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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綠光 -【金雀皇朝之一】地下皇帝(下)《獨》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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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4 07:39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5-3 04:14 PM 編輯



她錯了,只要她開口,他沒有什麼不能失去,
即使她要他的國,他也只會奢望能當她的臣,
就算她要他的頭,他也只請求能死在她的手,
偏偏,她用最難堪的方式背叛他的信任跟他們的愛情,
她可以釋他權、將他流放邊疆,甚至割斷他送的狐裘,
卻不該……不該說她……說她從沒愛過……
自此,在邊關的寒也凍不了他已死的心,數個月後——
他勢如破竹率眾入城、成為奪位叛君的眾矢之的,
既不是為了指責她的叛變,也不是想奪回他的權勢,
他想問的還是那一句,「凰此,妳愛過本王嗎?」
不料,等著他的,不是她低著頭說她貪玩過了頭,
而是比心更冷更冰、比海更深更沉的,她的骨灰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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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4 10:54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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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車子緩慢行駛在地形險要的山勢中,右岫左崖,渾然天成的巧奪之作,山勢陡峭,山巒迭起,是一望無際的銀白世界,恍若一片未受污染的世外桃源。

    然而,有人根本無心欣賞這自然鉅作。

    「大哥,還沒過年,你有必要送我這麼一份大禮嗎?」坐在後座的冉凰此一路上是閉著眼的。

    從甘肅張掖入祁連山後,她的眼睛便再也沒有張開過。

    只因為,山路太崎嶇、太顛簸,車窗外的景象竟是兩面深不見底的峽谷,那感覺就像是騎著單車走在鋼索上,試問,她有多害怕?非常害怕。

    天可憐見,她還是個花樣年華的女孩,許多年輕歲月都還沒享受到,若是在這裡失足墜谷……

    「凰此,到時候看到,妳就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堅持一定要帶妳來。」冉昭穎清秀卓雅的面容閃動著異常興奮的光痕。

    愛古董至死,直呼古董萬歲的人不是她好不好?!

    冉凰此沒好氣地張開眼瞪了他一下。「大哥,很冷耶。」每回大哥露出這種表情,她就知道他一定又相中了什麼極品古董,而且認定了她也喜歡,所以才會抓著她長途跋涉而來。

    可問題是,為什麼一定挑這當頭來?

    陡峻山路就算了,老是不斷一百八十度迴轉也就算了,路很窄她也認了,但現在還在下雪,雪濘路面很滑捏!

    「冷嗎?」冉昭穎瞅她一眼,吩咐開車的司機,「抱歉,暖氣可以再開大一點嗎?」

    「大哥,不是車內,是車外。」瞧見外頭沒有?銀雪皚皚,山頭被薄陽映出一片銀白透一亮。

    「不會的,我有請對方在屋裡先備好暖氣了。」

    「是屋內喔?」她興致缺缺得很。

    「嗯。」冉昭穎頓了下,目色很亢奮。「凰此,記不記得一年前,說祁連山上意外發現了古蹟?」

    「好像吧。」她隨便回答。

    一年前?她在忙畢業論文好不好!誰知道哪裡有什麼古蹟出土?

    「聽說這山上出土了一段沒有出現在歷史上的皇朝,怎麼存在、怎麼滅亡的都不知道。」

    「嗯~」她掩嘴打了個哈欠。

    「對於歷史,我就不管了,可問題就在於這個皇朝僅剩一座宮殿完好如初,雕欄玉砌,碧麗輝煌,妳要是看見了,一定會很喜歡!」冉昭穎講得好興奮。

    是你喜歡吧。冉凰此很無力的想。

    「這一次,我可是好不容易透過了很多管道,才拜託到目前的屋主讓我們參觀的。」

    冉凰此一哼。「這種東西應該是國寶級文物,怎會是私人擁有?」

    「因為屋主就是我跟妳說的鳳先生,他是這座山頭的土地持有人,而且是個文化歷史學者,對於這個未被記載的皇朝相當清楚,而且對古董也相當有研究,每回我跟他切磋時,我就覺得好過癮,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動。」

    「是啊是啊~」

    她已經聽到耳朵快生鏽了,怎麼大哥還說不膩啊?

    不過,一個文化歷史學家變成國寶古蹟屋主,這位鳳先生也很有一套嘛,肯定動了不少手腳。

    「喂,妳愛吃的雲吞豆籤麵,是他教我做的。」

    「是喔?」她張眼瞅著他。

    好吧,看在雲吞豆籤麵的份上,她就熱情一點吧。

    「好吃吧。」

    「是你愛吃吧。」到底是誰說好吃得不得了,一定要去討教的?

    「可是妳也愛吃啊。」

    「那是因為你一直強迫我吃,吃到最後,吃久了就覺得好吃了嘛。」她是被強迫的好不好。

    「不好吃的東西,就算吃一百次還是不會喜歡。」

    「是是是,冉大爺,你說的都對。」她投降,行不行?

    「少爺,到了。」

    就在兩人逗嘴的當頭,車子已經四平八穩地停在一處平坦的石板廣場上頭,兩旁有針葉林左右環繞,上頭繫滿了黃絲帶。

    然而,這不是教冉凰此感到驚訝之處,而是這古屋……天啊,這真的是一座宮廷,一座華麗巍峨的宮殿!

    金中帶綠的琉璃瓦,朱紅雕柱上頭是龍飛鳳舞的漆金之字,又綴以花草,描以喜獸,上方還鏤了個徽印,像是鳥狀,往下,門板上頭是以精製的五色繡紗糊窗,窗櫺上有著精雕鳥飾,踏進恍若大理石的宮殿地板,滿是捻絲狀的鳳凰圖騰,而殿內牆嵌滿螺鈿,以組圖騰,紋飾緊密,再以金漆描繪,抬眼望去,透色的天花板上,粗大的朱紅樑柱綴滿金色流蘇和……黃絲帶?

    黃絲帶?怎麼到處都有黃絲帶?

    舉目所見皆是黃澄澄的絲帶,冷風從殿外拂進,隨風搖曳,像在召喚著什麼,這玩意兒和這古色古香的建築實在是人不搭了吧?到底是誰繫上的?!

    走上前,冉凰此光是用眼睛判斷,就知道這是現代的物品,絕非古代絲織品,只是為什麼要繫上黃絲帶?上頭似乎還寫著字,然而距離太遠,她看不清楚。

    「凰此,往這邊。」

    還在忖著,她的好大哥已經興高采烈地拉著她往後跑。殿後方有左右兩道長廊,通往後方的園林,中央有個湖,中間架上玉白的十字橋,過了橋,又是一座殿。

    那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璀璨宮殿,像是以世間繁華打造的,竟不見半點歲月痕跡。

    踏進後殿,有許多房間,皆是素雅木製,相當古典,樸素中帶著某種壓迫感和令人讚嘆的威嚴。

    難怪大哥會興奮成那個樣子,就連她也認為,在這冷得要死的天氣裡,千里迢迢來到這兒,真是太值回票價了。

    「鳳先生!」

    回頭,瞧見大哥朝後方殿口喊,有道人影從殿口緩緩走來,背著光,她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但他身形相當高大,在這麼冷的天氣裡,竟然只穿了件襯衫,而且袖子還是捲上的,像剛才在殿口的花園裡忙完。

    「冉先生。」那人噙笑沉喃。「你們來了。」

    冉凰此微挑起眉。這人的嗓音不是很厚重的低沉,而是很悅耳很好聽的那一種。

    「跟你說過幾次了,叫我昭穎就好。」冉昭穎哇啦啦地叫著,走向他,又回頭叫妹妹。「凰此,過來,我介紹鳳先生跟妳認識。」聽得出他清朗的嗓音激動得快要分岔,可見他有多亢奮。

    「來了。」緩步走到大哥身後,她淺淺勾笑頷首。「你好,我是冉凰此,幸會。」

    「……妳好。」鳳先生直瞅著她良久,才緩緩對她伸出手。

    冉凰此立即與他交握,然而握了一會,卻發現他似乎沒打算要鬆開,不由得望向他,但逆著光,她實在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隱約發現他的眼眸非常邃遠,逆光中竟能閃動著琉璃般的潤亮光澤。

    「好了,妳去隨便走走,我跟鳳先生還有話要說。」冉昭穎突地插入其中,抓著對方開始很興奮地追問一些史料和古董的話題。

    她看得出那位鳳先生有些為難,但還是沉住氣的一一回答。

    這人,不錯。

    她是如此下註解的。因為她大哥只要一碰上古董,就會跟瘋了沒兩樣,不太有人受得了他。

    看來,還會費上一點時間,她還是四處看看好了。

    這宮殿看起來就像是古時帝王的寢殿,稍稍參觀一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忖著,她瞥見有一扇門,門板手把也綁上了黃絲帶,她拾起把玩,豈料絲帶竟自動鬆脫,她順手推開那扇門,不知為何眼前竟是一片漆黑。

    怪了,天色有這麼暗了嗎?

    疑惑著,但她還是踏出腳步,就在她整個人快要深陷黑暗之中前,倏地聽見有人喚——

    「凰此!」

    那嗓音聲嘶力竭,像是堆了多少苦,醞著多少等待,釀著多少期盼。」

    她驀地張大眼。

    「怎麼了?!」

    眼前,是層層繡工精美的紗簾,耳邊,是男人甫醒,低啞帶著性感的嗓音。

    她愣愣回頭瞅著被她驚醒的男人,他輕輕地將她擁入懷裡,撫攏她的髮,將她圈進他赤裸而厚實的胸膛。

    她滿足地輕呼,淨白粉頰貼上那結實的胸膛,聽著男人勻又沉的心跳。

    「怎麼了?!」低沉悅耳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

    「沒,作了個夢。」不,那不是夢,那是她的記憶,在她踏進金雀皇朝前的最後記憶。

    已經很久沒想起了,不知道為何突地夢見。

    「什麼夢?」

    「夢見了……」她想了下,難得壞心眼地想使壞。「一個男人。」

    「本王?」

    「不是。」她狠狠地澆了一大桶冷水。

    李鳳雛沒張眼,只是圈抱的力氣更沉了下,恍若帶著懲罰性似的,突地壓上她的身,兩人赤裸的肌膚緊緊交貼。

    「夢見了別的男人還敢跟本王說,凰此……妳膽子愈來愈大了。」他輕哼,灼熱的亢奮霸道而惡劣地摩挲著她柔潤敏感之處。

    「跟在大膽的攝政王身邊,我能不大膽嗎?」她嬌笑,被他落下的長髮搔得臉好癢。「王爺,你的髮長長了呢。」說著,柔荑輕觸他的頰。

    就連臉頰也不見任何燒疤了,她只能說御醫實在太神。

    「是嗎?」他俯下身,輕囓她的唇,濕熱的舌逗誘著她乖順張口。

    「王爺的髮很美。」烏亮的髮絲映在絲白被上,像是寶石一樣。

    「……看來是本王不夠用心,才會教妳把心思放在本王的髮上。」他吻上她酥胸粉蓓,以舌輕點,以齒輕啃,酥麻的電流倏地急竄,朝四肢蔓延,使冉凰此不自覺逸出嬌吟。

    「王爺……不成,我今天有事,很忙。」她輕輕推拒,豈料這男人甫睡醒,就異常喪盡天良,壓根不管昨晚折騰她多晚,又惡狠狠地埋入她體內。

    她猝不及防地倒抽口氣,被那難以適應的熱和緊密給逼得皺擰了眉。

    「本王好不容易才回宮,妳敢不挪出時間陪本王?」李鳳雛以霸道的姿態欺凌著她,然而動作卻又恁地溫柔,時而狂野,時而輕暖,深入到她最潤膩的底部,又重又急,兇悍卻又柔情蜜意。

    這男人,真壞。

    冉凰此被一波波的浪潮急猛拍打,滅頂的極致痛苦和喜悅輪番上陣,讓她才睡醒的腦袋更混沌了。

    她並不屬於這裡,但她願意留下。

    只是如果,她沒有開啟那一扇門,沒有因為那神祕的一扇門而來到金雀皇朝……

    「妳在想什麼?」低而沉的怒咆突地轟在耳邊,她氣喘吁吁地張大眼,只見李鳳雛噙怒的眸近在眼前,鼻息皆是他怒撒的氣息。「還在想夢裡那個男人?!」

    她怔了下,突地笑了,雙手環抱住他,弓起身子,讓彼此更為緊密嵌合,完全不留半絲空隙。

    「以為迎合本王,本王就不追究妳的夢了?」他惱咆,雙臂微使勁,將她整個人抱起坐在他懷裡,使她敏感的乳尖剛過他的。

    難以自遏地抽口氣,冉凰此惱他竟這麼使壞。「怎麼……王爺連我的夢都想管嗎?」

    「關於妳的一切,有什麼是本王不能管的?」他冷笑,雙手捧著她的臀,讓她可以徹底將他收藏到底。

    他律動得又急又深,每一回都直探最深處,每一回都激起她無法自持的激顫和痙攣,她哀求著,他不理,她低泣著,他更兇猛,狂野地噴撒粗喘氣息,卻依舊不放過她。

    她惱,往他肩頭狠咬,狠狠地咬,他肌肉僨張,發出悶吼,在幾個放肆撞擊之後,牽引著她一起狂亂飛舞……

    事後,她翻臉。

    「你可惡!」激情未褪,雙腿還酥麻著,冉凰此卻使力搥打著他的胸膛。

    然而,這麼一丁點力道對李鳳雛而言,不像懲罰,反倒像是調情,所以他也任她打。

    「本王哪裡可惡了?」他低低駁斥,「本王帶兵鎮守南防,錯過了過年,直到兩天前才返朝,妳不犒賞本王平亂有功,還說本王可惡?凰此,難道妳壓根都不想本王嗎?」

    她抬眼瞪他。「戰爭是你說要打的。」是誰害他離別幾個月的?

    「南防之亂不平,妳的雋兒要如何平和坐擁江山?太平盛世該要如何延續下去?」他逼近她,唇有意無意地吻過她的。

    「有別的方法嘛,為何非得要開戰不可?」她就是不喜歡戰爭,可以文明解決的方式很多的。

    「妳有何高見?聯婚?割地?給銀?自降國格稱兄弟邦?」他冷嗤,完全不接納那種不平等待遇。「凰此,妳的作法是婦人之仁。」

    「你才太過自負!」以為自己永遠無敵,最後會吃虧的。

    「本王向來如此,怎麼以往沒聽妳嫌,今兒個作個夢,便嫌本王自負了?」他瞇起燦亮的眸。「妳夢裡的男人到底是誰?」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這男人……「王爺吃醋?」

    李鳳雛沒吭聲,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她。

    「一個沒有很熟的人,連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的男人,就因為這樣,就讓你這樣對我?」她扁起嘴,一臉哀怨。

    都跟他說了她今天很忙,非得要她累得下不了床,他才過癮?

    「既然不是很熟的人,為什麼會入妳的夢?那人在想妳?」

    冉凰此眼角抽搐,很想問他:她怎麼會知道?問她,她要不要去問神兼「搏杯」?

    「我要起床了。」這個問題實在是人沒建設性,請允許她拒答。

    「沒回答本王的問題,妳今天哪兒也別想去。」他輕而易舉地將她困在懷裡不得動彈。

    「……」這人實在是愈來愈魯了。「王爺,昨日是鸝兒的忌日,雋兒把皇宮內所有的樹上都繫滿絲帶,所以今日得要去將絲帶取下。」

    「那又如何?」他開始玩她的髮。

    「我要去監督啊。」

    「那種事交給內務府處理就可以了。」一句話懶懶把她的任務打回去。

    冉凰此瞪他,他卻不痛不癢的模樣。「就算那件事不需要我處理,但今天雋兒要上課,我得去坐鎮,順便補充他一些想法。」

    「那事情有宰相和太子師傅會做,妳這個太后也未免太撈過界了。」

    「我撈過界?」她瞠圓眼。「你的意思是說我干涉朝政?」

    「沒有嗎?」他慵懶反問,唇角那抹浪蕩又漫不經心的笑,讓他方饜足而愉悅的俊臉更加異常俊美。

    「哪有?我做了哪些不好的事了?」她鼓起腮幫子。

    「服飾。」

    「嗄?」

    「為何改了本朝開朝以來的襦衫和馬甲?」

    她傻眼。「王爺,難不成是因為眼福不見了,所以找我出氣?」就知道他一定也喜歡那種波波相連到天邊的震撼感,說到底,就是嫌棄她的風平浪靜就對了啦!

    嗅出她話中的酸味,李鳳雛笑得邪氣。「本王才不管其他人如何,而是妳,從頭包到尾,把袒胸改成交領和立領,把束腰改成懸玉帶,穿著那厚重的錦綾,壓根瞧不出妳的身段。」

    「你是在嫌棄我身材不好?」她瞇起眼,耍陰狠。

    「好也罷,不好也罷,本王要的豈是妳的身子?」撫著她的嫩頰,歡愉過後,他想要和她如情人般在床上調情,以犒賞他征戰多月的辛勞。

    冉凰此挑起眉,腦中自動翻譯。意思就是說,反正她的身材就是不好,但因 她是她,所以他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什麼跟什麼嘛!

    「我要起床!」不要理他了,壞人!

    「不准。」李鳳雛不放手就是不放手。「不准妳再胡亂教皇上一些古怪的想法。」

    「哪裡古怪了?這是天下為公,是民主的起始。」

    「這還不夠古怪?天子銜天命而生,統治管理百姓,這是千年不變的道理,但依妳的說法,天子反倒成了奴才了。」有沒有這麼窩囊的天子?

    唉,古人真的很難溝通,尤其是這種君王時代。

    「還有,妳和宰相那班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哪有玩什麼把戲?」她瑩亮的眸轉了圈,噘起嘴裝無辜。

    「別以為本王遠在南防,就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他哼。「妳先前為了整頓後宮和朝廷制度,大刀闊斧的殺雞儆猴,本王都依妳,但妳現在拉攏宰相和皇朝內十二衛禁衛軍,又是如何?」

    「不過是擅用鞭子和糖果而已。賞罰該分明,權力該分擔,如此一來就沒有人可以擁兵自重,或是權傾一方了。」都不知道她很用心良苦嗎?

    來到金雀皇朝,她看到太多無奈,覺得自己一點力量都沒有,如今握有太后微薄權利,當然得要擅加利用,再加上她好歹是搞企管的,直接把整個皇朝當公司管理,這種作法,可以讓朝廷不再爾虞我詐,私下爭權奪利。

    「妳是傻子嗎?天子本該集權,妳把皇上該有的權力分散出去,哪日他們若是造反,妳要拿什麼幫妳的皇上?」

    「那就想辦法,別讓他們想造反啊。」

    「怎麼做?」他好笑反問。

    「利益輸送外加誠信,以德服人,讓他們心服口服,甘願臣服。」以往在公司她都是這麼做的,善用人脈和周邊資源,還有己身的家族光環和和氣生財的笑。

    「天真。」他搖頭。

    「對,我就是天真。」她天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要不然怎麼會栽在他手中咧?「但,咱們來論理,你說,則影為什麼心甘情願當你的影子侍衛?」

    「因為他欠本王情。」理所當然得很。

    「那是因為他忠心耿耿!」啐,真是太替則影感到不值了。

    「他本該對本王忠心耿耿。」

    冉凰此唇色抽動,沒力氣了。「那麼,我也是應該對王爺愛到失去理智了?」

    「這是男女情感……妳該不會對宰相施以美色誘惑吧?」他頓了下,微微瞇起的黑眸迸裂危險又野蠻的王者氣息。

    聞言,她直接翻白眼,很想死給他看。「宰相年紀不小了好不好!」

    「那麼是十二衛總指揮使?」他正年輕氣盛。

    「你以為我會做那種事嗎?!」氣死她了,為什麼話題會變成這樣?「反正就算我平分眾人勢力,說到底,所有的大權還不都是掌握在你手中?」

    也許他以為大夥都懼他,但這一年下來。她發現,他是個極具魔力的男人,與生俱來的王者霸勢加上擁有煽動人心的好本事,他真的是得天獨厚的領袖人物,不當皇上真的是有點可惜。

    「那是本王有能耐。」

    「雋兒已滿十五了,你還沒打算要釋權給他嗎?」

    「他還太小,若沒本王在旁打點,憑妳看顧,早晚有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李鳳雛非常不客氣地說出事實。

    「對對對,王爺說的都對,小女子先告退。」好,話題到此結束,要不然她很怕自己會嘔血身亡。

    「等。」他輕扯她的髮。

    她吃痛地回眼瞪他。「幹麼扯我頭髮?」會痛的耶!

    「白頭髮。」他獻寶似地抓著一根白髮遞到她面前。

    「白頭髮有什麼關係?那是智慧的象徵。」不要嫌它礙眼就拔掉,就算要拔也要先通知她一聲嘛。

    「才多大的年歲,怎會生出白髮?」他低喃,垂眼瞅著她透亮的銀白髮絲。

    「那是因為我憂國憂民。」她身負重任,壓力很大。

    「那本王就想個法子讓妳別再憂國憂民。」巧勁微扯,將她勾回懷裡,怒張的勃發蔓燃著烙鐵般的烈焰。

    冉凰此驚得瞪大眼。不會吧……他的體力會不會太好了一點?

    她渾身痠痛,骨頭像是一塊塊被拆下來,好不容易才組裝回去,現在還來?!

    完全沒有機會抗辯,下一刻,她就被吻得暈頭轉向,再下一刻,那沉潛的力道又讓她渾身緊繃得像是著了火。

    這男人、這男人……教她心甘情願的放棄尋找那座宮殿,放棄尋找那扇帶她穿越時空的門,只為他停留。


    @@@@@


    「妳還好嗎?」

    「……不好。」冉凰此上氣不接下氣地倚在欄桿上,瀲灩水眸瞪著身旁神色自若的男人。

    太過份了,真的是太過份了!

    她已經喘得要死,為什麼他卻連半滴汗都沒有?

    「想逛,本王可以陪妳,咱們多得是時間,妳何苦用跑的?」李鳳雛嘆了口氣,彷彿在惱她虐待自己。

    夠了喔,再假下去就很虛偽了。「你明知道我忙~」

    討厭啦,好不容易趁他入睡落跑的,誰知道才轉過幾個彎,這個男人就跟上來了,而且動作好快,腳步好慵懶,簡直快要把她給氣死!

    「本王倒沒瞧見妳在忙什麼。」他輕拍她的背,發現她依舊喘噓噓,濃眉不由得微蹙。

    廢話!她連甩掉他都不能,還能忙什麼?

    「……王爺幾個月沒回攝政王府,不要緊嗎?」她很無力的問。

    李鳳雛黑眸流轉。「妳想趕本王走?」

    「不是。」怕他誤解,就算喘得要死,她還是趕緊澄清。

    揚起眉,他等著下文,順便把取出的狐裘錦帔往她肩頭披上。

    雖說已入春,但她向來怕冷,這樣的天氣,就連厚襖都還穿著。

    「這麼久沒見到王爺,我當然想你啊。」她有些羞澀地垂下臉。

    他是她最熟悉的人,突然分隔幾個月,尤其他又是上戰場,期間只能靠魚雁往返,哪可能不思念,怎可能不忐忑不安?

    「既然想,為何不讓本王多陪陪妳?」瞧她臉色蒼白,冷汗薄覆額面,臉蛋似又消瘦幾分,他心疼輕輕將她摟進懷裡。

    「那是因為我真的有事要忙嘛。」見到他,開心是一回事,有要事在身,又是另外一回事,公私本來就應該分開,混為一談的話,那不是亂成一團?

    「忙什麼?」

    「唉,我已經說過了。」

    雖然在這朝代裡試圖推動民主是件蠢事,但只要能讓宮廷間不再因為繼承人而出現不必要的殺戮,不管多蠢的事,她都會做。

    李鳳雛搖頭嘆了口氣。「妳這傻瓜,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做什麼?」

    「王爺真的懂我要做什麼?」她從他懷裡抬眼。

    「妳那麼一點心眼,我怎麼可能不懂?」她親眼目睹、甚至被捲入宮廷的爭權奪利之中,如今掌權,自然會想要改變,不能說這麼做不好,只是他不要她因為這些事而把自己累得不像話。

    「……你會阻止我嗎?」

    看著她晶亮的有神黑眸,他發覺自己壓根沒辦法狠心點頭。「若是妳再瘦下去,本王就阻止。」

    「我哪有瘦?」

    「依本王看,妳就是太瘦。」說著,大手朝她不盈一握的纖腰探去,整件直筒式交領綾袍顯得好空洞。

    「……反正你就是嫌棄我沒肉就對了啦。」她扁嘴。

    雖然摸在腰上,但他的眼明顯是落在她的胸上……可惡,她已經努力遮醜了,他還要這樣羞辱她,到底有沒有人性啊?

    「後宮女人不該太瘦。」太瘦代表容易夭折的生命,他不喜歡。

    「是定是,攝政王怎麼說怎麼對。」她賭氣的撇開頭。

    「聽話就對了。」他淡淡噙笑,抬眼看著滿枝頭的黃絲帶隨風搖擺,還看就像樹上頭開滿了湛黃的花串。「這絲帶會不會纏得大多了些?」

    「是啊,雋兒那小子聽我說黃絲帶代表著思念期盼和祝福,就差內務府在宮內繫滿了絲帶。」她安穩地貼在他的胸膛,望向舉目可見的絲帶。「對了,良鳩殿已經動手重新興建,看得出雛形了。」

    「妳以往不是這樣對本王說的。」他才不管良鳩殿到底要不要重建,只想確定絲帶到底有什麼意義。

    「意思都一樣的,那是一種思念、期盼、關懷和祝福,甚至是希望逝去之人能夠回來看看,有很多美好的意義,但絕對不會是招什麼冤魂之類的荒唐說法。」她喃喃說著,緩緩閉上眼,表情突地有些憂傷。

    李鳳雛垂下眼,心裡有許多疑問,但他選擇不問出口。

    只要她待在他身邊,他可以什麼都不問;只要她噙著笑窩在他懷裡,他可以什麼都不計較……

    「臣,見過太后,攝政王。」

    宰相的嗓音驟起,冉凰此下意識地火速跳開李鳳雛一步遠。

    懷抱陡空,李鳳雛很不爽地瞇起眼,瞪向白目的來人。

    宰相見狀,趕緊垂下臉。嗚嗚,他又不是故意的~話再說回來,皇朝內,有誰不知道攝政王跟太后有一腿?不不不,不是有一腿,而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太后實在沒必要跳開的。

    「不知宰相前來有何要事?」冉凰此輕咳兩聲,問得很莊重。

    「啟稟太后,漠林使節已抵關外驛館,預定兩日後進宮。」要不是有要緊事在身,他也不會這麼白目。

    「是嗎?」比估計的早。「這事勞請宰相告知皇上,一切由皇上定奪。」

    「是,臣現下就去。」領旨,宰相馬上腳底抹油,溜~

    見他飛快消失於視線中,冉凰此這才側眼探向臉色奇臭無比的男人。「王爺……」

    李鳳雛冷冷別開眼。「本王幾乎以為,自己是個見不得光的姘客。」

    「喂!你怎麼這樣說自己?」他要是姘客,那她是什麼?損己不忘貶她啊?

    他卻不吭聲的快步往前走,壓根不管她在後頭根本跟不上,走沒幾步就氣喘吁吁地又靠在欄桿上,好一會動不了。

    討厭,真的就這樣走了?

    扁起嘴,垂下臉,她累得動不了,突見地上有抹陰影緩慢接近。

    「像個老太婆似的。」等不到人追來,李鳳雛又踅回,戲謔哂著。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她委屈回嘴。

    「本王帶妳到御醫館。」說著,他立即將她打橫抱起。

    「不用了、不用了啦——」

    院內大道上,就見堂堂太后驚慌尖叫著,可抱住她的攝政王卻像心情相當好似的,甚至還噙著微笑,一路逛大街般地到御醫館,讓經過兩人身邊的宮女皆偷偷笑彎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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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御醫館。

    冉凰此的手腕上頭繫著紅絲線,躺在軟榻上頭,御醫隔簾觸線診斷。

    李鳳雛森冷斂笑的冰冷瞳眸直盯聚精會神的御醫,恍若暗暗警告著他,只要太后稍有差池,他就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等了半晌,杜御醫猶豫再猶豫,幾次張口欲言,可又懾於攝政王的狠態,始終開不了口。

    「怎麼?」李鳳雛冰冷低問。

    「啟、啟稟攝政王,太后的問題是……女子問題。」躊躇再三,在那益發冰薄的瞪視之下,杜御醫最後終於招了。

    「女子問題?」他微挑起濃眉。

    「你出去啦……」冉凰此聞言,開始推站在身旁的男人。

    「有什麼事是本王不能知道的?」李鳳雛垂眸,面有不快。

    「這種事,你不用知道啦!」拜託,女子問題就是婦女病,這種問題,他解決得了嗎?

    「為何?」

    瞠圓眼,冉凰此難以置信他居然可以問得這麼沒神經。「這是很私密的問題,你先到外頭等我。」

    「妳哪兒的私密是本王不知道的?」他就事論事地發問。

    她的身子有恙,他擔心,想要在場確認都不成嗎?

    冉凰此沉下眼,餘光瞥見杜御醫已別開眼摀起耳,就有股衝動想要殺人滅屍。

    他是唯恐天下不亂嗎?這種事一定要到處說是不是?

    李鳳雛瞧她氣得閉眼不說話,便看了杜御醫一眼,發現他的舉動,還讚賞的點頭,但餘光瞥見則影出現在外頭,驀地皺眉。

    「本王到外頭,總可以了吧。」他哼了聲走出門,則影立即迎來。

    「王爺,皇上要屬下轉告,兩日後擺宴招待漠林使者。」

    李鳳雛冷掃過他一眼。「回頭整死宰相。」他沒頭沒尾地撂下這句話。

    則影聞言,清俊的臉龐無波,耳垂卻漾弔詭的紅。「屬下不敢……」

    「本王要你去做了嗎?」他笑。

    多久沒整人了?好他個宰相,讓他心底好癢啊~

    「他人在哪?」

    「方才還在議事廳。」

    李鳳雛滿意地點頭,步若遊龍地邁開腳,則影如影隨形地跟著,從御醫館到議事廳,只在片刻之間。

    尚未踏進議事廳,便聽見宰相壓低的嗓音。「皇上,攝政王既已歸來,你必須想辦法從他手中取回傳國玉璽,否則所有權力依舊掌握在他手中,皇上豈不是和先皇一樣是個傀儡皇帝?」

    聽見這話,李鳳雛饒富興味地挑起濃眉,倚在外牆,瞥見則影攢眉不安的神情,不禁笑得輕佻狂妄。

    「尹愛卿,朕明白你的意思。」李雋淡聲道。

    一年過去,李雋的清秀面容已脫去幾分稚氣,更顯文雅卓爾,就連性子也更顯沉穩內斂,仔細一看,有幾分李鳳雛的味道,但少了些邪氣。

    「皇上,既是明白,就該有所動作。」宰相更進一步地勸說,「現在還有太后牽制著他,但若是有天,太后色衰愛弛……」

    「本王就會先殺了你嗎?」李鳳雛懶懶啟口,踏進廳內。

    好大的膽子,不過是幾個月未見,宰相的心神就全都移到新帝身上了?瞧,若依凰此以德服人的作法,這些人早晚爬到她頭上撒野。

    以德服人是個好作法,但不適用在這人性貪婪的皇朝裡。

    宰相登時瞪大眼,面目抽搐,僵硬如石,有點像是快要馬上風的症狀。

    「怎麼,不說了?」李鳳雛掃過坐在龍椅上的李雋,勾唇。「皇上,本王回宮尚未面聖,皇上不怪本王吧?」

    「攝政王功勛彪炳,鎮守南防,功不可沒,朕會設宴,席上再論功行賞。」

    「那麼,本王可以現在就討賞嗎?」他如鬼魅般移動身形,來到宰相面前。

    突然被盯上,宰相有如驚弓之鳥,張皇失措,看東看西,就怕一個不小心對上眼前男人的眼。

    「攝政王請說。」

    「本王要一個人。」李鳳雛直瞅著宰相閃避的眼,再走近一穸,強迫他與他對望。

    頓時,宰相更加心驚膽戰,連大氣都不敢喘。

    「誰?」太后?那不需要跟他要吧。

    「宰相。」他笑得慵邪。

    宰相聞言,雙眼馬上翻白,口吐白沫,倒地。

    李雋見狀,不禁低笑。「皇叔,兩日後漠林使者還得要靠宰相多方接引,你把他嚇昏了,要是就這樣病倒不起,得要派誰招待?」

    李鳳雛掃他一眼,很了然的哼了一聲。「本王瞧皇上也挺樂的。」

    心思被戳破,李雋輕咳兩聲。「攝政王把宰相嚇昏了,總該找個人替代。」

    「找禮部尚書。」李鳳雛隨意點名。

    「是。」一開始,任何事都得要他提點,李雋的確覺得這個皇上當得很窩囊,但慢慢的,他發現李鳳雛是個深謀遠慮之人,並非外傳書反覆朝綱的惡賊,反倒對他更加尊重幾分。

    「近來宮內可有什麼大事?」李鳳雛隨口問。

    「回皇叔,沒有。」

    「誰是你皇叔?」他淡掃他一眼,轉頭。

    他已經喊第二聲了耶……「攝政王沒陪太后到處走走嗎?」

    「她在御醫館。」

    「太后怎麼了嗎?」李雋一驚,驀地起身。

    李鳳雛瞥他一眼。「無恙,只是本王瞧她氣色不佳,身子骨似乎又纖瘦了些,所以便要御醫替她診脈。」

    「太后這陣子太累了。」嘆口氣,李雋不禁氣惱自己還無法憑一己之力撐起整片江山。「朕要她多歇息,偏她總說要事必躬親。」

    「她那性子就是如此,往後本王會將她看著。」李鳳雛走到他身旁,看見他案上的書冊,上頭是密密麻麻的字,其中四個大字寫著……「這是誰的建言?」

    李雋遲疑了下。「那是太后口述的治國論,由朕抄寫的。」

    李鳳雛抬眼,唇色似笑非笑的勾起,教人打從心底發寒。「她不是說要以德服人,怎麼還有招反客為主?」

    在凰此眼裡,誰是客,誰又是主?

    「太后是要朕學會主動出擊,不能永遠屈居於被動的狀況底下。」

    「喔?」拉長尾音,他笑得戲謔。「意思是說,本王僭越了?所以要你來反本王?」

    後頭語音逐輕逐薄,凍得李雋寒毛直起。「攝政王,太后的意思不是——」

    「則影,若有那麼一天,你是要守著本王,還是守著他?」李鳳雛打斷他,回頭看向貼侍,詢問的眸光很嘲諷。

    「屬下……」則影震住。

    「攝政王,朕不會那麼做的!」李雋微惱,如鋼似鐵的目光無懼地迎向他。「攝政王對朕恩重如山,朕不是個忘恩負義之輩。」

    聞言,李鳳雛放聲大笑。「本王不過是隨口問問,皇上何必如此介懷?」頓了下,他反身往外走。「太后尚在御醫館,本王去接她,至於則影……本王倒也不是不懂小別勝新歡的滋味,本王替你擺平了煩人的蟲子,由著你隨意歡喜,你也別來打擾本王。」

    則影聞言,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無言以對。

    他的主子異常神機妙算,居然猜得中是宰相前來干擾,才迫使他不得不去跟他傳報,回來整治宰相進讒言。

    「對了,沒本王命令,誰都不准將宰相送回府,本王要他在這兒昏厥,也在這兒清醒。」話落,衣袂飄搖而去。

    「……朕有時候真搞不懂皇叔。」這是李雋的結論。

    則影瞅了他一眼,才答話,「王爺很疼愛皇上。」跟在王爺身邊多年,對於王爺喜怒無常的性子,他多少是有幾分了解。

    王爺之所以笑得張狂,是因為他欣賞皇上已到了無懼迎敵的年歲了。

    「是這樣嗎?」李雋很懷疑。

    「屬下可以以生命做擔保。」

    「朕不要你的生命,朕要你……陪朕。」話落,他強硬且不容置喙地拉著他回後方寢殿。


    @@@@@


    兩日後,漠林二皇子來訪,冉凰此硬是把李鳳雛趕回攝政王府,要他回去換套迎賓大禮服,再到青鳥宮接她。」

    天色漸暗,李鳳雛瞥見一名青鳥宮的小宮女拿著一句古怪紙團,站在通往青鳥宮必經的湖畔邊,若有所思著。

    「妳在做什麼?」他沉聲問。

    小宮女嚇得將握在手中的紙團掉落在地,紙團倏地散開,裡頭是些藥材粉末。

    「那是什麼?」他危險的瞇起黑眸。

    原以為是這小宮女有事想不開欲投湖自盡,然而恍若事有蹊蹺?

    「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小宮女嚇得跪下,馬上趴在地上求饒。

    「誰要妳拿這東西來的?」他瞇眼審視。

    「啟稟攝政王,是……太后娘娘。」她淚如泉湧。「太后娘娘要奴婢把這粉末倒在河裡。」

    「當真不知道這是什麼粉末?」他厲聲質問。

    「奴婢真的不知道,攝政王饒命啊!」

    看她一眼,李鳳雛拾起紙團,不睬哭成淚人兒的小宮女,改轉往御醫館,詢問在宮內已數十年的杜御醫。

    杜御醫先是觀色,再以指輕沾嚐味,驀地臉色大變,隨即背過身去。

    「那是什麼?」那瞬間的變化,自然逃不過李鳳雛精銳的眸。

    「那是、那是……」他吞吞吐吐,不知該不該說。

    「說!」李鳳雛惱怒地暴咆。

    杜御醫立即跪下,「啟稟攝政王,這是、這是龍化散……」

    「龍化散?」他挑起眉,冷鬱黑眸泛著寒光。「皇上尚未納妾迎后,後宮有誰會使用龍化散?」

    皇上與嬪妃行房之後,若嬪妃的品階太低,或惹得龍心不悅,便會差內務院大總管領著大小太監,逼寵幸之嬪妃喝下龍化散,確定無受孕可能。

    而先皇子嗣不多,根本沒用過龍化散,再說先皇的嬪妃,若不是陪葬就是已遣返出宮,只剩幾位受過寵幸的嬪妃待在永壽宮裡頤養天年……難不成是她們與誰苟合,怕東窗事發,於是……

    「是太后。」

    杜御醫嘶啞顫抖的嗓音微弱傳來,聽進李鳳雛耳裡,卻像轟然巨響的震天悶雷,落得他心神俱傷。

    他驀地抬眼,雙眉難以置信地蹙攏。「你說什麼?太后跟你要了龍化散?!」

    「是。」

    「你胡說!」李鳳雛怒然站起。

    「啟稟攝政王,龍化散乃是宮中禁藥,使用藥量,必須登記。」杜御醫抖顫著指向擱在架子上的冊子。

    一腳踹開面前的矮幾,他冷著臉走到架前,從中取出一冊,翻到最末頁,上頭果真寫著青鳥宮,領藥時間從去年的三月到十月……

    高大身形顫了下,手中的冊子滑落。

    那時間,是他待在宮中的時間……

    為什麼?為什麼凰此要吃龍化散?!

    她不想生下他的子嗣嗎?

    為什麼?!

    難道她不愛他,只是懾於他的權勢,所以才對他逢迎承歡?

    不!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不愛……

    可若愛,為何不願生下他的孩子?

    李鳳雛眸色狂亂,俊顏扭曲猙獰,餘光瞥見跪爬著要逃離的杜御醫,氣怒的大吼。

    「給本王聽著!不准再將龍化散交給青鳥宮!」

    話落,便帶著難以自遏的怒火遠離御醫館。

    他要冷靜,必須冷靜。

    天下人皆可負他,唯她不能!


    @@@@@


    夜裡,永雀殿內燈燦如晝,殿外宮女羅紗豔帔微掩金黃馬甲,及膝寬口束褲,曼妙身姿在樂音助陣之下,如絮飛舞,如柳輕擺。

    漠林使者到訪,金雀皇朝的天子親自接迎,將一行人迎入殿內,充份給足了面子,而殿內早已擺好珍饈奇餚,名酒佳茗。

    「攝政王呢?」坐在垂簾後頭的冉凰此問著貼身宮女。

    「早差人去通知了。」娥常隨侍在側,軟聲笑道。

    「既是早差人去通知,怎會到現下還不見人影?」那人又怎麼了?惱她趕他回去換禮袍嗎?

    「還是奴婢再跑一趟?」

    「不用了,他要是想來,自個兒會來。」想著,她忍不住又嘆口氣。

    也許是他不滿漠林使者求和一事吧。

    可這有什麼不對?兩國若能和平相處,何樂而不為?難不成就非得如他說的,以武力侵擾,逼得對方不得不低頭?

    那種和平是短暫的,她要的是可以和平數世,以德以誠相交的友邦。

    「娘娘和王爺吵架了?」娥常好奇的問。

    「我吵得贏他嗎?」她嘟嘴。

    那人霸道得可以,壓根不管他人想法,就算她有心想吵,也會敗在他四兩撥千金的淡然態度下,最後只有她自己氣得半死。

    所以,她現在學聰明了,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娘娘,皇上帶著漠林使者往這兒來了。」娥常瞥見前方狀況,輕聲提醒。

    冉凰此聞言趕緊坐好,果真瞧見李雋迎著漠林使者而來。

    聽說,漠林派了二皇子當使者,真心表現出欲和平相處的態度。

    「太后,這位是漠林的二皇子房隱。」

    「房隱見過太后。」房隱瀟灑請安,抬眼直視著簾後的冉凰此,下一刻,雙眼登時發亮。「想不到金雀的太后竟如此年輕貌美……」

    「放肆!」隨侍在李雋身旁的則影互斥。

    「無妨。」冉凰此抬手示意他退下。「二皇子,遠到而來,請先到席上用膳吧。」

    則影怕是跟在那男人身旁太久了,尋常的客套讚美也被他們當成罪該萬死的調戲。

    「不知是否有幸能和太后一道用膳?」房隱一雙迷人的桃花眼毫不掩飾愛慕,眨呀眨的,眨得好淫蕩。

    見狀,冉凰此也覺得對方太放肆了,卻仍沒有發作。

    「這於禮不合,請二皇子到席上吧。」身為太后,她必須端莊內斂,把這人說的話當笑話即可,不用太認真。

    「這真是人可惜了。」房隱一副很扼腕的模樣,在李雋的引導下到了席上。

    「這人真是無禮。」娥常氣得牙癢癢的。「這狀況若是教王爺瞧見,肯定撕爛他的臉!」

    「娥常。」冉凰此語重心長地嘆道:「怎麼妳跟在我身旁多時,卻還是跟妳主子一樣的性情?」

    「奴婢說的是真的嘛!娘娘,妳沒瞧見那人的眼睛有多淫,好像要把人身上的衣物都扒光似的。」

    她知道,她都知道,也看見了,但能如何呢?要是她發作,其他人不就要當殿殺了他了?她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漠林二皇子來到金雀,若在這兒出事,不開戰才有鬼!

    現在,她忍不住慶幸那男人沒來,否則只怕真是要出人命了。

    然而,他不在身邊,這頓飯吃起來真是索然無味呢。

    他到底是怎麼了?

    她想著,有一口沒一口地吃飯,突地身旁有了動靜,抬眼望去,卻見房隱不知何時從簾後竄來,娥常正制止著他。

    「放肆,難道漠林不懂皇室禮儀嗎?」娥常拿捏著分寸輕責。

    「漠林可沒這禮儀,不懂為何一家人用膳,太后卻得要待在簾後,況且太后國色天香,埋沒在簾後真是太可惜了。」房隱執意要闖,被娥常快手又阻止,他看向她,轉而把手覆在她手上。

    娥常嚇得趕緊甩開,趁此時機,他閃身來到冉凰此面前。

    冉凰此柳眉微擰,暗惱這人分明是來作亂的,若是有心求和,又怎會欺人到這種地步?

    正忖著該如何解決這狀況,身後卻已響起李鳳雛冷列冰點的聲音。

    「誰允你進入簾後?」

    她沒有回頭,也感覺得到他身形極快地移到自己身旁。

    「你是誰?本皇子想去哪就去哪,還需要你置……」房隱話未完,喉頭已遭緊掐。

    李鳳雛單手掐住他喉頭,手背上青筋如蛇信跳顫,房隱整個人幾乎被他單手抓起,雙腳離開了地面,一張臉痛苦的緊皺成一團。

    「攝政王,別這樣!」冉凰此趕緊起身阻止。

    簾外,李雋和則影這才發覺狀況不對,趕到簾前,發覺漠林二皇子竟犯了他大忌,別說他們兩個,就連外頭的文武百官都不敢上前制止。

    「嗚嗚……」房隱被掐得雙眼暴突,臉色逐漸泛青。

    可李鳳雛黑眸瞇緊,力道只增不減,像是發狂似的,任由渾身氣力集中在指尖,像是要將他活活掐死。

    「王爺,別這樣,他是漠林二皇子,是漠林派來的使者!」冉凰此慌亂地扯著他的臂。「你要是殺了他,兩國將會兵戎相見的!」

    「那又如何?」他殘佞一笑。

    冉凰此被他唇色乍現的邪詭笑意震住,不懂他怎能在這當頭還笑得出來。

    那是條人命,就算那人再出言不遜,犯盡官規,但也罪不該死啊!

    眼見房隱大張的嘴已淌出血水,她一驚,激動的搥著眼前人肩頭。

    「李鳳雛,本宮命你放手!放手!你聽見了沒有?!」見他文風不動,任她搥打,她髮亂釵倒,馬上對著簾外大喊,「來人!把攝政王拖開!則影,把攝政王推開!來人啊,為什麼沒有人要聽本宮的命令?!」

    她喊得聲嘶力竭,簾外卻依舊無人行動,直到她的嗓音在絲竹停奏間傳到了殿外,引來保護漠林二皇子的其他使者踏進深殿。

    「二皇子!」帶頭的使者驚喊,被簾裡的情景給震懾得不知所措。

    冉凰此聞聲,萬念俱灰。

    此戰……非戰不可了。

    「要本王放手?」李鳳雛這時微偏頭,冷笑。

    「只要你放手,本宮什麼都依你!」她豁出去了。

    看著她,他緩緩鬆開手,房隱立時軟倒在地,則影奔上前查看,只消一眼,便臉色深沉地搖了搖頭。

    「死了?」冉凰此愣住。

    「回太后,是。」則影垂首。

    她踉蹌數步,跌回鳳椅上,失神抬眼,對上那雙冷絕肅殺的眸,竟仍是一片怒紅,還來不及阻止,李鳳雛已經大步出了簾外,抽過則影腰間的佩劍——

    「李鳳雛!」她碎聲喊。

    他卻置若罔聞,出鞘長劍泛著青冷妖光,身影若魅,迅疾似電,人過劍落,鮮血噴濺在殿堂上,宮女軟倒殿外,樂官噤若寒蟬,喧囂震天的歡騰氛圍瞬間只餘繚繞不散的殺意,濃稠血味掩過了佳餚美食,令人聞之欲嘔。

    漠林使者一行共十一人,無人倖存。

    冉凰此痛苦地閉上眼,沉痛地托著額。

    「皇上。」李鳳雛面無表情的把手中長劍拋還則影,冷眸看著李雋。

    「攝政王。」李雋攢緊眉。

    「將禮部尚書連降三級,十二衛總指揮使貶會守城兵。」他凜目下達命令,眸色恁地強硬而不容抗拒。

    「攝政王……」

    「皇上!」李鳳雛戾眸微瞇。「禮部尚書未將本朝禮儀告知漠林使者,有失其職,十二衛總指揮使竟讓二皇子闖入太后垂簾,未遣兵阻止,放任二皇子入內調戲,罪加一等!」

    「朕知道,但……」

    「來人,將禮部尚書和十二衛總指揮使押進大牢,他日再審!」李鳳雛壓根不睬李雋的為難,逕自下了命令,而後走回簾內。「跟本王走。」

    說罷便強硬地拉起冉凰此,豈料她卻動也不動。

    「凰此?」

    「放開本宮,攝政王。」冉凰此不知打哪來的力量,竟能甩開他的手,瀲灩水眸怒泛淚水,向來噙笑的粉顏竟染上深深的悲哀。

    李鳳雛冷鷙黑眸更黯,再次扣上她細嫩的手腕,壓根不管力道大得已在她白皙腕上扣出刺目紅痕。

    「跟本王走!」他強硬地將她整個人自鳳椅上拖起。

    「攝政王,你太放肆了!」她騰出另一隻手朝他頰上打去。

    啪的一聲,殿內頓時響起抽氣聲,百雙眼直瞅著她的造反。

    李鳳雛沒有防備的挨了一個巴掌,瞳眸冷邪瞅著她,抿緊的唇勾起教人發寒的冷笑。

    笑得教眾人膽戰心驚後,他驀地將她扛上肩。

    「攝政王,放下本宮、放下本宮!」她扯著喉嚨喊,搥著抓著咬著,他全都置之不理,快步扛著她回青鳥宮。

    一落地,冉凰此便像是發狂似地踢他踹他,咬上他想阻止的手,狠狠地咬出一道血口子,像個瘋子般,咬他咬得渾身發顫。

    李鳳雛神色不變,任由她撒野,直至無力跌坐在地,才伸出手想要拉起她,卻被她撥開。

    「你走開、走開!」

    「本王不覺有錯,妳要撒野,也該有點限度。」他不悅的沉聲警告。

    「你自負狂妄,桀驁霸道,你只管你心裡想什麼,何時真正把我放在你心上,又怎會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她淚如雨下,渾身打顫。

    「妳想要的,本王哪回沒替妳辦成?!」他低咆。「妳想的本王會不知道?若本王沒將妳放在心上,就不會為了妳殺漠林二皇子!」

    「不要把殺人的罪都推到我身上!我跟你說了不要殺人,不可以殺使臣,你也曾答應過我不殺人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在阻止你了,你卻還是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殺了他,兩國會因此開戰,到時候又將會死傷多少人?!」

    「本王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踏平漠林皇宮!」

    此話一出,冉凰此不禁仰頭苦笑,淚滴如鍊,濕透了交領。「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本王豈會不懂?」他冷哼。「像妳那種仁者想法,到最後只會讓漠林這種尚未成形的蠻夷之邦,把妳給拆卸入腹!」

    「我只是想要和平相處!明明有機會可以和平相處,為什麼你偏是要挑起戰火?」冉凰此惱火地推他。「我都已經想好了,只要兩國建立在共同經濟體上,以貿易合作,便可因利益關係建立起永久邦交,可你卻輕而易舉地毀了我的夢想!」

    他猛力拽住她的手,粗重的氣息噴撒在她淚水橫陳的頰面。「那只是夢!妳以對那種毫無禮儀可言的蠻邦,用貿易交流能有什麼幫助?凰此,那只是妳在癡人說夢!」

    「……李鳳雛,你真的讓我好失望。」這是第一次,她發覺兩人之間的溝渠有多深。

    他冷聲低笑,接著驀地斂去笑顏,憤恨道:「本王才想說,妳傷透了本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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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攝政王,你這是作賊喊捉賊嗎?」冉凰此垂顏,笑得淚眼迷離。

    「本王問妳,為何妳要跟御醫館拿龍化散?」

    聞言,她怔住。

    「承認了?」李鳳雛笑得諷刺。「御醫館有冊子登記,妳若想狡辯,本王可差人到御醫館取冊子。」

    她垂眼不語,檀髮如瀑地掩去她的神情。

    「為什麼?」他只間一句。

    「……我不能有孕。」像過了一個世紀般久,她才緩緩道。

    「為什麼?」他閉上眼,等著她最後的答案。

    只要她肯說,他就可以等,等多久都不是問題。

    冉凰此徐緩抬眼。「先皇駕崩多時,我這太后若是有孕在身,你想,別人會怎麼看待咱們?」他倆的事,在皇朝或許已不是新鮮事,但只要沒有真憑實據,誰也不能說他們之間有私情,可若有了子嗣,那就不同了。

    更何況,她原本就不屬於這裡,也許已經因為她的存在而改變了歷史,若是她再生下子嗣,是不是連這孩子也要加入未來的繼承人爭奪戰?

    「妳管別人怎麼想!」李鳳雛火大的怒喝。

    「你總是如此!你可以桀驁不馴,但我不能!」

    「說到底,妳只是不想為本王生,妳怕本王的孩子會搶了妳雋兒的皇位!」他拳頭緊握,恨她怎能心狠手辣地殺害那可能成形的孩子。

    「你敢說,你不會那麼做?」

    「就算本王真那麼做了,又有哪裡不對?到那時,妳就是名副其實的太后,這有什麼不好?」

    「你要我忘恩負義?你要我做個眾人唾棄之輩?你要我死後怎麼去見鸝兒?」冉凰此話到最後,疲憊無力,渾身乏透,像是隨時都會昏厥。

    然而盛怒中的李鳳雛卻沒發現她的蒼白和荏弱。「妳為了要做一個忠肝義膽的人,所以就殺了本王的孩子?虎毒不食子,妳怎下得了手?!」

    「為了顧全眼前的太平盛世,我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她用盡氣力吼出,紅透的水眸噙滿淚水,模糊了眼前她最愛的男人。「你若想要子嗣,找其他女子為你生吧,我……沒有辦法。」

    深吸了口氣,他黑眸狠狠抽痛著。「冉凰此,妳不懂本王的心意到這種地步嗎?」他是為了誰迎娶男妃?又是為了誰而再三退讓?如今,她卻連為他留下子嗣都不肯……到底要他退讓到何時?!

    「你才不懂我的心意!你以為我是為了誰,如此渴望和平?」她淚濕粉顏,赤紅水眸迷離。「你根本就不知道,當你上戰場的時候我有多擔心、多害怕!那是戰爭耶,有誰能保證一定能夠平安歸來?」

    「……凰此。」他一愕,心發痛著。

    原來她主張不戰,全都是為了他?

    「跟你說了不要胡亂殺人,你偏是不聽,你不知道殺人者恆被殺之的道理嗎?你滿身罪業,我多怕你會在戰場上永遠回不來!現在你居然又殺了漠林使者,用那麼殘忍的手段……」她有多久沒看見他毫不掩飾的殺意了?集廣殿上的慘案,至今依舊歷歷在目,她沒想過在有生之年裡會再見過的!

    那是個煉獄,而他是煉獄中的惡魔,以為他已經為她改變了,然他的骨子裡依舊染著噬血的因子!

    李鳳雛明白她的不安後,心情才平靜下來,軟聲安撫,「凰此,本王明白妳的心意了,但是打本王上戰場至今,從未敗過,本王……」

    「你不是神!」他怎會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是戰無不勝的戰神呢?「只要我是太后的一天,我就會堅持這麼做,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答應釋權給雋兒,咱們兩人遠走高飛,你不再是攝政王,我不再是太后,咱們再也不管皇朝內事。」她虛弱地看向他,見他沒有立即答允,像是在猶豫什麼,便勾唇苦笑。「不為難你了,就當我沒說。我累了,想休息。」

    「……妳說到可會做到?」

    她掀唇,笑得低低切切,淒惻揪心。「王爺若是不信,又何必問呢?」

    「本王答應妳。」他義無反顧地道。

    冉凰此瞅向他。「王爺何需急呢?何不好好想清楚?」

    「本王掌權,是因為皇上還太嫩,若沒有本王掌權輔佐,就怕他會教大臣貴族給亂了心思,但,若妳放得下他,本王就沒有什麼放不下的。」說到此,他嘆了口氣,像是無可奈何,卻又心滿意足。「本王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妳。」

    讓他願意拿江山換取,用生命守護。

    說罷,他伸手想將她摟進懷裡,卻見她退避,他濃眉立時攢緊,狹長美目像釀著火似的。

    「我累了,請王爺回府吧。」冉凰此勉強站起身,搖搖擺擺地走向軟床,推開他的攙扶。

    「妳還在生本王的氣?」見她躺在床上,面色如紙,他的心狠扯著。

    「不敢。」她喃著,氣若遊絲。

    「凰此……」他輕挲著她的頰。

    「王爺請回吧。」她把臉埋進軟枕,拒絕他的碰觸。

    「本王不回去。」

    「那我走好了。」說著,她虛弱地準備起身。

    「妳到底在跟本王拗什麼?!」見狀,他惱火地抓著她。

    「不要用殺人的手碰我!」推開他,她氣喘吁吁地又軟回床上,髮絲亂掩著無血色的粉顏。「不要碰我、不准碰我……」

    她的排拒讓李鳳雛握緊拳頭,又不敢用強,只能怒然起身,臨走前,洩憤似地將擺在床前的矮幾踹飛撞牆,矮幾頓時碎成粉末。

    幽幽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冉凰此淚流滿面,心痛欲絕。


    @@@@@


    這夜過後,冉凰此足不出戶,不見任何人,只留貼身宮女娥常相伴其右,李鳳雛幾次求見,皆被她以身子不適 由拒於門外。

    於是,他轉而來到議事廳。

    正處理奏摺的李雋突覺陰影襲來,抬眼,就瞥見神色狂亂的男人。

    「王爺。」一旁磨墨的則影立即向前。

    李鳳雛大手微抬,示意他退下。

    「攝政王今日來……」面對他,李雋心思極為複雜。

    那夜他在永雀殿上大開殺戒,總算讓他明白,文武百官為何如此畏懼他,絕不是因為他有股教人打從心底恐懼的氣勢,還包括他確實擁有眾人不得不服的可怕武藝。

    那一瞬間,李鳳雛的確教人不寒而慄,輕易就會被他眸底的赤裸殺意和猩紅怒眼懾住。

    「皇上……怕本王了嗎?」李鳳雛哼問。

    李雋微愕。

    鄙夷的笑,放肆的笑,張狂的笑……他是個愛笑之人,儘管他的笑中常噙著惡意,但此時,卻笑得自嘲。

    「不,朕不怕,王爺是朕的皇叔。」他口吻堅定地回答。

    聞言,李鳳雛笑得放蕩不羈,將一樣東西擺在他案上。

    「這是……」

    「傳國玉璽,是先皇,你父皇寄放在本王這兒的,如今你已滿十五,本王的職責已滿,從此以後,你乃九五之尊,要記住,凡事得三思後行,千萬別像本王糊塗行事。」話到最後,他笑得戲謔,嘲笑的是自己。

    李雋看著玉璽,再抬眼看他,他依舊是不將禮教放在眼裡的霸道攝政王,但現在他髮絲微亂,綾袍微皺,恍若已多時未曾好好歇息過。

    「皇叔,太后身子不適,不是故意不見皇叔,還請皇叔別放在心上。」他猜,八九不離十,肯定是因為太后。

    這世間能教他牽腸掛肚的,能讓他願意釋權的,除了冉凰此,還能有誰?

    「是嗎?」他苦笑。

    「是的。」

    「皇上,你撒起謊來,還真是臉不紅氣不喘呢。」他黑眸掠過他。

    「皇叔,朕不撒謊的。」

    「罷了,本王再去探探吧。」

    「屬下陪王爺一道去。」則影立即跟上。

    他邪謔哼著。「本王可不想擾了皇上的雅興。」

    李雋嘆口氣,跟著起身。「朕也一道去吧。」看在今日連喊他幾聲皇叔,他都沒糾正他的份上,他就替他跑一趟吧。


    @@@@@


    一行三人走進青鳥宮,李雋身邊的太監小順子早已跑去通報,於是李雋得以長驅直入,而門,就當著李鳳雛的臉關上。

    「皇上。」

    「太后。」見她面色憔悴地倚在錦榻上頭,李雋趕緊快步上前。「太后氣色不好,可有請御醫診治?」

    「是心病。」她笑得苦澀。「皇上今日怎麼來了?」

    「皇叔把玉璽還給朕了。」

    「是嗎?」

    「太后不意外?」

    她淺笑不答,只問:「皇上,漠林那兒可有傳回什麼消息了?」漠林使者入宮,但隨行之人是層層保護,更有數名留在城北驛館,如今消息肯定是走漏了。

    「目前尚未,但這場戰爭是免不了了。」李雋一嘆。「太后,皇叔是為了替朕保下江山才會求戰,那夜失手殺了房隱,是因為房隱不該冒犯太后。」

    「那不是仁者之德。」

    「但,若有人敢冒犯朕之所愛,朕也會——」

    「雋兒!」冉凰此猛地打斷他。「不要學攝政王的濃情熾愛,你身為天子,要考量的比萬千百姓來得多,不可學他恣意妄為。」

    「可是太后,人的情感若能夠一一控制,就不叫情愛了。」

    冉凰此瞅著他,搖頭嘆氣。「怎麼鸝兒沒你對情愛的執著?你到底是像誰呢?罷了,你想怎麼做,我是管不著的,但接下來我要說的,你可要聽清楚了。」

    李雋不解地揚起眉,卻見她招手要他近些,然後附在他的耳邊,聽到最後,他臉色愀變——「太后。妳……」

    「照我的話做,雋兒,要記住,這個時候不能有婦人之仁。」她眸色清穆地交代。

    「可是……」李雋很為難。「這麼一來,他……」

    「……是他逼我的。」緩緩閉上眼,冉凰此這才說:「雋兒,去叫你皇叔進來。」

    「是。」李雋深吸口氣,開了門,喃聲道:「皇叔,太后請你入內。」

    背向他的李鳳雛回身瞅他一眼,被擋在門外的悶氣讓他出口的話冷著挖苦。「皇上好大的面子,竟然讓太后願意見本王。」

    李雋沒有回應,只是恭敬的返到一旁。

    大步踏進青鳥宮,李鳳雛見到心愛的女人臉色灰白,急忙快步來到她身旁。「來人,傳御醫!」

    「不用了。」冉凰此勉強勾出一抹笑。「皇上說,王爺把玉璽交給他了?」

    李鳳雛瞅著她,想碰她的頰,又怕她推開。「那原本就不是本王的東西,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

    「那麼,王爺是不是該依禮向皇上跪拜?」她問。

    一旁的李雋瞪大眼,不敢相信冉凰此竟這樣刁難他。

    打從十年前,李鳳雛便得先皇特例,見王不必跪拜,如今他這個皇上還小了他一個輩份,要他怎麼跪得下?

    李鳳雛斂眼打量著她。「跪,有何困難?但,妳想好了如何承諾本王了嗎?」

    「我迫不及待想跟王爺走呢。」

    「真的?」他神色有些激動。

    「我還想替王爺煮碗麵呢,不過離宮之後,可能得要到鳳凰樓借廚房了。」

    「真的?」儘管欣喜若狂,李鳳雛仍不敢輕舉妄動,怕再被傷。

    冉凰此恍若看出他的猶豫,被他這舉措給逗得熱淚盈眶,她主動牽住了他的手。「王爺,答應我,如果可以,盡量不要濫殺無辜,好嗎?我不是不懂你殺人的想法,但你有沒有想過,殺人者,人恆殺之?你有沒有想過,當你上戰場時,我有多擔心?」

    「本王答應妳。」目光落在她主動握住他的手,從沒想過,這麼一個動作,竟能教他感動久久。

    「向皇上跪禮吧。」冉凰此笑睇著他。

    「不用了。」李雋急出口。

    「怎麼可以不用?」站起身,李鳳雛看著幾乎要和他一般高的李雋,突地掀袍,單膝跪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皇叔平身。」李雋趕緊將他攙起。

    李鳳雛笑睇著他。「皇上,你真的長大了。」他笑得如釋重負,甚至伸手輕拍他的頰。

    「皇叔……」第一次覺得兩人不再有距離,李雋的眼眶也激動得紅了。

    「凰此,咱們現在就出宮。」李鳳雛回身坐在屏榻邊上,喜笑顏開地瞅著愛人,但她臉色太過蒼白,讓他又改變想法。「不,皇上,先傳御醫。」

    「不用了。」冉凰此嬌瞪他一眼。「我這是被你給氣的。」

    「凰此……」

    「你答應我了,記得吧?」說著,她又淺抹笑意。

    「當然。」

    「王爺,咱們換上樸素的服飾再出宮,好嗎?」

    「當然好。」他豈會不知她的心思?她不想教人發現兩人的身份。他的身份也許瞞不了,但宮外,無人知道當今太后究竟長得怎廝模樣。

    無所謂、無所謂了,只要凰此在他身邊,他什麼都可以不要。


    @@@@@


    臨行前,李鳳雛帶著冉凰此到宗祠。

    「王爺為何要帶我來這裡?」冉凰此走進宗祠,燭火搖曳,清香四逸,正殿擺上了金雀皇朝數代天子牌位,一旁則是宮內嬪妃牌位。

    「本王帶妳來與我母妃辭別。」李鳳雛如識途老馬,帶著她更往深處走,停在一列特別的案桌前,上頭只有兩個牌位。「本王想,這回出宮,也許多年都不會回來了,既然如此,就該先點炷清香告知我母妃一聲。」

    沒心眼的一席話,卻讓冉凰此的心抽痛了下。

    「過來。」他點好了香。

    「好。」她接過一炷,拜著,瞧見牌位上頭寫著追諡盛德賢淑皇貴妃鳳氏。「這是你母妃?」

    「嗯,她原本不過是個小小才人,但因為父皇寵愛,所以特地為她建設一座鸞鳳殿,豈料卻因而惹來殺機。」他把香收起,插在淺爐裡。

    「……」令人厭惡的宮闈鬥爭。

    「本王在想,去掉李氏,從母姓即可。」他突道。

    「嗯?」

    「畢竟咱們要出宮了,李鳳雛這三個字,皇朝百姓太印象深刻。」他想得很遠,把所有可能擋在他面前的阻礙全都事先移除。

    「從母姓?」

    「對,母妃將本王送到外公那兒,妀姓為鳳名雛,只是入朝之後,本王受封國姓。」

    「為何不直接丟母姓從國姓?」

    「因為本王不想忘了母妃和外公。」喃著,他勾起笑,輕握她的手。「往後妳就叫本王鳳雛即可,別再叫本王王爺了。」

    「可王爺還是自稱本王呢。」這習慣,一時之間改得了嗎?

    他先是一怔,而後失笑。「本王會改掉的。」

    「是啊,本王~」聽,多順口。

    「……冉凰此,妳是愈來愈不怕我了。」他裝陰狠。

    「我何時怕過你了?」她笑得很可愛,開始逃跑。

    「妳說得也對,打從第一眼,妳就沒怕過我。」他輕鬆自在地跟在她身旁跑,始終保持速度。

    跑沒多遠,冉凰此便側眼瞪他,喘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可最可惡的是,他跑得好輕鬆,甚至還可以哼著歌。

    不用那麼驕傲好不好?!「不跑了。」

    她停下腳步,喘得快要不能呼吸。

    「凰此,妳的體力愈來愈差了。」他跟著停住,輕而易舉地將她攬進懷裡。

    她一呆,隨後立即扁嘴。「你也不想想我今年幾歲了。」二十五了捏!

    「本王已經二十九了。」

    「……」現在是要比年紀羞辱她嗎?

    「走了,咱們出宮。」李鳳雛索性打橫抱起她。「凰此,妳可會眷戀深宮生活?」

    「不。」一點也不。「我能在後宮待那麼久,都是因為王爺。」

    「……今兒個是怎麼了?說話這麼甜?」他笑瞇眼,傾落一地璀亮月華。

    「肺腑之言當然甜。」她回以媚笑,朝他耳垂咬去。

    「妳想讓本王延遲計劃嗎?」他的聲音粗啞。

    「不成,我已經決定今晚要親自為你下廚了。」

    「那就別再咬本王了!」


    @@@@@


    鳳凰樓。

    和一年前一樣的位置,不同的是,七樓只有他們兩個,原本冉凰此打算先為情人下廚的,但她自己的肚子已經先不聽話的餓得咕嚕咕嚕響,李鳳雛基於他不想讓她餓肚子,於是他們決定先用膳。

    「闊別一年能再見兩位,真是讓小的倍感溫馨,感動莫名。」掌櫃的隨著跑堂一起上到七樓,一副涕泗縱橫也在所不惜的模樣,逗笑了冉凰此。

    「掌櫃的,好久不見了。」她友善地打招呼。

    「真的是好久了,小的一直在等待姑娘呢,誰知道一等就等了一年~」他不知打哪抽來手巾,咬著,垂淚。

    冉凰此笑得快要噴淚,然而看在李鳳雛眼裡,卻很不是滋味。

    「下去。」他冷道。

    掌櫃的能夠在京城混這麼久,絕對有他生存的一套,只見他迅速收好手巾止住淚,很客氣的說:「小的為兩位準備了曲倌,替兩位唱上一曲。」話落,轉身就下樓。

    「幹麼這樣?」冉凰此沒好氣的橫了身邊人一眼。

    李鳳雛皮笑肉不笑地道:「想笑,對著本王笑即可。」

    「那也得要你能夠像掌櫃的那樣逼我笑啊。」

    「……」要他學掌櫃的咬手巾掉淚?

    冉凰此瞅著他,想像他做出那個動作,笑到飆淚。

    無言地看著她,瞧她笑到臉色溫潤泛紅,他不禁也跟著笑了,俯身向前,在她唇上淺啄了下。

    她驀地止笑,瞅著他不斷逼近的俊顏、那恍若會勾魂攝魄的黑眸,溫熱的唇舌輕觸上,她渾身便像是著了火,酥麻地泛起顫悸。

    他唇舌輕吮舔吻著,挑誘她,要讓她更加著迷而忘我,讓冉凰此忍不住主動更親近他……

    「啊~」掌櫃的才上樓,一抬頭就驚呼著又躲回樓梯邊上,還趕著尾隨而上的曲倌。「先等等、先等等。」

    聞聲,李鳳雛微惱地攢起眉,閉了閉眼。「上來吧!」嗓音是沉而不滿的。

    被發現的掌櫃只能嘿嘿乾笑的現身。「兩位,由這位曲倌唱首小曲,替兩位助興吧。」把曲倌推進來,立即落跑。

    曲倌有些窘迫,在轉梯虛的屏榻上坐下,把琴擺在矮幾上頭,蔥白十指輕刷琴面,琴弦綻起悠揚樂音,細嫩嗓音如黃鶯出谷,吟唱著掌櫃交代的曲。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千嗟洵兮,不我信兮……」

    李鳳雛微挑起濃眉,更加確定這掌櫃能在京城營生,絕非等閒之輩,就連點唱的曲都如此切入人心。

    一曲方歇,冉凰此用力地拍著手,超想再喊安可,卻見李鳳雛站起身,直朝曲倌走去。

    「王……鳳雛,你要做什麼?」她奇怪的問。

    「借琴。」

    「借琴?」

    冉凰此不解地偏著螓首,瞧他拿了不少碎銀打賞曲倌之後,把琴抱來,坐在席上,琴就平放在他盤起的雙腿。

    「你要彈琴?」

    瞅著她,李鳳雛微笑,修長十指輕捻慢撥,清幽琴聲發出一聲淡淡虛渺的沉音,沉而不鈍,輕而有質,教冉凰此瞪大了眼。

    他會彈琴?

    正驚詫著,便聽他邊撥著弦,吟唱著——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何時見許兮,慰我徬徨。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他的嗓音沙啞低沉,極厚的聲線帶動深度的感動,深情的詞意配上高亢琴音,如瀑湍急,入河順流,轉沉帶韻,輕愁慢點,教人不勝欷吁。

    他一句句唱著,她熱淚盈眶。

    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他還是這麼想嗎?還是這麼認為嗎?

    「凰此?」發覺她的異樣,李鳳雛立即把琴擱到一旁,長指輕挲過她淌淚的頰。「怎麼了?」

    冉凰此眼波微轉,輕輕勾起笑。「我不知道你還會彈琴唱曲呢。」

    「不好聽嗎?」

    「不,是太好聽,太好聽了……」把他的深情全都注入在詞曲中,那暖漾的情在音符中跳躍著,她怎會聽不出來?

    這麼一個愛她的男人,為她放棄為她犧牲的男人,今生有幸與他相遇,是老天賞賜給她最大的幸福。

    「傻瓜,好聽,怎麼哭了?」他心疼的將她摟進懷裡。

    「誰要你唱得那麼好聽?」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她若說他有罪,他就是有罪,他都擔了。「不過,還是先餵餵妳的五臟廟吧,妳沒聽見咕嚕咕嚕的聲音嗎?」

    「你!」討厭,就非得要殺風景嗎?

    「我餵妳。」他夾了口菜,像要餵她,卻在最後一刻轉擱入自己嘴中。

    「你!」

    瞪他,卻發現他不斷逼近逼近再逼近,最後、滾燙的舌尖把菜遞入她口中。

    他沉笑地問:「好吃嗎?」

    她哪知道?嘴裡嚼的是他給的菜,嚐的都是他的氣味,哪會知道好不好吃?

    「我要自己吃。」她臉紅紅的抗議。

    「我餵妳。」這回,他才真的夾菜入她的口,眸底是訴不盡的寵膩。

    冉凰此嚼著,嚥下他給的寵膩,自他眸中看見毫不掩飾的疼愛,心……好疼。


    @@@@@


    是夜,兩人在鳳凰樓的客房住下。

    兩人窩在房裡纏綿悱惻,赤裸的身軀完全不捨分離。

    「……你到底要不要嚐我的手藝啦?」一直被嚐的冉凰此開始抱怨了。

    「不急。」李鳳雛啞喃著,唇貪婪地吻過她細白肩頭,精緻鎖骨,一遍又一遍,像頭永不饜足的獸。

    拿他沒辦法,冉凰此也只能由著他,任由他視她若珍寶似地擁入懷,吻過她每一寸柔嫩肌膚,由著他挾火帶焰地將她徹底焚燒,在充滿感官而原始的律動中,嚐到他比常人還要執著狂熱的愛。

    他愛得狂妄而霸道,忘我激情中又纏繞著溫柔,那不離不棄的深情,至死不渝的濃愛,她全數都接收進心裡和身體,融入骨血中,怎麼也忘不掉了。

    不到盡頭,永不方休。

    直到闃暗的天際割開一道的藍,兩人才有如交頸鴛鴦般沉沉睡去,再睡醒時,外頭已變成陰霾,籠罩著濃霧,教人瞧不清天色,但外頭的聲響,讓她知道應該已是午膳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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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冉凰此把視線收回,落在熟寐的李鳳雛臉上。

    他有張非常俊秀卻又異常霸氣的臉龐,濃眉飛揚,瞳眸深邃,有時笑得殘酷教人害怕,有時卻又颯爽得像個孩子。

    在她面前,他不是傾覆朝綱的攝政王,不是喜怒無常的李鳳雛,只是一個疼她憐她到她都覺得匪夷所思的多情男子。

    纖手輕觸他的頰、他烏亮如琉璃般的髮,才發現兩人的髮尾在軟白的軟衾裡交纏著。

    結髮,就是一輩子了嗎?

    嘆了口氣,她撩起被子,退出他溫熱的懷抱,然而腳尖尚未觸及地面,就被身後野蠻的力道擒住。

    「王爺?!」她驚呼,還是習慣性的喚了他的頭銜。

    「妳要去哪?」李鳳雛的眼未張,硬將她拉進懷裡,溫熱她一離被就冰冷的身軀。

    「為王爺洗手做羹湯。」她沒好氣地回答。

    「什麼時候了?」初醒的他,嗓音低魅而迷人。

    「應該已經中午了吧。」她回頭,髮垂在他頰上,吻了吻他的指角。「都是你,害宵夜變成午餐。」

    「本王想,變成晚餐也不賴。」他低低笑著,厚醇如風,手又開始不規矩。

    她抓起他的手就咬。「不可以。」

    「為什麼?」他無所謂地任她咬,又伸出另一隻毛手。

    冉凰此瞇眼裝兇狠,將他瞪得把手收回才說:「因為現在不煮,本宮就再也不煮了!」撂狠話,怕了吧。

    李鳳雛濃密如扇的長睫被笑意震得微顫,緩緩張開,瞳眸遠邃而泛著誘人月華。「本王似乎是不得不放行呢。」

    「沒錯。」她學他哼,神色很驕傲。

    「既是太后懿旨,本王又豈能不從?」於是,他鬆開了手,支手托腮地等著她起身著衣。

    「繼續睡。」她會不知道他在算計什麼?

    「本王睡醒了。」

    「本宮的命令,你敢不聽?」抬頭銜壓他。

    「是是是。」他噙笑閉上了眼。

    冉凰此直瞪著他,倒行著下床,胡亂在地上尋找自己的衣物,一邊監控他是否偷覷,一邊趕緊著裝,然後打開櫃子,取出她小小的包袱,探入其中,取出一個小瓶。

    「妳哪兒是本王沒瞧見的?」戲謔嗓音懶懶響起,輕柔力道從背後環抱住她,她嚇得瞠圓眼,不敢動彈。「怎麼,渾身僵硬得很,本王嚇著妳了?」

    冉凰此心跳急促,呼吸微亂。「沒……我只是在想,你沒穿衣服,對吧?」他沒看見吧,沒看見她拿了什麼吧?!

    「對。」他大方坦承。

    「麻煩王爺先去穿衣服。」聽他的口氣,像是什麼都沒看見,她這才鬆了口氣。

    「妳方才在拿什麼?」他懶問。

    他看見了?!她的心陡然吊起,狠顫著,腦袋一片空白,沒有辦法接話。

    「讓本王瞧瞧。」

    她看見他的手進入她的視野,朝她僵在櫃子邊的手前進……不要、不要,別讓她功虧一簣!

    用力閉上眼,冉凰此的粉拳握得死緊。

    「帔子?」

    嗄?冉凰此張眼,就瞧見他從她的包袱裡取出她帶出宮的狐裘帔子。

    「怎麼不帶件新穎些的?這帔子有些舊了。」他不甚滿意,但還是將帔子披上她的肩,替她繫上。

    此時冉凰此額間已輕泛薄汗,依舊控制不住過劇的心跳,深吸口氣後,才微虛道:「這是王爺送我的第一件帔子。」這一年來,他知道她怕冷,總喜歡送她帔子,送了不下十件,每件各有特色,材質不同,但不知為何,她最愛的還是這一件。

    「妳倒是挺念舊的。」他輕笑,替她繫好繩結,卻瞥見她垂落的髮竟又冒出些許銀白。「凰此,妳近來髮白得很快呢。」

    冉凰此無力的閉上眼。「能不白嗎?」

    「聽起來怎麼像是在怨本王呢?」他得意的笑,扳過她的身子,確定她今日的氣色不差。「去吧,本王等著品嚐妳的手藝。」

    「等著吧。」她也笑,目光在他身上飄呀飛的。「王爺有穿褲子……」

    「這麼失望?」他揚眉,笑得促狹。

    她馬上羞紅臉怒瞪。「並沒有!我下去了。」

    「等等,披頭散髮的,像什麼樣子。」他輕輕將她的髮抓起,挽成個髻,僅以一根玉簪固定。「好了。」

    「……王爺稍等我一會。」她沒再抬眼。

    「本王等著。」

    冉凰此沒有回頭,快速下了樓,遇見掌櫃,借了廚房,備齊所有食材,依她印象中大哥做過的雲吞豆籤麵做過一遍,而後勾了芡,最後將手中緊握多時的瓶子取出。

    「夫人,這是什麼?」一直待在廚房充當二廚的掌櫃,偷偷將她的路子一一記下,卻不懂最後這瓶子裡頭裝的是什麼。

    冉凰此側睇著他,笑了。「獨門祕方。」

    「喔喔,這裡頭是什麼成份?」心好癢,好想知道獨門祕方的成份喔~

    「想知道?」朝他勾勾指頭。

    「小的願聞其詳~」他眼睛一亮,自動附上耳朵。

    「告訴你,就不叫獨門祕方了。」冉凰此附在他的耳邊,小小聲地道。

    「……」不能說就早說咩~

    她斟酌著把小瓶子裡的東西倒進已盛好的麵碗裡頭,稍稍攪拌,欲上樓之前,回頭輕聲吩咐,「掌櫃的,這兩日我和我相公若未出房門,記得,千萬別來打擾。」

    掌櫃的立即意會。「小的明白。」還不忘擠眉弄眼,以示祝福。

    不是那樣的……冉凰此嘆氣,但也由著他誤會。

    她端著麵上樓,未騰出手開門,李鳳雛已替她打開,一手接過麵,一手牽著她入內坐下。

    「好香啊。」嗅著麵,他的神色變得很正經。

    「怎麼了?」她心驚膽跳。

    難道,他聞出了什麼氣味?

    「凰此,本王說過,本王八歲以前是住在宮內的嗎?」他突問。

    「沒。」

    「那時,母妃總是會親自下廚,煮這雲吞豆籤麵,那味道和妳煮的……真像。」把麵擱在桌上,他逕自陷入回憶。「那時,皇后對母妃極為不滿,就連御膳房送來的膳食也不轉送鸞鳳殿,於是母妃總帶著我到廚房,自己下廚,邊煮邊唱歌,感覺好開心……」

   看著他有些恍惚的眸色,她不捨的把臉枕在他肩上。

   李鳳雛輕勾唇,愛憐地撫過她的髮。「好了,本王來嚐嚐,究竟是妳的手藝好,還是母妃的手藝好。」

   見他要動筷,她搶先一步。「我餵王爺。」

   他好整以暇地等候著,卻見她老是夾不上麵,要不就是夾了一口,又全都溜出了湯勺之外。

    「本王自個兒來吧。」

    她卻很堅持。「我餵你。」

    「凰此,妳心疼本王嗎?」他問,因為瞥見她眸底隱忍的淚。

    「……我餵你。」冉凰此沒有回答他的疑問,深呼吸一口,總算舀好了一湯匙的麵,送到他嘴邊。

    儘管李鳳雛感覺她有異,還是張了口,吃下她為他親手做的麵,那味道甚至是嚼感,幾乎部和他母妃的手藝一模一樣,令他很意外。

    「凰此,這麵是誰教妳煮的?」

    「我大哥。」再舀一口,還配上了湯。

    「妳大哥?他人在哪?」

    「……在家中吧。」天知道呢?她離家太久太遠,不知道大哥現在到底怎麼了。是找她找得心急如焚,還是已經放棄尋找,畢竟她已經失蹤兩年多了。

    「家?」

    「嗯。」她一口又一口地餵著他。

    「若有機會,我真想見見他。」

    「可能沒法子吧,不過,他和則影長得很像。」

    「喔?」他微拉長尾音,勾笑。「聽外公說,母妃的手藝是自創的,沒想到竟有人能煮出和她一模一樣的味道,下回叫則影煮煮看,讓他扮成妳大哥,讓妳回味回味。」

    「再說吧。」眨眼間一碗麵就被他吃得一乾二淨,連湯也不剩。

    她垂眼瞅著空碗,淚模糊了眼。

    「怎麼了?心疼本王的童年?」他將她摟進懷裡,很溫暖的笑著。「得了,本王是那種任人欺負不還手的性子嗎?皇后怎麼欺本王的母妃,本王都全數奉送在先皇身上了。儘管他並非死在本王手中,但讓他當了十幾年的窩囊皇帝,也夠本王出口怨氣。」

    冉凰此垂眼不語,淚水浸濕了交領。

    「但那些都過去了,本王再也不管朝廷之事。」那些曾教他耿耿於懷的事,他全都放下了。「本王現在只想跟妳兩個人一起過活,咱們造個家,生幾個孩子,妳說,好嗎?」他輕輕托起她尖細的下巴,瞅著她的淚,皺眉。「怎麼哭成這樣?」

    冉凰此無語,淚撲簌簌地落得愈來愈兇。

    見狀,李鳳雛濃眉蹙得更緊。「凰此,妳不說,本王怎會知道呢?」問著,突地一陣暈眩兇猛襲來,教他震了一下。

    他用了甩頭,眼前竟更模糊,古怪的暈眩帶著濃烈倦意如浪侵襲。

    冉凰此眼也不眨地看著他,見他幾番掙扎之後,終究緩緩倒在桌面,她才痛苦地壓抑低泣,最終還是將他留下,趁著人潮眾多之時走出鳳凰樓。


    @@@@@


    「王爺!」

    有人在喚他,他曉得,可卻像是浸身在深河之底,欲醒而張不開眼。

    「王爺,醒醒啊!皇上招告天下,撤了王爺的職權了!」掌櫃的嗓音不由得更大。

    李鳳雛一訝,驀地張眼,映在眸底的是掌櫃一臉著急的神情。

    他筋絡皆亂,渾身痠麻無力,完全便不上勁。「凰此呢?」

    「王爺,娘娘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掌櫃愁著臉回話。

    李鳳雛用力甩了甩頭。「現在是什麼時候?」

    「王爺,王爺和娘娘是初七住宿,今兒個已是初九了,宮內一早就貼出告示,撤了王爺的職權,包括攝政王一職還有手中兵權。」掌櫃咳聲嘆氣地自責起來。「昨兒個我瞧娘娘在豆籤麵裡下了東西,沒多留意,豈料如今卻出了亂子。」

    掌櫃姓鳳名隼,是李鳳雛外公收養的孫子,與李鳳雛一道長大的,就連這家鳳凰樓,都是李鳳雛出資開設的。

    鳳凰樓是他最能放鬆之地,在這裡,他不是攝政王,可以在此隱藏身份,以往他總是獨自前來,但去年來時,身旁多了個女子,不用多問,鳳隼也猜得出這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而後也從鳳雛口中得知女子的身份。

    本月初七,兩人來時濃情蜜意,他是打從心底為兩人開心的,豈料才兩日就風雲變色了,虧鳳雛還跟他說,他已倦了朝廷生活,想帶著她遠離皇城,誰知道她竟會往麵中下藥!

    「你的意思是說,凰此背叛本王?」他惱聲低斥。

    「我沒那個意思。」鳳隼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王爺現在是否有什麼想法?」

    「本王立即回宮!」

    凰此不可能背叛他,她已經答應要陪他一道離宮,與他雙宿雙飛,唯一的可能是——李雋!


    @@@@@


    金雀殿上,百官列席,正式取回傳國王璽的李雋頒佈一條又一條新的律法後,開始商議著該如何處置李鳳雛一事。

    豈料問到此事,百官竟皆噤聲不語。

    「眾卿?」李雋沉問。

    「皇上。」垂簾後的冉凰此淡淡啟口。

    「太后。」李雋恭敬起身。

    「漠林即將起兵,就將攝政王流放邊疆,統馭邊防。」

    此話一出,底下百官皆驚詫難言。原以為太后和攝政王是對鶼鰈情深的愛侶,豈料一切都是假象,現在看來,太后只是在利用攝政王的權勢,慢慢一點一滴地收復皇上的王權,最後再將攝政王發放邊疆……好一個最毒婦人心哪!

    「太后忍辱負重,實在是令臣佩服啊!」宰相第一個跳出來讚同再凰此的作法。「滿朝文武百官早就受不了攝政王的獨斷獨行,虧得本朝有如此睿智聰穎的太后,總算讓皇朝的根紮穩了。」

    微挑眉,冉凰此沉聲下令,「來人,摘了宰相的烏紗帽,卸他宰相紅袍,將他逐出宮門之外。」

    「太后?」宰相完全傻眼,只見廳外帶刀侍衛立即入內,摘他帽子,脫他衣袍。「太后,我乃是三朝宰相,妳不能……」

    「本宮為何不能?」她掀唇冷笑。「衝著你方才藐視王室的話,本宮就可以治你死罪,更遑論你的女兒曾陷害過本宮。來人啊,拖出去!」

    「太后、太后——」宰相被人一路拖出去,哀求不休。

    同時,午門侍衛急如星火地衝進殿內,跪下啟奏。「啟奏皇上,攝政王踏入午門了,未將攔不住!」

    「讓攝政王入殿。」坐在鳳椅上,冉凰此疲憊地以手支額。

    「是!」侍衛才起身,李鳳雛已大步流星地入廳。

    他像是閒晃似的瞅著文武百官,最後目光落在龍椅上的李雋,則影並不在場。「是誰撤了本王的權?」他聲如魅,眸似刃,噙著教人發顫的笑。

    「是本宮。」冉凰此閉上眼,在簾後沉聲。

    「為何?」李鳳雛負手而立,身形高大挺拔,聲音冰冷。

    「因為王爺殺了漠林二皇子,引起邊防戰火。」

    「就因為如此?」他諷笑,緩步逼近龍椅。「是皇上的主意?」

    「是本宮的意思。」

    「是嗎?」他垂眼,再度看向簾後時,眸裡還有一點情人間的怨懟。「為什麼妳要這麼做?妳不是答應本王,將權釋給皇上,便要與本王離宮而居?」

    「若不這麼說,王爺可會釋權?」

    「喔,那麼……妳是為了要本王釋權,所以……」斂下下眼,李鳳雛有些恍惚,不是因為體內的藥效未褪,而是因為乍現的真相。

    直到方才,他都只怨她把他丟下,不該也不敢想她離開的原因,只能把一切怒氣都怪在他認定的罪魁禍首李雋身上。

    所以……果真是他不敢想的那樣嗎?是嗎?!

    他下信,不想相信!

    「凰此,本王只問妳一句。」他突地抬眼,如刃的戾眸此刻竟柔軟得可以,像是滿腔柔情深意都融在其中,只求她一句肯定。

    「妳,愛過本王嗎?」

    冉凰此倏地握緊椅把,深吸口氣,透過簾直視著他,啟口,「沒有。」

    踉蹌了下,他黑眸緊緊瞇起。「本王不信!這一定是皇上逼妳的,對不對?本王這就殺了他!」話落,他一個躍步逼近。

    「來人,將攝政王拿下!」冉凰此迅速下令。

    一時間,金雀殿上只見禁衛軍從四面八方湧出,團團將李鳳雛包圍。

    他冷眼環視,最終又將目光落在簾後。

    「本王不信。」沸騰的血有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憤怒在他身體裡滾動燃燒不已,可他的聲音卻出奇平靜,像是暴風雪前的靜寂。

    「由不得你不信,攝政王。」冉凰此神色冷漠,口吻無情。

   他倏地重聲咆哮,「本王不信!凰此,妳身上還披著本王送的錦帔,妳的心還在本王身上!」

   他不會錯認!若她不愛,倔強的她不會獻上清白,若她不愛,不會親手撲滅他身上的火,若她不愛,不會擔憂著他的性命安危……她是愛著他的!愛著他的!

    她親口說過,想與他拜堂,她親口說過,想和他一道生活……

    「喔?是嗎?」站起身,冉凰此木然的解開帔子,走到簾外。「來人,把這帔子給撕了。」

    禁衛軍隊長立即向前,一把將錦帔撕成兩半,也倏地撕碎了李鳳雛的心。

    第一次,他在眾人面前狼狽的搖搖欲墜,俊美無儔的容顏因怒而扭曲猙獰,良久,陡地爆出猖狂冷笑,笑聲幾乎震動整座金雀殿。

    見他這樣,冉凰此握拳的手加大力道,又輕蔑冷嘲,「攝政王,你以為本宮真是愛你嗎?本宮不過是委曲求全罷了!你還真以為本官會捨得為了你放下富貴榮華?你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

    話落,他笑得更狂妄,笑到雙眼被淚水濡濕刺痛。

    她的冷語如刃割開他的膛,剖開他的腹,殺得他血肉模糊,痛得無以復加。

    「冉凰此,妳比本王還殘忍!」他驀地大吼,孤獨的感覺盡數湧上。

    原來,他根本沒有離開過孤單。「妳打一開始就在利用本王!」

    待他好,是投他所好,萬事迎合他,滿嘴吳儂軟語說動他的鐵石心腸,偶爾欲擒故縱,有時撒野還嗔……那些都不是愛,那些竟不是愛,全是建構在權勢之下的陷阱,虧他聰明一世,竟糊塗一時!

    「那也是向王爺討教的。」她勾唇,笑得滿臉感謝。「王爺,是你教會本宮必須殘忍,否則怎能在這後宮撐出一片天?」

    「是本王教的?」他仰天啼笑,體內血脈逆衝,欲湧喉頂,卻被他硬是嚥下。「本王教妳殘忍,好讓妳……反客為主!」

    腦袋驀地閃過一絲靈光,他想起曾見過李雋讀的治國論,教他把前前後後的事都給連結在一塊。

    是她!所有的主謀都是她!要李雋反客為主!她早有預謀!

    「王權原本就是皇上的,取回不過是物歸原主,王爺不是這麼說的嗎?」她一臉無辜。

    「妳設計本王?惡意放任漠林二皇子調戲,讓本王在永雀殿上失手殺了他,挑起兩國戰火,要本王釋權,再由本王承擔此過!」他黑眸怒紅,想起打他從南防歸國之後,就跳進她設下的局裡,心便又怒又痛。

    「攝政王果真是聰明過人。」她點頭不忘替他拍拍手,瞧他臉色愀變,她才慢條斯理地道:「王爺,別使勁,否則身上的藥效會更沁入筋脈,內勁恢復不了,可別怪本宮沒警告你。」

    「冉凰此,真是妳對本王下藥?!妳終究是被權勢給腐蝕了!」他的眼中有她,心裡住著她,從認定後便沒有變過,而她呢?!「妳,背叛本王!」

    釋權是真,雙飛是假;奪權是真,離宮是假!他不願相信,事實卻是恁地殘酷!

    他早該發現、早該發現的,偏是太愛她,愛得失去理智,讓他忘了防備!

    一步錯,步步錯,最後活該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因為他愛上了一個視權若命的女子!

    李鳳雛幻步迅移,翻掌直上季雋頸項,卻被禁衛軍隊長身手飛快地擋下,他這才驚覺自己渾身無力。

    「王爺果真是個強人,被本宮下了藥,竟還有餘力……本宮原以為明兒個才會見到你的。」說完,她突然嘆了口長氣,狀似憐憫。「你為何要今日來,為何要逼本宮在今日就將你拿下呢?」

    她是心疼他嗎?他啞聲低笑。「凰此,本王再問妳一次,妳真的未曾愛過本王嗎?」他嗓音粗啞而瘋狂。

    冉凰此神氣的笑了,像是要夥同文武百官一同嘲笑他的愚蠢愛情,然後下一秒便斂笑,殘忍地搖頭。「沒有。」

    李鳳雛扯唇,低啞嘶笑,如夜梟低泣,如杜鵑泣血,自嘲的笑聲,受辱的笑聲,令聞者莫不鼻酸。

    她愛的,是他的權勢,而他,只是用過即可去的踏腳石。

    「冉凰此!」他用盡氣力地發出怒吼,「妳會付出代價!本王向天起誓,一定要妳付出代價!」

    「來人啊!將攝政王拿下,留他王銜,撤他職權,發放漠林邊疆,終身不得回朝!」她置若罔聞,粉顏殘酷地下令。

    李鳳雛動也不動,任禁衛軍將他團綁住,眸子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她,神情冷肅妖詭得令人生畏。

    突地,他再度放聲大笑,笑得空洞而絕望,又突地收笑,目眥欲裂地看了她最後一眼,沒有開口,卻恍若在以銳刃般的眼神告訴她:冉凰此,本王定會討回屬於我的一切!

    冷眼直著他的身影被禁衛軍帶走,冉凰此水眸沒有移動,緊緊地追隨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僵直傲氣的背影,淚水才落得倉皇沒有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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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報!攝政王已攻入漠林邊防!」

    「報!攝政王連下漠林王城!」

    「報!攝政王越過疏勒河,直搗漠林京都!」

    半年來,被流放邊疆的李鳳雛捷報連傳,攻城掠地之快,如人無人之地,挾火持焰,沿路焚燒。

    這原該是一件教人讚許的大功,但捷報傳回金雀皇朝,卻教滿朝文武陷入愁雲慘霧之中。

    原因無他,就是戰無不勝的攝政王像把雙刃之劍,可除外敵,亦可持劍反攻。

    他真的是個可怕的人物,特地削他兵權,跟著他派駐疆的將領也不過萬餘人,但他竟能領著萬餘兵將戰出功勳,實在是令人不寒而慄。

    百官就這樣抱著惴惴不安的心過了兩個月,而後——

    「報!攝政王已踏平漠林京城,破了漠林皇宮,漠林皇帝及其皇子全數斬首示眾,所有皇嗣無一倖免!」

    消息傳回,文武百官的臉更加慘綠。

    攝政王發放邊疆,本該永生不得回朝,但如今北方漠林已滅,金雀皇朝的領土北擴千里,國界自然必須重定,因此他也得先回朝。

    「這是攝政王像發狂似地不斷出兵攻城,所要的結果吧。」李雋苦笑。

    可怕的攝政王,用八個月的時間便將漠林皇宮夷為平地,下一個被他踩平之處,該是金雀皇宮吧。

    每個人都這麼想,也紛紛開始進諫,要李雋調回各處兵權,重守皇城。

    但,李雋卻是這麼說的。「漠林上下近百萬大軍都守不住城池,朕調動再多兵馬,亦是於事無補。」

    儘管如此,守城十二衛還是暗地裡調兵遣將,守護皇城,就算守不住皇城,也要護得皇帝全身而退。

    但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啟奏皇上,前線探子回報,攝政王已率兵回朝,駐兵在城北驛館!」天未亮,十二衛統領就緊急入宮稟奏。

    李雋自睡夢中驚醒,倒也不懼,只是從容地要內務院太監入殿為他著裝。

    就算今兒個是他當皇上的最後一天,他也要以不負李氏宗親之面貌迎接攝政王。

    「皇上,臣等可護皇上先退!」十二衛統領依舊守在殿外。

    「不。」

    「皇上!」十二衛統領咬了咬牙,大步走進殿內,單膝跪下,遮上一封書信。「這是前防,攝政王的貼侍則影的書信,請皇上過目。」

    「呈上。」身著繡紋白綾袍,李雋不等小順子接呈,直接接過手,一目十行地看過。

    「皇上,臣已看過書信,就連則影也要皇上先退。」

    李雋讀完信,不怒不懼,反倒笑了,恍若極為滿足,壓根不像個即將亡國之君。

    「皇上?」

    「傳令下去,開城門,撤衛,朕就在金雀殿等候攝政王。」

    「皇上!」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朕,不做窩?皇帝,就萛要死,也要死得有尊嚴。」他不當夾尾逃生的狗,他必須善後,必須以天下百姓為重。

    還有,太后交託給他的……就不知道皇叔……還肯不肯賣他面子?


    @@@@@


    李鳳雛離朝九個月,再度踏上熟悉的皇宮,他面無表情,眸色狠厲冷鬱。

    在鳥兒初啼,天色方亮之際,他一身軍戎,腰配長劍,腳步潛移,踏進金雀殿,沒有文武百官,更無內務太監隨侍,龍椅上,只坐了一個人,旁邊則站著娥常。

    他勾唇淺笑。「皇上,你長大了。」看著李雋一身白綾繡袍,額束白綾巾,他不由得輕哼。他也知道他氣數已盡,先換上喪服了?

    「皇叔——」李雋輕啟口。

    「住口!」他冷聲打斷,眸色染上狂魅之氣。「你真當本王是你的皇叔嗎?你費盡心思取回王權,難不成還要本王感激你並未趕盡殺絕,好讓本王能夠捲土重來,再次踏回國土?!」

    李雋溫雅噙笑,顧左右而言他。「怎麼不見則影?」

    「那通風報信的叛徒,本王還留著做什麼?」他邪冷哂著。

    「皇叔!」聞言,他沉不住氣地站起身,神情張皇,再不見從容。

    「住口!」

    「皇叔為何要殺了則影?朕沒逃!朕在這兒等著皇叔!」李雋衝下龍椅,快步來到他的面前,神色淒愴。「皇叔要殺,殺朕便是,為何要殺他?!」

    李鳳雛扯起寒詭笑意,語調輕如魅語。「因為這麼做,你才會痛。」

    「你!」李雋猛地揪起他的衣領,見他一臉認真,心登時一涼,綿密的痛感排山倒海而來。

    李鳳雛快手反擒他的手。「你以為本王是回朝與你閒話家常的?雋小子,把太后給本王交出來!」

    「辦不到!」

    他危險的瞇起眼。「你想死?!」

    「則影既已死,朕活與死又有何異?」

    李鳳雛笑得詭譎。「你想死?不急,先把太后交出來!」

    「辦不到。」李雋沉痛地閉眼。

    錯了,一切都錯了!

    攝政王變得比以往還要瘋狂,人性徹底泯滅,就連對他最忠心耿耿的則影也被殺了!

    「你這麼想逼本王殺了你?!」他字句裹冰噙凍,魅眸燃著狂亂的怒焰。

    「……不是朕不肯,而是……太后已死。」李雋長嘆口氣。

    李鳳雛登時一怔。「你說什麼?」

    「皇叔,太后已死,就在一個多用前。」

    李鳳雛神色迷亂,鬆開了手,面色似狂若顛地抽顫了下,腦袋一片空白,再地無法思考。

    死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恍散抬眼,瞪著李雋一身喪服,他又是一陣昏茫。

    「你騙本王!」他長臂探過,粗魯的將李雋扯到跟前。「若是太后駕崩,為何沒有發放國喪?!」

    「太后才死月餘,國喪已發,尚未傳到邊防。」

    「胡扯!已經月餘,這麼大的事,豈是如此作法!」他不信!不信!每日他都浴血在地獄裡,憑著要回朝的信念,憑著要回朝質問她為何背叛的怒焰,才能讓他踏過一具又一具的屍體,為何他好不容易可得償所望,她卻已經……死了?!

    「皇叔不信,朕也沒有辦法,皇叔想殺,就殺吧。」緩緩閉上眼,李雋一臉無謂。

    李鳳雛瞇緊的眸迸裂騰騰殺氣。「想死也不用這麼急,本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太后染上急病,死後已火化。」

    他瞇緊的黑眸更加抽痛。「本王不信!哪一種急病?御醫呢?傳御醫上殿,本王要親自審問!」

    不可能!皇朝二十年裡根本未曾聽聞什麼急病瘟疫,那女人豈可能死得如此莫名?

    他暴咆著,怒眼猩紅,走向殿外。「把御醫給本王帶上殿!一刻鐘內,本王沒見著御醫,就殺了你們的皇上!」

    殿外長廊尚有幾名忠心太監守著,聽見這話,全都一窩蜂地跑了。

    面向殿外負手而立,李鳳雛心跳狂了,呼吸亂了,抽緊剛毅的下巴,忍住體內狂亂找不到出口的暴動,僵硬地站著。

    「王爺。」站在李雋身後已久的娥常淡淡出聲,沒了以往的笑顏。

    他緩緩回頭,落在娥常蒼白且消瘦的臉上,她走上前,手上捧個玉甕,跪下,心底的不安瞬間升至最高。

    「這是太后的骨灰。」

    娥常的一句話像突襲的火藥,炸得李鳳雛連退數步,瞪著那玉甕,好似瞪著什麼毒蛇猛獸。

    娥常是他派留在冉凰此身邊的親信,她不會騙他,再見她面色憔悴,可見是多日無好眠,那麼……凰此,真的已經死了?!

    瞬地,腳下像破了大洞,扯著他的魂魄直往下墜,他的心在重震幾下後,趨於平靜,有如停止跳動。

    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殘忍地利用他再背叛他,而後逕自死了,竟在他身於邊防時死了?!

    「王爺,御醫來了!」以小順子為首的太監們,將杜御醫給扛了過來。

    李鳳雛抬起森寒似妖的眸,一瞬也不瞬地瞪著面色如紙的御醫。「太后……怎麼死的?」

    「回王爺的話,太后是因不明急病而走的。」杜御醫伏跪在殿外,抖得厲害。

    「什麼不明急病?」他步子潛移,繞著他緩步團走。

    「就、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的急病。」

    「抬眼。」

    「……下官不敢。」

    杜御醫伏得更低,恨不得就黏在這青石板上永不分離。

    然而,下一刻,他被一隻蠻橫的手揪起,喉口被緊扣住。

    「沒用的廢物,你是用這隻手診太后的脈嗎?」李鳳雛恍若失了心智,笑得教人不寒而慄,輕輕扣住他的右掌,狠勁微使,五指立刻應聲而斷。

    可憐杜御醫連叫的力氣都沒有,喉口被鍞,臉早已漲成豬肝色。

    「廢物……還活著做什麼?」他眸色妖野地注視著手中人轉紫的臉色,掐在喉口上的指尖就幾乎要徹底貫穿他——

    「王爺,太后說過不希望你濫殺無辜!」娥常並非頭一次見識主子殺人時的狠態,但如此教她發毛的還是頭一遭。

    李鳳雛聞言,不由得放聲大笑,每一聲都從胸腔狠狠擠壓出,在笑意乍停時,杜御醫也已無生息,只因他連頸骨亦被折斷。

    李鳳雛回頭,眸色瘋狂地咆哮,「她不愛本王濫殺無辜又如何?本王偏是要殺!殺盡皇朝裡的每個人!她若是有本事,叫她回來阻止本王啊!」

    「王爺,就算你殺盡了皇朝裡的每個人,太后一樣回不來。」娥常淚流滿面的勸。

    「是嗎?」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垂眸喃喃自語,「是嗎?」

    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就像他再也見不到母妃,他……也再見不到她了?!

    她常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又說殺人者人恆殺之……全是胡扯的!怎麼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他卻依舊安好無缺,反倒是她死了?

    難道,這就是她說的因果業報?他的惡業,報應在她身上了?!

    不對,是她先背叛他的,就算她死了,她死了……李鳳雛突地手足無措,好似在這天地之間沒了她,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在這世界立足了,而後,又覺得荒唐,想縱聲大笑,眸卻是燙著的。

    「冉凰此,妳好狠的心,竟用這種方式傷害本王……」他像是失了魂一樣,逕自說著。

    九個月來,每日他都想著她的背叛,念著她的絕情,拚著一口氣就是要回來看她臣服在他腳下,而她卻不在了……不在了……

    為何被背叛之後,他思思念念的依舊是她?為何直到現在,他想殺的依舊不是她?那傷他最深,痛到他無法反擊的女人,怎能如此狠心?!

    不得不承認,就算她有心背叛,就算她惡意欺瞞,他還是愛她。不能愛她,讓他生不如死,活得比死還痛苦!

    他可以更卑微,可以更乞憐,只要她願意……愛他。

    「凰此!」他痛苦的吼聲有若裂雷震天。


    @@@@@


    李雋並沒有被殺,只是被軟禁在神龍殿內。

    李鳳離他沒有登基為帝,身份依舊是金雀皇朝的攝政王,權勢一把抓,但他卻沒如百官想像的斬殺前朝之臣,更沒有下令屠城,只是天天神色恍惚,俊顏平淡,猶如行屍走肉。

    攝政王叛變,班師回朝,不費一兵一將佔領皇宮,所有官員全都俯首稱臣,而坐在金雀殿龍椅上的李鳳雛,第一個命令就是,在皇宮內所有樹頭繫上黃澄絲帶,絲帶上頭寫著「盼凰歸」。

    她說,那表示思念、期盼、關懷和祝福,甚至是希望逝去之人能夠回來看看親人,所以他在等待,等她回來,給他一個交代。

    為何背叛,如今追問早已沒有半點意義,但他偏是執著,因為他怕他不執著,她就連好心回來替他解惑的動機也沒有了,他不要她不回來,所以就算答案壓根不重要,但他還是要時刻惦念著,等她回來解答。

    像個遊魂似的,他鬍碴滿面,衣袍皺皺地在皇宮裡亂走,心裡什麼也不想,只有一人的臉。

    她喜歡在宮裡逛,他曾問過為什麼,她只說是興趣,而後,只要得閒,他便常陪她在殿裡走動。

    現在,雖然只剩他一個,可能說不準她也會回來散步啊,所以他還是要走。

    李鳳雛目色迷離,走到集廣殿旁的九曲橋上,此處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地方,那時的她是後宮最璀亮的一束光芒。

    漫無目的的走著,他來到空空如也的獸圈,在這裡,她得知他的身份,儘管內心微懼,卻學他笑得無所謂。

    再往前,已成廢墟的良鳩殿到了,他好似看見她跪在面前央求他救鸝兒,她的淚、她的笑,她的央求和倔強,全都展現在那張不懂掩飾心情的粉顏上。

    那時的她,有些聰穎狡黠,但,是無害而甜美的,曾幾何時,都變了?

    可若真變了,在鳳凰樓上,他一曲鳳求凰,她又怎會聽到忘神落淚?若說她半點情愛皆無,淚又是為了誰流?

    他想知道,想知道,如果把心中塞滿問句,她就會回來,那他什麼都想知道。

    抱著如此的想法,他一座宮殿走過一座宮殿,寒風掠過,黃絲帶飛揚,一抹刺眼的紅倏地映入眼簾。

    他驀地回身探去,果真不是錯覺。

    李鳳雛瞪著擋在面前的圍牆,抬眼瞪著探出圍牆外的枝頭,竟懸著一條紅絲帶。

    「參見攝政王。」在宮內穿梭,忙著繫黃絲帶的內務院大小太監,瞥見站在圍牆邊的人,立即跪下。

    李鳳雛冷冷探去。「本王說了,所有的絲帶都要黃色的,為何這裡有紅色的絲帶?」

    「啟稟攝政王,奴才……不知道。」帶頭的內務大總管已經跪伏在地。

    「不知道?」他怒眸冷詭,迸現肅殺之氣。

    「啟稟攝政王,奴才真的不知道!這圍牆裡頭是冷宮,宮門是以寒鐵鍛造的鎖鎖上的,鑰匙不在奴才身上,就算奴才想使亂,也沒法子啊。」

    一挑眉,李鳳雛又探向那飄搖的紅絲帶。「冷宮……可有人居住?」

    「回攝政王,據奴才所知,沒有。」

    「喔?那麼,鑰匙在誰身上?」

    「回攝政王的話,冷宮並沒有鑰匙。」內務總管緩緩抬眼,神色張皇而恐懼。「冷宮已封閉數十年,在宣德皇時便已廢棄。」

    父皇?父皇廢了冷宮?

    「那麼……是誰在冷宮裡繫上了紅絲帶?」已數十年沒人踏進的冷宮,為何出現了異象?

    這圍牆極高,沒有武藝者翻不進去,而宮內十二衛營皆已被禁被囚,誰有能耐在他眼皮底下做這種事?況且,那絲帶如此新,分明是最近才繫上的……

    難道,是凰此引冥冥之中,她在呼喚他?!

    「……奴才不知道。」內務總管渾身發顫。

    李鳳雛沒再睬他,腳下一點便躍上圍牆,圍牆上勁風狠刮,刮動了他朱紅色的衣袂,也刮亂了他隨意束起的黑髮,目光落在整座廢棄的冷宮,卻不見半個人影。

    「凰此,是妳嗎?」他喃喃自語,像是問天,又似自問。

    雪,突地從天而降,隨風漫天飛舞,在空中自捲成一個形體,直朝冷宮而去。

    見狀,他難掩喜色的躍入冷宮,瘋了似地追逐那抹自有形體的雪團。

    「凰此!」他扯喉大喊,足不點地地在冷宮中雜草叢生的小徑裡奔馳。「凰此!妳在這兒吧?妳是在這兒的吧?!本王不信妳死了,給本王出來!」

    他大聲咆哮,振步疾飛,像是發了狂似地抽出腰間佩劍,砍去所有擋在他面前的雜草殘枝。

    他不斷跑,不斷追逐,直到那雪團散化在他的肩上髮上,沾濕了他的衣袍,像是她的淚。

    「妳在哭嗎?」他陡停下腳步,神色恍惚,長指輕沾起肩上的濕意。「為什麼哭了?妳為什麼哭?!本王在問妳,妳回答本王啊!」

    他問,聲嘶力竭,天,降著雪,無語。


    @@@@@


    封鎖十數年的冷宮被開啟了,寒鐵鍛造的鎖被李鳳雛一劍砍斷,大門因此開敞,他遣人送入酒菜,整理出一小個院落,決定守在此處。

    是夜,他獨自一人坐在殿外涼亭,滿桌菜餚,他只獨飲美酒。

    看著雪在荒蕪的園林裡鋪上一層淡淡銀白,桌上燭火將雪地映得朱黃,他淺淺勾唇,心中滿是期待。

    在雪夜,他與她相識,在雪夜,她是否會歸來?是否瞧見了他繫上的黃絲帶?是否看見了他的牽掛和期盼?

    幾壺酒入喉,他木然地倚在石亭柱上,醉眼迷濛,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然抽出腰間佩劍,在雪夜裡起舞。

    跳的,是那夜在永雀殿上的八德舞,他揚劍,黑眸微閉,唇勾淺笑,身形如絮飄轉,如葦堅韌,仰後、反轉,俯身、側翻,他賣力舞著,笑看亭內,好似他最愛的女人就坐在亭內欣賞。

    沒有絲竹伴奏,他就舞出滿室絲竹繚繞,恍若十五和樂跟著他的腳步落鼓點,起琴音,舞到起興,他歡喜吟唱,「何時見許兮,慰我徬徨?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他的嗓音不復沉斂悅耳,而是嘶吼過的粗重瘖瘂,但他仍唱得愉悅,好似伊人就在眼前,含情脈脈與他對望。

    她怕冷,他還記得。

    她的出身不明,他毫不在意。

    她的無情背叛……

    李鳳雛舞步凌亂打住,目色癡迷,漾著弔詭豔紅,口中喃喃唱著,「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緩緩垂眼,亭內搖曳的燭火不知何時熄滅,滿園蕭瑟靜寂,沒有她的影子,只有他形單影隻的孤影,落在他腮邊的雪,好燙。

    「凰此……」低沉的聲音恍若是林間困獸的哀泣。「本王在此等妳,妳可知道?」

    他目光迷離地環顧四周,只有風聲掠過,雪聲雜沓,就是沒有她……

    「本王來了,本王在這兒等妳,妳為何還不出現?妳不是有話要跟本王說嗎?為何本王在此妳還不說?妳到底還要怎生折磨本王?!」他仰天長嘯,眸怒卻不染殺氣,是一逕的癡狂,是無法忍遏的孤寂。「妳怨本王嗎?妳恨本王嗎?但妳可知道,妳的背叛讓本王有多痛?!有多痛……」

    他魂斷神摧,肝膽俱碎,濕濡的淚水刺痛著雙眼。

    「還是……妳要本王追下黃泉,討妳一個答案?妳不來找我,本王就去找妳,既然妳不思念我,就由我這個思念的人去找妳可好!」

    不愛他也沒關係,沒愛過無所謂,只因他愛,他要!

    教他深戀不忘,眷戀不捨,天地之間,也唯有她了。

    「本王去找妳,妳可別不見本王……」他啞喃著,將心意訴到天際,送到地府,只盼眾天鬼神助他一臂之力,好讓他可以找到她……

    銳利長劍在無月的夜異樣青冷妖詭,綻放著奪人魂魄的神采,李鳳雛舉劍,雙目茫茫,沒有猶豫的就要往頸間落下,就在此時,涼亭後方的雜草倏地微晃。

    「王爺!」

    則影不知打哪個方向躍出,不要命地疾衝到他面前,在他長劍落下之前,空手迎上銳刃,在他雙掌之間劃出刀口,血水汨汨淌落。

    李鳳雛沒有焦距的眸對上則影擔憂的目色,突地咧嘴低低笑開,由沉漸揚,轉而仰天大笑,笑得淒狂哀惻。

    末了,他倏地甩開被則影箝住的長劍,捲了袍,在雪夜中繼續他未完的八德舞。

    抽出腰間的錦扇,他攢袍在掌心,凌空、迴舞,身移、步留,一個旋身,單膝跪下,遞出錦扇。

    雪,紛飛,濃密得幾乎將他吞噬,他卻動也不動。

    他在等待,等待心愛的人兒接過他的愛。

    她不來,他不走,就在這裡等候。

    雪,狂野,如大雨滂沱,教他渾身濕透,他依然不動如山,笑著、啞著,冰冷的雪水堆疊在他的身,他壓根不覺得冷。

    「王爺。」則影雙腳跪在他身側,以披風為他擋雪。

    李鳳雛置若罔聞。

    「王爺……寒夜雪凍,回府好嗎?」他清俊的眸壓抑著淚,眼眶灼熱,啞聲詢問。

    李鳳雛充耳不聞。

    「王爺,娘娘已經死了……」

    「住口!你已不再是本王的貼侍,本王早說過,你愛去哪便去哪,別再跟著本王!」他怒斥,神情微微扭曲,還是強迫自己微笑。

    雖說凰此向來不懼他,但她說過,她喜歡他笑,她喜歡他笑著的。

    她愛看,他就笑,再苦,也笑,只為她,而笑……

    「凰此,本王不怪妳了,妳現身好嗎?」對著空氣,他軟啞哄著,靜心等待。「凰此?凰此……妳出現吧,只要妳現身,本王既往不咎,哪怕妳天涯海角,黃泉碧落,本王都要追隨。」

    再也忍不住的則影緊抿著唇,滾燙熱淚滑落。

    「還是,妳要本王再為妳唱一曲呢?」他嗓音愈柔,眸色愈暖,低沉唱了起來。「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厚質軟音吟唱到最後竟嘶啞無聲,喉口緊縮,黑眸悵惘。

    「何時見許兮,慰我徬徨?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淚,滾燙的熨著他的頰,痛了他的眼,他笑得淒迷,淚落不啜聲,雙眼空茫,魂離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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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李鳳雛張眼,驀地起身,發現身在陌生的殿內,正忖著,就見則影推門而入。

    「王爺。」則影手裡捧著膳食,快步迎向前。

    他冷冷道:「走開!本王已說過不要你這個貼侍了。」昨晚,他失了理智,八成在雪中昏厥了,是則影把他抱進殿內的吧。

    「王爺,請讓屬下跟隨。」則影雙膝跪下。

    李鳳雛無視,逕自越過他,踏出殿外,滿目是刺眼的銀白,雪依舊在飄落。

    他踏著雪,像是閒晃似的,看著頹圮的冷宮,野草雜卉叢生,曲橋斑駁,殿牆剝落,就連長廊上也破了幾個洞。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以意志力拖著沉重的雙腳不斷往前走,驀地瞥見亭子後方的草叢處,似乎閃動著有別於雪的銀光。

    銀狐嗎?這荒廢的冷宮竟有野生銀狐?

    那毛色真美,教他想起送給凰此的那件狐裘錦帔。他曾送過多件錦帔,然而凰此最愛且最常穿戴的還是那件狐裘。

    但那件狐裘卻在金雀殿上,被一把撕成兩半。

    思及此,早已麻痺的心又錐痛了下。

    甩了甩頭,不想那些了,他只想要再為凰此添件帔子,若能抓下這銀狐,再替她做一件一模一樣的帔子,她定會很歡喜,說不定就會回來看他了……

    愉悅地勾起笑,李鳳雛點地躍起,躍至叢間,卻發現那狐動也不動。

    不對,不是不動,而是那根本不是狐!

    彎腰一扯,他愕然發現,那是件狐裘錦帔!他雙手微顫,揪著那錦帔上頭被一分為二又密密縫補上的痕跡。

    他誤以為是鍡狐,是因為這帔子原本就是銀狐毛所製,而上頭纏著幾根銀白長髮……她的髮!這是她的髮!

    「凰此!凰此!妳給本王出來!」他猛地暴吼,不是怒不是狂,而是無法抑制的狂喜。「別再瞞本王了,妳在這兒,妳真的在這兒!」

    則影聞聲竄出,見他眸染顛狂地咆哮狂奔,不禁憂心忡忡。

    難道王爺瘋了?

    思及此,他快步追上,暗想著,若王爺真是瘋了,他就必須用武力將王爺給押回王府不可。

    「凰此!妳給本王出來、出來!」

    「王爺、王爺,你冷靜一點!」則影追上前,奮力拉住主子。

    「則影,你瞧!錦帔、錦帔,這是本王送給凰此的錦帔!上頭還有她的髮絲,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他神色狂亂,眼裡異常興奮,像在壓抑又像是無法控制。

    則影定定看著他。「若是他人將錦帔丟來此呢?」

    一句話,狠狠地扎往李鳳雛的死穴,使他登時怔住。

    「王爺,你冷靜一點。」則影偷偷再接近他一點,想趁他不備,一擊將他擊昏。

    「不!你瞧,這錦帔是被禁衛軍隊長給撕破的,但這上頭已經縫好了,若不是凰此,誰會做這種事?」

    「但若她沒死,為何她要皇上騙王爺呢?」

    李鳳雛面容抽搐,瞳眸蘊著冷厲光痕。「本王也想知道為什麼……則影,去神龍殿把雋小子帶來。」

    「王爺?」

    「你不是說要跟隨本王嗎?如今不過是要你辦件小事,你就退縮了?!」他又吼起來。「罷了!本王自個兒去!」

    則影猶豫了下。「王爺,屬下立即去。」話落,轉身就走,就怕主子下一刻會反悔,說不準顛狂的思緒一旦發作,就會將李雋立地正法。


    @@@@@


    少頃,則影將李雋帶到冷宮,只見坐在亭內的李鳳雛垂眼沉思著。

    「王爺,屬下將皇上帶來了。」

    「皇叔……」李雋絲毫不懼他喜怒無常的性子,溫雅俊顏上滿是說不出的激動,只因則影還活著。

    李鳳雛緩緩張眼,輕揚手中的錦帔,「凰此在哪?」

    李雋臉上閃過一絲驚詫,但立即回復鎮定。「太后已死,請皇叔節哀。」

    「喔?」輕點著頭,李鳳雛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優雅起身,緩步走到他面前,明明噙著笑,周身卻是燃起教人不寒而慄的邪氣。

    驀地,他抽出長劍,橫在李雋的頸項。

    「王爺!」則影立即護向前,目不轉睛地瞪著他手中的長劍,就怕一個差錯,李雋即會身首異處。

    「把凰此還給本王。」李鳳雛沉聲再道。

    「……太后已……」

    「給本王住口!你以為這麼說,瞞得過本王嗎?」他輕哼,突然笑得開心。「你不怕死,對不對?」

    李雋濃眉微蹙,不懂他這麼說的用意。

    「你不怕,總有人怕,好比則影,好比……凰此。」他驀地回身,朝冷宮深殿方向喊,「凰此,本王給妳一刻鐘的時間考慮,若是妳再不肯出來,一刻鐘後,就來為妳最疼愛的雋兒收屍吧!」

    聞言,李雋神色微變,最後無力地閉上眼。

    「別以為本王做不到,是妳逼本王的。」他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又突地橫眼看向想偷偷救人的則影。「則影,你也想要逼本王嗎?」

    「屬下……」則影只得連退幾步。「不敢。」

    接下來,三人便是沉默的等待著,李鳳雛手持的長劍就架在李雋的脖頸上,只要他想逃,銳刃就會先割下他的首級。

    時間一分一秒地經過,天地間靜得無半點雜音,一刻鐘後,李鳳雛狀似悠閒地抬眼,憐憫地嘆氣。

    「雋小子,凰此既不顧你的死活,你也別怨本王。」

    「王爺,不要!則影願意代皇上受死!」則影雙膝跪下央求。

    李鳳雛轉向他,臉上表情淡然。「你私下通知雋小子本王回宮一事,本王已經饒你不死了,現在竟又急著死……要本王成全你們嗎?」

    「王爺……」

    李鳳雛凜眸,看向李雋。「本王,不會讓你感到疼痛的。」他的劍夠利,他的動作夠快,就連血水都沾不上劍身,所以他一定不會覺得痛。

    李雋看向因愛而狂的他,再望向因愛而泣的則影,滿足勾笑。「多謝皇叔。」

    此時的則影已是淚流滿面,但他不怕,因為待會,他也會跟上他最心愛的人。

    李鳳雛微使勁,將長劍高揚。他就是要賭,反正,他早已沒有什麼可輸的了。

    一提氣,刀刃如風般直逼李雋喉間,他沒有半點假裝之意,也相信那個女人,一定會明白他的認真。

    「王爺。」

    千鈞一髮之際,他硬是以左手扣下欲挑刺的右手,將劍身拉開,僅僅削過李雋頸間的皮膚。

    把劍一丟,他狂喜的回頭看向聲音來源,卻驀地震住。

    「王爺,你答應過我,不胡亂殺人的。」冉凰此氣若遊絲,身旁由娥常攙扶著,容顏未改,只是烏絲盡白。


    @@@@@


    「王爺……不恨我嗎?」兩人對視長久,冉凰此最後先開了口。

    打從她出現後,就被他扯進殿內,其餘閒雜人等,包括李雋、則影和娥常,都被留在殿外。

    「……為何要恨?」一開口,才發現他的嗓音很低啞。

    他曾想問,為何她要背叛,也想過,若是再見面,說不定他會失手殺了她,但當她真的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什麼都沒問,什麼也沒做,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目光貪婪的看著她不變的容顏,看著她如往常般勾笑。

    「我背叛了王爺。」她苦笑。

    「為何背叛?」此時此刻,他眼中無恨,心中無怨,因為她就在他眼前,這穹蒼天地裡,還有她。

    「……因為我要王爺恨我。」

    「為什麼?」他瞳眸烙著深情,探手輕觸她又更瘦削的頰。

    冉凰此抬眼,想笑,淚卻先掉落。「王爺沒瞧見我一頭白髮嗎?」

    「就因為一頭白髮,妳便對本王說盡絕情話?」他心疼的以指輕拭她的淚。「本王曾嫌棄過妳嗎?」

    她無奈地一嘆。「王爺若能嫌棄我就好了,我……」話未完,便被猛力攬向溫熱的胸膛,那熟悉的氣味,薰得她的眼更痛,淚掉得更兇。

    「凰此、凰此……妳在本王懷裡,就在這裡,就在這梩……」李鳳雛緊擁著她,扣在她身上的力道偏恁地輕柔,像是怕傷著她似的。

    冉凰此終於嗚咽出聲。昨晚,娥常拉著她躲在亭後偷看,聽他在園林裡笑得淒愴悲傷,她不捨;看他要引劍自刎,她驚慌,又瞧他執著的跳八德舞,手中的錦扇伸在半空中,便等著已「死去」的她收下,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她以為他應該恨,用恨來支撐心神,用怨強迫自己活下去,但他卻沒有,她以自己已經做得夠絕了,為何他還能愛著她?

    這傻瓜,不恨,只會讓自己更痛苦啊!

    「告訴本王,到底發生什麼事?」他愛憐地輕挲她單薄的肩背。

    她無法言語。

    「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要妳刻意製造背叛的假象,逼走本王,而後躲在冷宮生活?」他不是傻子,把前因後果串結,立刻明白她無意背叛。「還有,妳的髮為何會變成這樣?」

    深吸口氣,冉凰此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事到如今,妳還打算要瞞著本王嗎?」把她的沉默當成拒絕吐實,他陡地瞇起眼。「還是,妳打算逼本王去殺了雋小子?!」

    聽見這話,她才嗔怨地抬眼。「你又威脅我。」

    「我不威脅妳,妳會聽話嗎?」說到底,他今日的個性會變得如此扭曲,全都是身邊一堆不聽話的人造成的。

    「明明下不了手,偏要耍狠……」她小聲咕噥。

    「妳說什麼?」勾起她的下巴,他瞪她。

    「我說……王爺,你還記得,你南防之戰回朝後,曾帶著我到御醫館嗎?」嘆口氣,冉凰此很無奈。

    她不想說,但也知道若她不說,就別想要安寧。

    「御醫館?」

    「那時,你先離開,然後——」


    「本宮是怎麼了?」

    李鳳雛一離開,她又使了個眼色,御醫館裡頭的所有閒雜人等便全都撤到外頭等候,她這才緩聲問。

    「啟稟娘娘,娘娘的身子……」杜御醫面有惶恐,吞吐難言。

    「直說無妨。」她苦笑。

    「娘娘的身子每況愈下,如今又比幾個月前更差了。」杜御醫整個人跪在地上,誠惶誠恐。

    「是嗎?」她付了下。「怎麼個差法?」

    幾個月前,她嚴重感到疲累,以為是龍化散失效,自己有了孩子,於是趕緊差御醫診治,豈料並非有孕,而是她的身體出現了異狀。

    至於是什麼異狀,杜御醫地無法說清楚,用了最簡單的方式解釋,只得到一個答案,那就是「老化」。

    那時,她感到好笑,但現在,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娘娘身上出現老化的狀況,髮蒼疲累,筋骨淤塞,時常會覺得渾身無力,疲倦不堪,再嚴重下去,可能會……」

    她瞅著他。「如何?」

    「……會老化而死。」

    她攢緊眉,緩緩收回視線。「是嗎……」

    這就是她穿越時空的下場?

    思及此,她不禁苦笑。以往曾看過桃花源的故事,當主角離開桃花源後,人就快速老化,但現在她人還在這裡,為何也開始變老?

    是她改變了歷史嗎?所以老天罰她死在這淹沒於歷史洪流中的一個皇朝?

    事已既此,想這些都是白搭,與其思考為什麼,倒不如想想接下來該要怎麼做。

    人終究會死,她不怕,但鳳雛呢?那人的情愛濃烈,甘願雙死不孤活,若她真是死了,他要怎麼辦?

    怕是在她死的瞬間,他也會立刻追上她的腳步吧。

    那不是她樂見的。

    但,要他孤活,說不定他會恢復成以往囂狂惡霸的攝政王,不,甚至是更可怕冷情的攝政王,由他喜好行事,豈不是要讓金雀皇朝導向滅亡之道?整個歷史,豈不是因為她而更加顛覆了?

    該怎麼做,才能夠讓一切平衡?該怎麼做,才可以讓他不痛?

    她垂眼忖著,水眸流露淡淡哀愁,不知道該怎麼做,對心愛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好。

    過了好半晌,她才吁口氣問:「那麼,本宮還剩下多少時間?」

    「……下官無法預測。」

    「猜呢?」給她點底,好讓她可以安排後事。

    「……下官不敢謬測。」

    「但說無妨,本官賜你無罪。」漾開淺笑,她好脾氣的說。

    杜御醫抖顫地閉上眼。「不到一年。」

    此話一出,冉凰此唇色的笑跟著僵住。

    「不到一年?」她驚喘。

    天,太短了、太短了!這麼短的時間裡,要她怎麼想得出好法子?!

    除非,她能夠讓他討厭她,但那麼癡狂的人,怎可能討厭她?她再任性、再拗性子,他也全數包容了,有什麼事會教他無法忍受而生厭?

    想著想著,腦袋突地閃過一道靈光——背叛!

    他的情愛給得義無反顧,若她用可怕的手段背叛他,他一定會恨她的!

    對,只有這個法子可行!

    接下來,她腦袋迅速排演出背叛的戲碼,又也許是老天也心憐她,所以適巧碰上漠林二皇子一事,方能助她把所有的計劃都連結成一塊。

    她先要小宮女故意拿龍化散到通往青鳥宮的必經路上等候,慢慢將他誘人陷阱,如此天衣無縫的演出,照理說不可能失敗的,可惜,最後就敗在娥常對他的忠心和不捨。

    在金雀殿上,娥常目睹他的瘋狂之後,便悄悄妀變了和她的約定,做盡一切讓他起疑的事,讓他逼得她不得不現身……


    一段故事,教李鳳雛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聽得一頭霧水,聽得肝膽俱震,一股惡寒從背脊狠狠襲上腦門,原因無他,他好不容易得知她尚活在人間,才剛又擁有她,便得知她所剩的時間不多……

    不可能、不可能!

    「妳到底在說什麼?!」他暴咆,拒絕相信她說的故事。「若妳身子有恙,豈會有醫不好的病?本王這就命天下所有頂尖醫者聚集,要他們入宮為妳治病!」

    冉凰此平靜地搖頭。「我不是說了嗎?這是老化,這種狀況,就連在未來地無法醫治。」

    「什麼未來?本王聽不懂!」

    「鳳雛,我來自未來。」所以當她決定為他留下時,就意味著她願意為了他放棄回家的路。

    李鳳雛瞪大狹長美目,怎麼地無法相信她說的話,卻又不得不信,因為她確實是異於皇朝人,但萬萬沒想到她竟然……來自未來!

    「在我所知的歷史中,沒聽過金雀皇朝,所以你若要問我來自幾千或幾百年後,我也無法告訴你。」她聳肩,佯裝豁達,「我剛到這皇宮時,聽見這個皇朝叫金雀皇朝還很想笑呢,因為我只聽過英國有個金雀花皇朝,沒想到還有個不為人知的金雀皇朝,而且到處可見鳥類徽飾。」

    「本王聽不懂!」李鳳雛緊緊將她擁入懷裡。她說的事情他都不懂,全都和他很陌生,說這些時,她好像離他好遠,他不要這樣!「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本王立即召告天下,聘請所有醫者入宮!」

    冉凰此怔愣地瞪著他起伏劇烈的胸膛,聽著他沉重的心跳聲。

    「鳳雛,我是因為穿越了時空,所以身體才出現了異狀,對我而言,金雀皇朝是個異空間,所以身體會出問題也算是正常,你……不要為我傷心。」說到最後,她再也凝不住笑了。

    「妳要留下本王獨活嗎?!」他低吼,像頭發狂的獸,她的字字句句都像要將他逼近瀕臨瘋狂的邊緣。

    他恐懼,深深的不安幾乎將他吞噬,他快要不能呼吸,像是快要死去,可偏又該死的清醒,無法逃離駭懼。

    「我……我沒有辦法控制。」他的著急落入眼裡,冉凰此多想撫平他的不安,可卻無能為力,只能無力垂淚。「我也不想,可是、可是……」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容她說不嗎?

    「不會有事,絕對不會有事的!」他用力摟在懷裡的人兒變得更加羸弱纖瘦,生命一點一滴地從他手中流失,就算他擁得再緊,她還是在逐漸衰弱,這可怕的念頭在他心底紮根,深深地撼動他未曾恐懼的心。

    「我不希望你知道,就是不想見你這樣……」

    「妳居然瞞著我這麼大的事!」捧起她垂淚的小臉,他痛斥著,罵的卻是自己。「雋小子知道?娥常也知道?每個人都知道?結果妳竟只瞞著我?!」

    他居然笨得沒發現她出了異狀,在她那麼痛苦的時分,只有滿腦子的恨,這女人、這女人……還要他多痛?

    「因為,我要你恨。」勉強止住淚水,她雙眸晶亮地看他。「恨我,你就不痛了。」

    「是誰說有恨就不痛?本王恨之入骨,是因為愛之入骨,沒有愛,怎麼恨?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濃,妳不明白嗎?」李鳳雛黑眸閃動著琉璃光痕。「凰此,妳有沒有想過,若本王沒發現妳在此,會有多瘋狂?」

    她知道,她都知道,她什麼都看見了,他可以為她連魂魄都不要。

    「妳以為本王真對雋小子下不了手?妳以為本王很在乎皇朝?錯了,本王可以什麼都不要!若妳不在,我就要讓這個皇朝徹底毀滅,誰也不留!」他猩紅詭厲的眸燃著顛狂火焰,似瘋若狂。

    「你不要這樣子……」

    「我就是要這樣!聽清楚了,本王在威脅妳,用命威脅妳,妳膽敢再從本王眼中消失,本王會讓妳知道……本王可以多瘋狂。」他忽地平靜,定定地看著她。「本王會用整個皇朝來陪葬,若妳不在……誰也別想活!」

    「鳳雛——」

    「皇朝容不下妳,那本王也不要這個皇朝了。」

    「你這個傻瓜,這又不是皇朝的錯,這是我的錯。」是她誤入謎樣之房,無故穿越了時空,怎會是皇朝的錯?「是我不該存在……」

    「若妳不該在這裡,又怎會穿越時空與本王相遇?妳明明就已在本王面前,別說妳不該存在……為我存在,為我停留,為我……」他喉口抽緊,胸口悶得像是要迸出血般難受。

    「鳳雛……」瘦弱的心手輕輕捧著他的臉,吻上他攢緊的眉頭。「這是我的命,你不要這樣,好好陪我走完最後的路,好不好?不要讓我連走也走得很不安心,好嗎?」

    「不許走!哪兒也不許妳去!」他吼得大聲,卻覺得好無能為力。

    他在朝中呼風喚雨,想要的,沒錯失過,如今,他最愛的女人,他竟留不下她,這算什麼?算什麼!

    「鳳雛,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妳要我怎麼冷靜?!」她詐死時,他就可以殺了李雋,若她真的……再殺盡天下人又有何妨?!

    「也許、也許找到我錯啟的那一扇門,就能夠讓我的身子好轉了。」見他眸色昏茫,冉凰此心急如焚,隨口找了個說法,就盼能先安定他的心。

    李鳳雛突地頓住。「那扇門?」

    「對呀,若是找到了,也許當我回到原本的時代,我就會恢復正常……」但找得到嗎?她已經找遍了整座宮城了。

    他突地喜笑顏開。「對!這是個好法子!本王馬上派人徹查!有機會的,凰此,有機會的!」

    冉凰此看著他笑,跟著展笑,心裡卻很明白,找不到的。

    就算找到了,他們也會分隔兩地,那與死,又有何不同?

    他肯定未想到這個問題吧?若他發現了……唉,她已經不敢想像後果了。

    所以眼前這樣,就很好,她不求永遠,只要當下好,她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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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5 01:42 AM|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她說,她穿越時空,是因為受邀參觀了一座出土宮殿,開啟了一扇門,進入一間謎樣房間,待她再開門而出,便已出現在金雀皇朝的皇宮裡。

    那時,適逢宮中百花宴,所有王公貴族攜家帶眷入宮共賞,而她遇見了禮部侍郎千金冉鶯兒,因極為投緣,遂跟著她回侍郎府,而後,為了尋找那間謎之房,便頂替冉鶯兒選秀,再次進宮。

    所以,她才常常在宮裡到處閒逛……

    「妳到底在畫什麼?」

    「鳥啊。」

    「……哪裡的烏有四隻腳?」

    「欸~」冉凰此瞇眼看著自己所畫的鳥。「對耶,怎麼會有四隻腳?」

    「所以,那是狗吧,沒有耳朵的狗。」這是李鳳雛的結論。

    「……這是鳥啦!」討厭~

    「凰此,依妳的畫功,到底要怎麼才能找到妳說的那座宮殿?」李鳳雛嘆口氣,心疼地瞅著她連畫個畫,臉都快要貼到紙上。

    她沒說,但他知道,她就連眼力都老化了。

    「人家不會畫啦~」她撒嬌地往後倒在他懷裡,嘟起嘴裝可愛。「人家以前是學管理的,美術都嘛是低空飛過,畫得出輪廓就要偷笑了啦!」

    打從李鳳雛決定留在冷宮陪她,著手尋找那座宮殿,便常常聽她說二十一世紀的事,他從一開始的不能接受,到最後已經能夠跟她慢慢溝通,好比電視、汽車、電腦等等非常難以想像的東西。

    儘管他還是常常聽得一頭霧水,而她總是不厭其煩地講解再講解,那洗練的神情,壓根不像老是喜歡窩在他懷裡撒嬌的小女人,反倒像她說的商場女強人。

    她說,反客為主是古時三十六計中的其中一計,亦是商場上常使的一招。

    雖不懂,但他想,女強人大概就是像女帝一樣的感覺吧。

    「怎縻辦?我畫不出來。」她扁著嘴,可憐兮兮。

    那逗趣模樣難得地逗笑了他。「那妳用形容的好了。」

    金雀皇朝的每座宮殿都有其徽飾,以標明不同殿宇,且徽飾皆是不同鳥類,各有各的特色。

    冉凰此用力攢起眉,努力回想。「就是有張開翅膀,然後羽毛很長很長的那一種。」

    李鳳雛瞅著她,還在等著更多線索,卻見她羞赧地垂下眼。

    「就這樣……」厚,不要一副好像她在找碴的樣子好不好,她是真的很認真在形容了……

    他也不惱,點點頭再問:「什麼顏色的徽飾?」

    她鼓起腮幫子,更用力地回想。「我記得那時踏出宮殿,我有回頭看了一眼,天色是暗的,所以只看得見那隻鳥是金色的,旁邊好像是黑的吧。」

    「……凰此,鳥飾都是金色的。」所以,她說了這麼多,等於白搭。

    她垮下肩,又窩進他懷裡。「人家不知道啦~」

    「妳不趕緊把徽飾告訴我,我要怎麼想辦法找到那座宮殿?」他軟聲哄,輕撫她一頭順滑的白髮。

    時間一天天過,她雖然常逗他笑,但他知道,她愈來愈虛弱了。

    「可是,你是在宮裡長大的,宮裡有多少座宮殿你會不知道?」她苦笑。

    「也許,有像冷宮一樣被緊鎖住的。」他就一直不知道有冷宮的存在。

    「說到鎖,我要離開那座宮殿的時候,也有經過一扇門,那扇門左右是高得看不到頂端的高牆,門上有個很大的鎖,但那時並沒有鎖上,我推了門就走了。」

    揚起單邊的肩,李鳳雛沉吟著,「看不到頂端的高牆?」

    「應該是高牆吧,雖然看起來又有點像是山壁。」天色太暗,那時她急著想走,實在是沒多留意,而後想找,就再也找不到了。

    她描述得愈多,李鳳雛也聽得愈模糊。

    宮城是傍山而建沒錯,但山壁後頭怎麼可能還有座宮殿?「走出來之後呢?」

    「……曲橋。」她嘆氣。

    李鳳雛也嘆氣了,因為,宮內的曲橋至少有百餘座。

    有山壁般的高牆,有著長羽毛的徽飾,外頭是座曲橋……他到底要上哪去找?

    「鳳雛。」冉凰此輕喚,窩在他懷裡,把玩他未束起的如絲綢般檀髮。

    「嗯?」

    「我在想,會不會是穿越時空之後,產生了某些誤差,所以我來的地方,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她像問得漫不經心。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得很。「有來時路,怎會沒有回頭路?」

    「嗯,也對。」她瞧他臉色鐵青了起來,線條抽得很緊,趕緊輕拍他的頰,轉移話題,「你天天都在這兒陪我,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我這個被撤了兵權的攝政王待在冷宮陪妳,剛剛好。」沒聽到他已經不自稱本王了嗎?

    「把政權還給雋兒,你真的沒有怨言?」

    「我要皇朝做什麼?」他嗤之以鼻。「除非造反登基可以讓妳長命百歲,我就當皇帝。」

    「哪可能?」若有效的話,她就叫雋兒稍稍配合一下。

    沒辦法,她想陪他呀,不計代價,不擇手段的。

    「所以了。」他沒興趣。「只要他替我去搜遍整座宮城,找到妳說的宮殿就好,其他的,我什麼都不要。」

    「……如果沒有我,你早就當皇帝了吧?」會不會是她在不經意中改變了歷史,牽動了未來,導致她回不了家?

    「那肯定是一代暴君。」他自嘲。

    「看來,我來到這裡,拯救的是皇朝百姓哪。」讓他們免於水深火熱的恐怖生活,應該也算是功德無量。

    「不,被拯救的是我。」他空洞的心房因為有她,才讓他的生命豐富,讓他更加貪婪地想要更多,不計代價,不擇手段地追求屬於他的女人!

    「那麼,現在就請你先救救我吧。」她愛嬌地環上他的頸項。

    李鳳雛豈會不懂她在撒什麼嬌?「先說好,在長廊上走動就好,外頭在下雪了。」

    「嗯,我知道。」

    收緊雙臂,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近來,只要她想到外頭走動,就由他權充她的手腳,抱著她到外頭賞雪賞花。

    但,每抱一回,就覺得她又更輕了些,他的心也會更沉一點。

    「你別跟雋兒說,皇朝終有一日會滅亡。」她把頰貼著他的,輕聲吩咐。

    「妳以為他會在意嗎?他應該知道,這世上沒有永遠不滅的皇朝。」看向廳外紛飛的雪,他騰出一隻手,把她身上的錦帔再拉緊一些,就怕她冷。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雋兒對治理國家很有心,我不想讓他知道,這皇宮到了最後,什麼都沒剩,只剩下一座宮殿。」她滴溜溜的黑眸轉呀轉的。「欸,會不會是不同的時空軸,所以在這個時候,那座宮殿根本還沒建造?」

    「難道會是良鳩殿?!」他突然茅塞頓開。「雋小子說日前已興建到一半,也許可趕在年後完工。」

    「真的嗎?」她忖著,良鳩殿外有曲橋,另一頭是山勢,好像愈想愈有譜耶。「欸,說不定喔~」她笑著起鬨。

    想了下,他又問:「除了妳剛才說的那些特徾,可還有其他教妳印象深刻之處?」

    窩在他肩頭,冉凰此水眸飄啊飄的。「那座宮殿分成前後殿,前後殿中有座人工湖泊,上頭架著十字橋。」

    「是嗎?」他垂眼盤算。「我要雋小子差動所有內外務府人馬,加緊趕工。」

    「別急,這只是猜測,並不是絕對,何苦為了咱們的猜測,卻累了內外務府呢~」太監也是人生父母養的,總該給適當的休息吧。

    「那又如何?」他寧可錯殺,也不願錯過。然餘光瞥及她相當不以為然的目光後,咳了兩聲,收斂霸氣。「也許可以想法子從外頭調動軍隊趕工。」

    「這還像話一點。」她認同地點點頭,又忍不住嘆口氣。「哎,我大哥要求屋主放行讓我們參觀宮殿,但我真的不清楚金雀的歷史,因為金雀皇朝從不在我所認識的歷史之中,究竟是如何興盛到滅亡,我也一無所知,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當初就應該仔細聽大哥講解。」

    「妳大哥對金雀皇朝的歷史很了解?」他隨口問。

    「他了解多少我是不知道,但可以確認的是,他對古董和古文化真的很~有興趣。」想起她那個戀古董如癡的大哥,她不禁笑了。「我大哥叫冉昭穎,是天下集團的接班人,啊……不對,我離開三年了,他應該已經接班了吧。」

    「接班?」

    「就是繼承人的意思。」

    李鳳雛垂下眼,自動翻譯成,登基為帝。

    「我大哥對我很好,他對美食、時尚很講究,不管是好吃的好玩的,總會有我一份,老是帶著我到處跑。」

    「聽起來,好像是則影帶著妳到處跑似的。」

    「不,我大哥的個性跟則影完全相差十萬八千里,他很熱情開朗的,若你見到我大哥,一定會嚇到。」試問,眼前則影的清淡性子,忽地轉變成她大哥的管家婆個性,不可怕嗎?

    「若有機會,我可真想會會他。」他暖聲回答。

    「……也許改天吧。」她淺笑,瞅著外頭銀亮的雪世界,說著希望渺茫的話。「有緣,總是會見到的。」

    「是呀。」李鳳雛輕喃,口裡苦澀一片。

    冉凰此淺吟著笑,突地瞇緊水眸。「欸,那是雋兒嗎?」

    李鳳雛抬眼望去,心狠狠扎痛了下。「嗯,是啊。」李雋已經近在幾步之外,她卻已經瞧不清楚,之所以猜得出,那是因為他身著黃袍。

    「皇叔、太后。」李雋走近,恭敬行禮,後頭跟著則影和娥常。

    「厚,沒有太后了啦!」冉凰此佯怒瞪他。

    「呃……皇嬸。」

    聞言,她羞澀地瞪他,鼓起腮幫子。「鳳雛,你放我下來。」好多人都在看,她覺得有點小羞。

    「妳要去哪?」

    「也沒有啦,你跟雋兒有事要談吧?我自己回殿內。」

    「我抱妳進去。」

    「不用啦。」她還沒殘廢好不好。

    「等我一下。」李鳳雛朝李雋說了聲,不容置喙地抱著她舉步入深殿。

    「不用啦,我是要、是要……」忍不住嘆口氣,附在他耳邊小小聲地道:「我要如廁啦~」

    「我抱妳去。」他依舊堅持。

    她很無力的臉紅紅。「不用啦~你不用把我保護到這種地步好不好!」

    每次上廁所都要跟,已經讓她很抓狂了,再巴著她不放,她就翻臉!

    可李鳳雛也很固執,「我說過,不會讓妳離開我的視線。」

    冉凰此眼角抽動。「鳳雛~」

    「駁回。」

    她瞪大眼,氣得牙癢癢的,張口往他頸間一咬,咬得很狠很猛很無情,然而他卻壓根不痛不癢。

    「痛吧!」她痛快笑得像個混世大魔王。

    「太輕了。」他面無表情。

    聞言,冉凰此只能無聲哀嚎,眼看自己就要被伺候著如廁——

    「王爺,請讓奴婢來吧,皇上有事想跟王爺稟報。」娥常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兩人身後。

    一看見她,冉凰此猶若看見救星,拚命地發出求救訊號。

    李鳳雛付了下,總算有了動作。冉凰此以為他會把她放下,豈料,他是直接把她交到娥常的雙手上。

    她有沒有這麼輕盈啊?

    「若累了,就在房裡歇著,知道嗎?」臨走前,他不放心的交代。

    「我知道了,爹~」覺得自己很像半殘的冉凰此故意這麼說。

    「誰是妳爹!」他往她唇上輕咬了口,笑得邪魅。「這算是禮尚往來吧。」

    話落,瀟灑走人,留下被咬的人臉上高溫不降。

    這人、這人真的很過份,居然在別人面前對她這麼露骨的親吻,待會非再給他教育教育不可!

    只是眼前——「娥常,快,我要上廁所~」

    「好的。」娥常迅捷如風地跑了起來。


    @@@@@


    「確定沒有?」李鳳雛低沉啞問。

    「朕派人搜遍宮城,完全沒有。」李雋攢緊濃眉。「朕也試圖進藏書閣裡尋找一些史冊記載,也問了朝中三代元老,卻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因線索實在太少。」

    坐在涼亭內的李鳳雛垂斂長捷,付了下,「良鳩殿興建的進度如何?」

    「估算約一月可完工。」他稍稍掂算了下。

    「不能再快嗎?」

    「皇叔?」

    「我聽凰此提了些宮殿外景,推想也許是興建完工的良鳩殿也說不定。」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是嗎?」李雋聞言,神色激動了起來。「朕會馬上調派宮外工匠和軍隊!」

    「好,記得,前後殿中必須再加個湖泊,和可以跨越的十字橋。」他詳細地解說,滿意看著李雋認真聽講,又問:「還有……」

    「朕都帶來交給則影了,他會替皇叔打點,晚上,朕會留下來。」李雋眸色真誠地道:「昨日,朕將軟禁皇叔的事情昭告天下,順便大赦天下,為皇嬸祈福。」

    他對外發佈,則影入宮護駕,大義滅親拿下了攝政王,將攝政王打入天牢,終生監禁,因而則影成了護駕有功的第一功臣,成了他的左右手,隨侍在側。

    「很好。」李鳳雛難得淺勾笑意,眸色溫柔地瞅著他。「若哪日我與凰此一道走了,則影……就交給你了。」

    「皇叔……」這話,怎麼聽都覺得好喪氣,和向來意氣風發的攝政王實在不符。

    「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要和凰此一道回她的故鄉。」頓了下,他又道:「興建的動作要快,近日她體虛得很,常常一睡就好幾個時辰動也不動,苦不與她說話,她便又睡著。」所以,他總是要不斷丟問題給她,讓她思考,讓她無法入睡。

    因為他怕……怕她會在睡夢中,無意識地離開他。

    「朕謹記在心。」

    李鳳雛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不知不覺中茁壯的孩子。「皇上,你未曾恨我嗎?」曾幾何時,這孩子已經長得和他一般高了?

    「皇叔……」李雋內心暗驚,這是皇叔以往從不會說出口的話,這感覺,讓他覺得不安。「皇叔……永遠是朕的皇叔,沒有可恨的道理。」

    「謝謝你。」他由衷道。


    @@@@@


    當冉凰此迷迷糊糊睡醒時,發現自己竟然是在殿上,而非寢房裡。

    最耐人尋味的是,她所熟識的人都來了。

    這是怎麼了?

    她的告別式?

    「凰此,清醒了嗎?」李鳳雛單膝跪在她面前,大手輕挲她有些冰冷的頰。

    她慢半拍的眨眨眼。「鳳雛,你今天怎麼穿得好像……要結婚?」這衣裳,她見過,那頭飾,她也見過。

    是她睡迷糊了,所以才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嗎?

    天啊,她到底又睡了多久?為何上完廁所回寢房小睡片刻之後,天色就完全暗了?

    她近來也未免太會睡了吧。

    「可不是,正在等妳呢。」

    「等我?」她愛睏地揉了揉眼,突地發現自己身上竟是繡有鳳凰團紋的絳紅文綾袍。「這不是喜服嗎?」

    「嫁給我吧,凰此。」李鳳雛正經八百地說,手上還拿了束從御花園摘來的花。

    天啊~這就是當未來遇到過去的感覺嗎?沒來由的,冉凰此逸笑出口。

    雖說她曾跟他提過,現代的人想結婚,得要先過求婚這一關,沒想到他竟如此受教,鮮花外加單膝跪下,穿著古代喜服跟她求婚……

    「妳在笑什麼?」他奇怪的微瞇起眼。

    她不是這麼說的嗎?難不成是他記錯了?

    「再說一次。」她渾身乏力透頂,伸起的手在半空中虛軟垂落。

    李鳳雛快手握住她,湊在唇邊,邊吻邊說:「凰此,嫁給我吧。」

    「……好。」她喜孜孜的,笑得很甜蜜,淚跟著落下。

    他愛憐地抹去她的淚。「既然好,怎麼哭了?」

    「這叫喜極而泣,你嚐過沒有?」

    「沒,但期待。」若有天,她的身子找到法子可治,他會的。「有力氣嗎?咱們要拜堂了。」

    「嗄?」才剛求婚就要拜堂?「李老大,你心機好重啊~」

    這根本是趕鴨子上架,容不得她說不吧。

    「這叫做打鐵趁熱。」他將她摟緊再抱起。「妳說過,想跟我一道拜堂的,對不對?」

    「……嗯。」她又哭又笑,酸楚和喜悅同時在胸口衝撞。

    「咱們今晚就拜堂完婚,好嗎?」

    瞧了眼殿內的擺設,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紅綢絲緞,澄黃流蘇,處處皆是囍字,成雙紅燭,看起來像是一切已準備就緒,她哪可能說不?

    「好。」李鳳雛滿意地將她抱到堂前,冉凰此才赫然發現主婚人竟是李雋。

    「欸,雋兒當咱們的主婚人嗎?」

    「他是皇上,由他主婚是最大的喜氣,咱們真結了連理,我的福份可以與妳相繫,說不準對妳的病情會有幫助。」

    原來如此,他急著要拜堂,除了要了卻她的心願,還是為了要沖喜啊……這傻子、這傻子……誰會想要迎娶一個病入膏肓的女子?就他傻,傻得教她好心疼。

    「這感覺好奇怪。」她強抑不捨,不想他難過的轉移話題。

    「怎麼說?」

    「那年,你和則影成親,此時卻是我與你成親,則影站在雋兒身旁……」

    那年,她還是個小小才人,現在,她則成了個卸權的太后,身邊企圖掌管天下的男人亦對權力毫不戀棧。

    現在,他們想要的,都一樣,但卻,好難。

    「有什麼好怪的?若不是妳不點頭,在那年我迎娶的人就是妳了。」李鳳雛邃遠黑眸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

    「那怎麼可以?你太枉顧禮教了,況且,那時我一直在找回家的路,也一直以為我會回家,所以才要你娶妻,不要為了我而耽誤自己,可誰知道你竟迎娶了男妃,害我……不想回家了。」

    「嗯哼。」他唇勾興味。

    「你現在才知道我用心良苦啊。」都不知道她有多掙扎,想要控制感情不愛上他,會有多難。

    「直接愛我,不就得了?」他笑得戲謔,對於她的告白相當受用。

    她橫眼瞪他,餘光瞥見大夥都還在等他們……哎呀,她居然忘了,還跟他打情罵俏,真的是……

    「怎麼了?」瞧她略掙扎了下,他的力道扣得更緊了些。

    「沒,我想下來。」

    「我抱著就好。」

    「你抱著,咱們怎麼拜堂?」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抱著她,怎麼對拜呀?

    他還是不放心。「妳可以嗎?」

    「放心,我睡得很飽。」雖說渾身無力,但並不覺得有哪裡痛。

    聞言,他才輕輕扣著她的腰,讓她的腳可以慢慢踩在紅氈上頭,確定她站穩,才放開了手,不料她險些跪坐在地。

    「凰此!」他驚喊,趕緊摟住她。

    冉凰此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再緩緩看向自己的腳,用手輕搥,發現,她竟沒有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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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殿內火盆四起,屏榻上頭鋪了一層又一層的軟羔毯,讓冉凰此可以舒服地窩在上頭一整天也不覺得渾身痠痛,再替她蓋上一層層的銀絲裘被,總算是讓她臉色稍稍紅潤了些。

    「鳳雛。」她的手從被子裡探出,對坐在屏榻邊的男人勾了勾手指頭。

    「嗯?」他立即俯近。

    「我想要吃雲吞豆籤麵。」她笑,向來瀲灩的眸只盈著虛弱。

    「我立即差鳳隼入宮為妳準備。」他心疼地瞅著她身子不適,還努力揚笑的神情。

    打從拜堂那夜,她雙腿麻痺不良於行後,慢慢的,她連腰都動不得,連帶食慾不佳,瘦得更多,粉顏看起來更小,水眸深陷,恍若生命力不斷流失,他想盡任何方法也救不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不斷虛弱到無力起身。

    「那還要等很久耶,難得我現在餓了。」她軟聲喃著,央求的語氣好可愛。「你去幫我煮,好不好?」

    「我?」

    「我教過你了,你該不會忘了吧?」

    李鳳雛愛戀地瞅著她展笑的粉顏。「還記得。」

    「你去幫我煮,就算難吃,我還是會很捧場的。」

    「我把法子告訴娥常,叫娥常去準備,好嗎?」她很虛弱,睡醒了又睡,一天清醒的時間不到幾個時辰,他開始恐懼,除了守在她身旁,什麼事都不想做。

    「可是,我想吃你親手煮的。」她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凰此乖,湊合點,好嗎?」他嗓音微啞,但語調很溫柔。

    「……好吧。」她妥協了,卻有些難過。

    李鳳雛垂眼瞅著她,想了下,微勾起笑。「這樣好了,妳等我一下,我去準備。」

    「真的?」她眸露異采,閃亮亮的,一臉期待。

    「嗯,等我。」瞧她笑,他也略掃陰霾,起身走到殿外,對著則影細聲吩咐。「若有什麼狀況,立刻告知我。」

    「屬下知道。」則影守在殿外,而娥常則立即走進殿內陪伴主人。

    李鳳雛動作飛快地奔向冷宮膳房,這兒什麼都有,器具樣樣俱備,就只是無人在身旁服侍。

    這是凰此的要求,因為她不希望她的事外傳,而他留下來陪她,亦不想其他人打擾他倆最後的生活。

    他靜著心,就在這裡等待李雋將良鳩殿完工。

    就快了、就快了,他知道,卻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遙遙無期,他等得好累,等得好驚恐。

    快手將她最愛吃的雲吞豆籤麵煮好,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愛人的身旁。

    他不想離開她,半刻都不想。

    保護不了她,救治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她的身旁,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只要她一聲呼喚,他就可以立即回應。

    快步再踏回殿內,則影尚守在殿外,娥常亦坐在屏榻邊,但,當他緩步走到屏榻邊,卻愣住了。

    她睡著了。

    這沒什麼大不了,凰此常常轉眼就睡著,呼吸極短,又淺又淡,他時常得探著她的鼻息才能讓自己安心,但是現在……被子蓋到她的唇上,呼吸卻吹動不了如此輕薄的絲被……

    一陣惡麻從後腦激竄,他整個人狠顫了下。

    那張臉,沒有生氣,絲被不動,她沒有呼吸,好似已沉沉睡去,再也醒不過來……

    死了?

    死了!

    那氣色不再紅潤,火盆燒得再盛,也溫暖不了她半分,他的喉間驟緊,不斷搖著頭,拒絕接受這樣的結果。

    深棲在心底虛的恐懼瞬間爆炸開來,堵塞著他的喉口,他無法呼吸,就算張開了口,也呼吸不到空氖,亦無法言語,他痛著,心被恐懼凌遲得成片成末,滾燙的熱淚在眸底打轉,無情地刺痛著他。

    「不……不……不!」

    他用盡氣力放聲大吼,匡啷一聲,玉瓷碗摔落在地,碎成片,猶若他的心,聲利若刃,劃過他的喉頭,血濺視野,滿是猩紅——

    「鳳雛、鳳雛?」

    李鳳雛驀地張大眼,大口大口喘息,胸口劇烈起伏,狠厲的黑眸直瞅著眼前女子,目色有些迷惘,有些錯愕,不斷再三確認。

    他眼前一片血紅,他看不清楚她的容顏。

    那是誰?是誰?!

    「鳳雛?」那嗓音帶著關心,微涼的掌心覆上他滿是薄汗的頰。「你作惡夢了嗎?沒事、沒事,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軟軟柔嗓透著虛弱,和極能安撫人心的淺淺笑意。

    「凰此?」他不確定的低嘆。

    「是啊,是我啊。」冉凰此試著讓語氣更逗趣點,希望可以釋去他些許的恐懼。「怎麼,嫌棄我,連抱我都不肯了?」

    他張皇失措,像看不清她是誰,猛飆冷汗,渾身冷涼透頂,寒顫不休,要問他作了什麼惡夢?

    她不想問,因為猜得到。

    「凰此?!凰此!」李鳳雛激動的收緊雙臂,將她狠抱住,把臉埋在她胸上,安撫自己失序的心跳。「妳還在這兒、妳還在這兒!」

    老天、感謝老天……她還在、她還在!

    「我當然在這兒,剛才瞧你睡得很沉,想你醒來定會餓,所以上廚房替你煮了碗麵,結果你突然大喊叫,嚇得我把碗給摔了。」他的淚溫熱地燙在她的胸口上,燙得她發痛,但她只能假裝埋怨,拉回他的心神。

    「煮麵?」他喃喃重複,驚魂未定。

    「是啊,摔在地上了,你瞧。」她指著地面。

    略鬆力道,李鳳雛從她胸口側轉頭,果然見到地上有著摔碎的碗,食物濺了一地,則影與娥常站在房外,一臉擔憂地朝他張望。

    他立即轉開眼,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的脆弱無助。

    雙手乏透地垂落在床上,目光落在眼前依舊勾著笑的人兒,她還在,笑得眉眼夾春帶喜,唇角彎彎,桃頰有些瘦削,但不像夢中那般駭人的了無生息。

    李鳳雛總算鬆了口氣,驀地發現,她竟是坐在床邊。

    「妳的腳能動?」他突問。

    冉凰此微愕,仔細審視著他,而後緩緩扯開有幾分誇張哀怨的笑。

    「你忘了?我只是腳麻了,你替我揉了好半晌就好啦,後來咱們還拜了堂,喝了合巹酒,你怎麼不記得了?討厭,你想不認帳嗎?告訴你,來不及了,你已經是本宮的人了。」

    「是嗎?是嗎……」他的腦袋一片混亂,搞不清楚惡夢到底是從哪一段開始。

    夢中的她,無法動彈……那會是未來的景象嗎?

    他能為她做什麼?除了眼睜睜看她死去,他還能做什麼?!

    冉凰此瞧他眸色飄忽,馬上捧住他的臉,吻上他的唇,由輕轉重,一次印得比一次還用力。

    「凰此?」他驚詫。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地接近他。

    「你是不是嫌棄我啊?」她撒嬌,用很軟很細的童音,喚回他的注意力。

    「怎會?」

    「若不嫌棄,為何咱們洞房花燭夜,你碰都不碰我?」她一字一句緩聲而道,要替他拉回一點一滴的記憶。

    怕是夢境太寫實,嚇得他記憶模糊了吧。

    「我……」他傻傻任她軟軟的唇印上他的,輕輕回應,慢慢想起來,拜堂那晚,她雙腳無力,他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替她揉腳,則影則去弄了更多火盆讓殿內更溫暖,而娥常則燒熱水替她敷腳,雋小子在旁陪著她閒聊,不讓她害怕。

    對了、對了,一個時辰後,她便站得起來了,推算是她睡姿不佳,壓麻了腿,而後就沒再發生過了。

    那晚,他因為擔心而不敢碰觸她,怕她羸弱的身子挺不過。

    「嫌我沒有波波相連?」看他雙眼漸漸有了焦距,冉凰此才退開。

    「胡扯。」他失笑。

    「不然呢?」她逗著他,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

    他雙手交握在她的腰後。「妳這樣就好,我就要這樣的妳。」

    「真的?」她用鼻蹭著他的。

    回復平靜,李鳳雛目色柔軟地瞅著她。「餓不餓?」

    「餓~要不是你,人家剛才就吃飽了。」她佯怒怨著他。

    「走,叫則影去煮麵。」他起身,將她抱起。

    「則影?」

    「忘了?」他哼笑,眸帶戲謔。「妳說則影和妳大哥長得極像,而妳大哥常為妳煮麵,我現在就叫則影替妳煮麵,讓妳可以睹他思大哥。」

    眨了眨眼,她雙手環上他的頸項。「好!」

    房外的睋常聞言,趕緊入房替她找了件帔子披上,而則影已僵若化石地杵在一旁,難以置信地瞪著自己的主子。

    「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走?」李鳳雛快步走出房外。

    「可是……屬下不會煮麵。」則影趕緊跟上,向來清淡的神情竟有幾分為難。

    「我教啊。」冉凰此笑呵呵地說。

    「……」這種事能夠現學現賣嗎?

    「放心吧~」

    正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廚房前進,卻見有抹人影從細雪中而來,冉凰此還不及反應,則影已經快一步朝那人而去。

    「是雋兒嗎?」她問。

    「嗯。」李鳳雛微瞇起黑眸,在細雪紛亂之中瞧見李雋笑咧了嘴,他跟著也微揚起笑。「皇上。」

    是喜事,對不?!

    「皇叔、皇嬸!」李雋難得激動地喊,「良鳩殿完工了!」

    此話一句,冉凰此瞠圓眼,笑意褪盡。

    驀地,發覺摟著自己的力道又更沉了幾分,她抬眼看向抱著自己的男人,發現他眸色燦亮,笑逐顏開。

    她的心,狠拽了下。


    @@@@@


    趁著入夜,李雋撤下良鳩殿附近的所有內務太監和宮女,引領著一行人前來。

    冉凰此抬眼瞅著上頭金色的鳥形徽飾,殿上的琉璃瓦,朱紅的樑柱,虹紗綢,金黃色流蘇,是金雀皇朝不變的顏色和形式,她總算明白,為何不管她怎麼形容,親親丈夫都無法理解了。

    因為全都很像,但只要見過,她一定會記得。

    很可惜,宮殿上頭的徽飾和她見到的是不同的。

    不過,她還是很傻眼,不只是因為良鳩殿在極可怕的短時間內竣工,更因為,他信了。

    不安地瞅向抱著自己的男人,他滿懷希望期盼的眸閃動著妖異月華,格外迷人,但若事實未果,他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了,勸了他一個晚上,希望他改天再來看,他偏要在今晚就到良鳩殿探採。

    原先,她只是想讓他安心,所以隨口說說,以為良鳩殿再快竣工,也要等到過完年後,豈料……天算不如人算。

    現在,要她怎麼承認,她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凰此,是這兒嗎?」李鳳雛淡聲問。

    「呃……我不太記得耶。」她呵呵乾笑。

    「皇叔、皇嬸,往這邊來。」李雋推開朱紅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蓊鬱闃靜的園林,後頭是前殿。

    冉凰此看著裡頭的一草一木,有許多景致都保留了原本良鳩殿的原貌,讓她憶起她甫入良鳩殿時的點點滴滴。

    她想念鸝兒,好想念。

    走過前殿,從兩側長廊通往後殿,中央竟是一座人工湖泊,上頭架著十字橋……天啊,良鳩殿並沒有這座十字橋的,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凰此,妳瞧,妳說的那座宮殿,是不是就像這樣子?」李鳳雛壓抑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一頭霧水。「呃,是、是啊,可是……」

    「接下來要往哪走?」李鳳雛不容她解釋,強硬地問。

    冉凰此瞅著他,很想告訴他真相,但面對他的期待,實在是說不出口。「往後殿右手邊的房間。」

    「這頭嗎?」李鳳雛抱著她,快步過橋,踏上後殿,寬敞的廳堂兩邊皆是房間。「哪一間?」

    「後頭算來第二間。」

    「這裡?」他停在一扇門前。

    冉凰此嗅著剛完工,空氣中瀰漫的木材味,瞅著那扇門,猶豫了好一下,總算鼓足勇氣開口,「不是這裡。」

    「妳都還沒打開,怎會知道不是這裡?」他依舊笑著,軟聲哄。

    「因為、因為……」

    「妳太緊張了嗎?我來開。」

    「不是!就跟你說不是!殿前就不對了!裡頭更是下對,我瞧見的宮殿比良鳩殿還要大,而且湖泊也更大,外頭有像山壁般的圍牆,不是這裡!」她埋在他頸邊,無力嘶吼。「對不起……我騙你的,我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相信,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該給了他希望,再讓他徹底絕望,這滋味,她不是沒嚐過,她不該讓他嚐到一樣的苦!

    李鳳雛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更加重力道地環抱住她。「妳沒有騙我,當初,我們只是猜測而已。」他一字一句,再認真不過。

    冉凰此抬眼,瞧他眸色軟潤,滿是憐惜。

    「你的意思是說……」

    「我只是想,找不到地方,也許就如妳說的,時空交錯之中,也許會出現什麼契機,再沒有契機,我們就自己製造,打造一座與妳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宮殿,說不定、說不定……」

    話至此,他再也忍不住失望,把臉埋在她細白纖瘦的肩上,用她來安撫自己日積月累的恐慌。

    這是個自欺欺人的作法,他知道,但,他已經無計可施了。

    「鳳雛……」冉凰此不禁哽咽,好心疼好不捨的輕撫他的髮。

    到底該要怎麼做,才能真正撫去他的不安?

    她還能做什麼?


    @@@@@


    幾日之後。

    「娥常,太單薄了。」冉凰此抱怨。

    「奴婢不單薄,是王妃太單薄了。」娥常笑道。

    她眼一挑,「……妳在笑我嗎?」

    「奴婢不敢。」

    「妳最好是不敢。」冉凰此學她那口子,壞壞地冷哼。「快快快,他們應該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今晚是除夕夜,雋兒以太過疲累為由離開永雀殿,帶著則影來到後宮,陪她那口子喝喝酒解解悶。

    她趁空拉著娥常溜進房內,不為什麼,就只是為了要討她那口子歡心。

    娥常很為難。「可是,王妃瘦太多了,馬甲綁不住啊。」

    「要不,再拿點棉絮來?」

    「……奴婢已經塞了不少了。」

    「……」瞪著她,冉凰此很哀怨很哀怨。

    「不然奴婢再去拿一點?」

    「不用了。」她賭氣。

    反正她那口子也說了,從不嫌棄她的。

    「記好舞步了嗎?」出房門之前.娥常忍不住再多拿件帔子替她披上。

    「差不多吧。」她偏著螓首回想。

    不是她自誇,她記憶力真的還不錯。

    「太困難的,就別做了。」

    「娥常,妳真的是把我看得太扁了。」雖說,她近來體虛得很,但這麼一支柔弱無波的舞,哪來的高難度?

    娥常嘆了口氣,「不是娥常把王妃瞧扁了,而是怕您傷著了,奴婢萬死也難辭其咎。」

    「可不可以別說得那麼嚴重啊?」她沒好氣地回答。

    好像她掉了一根頭髮,就得要娥常死個一千遍來彌補似的。

    「那咱們走吧。」一出房門,娥常二話不說地抱起她。

    「喂,不是說好用走的嗎?怎麼妳又抱著我了?」厚,有沒有那麼神,居然抱得這麼輕鬆?

    「不成,王爺交代過,非得要抱著不可。」

    「……」依這陣仗,她不殘廢,都被逼到殘廢了。

    不過冉凰此也很安份的不再開口,反正不管她說什麼也沒人要聽,還是省點力氣,專心想舞步的好。

    聽說,在金雀皇朝裡,男追女,要跳八德舞,而女方若是允了對方,照禮俗,應該要回跳鳳舞。

    那日聽娥常那麼一說,她立即撇下羞恥,努力學習。

    她不善舞,但踏出第一步之後,後頭似乎就沒那麼難了,更何況,她是為了他而跳。

    來到前殿,火盆燒得劈哩啪啦響,光是一個前殿就不知道擱了幾個火盆,殿裡頭暖烘烘的,教人難以置信外頭飛雪肆虐。

    李鳳雛一身朱紅綾羅,腰束玉帶,頭戴金冠,倚在屏榻扶手獨飲著酒,李雋和則影早已離去。

    他瞅著殿外飛雪,夜色冷魅的眼,沉蘊懾人光痕。

    冉凰此見狀,心頭發疼,趕緊輕拍娥常的手,示意她將她放下。

    「鳳雛。」她喚,緩步走向他。

    李鳳雛緩緩抬眼,微勾笑的唇在見到她時,微地一愣。

    只見她一頭長髮僅以一只金釵固定,身穿金黃色繡紅邊馬甲,下頭著寬口褲,腰間繫了條綴滿金玉鎖片的束帶,細嫩纖白的肩上只著了件軟帔,白髮僅以一金釵固定,乍看之下,像是雪中妖精似的,教他看得目不轉睛。

    「好看嗎?」她羞赧地問。

    「……不冷嗎?」

    「我問你好不好看啦!」討厭,顧左右而言他,瞧他要起身,她趕緊阻止。「別起來。」

    「好看,但不冷嗎?」他啞道。

    「那,我要跳舞嘍。」

    「跳舞?」

    「嗯,仔細看喔,我沒跳完之前都不能靠近我。」說完,冉凰此深吸一口氣,微欠了欠身,十指捻起成鳥嘴,藕臂微彎,心裡算著拍子,有些笨拙地跳了起來。

    其實鳳舞和她瞧過的孔雀舞很相似,最主要的是要跳得出神韻,轉圈圈時,得要像孔雀開屏般華麗,就不知道鳳凰會不會開屏?

    她沒瞧過,只是試著去做出那舞蹈的華麗感。

    反正就是八拍嘛~一、二、三、四,轉,五、六、七、八,轉~哇,會不會轉太多次了一點?頭很暈耶~好暈……

    下一瞬間,她腳下一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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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5 01:44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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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李鳳雛疾步向前,尚未碰及妻子,便聽她喊著——

    「不要過來!」

    瞬間,他頓了下,見她膝蓋著地,分明吃痛著,他又想上前,卻硬是被她瞪到不能動。

    「你回去坐好啦。」冉凰此揮著手,趕他回座。

    拗不過她,李鳳雛只能緩步後退,雙眼仍緊盯著臉色蒼白的她。

    冉凰此瞧他坐定了,深呼吸一口,顧不得膝蓋傳來陣陣錐楚,也不管手肘很痛,硬是站起身,閉了閉眼,唇角緩緩微彎,乍生的笑意有如天邊迸現的彩虹,掃除了她臉上的蒼白,當她笑得微露編貝,那含羞還嗔的俏模樣說有多豔就有多豔,腰間綴滿金玉鎖片的束帶隨之揚起清脆聲響,替蕭瑟的冷宮帶來些許歡聲。

    李鳳雛轉不開眼,看她踩著零碎腳步,努力想為他舞上一曲的模樣,鼻子不受控的酸澀起來。

    他看著她漸舞漸近,猛地一個旋身大跳躍,落地時腳底微微滑動,瞬間嚇出他一身冷汗,好在她立即站穩,靦覥地吐舌笑了笑,探手摘下髮上金釵,一頭白髮立時如瀑傾落,然後她趴伏在他面前,雙手遞上金釵。

    娥常說,八德舞獻扇,鳳舞獻釵,這是定情物,代表兩情相悅,更是索求歡愛的一種儀式。

    他……應該懂吧。

    輕吐著氣息,冉凰此不敢讓他發現她很喘,等著他接過她手中的金釵。

    李鳳雛黑眸直瞅著她一頭白髮,輕握上她不暖反冰冷的小手,倏地收下她獻上情愛象徵的釵,然後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他的眼發熱,胸口悸動,久久不能平復,只能將她抱得更緊,就怕手一鬆開,她就會消失不見。

    「我跳得很不好嗎?」糟,他該不會根本看不懂她到底是在跳什麼鬼吧?

    「……跳得很好,妳的心意,我明白。」他瘖瘂回道,直接把她抱回房內。「妳不需要跳,我都明白。」

    回房,將她擱在床上,李鳳雛立即抓起被子將她蓋得密實,就怕她冷。

    「真的看得懂我在跳什麼?」她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他瞅著她,長指輕挲她沒有血色的唇。「鳳舞。」

    「太好了!不枉費我近來這麼努力學習。」那麼,接下來的,不用她明說,他也知道他要做什麼嘍?

    「原來最近妳就是在忙這個?」他輕勾笑,卻笑得心不在焉,像在虛應。

    冉凰此瞧他沒半點動靜,只是想要抱著她入睡,不由得微扁起嘴。

    「對呀。」她緩緩掙扎起身,不讓他再有機會壓得她不得動彈。「別又把我往床上推,我已經躺了好久,不想再躺了。」

    說著,她極慢速地爬到他身上,跨坐在他腿上,以極其挑逗的眼神看著他。

    既然,他沒有很清楚鳳舞的含意,那就由她親自主導吧。

    她衝著他笑,學三級片裡舔嘴的動作,舔得很曖昧很誘人。

    「妳肚子餓?」他輕問。

    咬到舌頭,冉凰此嘟嘴瞪他。

    「口渴?」又問。

    厚!真的是有代溝捏~「不是,你仔細看。」虧他眼力那麼好,她眼睛眨得快抽搐,舌頭舔到快抽筋,他居然還不知道她要幹麼,簡直是人污辱她了!

    李鳳雛仔細地看,濃揚的肩微挑,彷佛依舊難悟其中奧妙。

    看他認真卻一頭霧水的表情,冉凰此只能投降,覺得自己好失敗,居然連誘惑男人都不會……

    沒關係!直接,上了再說!

    於是,她又如惡狼撲羊一樣捧起他的臉,啄啄啄~舔舔舔~口水沾滿他整張臉。

    如何,有Fu~了吧?

    好像明白了的李鳳雛驀地垂眼低笑。

    喔喔,現在他肯定明白她在玩什麼把戲了,是不?既然明白,為何還沒有反應?

    嚇!她嚇到,趕緊檢查是否又有棉絮事件,再三確定後才鬆了口氣,娥常的手藝果真了得,棉花依舊乖乖停留在原本的地方,努力幫她撐出一點場面。

    「該睡了。」李鳳雛說,強迫地抱著她躺上床。

    喔喔,她這個老是慾求不滿的老公,總算要對她伸出魔手了?

    冉凰此閉眼,好期待,心窩怦怦跳——

    欸?等了一會,她側眼偷瞄身旁的男人,就見他規矩地躺在她身邊,長臂佔有性地橫過她的腰,然後……閉目養神。

    喂,這樣就有點過份了!

    她已經表現得這麼露骨了,他居然還無、動、於、衷?!

    她以最快的速度掀被爬起——然後,再被她老公一把摟進懷裡,不容她便壞。

    「鳳雛——」得不到他的回應,她氣得啃他手指頭。

    「嗯?」他懶懶出聲。

    「你……」身 女子,提出這種質疑,其實好像在羞辱自己,但要是不問,她今天真的會睡不著!「我問你,你、你、你……為什麼不碰我?」

    當然,她必須先說,不是她慾求不滿,而是他向來慾求不滿,老是將她啃蝕得連渣都不留,從頭吞到尾,再從背面再吃一遍,手段之狠毒,總讓她不管如何求饒都沒用。

    但,打他從漠林邊關回來至今,他卻碰也不碰她!

    李鳳雛身形微僵,而後才緩緩張開眼。「妳……想要?」

    「……」不是她想要好不好,她現在體弱得要死,純粹只是想要獻上肉體討他歡心而已啊!「我想說,若一個不小心我有了孩子,說不定……」

    「妳想要孩子嗎?」他粗啞問著,輕撫過她微涼的頰。

    「嗯。」有點。「雖說我是在老化之中,但誰也不能說我一定會在一年內老化到那個嘛,所以,說不定我還有時間可以幫你生個孩子。」

    她想留個孩子,至少他可以不那麼孤單。

    「妳的身子骨這般虛弱,哪能有孕?」他用雙掌暖著她的頰。「妳好好靜養我就很開心了,不需要為了我額外再去做些什麼,妳的心意,我都明白。」

    聽見這話,冉凰此很難不感動,眷戀著他的溫暖,她輕聲喃著,「若是那時我不吃龍化散,能懷有你的孩子,那就好了。」

    「……幸好妳吃了。」

    她不解地張眼。「你到現在還在怪我嗎?」

    「不,我只是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李鳳雛噙笑的眸很迷離。「當年,我母妃為了保護我,將我送到外公家裡,父皇是知情的,但他從未探視過我,所以我曾經很恨他。」

    「鳳雛……」

    「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母妃將我送出宮後沒多久,她就教人縱火焚燒,父皇內疚痛苦,最後抑鬱而終。」他低喃的嗓音有些啞,有些沉。「就算如此,我還是討厭他,直到現在,我總算能夠體會他的心情。」

    冉凰此沒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因為我跟他是一樣的,眼裡只有最心愛的女人,掛念的也只有一個人,已經再沒有多餘心思去注意別人。」他看著她,「所以,若妳生下孩子,現在的我是沒法子照顧他的,他極可能會變成另一個我,一個孤絕冷傲的傻子,可憐的孤魂。」

    「鳳雛、鳳雛,別這麼說,你有我,有我,我……」

    她還能陪他多久?

    「妳痛嗎?」他輕問,嘴角甚至微揚起笑。

    冉凰此噙淚不能語。

    「妳為我而痛嗎?」他將她拉進懷裡,動作輕柔,很輕、很無奈地說:「為我痛吧,為我掛念吧,別丟下我一個人,我呀……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

    他嘆氣,明明是笑著,看在冉凰此的眼裡,卻是在悲泣。

    「我還在呀……」她的聲音有了哭腔。是要逗他笑的,為何他都不笑?

    「妳能為我停留多久?」他問。

    她無法回答,淚流滿面。

    李鳳雛吻去她的淚,笑得很艱澀。「別哭了。」

    「我們去看蘭花好不好?娥常說,天亮應該會開花。」環上他的頸項,她抹掉淚,愛嬌地蹭著他的頰。「然後,明天我們再去看看梅花開了沒,後天我們到園子那邊堆雪人,大後天,叫則影為我們煮麵,再大大後天,我們撐傘來段浪漫的雪中散步,然後然後……」

    她不斷地說,不斷預約一個又一個明天,說得一點都不心慌,因為她真的希望可以有那麼多明天。

    「好。」李鳳雛緊摟著她,替她抓了件厚襖搭上,淚,一顆顆的,全都掉在心裡面,不讓她看見。


    @@@@@


    李雋獨自一人坐在金雀殿上,斂眼深思,面有無力感和深深的內疚。

    「皇上。」

    聞聲,他緩緩抬眼。「小順子?」

    「怎麼這時分,皇上還未就寢呢?」

    「朕睡不著。」

    「是什麼事教皇上煩心了?」小順子走上前,遞上一杯溫茶。「前幾日良鳩殿重建完工,皇上不是開心得很嗎?」

    「是啊。」那時確實是開心,如今……眼見皇嬸日日體弱,整個人消瘦得不復當年,他這受人照顧再三的人,如何能不痛心?

    凰此猶若他的親姊,凡事為他出頭,如今她有難,他卻幫不了她,他這皇帝呀……窩囊。

    「說來,皇宮內三十年來,這是第二度有宮殿重建,但這一回重建的速度可是快多了。」

    「第二度?」李雋沉吟著。「第一度是在什麼時候?」

    「約莫在二十一、二年前吧,宣德皇用了三年的時間重建被縱火的鸞鳳殿,而後恍若是心願已了,便駕崩了。」憶起往事,小順子便覺宮內特別無常,令人不勝欷吁。

    「鸞鳳殿?為何朕沒聽過這殿稱?」不知為何,他的心猛地震跳。

    「皇上沒聽過是正常,竣工時,皇上還未出生呢。」

    「可朕也沒見過鸞鳳殿。」他可是在後宮長大的,後宮有哪座宮哪座殿,他豈會不知?

    「這連奴才都不知道呢。」

    「嗄?」已竣工,卻不知在何處的宮殿?

    難道說,這就是他百尋不到的謎之宮殿?!

    「小順子,難道宮內完全無人知曉此事?」他再問,心急如焚。

    小順子付了下。「皇上若想知道,可以問內務總管,畢竟他可是侍奉過三朝皇帝的,這三十年內的事,他無所不知。」

    「是嗎?」李雋清俊眸子綻露異采。「小順子,立即差內務總管覲見!」

    「可皇上,再過兩個時辰就要舉行元旦大禮……」

    「朕的命令,你敢不聽?!」他微惱低咆。

    「奴才遵旨。」

    小順子立即朝殿外狂奔而去,李雋再也坐不住,在殿內不斷團走著。

    也許、也許那鸞鳳殿,正是能解救凰此的宮殿哪!


    @@@@@


    未亮的天際,靛藍襯出滿天迷茫雪絲,靜謐的冷宮,只聽得見雪花堆疊的窸窣聲,廊旁火盆的啪啦聲,蘭花羞澀輕綻的聲響,和冉凰此細微的呼吸聲。

    殿外長廊上,李鳳雛單腳盤起,右腳弓起,右臂橫到右膝上,讓她可以舒服地把臉貼在他的肩上,把大部份的重量都偎在他的臂上,讓他可以身上披風擋去外頭的風雪。

    他靜看風雪,等待花開,卻瞥見有人冒著風雪而來,大步流星。

    人影尚未逼近,李鳳雛已凜目警告,那人立即放輕了腳步,輕點上長廊,單膝跪在兩人面前。

    「王爺。」來者是則影,清俊的臉竟有壓抑不住的驚喜。

    「怎麼來了?今兒個元旦大禮,皇上不是要賜你官職?」李鳳雛沉問,注意到他難掩的喜色。

    「王爺,皇上找到鸞鳳殿了!」

    他一呆。「鸞鳳殿?」

    「正是王妃想找的宮殿。」

    李鳳雛濃眉揚起,「鸞鳳殿早就不在了,怎麼可能找得到?」他不解,但內心仍是竄起快要不能壓抑的激越。

    鸞鳳殿的徽飾……是展翅的鳳,尾翎相當長,似乎和凰此所敘述的相似,當初沒有聯想到,是因為在他的記憶中,鸞鳳殿早已經被火給焚透了,此時只剩廢墟,她怎可能是打那兒來?!

    「屬下也不是很清楚,皇上說,宣德皇在約二十年前重建鸞鳳殿,就在圈子後頭,皇上原本是要親自來一趟的,但因為皇上待會要主持元旦大禮,所以要屬下先來通知王爺一聲,待大禮結束後,與王爺相約在圈子後。」

    「是嗎?是嗎?!」李鳳雛垂下眼,不敢太激動,手卻不自覺的抱得更緊。

    他望著在懷裡睡得極沉,壓根沒被擾醒的妻子,心在躁動著,卻必須壓抑,就怕期望愈高,失望會更絕。

    但如果是,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鳳雛?」冉凰此迷糊起喚,發現她要是再不醒來,可能會被她老公勒死。

    「妳醒了?」他嗓音透著壓抑。「抱歉,把妳吵醒了。」

    「能不醒嗎?」她嫣然一笑,打了個哈欠。「唉,我怎麼睡著了?蘭花開了嗎?」

    「快了。」他淺勾。

    冉凰此狐疑地看著他。

    「怎麼了?」他濃眉微挑,笑得黑眸潤亮。

    她更皺眉。「你真的笑了。」

    「不好嗎?」

    「當然好!」像怕他反悔,再也不笑似的,她趕緊澄清,「只是,打從發現良鳩殿不是我能穿越時空的宮殿後,你就再也沒有真心笑過了。」

    是他想通了?還是……發生什麼事?

    覺得古怪地側眼探去,就見則影竟單膝跪在面前,她驚呼,「則影,你身上都是雪呢,冷不冷?」她直覺起身要替則影拂雪,然而腰間的鐵臂將她箍得極緊,她正要抗議,便見則影快手撥掉身上的雪,不敢勞煩她。

    冉凰此瞪了小氣男人一眼,才回眼問則影。「怎麼來了?雋兒不是說今天有很多事要忙的嗎?」

    「是……」則影原本要說,卻瞥見李鳳雛淡淡示意,趕緊換了個說辭。「是皇上要屬下過來探探娘娘。」

    「那孩子。」她淺笑。「跟他說,不用擔心我,我好得很,壯得跟……」

    話到一半,身後的男人竟摀住她的嘴。

    「別胡說。」李鳳雛眉眸略沉地低斥,「若教天上眾神聽見了,那怎麼好?」

    「嗄?」金雀皇朝有信仰的啊?說的也對,有拿香嘛。只是——「聽見又怎樣?」

    聽見就聽見啊,神明都是慈悲的,不是嗎?

    「若是聽見了,把妳帶走,可怎麼好?」他神色認真,恍若惱她不敬鬼神。「妳呀,不懂皇朝習俗,有些事和話,別胡亂做和說才好。」

    她輕笑。「這麼嚴重?」

    「別不當一回事。」他沉著臉。

    「好~我會謹記在心的,好不好?」拍拍他抽緊的臉部線條,不逗他了。

    他這才面色稍霽。「要不要再睡一會?」

    「好。」她還睏得很呢,像是一輩子沒睡覺似的,一旦閉上眼,就很難再張開,每次醒來,總要她費上九牛二虎之力。

    「晚點……咱們出去走走。」他沉吟了下說。

    「出去走走?」她覺得古怪,很想再追問,但周公又來了,這回連棋都擺好了,只好等她睡醒再問……


    @@@@@


    「鸞鳳殿?」瞪大眼,冉凰此覺得這名稱有點熟悉,像是在哪聽過。「等等,是不是你母妃的那一座宮殿?」

    「嗯。」李鳳雛細心為她穿上厚襖雪帔,把最保暖的行頭都替她搭上。

    「我們去那邊做什麼?」

    「去了,妳就知道。」最後,替她戴上雪帽,連小巧耳朵都細心地以雪帽邊緣覆上,而後再將她一把抱起。「若是我跑得太快,妳覺得不舒服,記得說一聲。」

    冉凰此正想要問,豈料這人居然連通知一聲都沒有,就突地跑起,不由分說地躍過冷宮高聳圍牆,害她差點咬到舌頭。

    有沒有必要這麼急啊?!

    她很想問,因為心裡早有譜,可是他實在是跑太快太快了,風雪不斷灌進她口鼻,教她連說話都不能。

    這人,不管是百米還是馬拉松,絕對都可以破世界紀錄。

    「到了。」李鳳雛微鬆力道,垂眼瞅著懷裡的人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現在才問,會不會太慢了一點?」她咳了幾聲,覺得自己做了趟超驚險的雲霄飛車。

    「真不舒服?」他臉色立即凝重。

    「開玩笑的。」哎,忘了李大爺沒有幽默感。放眼探望著四周,有幾簇燈火,雖不足以照明,但也夠她看得出身在何處了。「這不是圈子嗎?」                              ,

    「是啊,是不是覺得這兒熟悉?」他引導式地問。

    「熟~我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呢。」那時候的他多沒人性哪,居然把她丟進圈子裡,真的是太太太惡劣了,不過看在他救了她,她就大人大量地不冉計較。

    「真的?」

    冉凰此這才察覺他話中的古怪。「你怎麼這麼問我?」難道那段記憶,只有她記得?

    「瞧見後頭那片山壁沒有?」李鳳雛以視線引導她越過圈子後方的那面山壁。

    「嗯。」

    「不覺得熟悉?」難道……又猜錯了?

    她這才恍然大悟。「我才要問你呢,突然神祕地離開冷宮,肯定是你又找到了與我說的極為相似的宮殿,對不?」

    「妳說過,出了宮殿,有圍牆,像山壁。」

    「嗯。」是這麼說沒錯,只是距離實在有點遠,再加上照明不夠……「我不能確定。」

    「我帶妳過去。」

    「不用了,我好冷。」她扯著他的臂膀,小臉窩在他溫熱的頸項,臉色變得異樣蒼白。

    「很冷嗎?」李鳳雛回頭,娥常立即上前,將一包布匹交到冉凰此手中。

    冉凰此扁起嘴,開始生氣他們的學習能力太好。

    這一層層的布裡頭,包的是烤得極燙的石頭,在極冷時,可以充當暖暖包使用,是她教的,而他們學得很快。

    「舒服一點了嗎?」李鳳雛擔憂地問,高大的身形將她護得密不透風。

    「……嗯。」她不舒服的才不是這個問題呢。

    「那咱們走。」他收緊雙臂。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趕呢?」她悶聲問,心頭的慌亂更甚。

    李鳳雛的腳步一頓,緩緩斂眼。「凰此?」

    「我累了。」她閉上眼,後悔自己說溜嘴,於是開始耍賴。

    「……是這裡沒錯吧。」他的眼中倏地出現希望。

    「我不知道。」

    他收緊力道,輕點步,身形若羽,輕越圈子,落在山壁前方。

    「看仔細一點。」山壁極為光滑,感覺上與一般山壁不甚相同。

    「不要!」她把臉埋在他肩上。

    「凰此!這是攸關妳生命的大事,妳怎能在這當頭耍性子?!」她的不合作,讓李鳳雛微惱低斥。

    「不要!」她摀起耳朵,當個什麼都沒聽到的鴕鳥。

    氣死她了!這圈子,她以往不知道來過幾回,怎麼也沒發覺後頭那片山壁有多眼熟,如今不想找了,偏是要出現在她面前,這是怎樣?故意惡整她?!

    「皇叔?」方從金雀殿趕來的李雋目睹這一幕,被他莫名的火氣嚇愣。

    李鳳雛怒沉著眸,眸色在妖異雪夜中顯得危險而駭人。

    「我在擔心妳,妳到底知不知道?」他深吸口氣,閉了閉眼,試著溫柔。

    「我不想離開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淚倏地充滿眼眶,冉凰此吼出心底最深的牽掛,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知道什麼叫做穿越時空嗎?你知道我要怎麼回去嗎?你呢?你要怎麼辦?!」

    「我跟妳一起走!」他義無反顧地道,黑若琉璃的眸滿是心疼不捨。「妳在哪,我就在哪,妳怕什麼?」

    「我怕你過不了那扇門!」她當然知道他一定會跟她走,但問題是,真能一起走嗎?「先不提我從二十一世紀來到這裡,短短三年,我的身體就出現嚴重老化,現在我連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紀都不知道,更遑論是你?」

    「沒試過,誰知道呢?」

    「是啊、是啊,時間軸有間題,空間也會產生扭曲,到時候,說不定你一踏進那扇門就……」會消失不見。天曉得會發生多少變數?「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不要這麼早就趕我走……」

    若不能再見到他,她活著又與死有何不同?

    「我不管那麼多,我只知道,現在妳不走,就沒機會走了!」那是一線生機,開門之後不見得有曙光,但他知道,待在這裡只有終年冰冷,她熬得過發病的第一年,熬得過第二年嗎?「誰知道什麼時候才是最後一分一秒?要是來不及了呢?妳要我……眼睜睜看著妳死嗎?」

    他寧可死的是自己,也不要她受盡折磨。

    「可是,我捨不得嘛!踏進那扇門,未來就變成未知數,我還能不能存在,不知道,你能不能存在,我也不知道,既然不是確切的答案,為什麼我們不能等?」她淚如雨下。「那扇門,等同生死門,不管成不成功,我們都要別離,與其如此,為什麼不讓我在這裡等到最後一分一秒?!」

    時間過得太快,她還來不及再多愛他一點。

    她很愛很愛他的,這份感情在她嚥下最後一口氣前,都不想放掉,不要逼她現在回家,她還不想走……

    「……如果來不及呢?」他問,黑眸是柔潤發亮的琉璃色。

    他怕來不及!是生死門又如何?為何不放手一搏?!是生是死,他都會陪著她走到最後一刻。

    「我、我……」太過激昴的情緒令冉凰此一口氣上不來,眼前驀地一片漆黑,厥在他懷裡。

    李鳳雛一驚,竟嚇呆在當場。「凰此?!」

    李雋見狀,當機立斷的下了指令,「皇叔,先帶皇嬸回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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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5 01:45 AM|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也許是抑鬱所致,又也許是怒火攻心,亦可能只是時間到了,冉凰此自那晚開始昏迷,一連數夜,未曾清醒。

    殿內火盆焚燒不斷,娥常隨侍在側,不敢掉以輕心。

    異常的,李鳳雛竟沒陪在妻子身旁。

    因為,他正在尋找那座山壁的入口。雪下得異常大,幾乎掩蓋了視線,山壁邊是斷崖,正面的山壁光滑得找不出有任何異狀,但李鳳雛仍不放棄。

    凰此說,有扇門像山壁,但他在山壁上找不到任何酷似門的痕跡,是她記錯,還是那是個機關?

    找不到,就不強求,畢竟壁側還有斷崖,可容他試探。

    於是,李鳳雛一次又一次地試著朝側邊斷崖跳,想從那兒找出任何攀爬地,好讓他可以借力躍進山壁後頭,然而試了好幾天,試了不下上百次,依舊是徒勞無功,半點進展都沒有。

    「王爺,歇息一下吧。」則影一見他自斷崖邊驚險地躍回原地,趕緊打起傘來到他身邊。

    「走開!」他微惱地推開他,再次估量著距離。

    「王爺,咱們先回冷宮,說不定娘娘已經醒了,咱們再問她該要怎麼進入不就好了?」則影被推開,立即再向前一步。

    「若她不醒呢?!」李鳳雛猛鷙的眸像是一頭兇野猛獸。「要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死?!」

    他渾身濕透凍透,卻渾然不覺得冷,滿腦子只能想著該要如何救人。

    他清楚她的擔憂,但她為何沒想過,她已經命在旦夕,如今眼前有條生路,為何不闖?

    不試,只能等死!

    「王爺,但你也得要保重身子,若你也倒了,誰來救娘娘?」則影一語道進他心坎裡,教他微地一頓。

    望著雪雨成團降落,蒼白得幾乎掩蓋黑徹的夜,他不禁喪氣的想,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出現一道曙光?

    走到山壁前,他憤怒又急迫的重搥山壁。

    父皇!父皇,告訴他,路要怎麼走?!

    他一生所沒有過的情愛,凰此賜給他了,如今她昏迷不醒,眼看就要撒手人寰,倘若可以用他的命來換她的命,他甘願啊!

    他心急如焚、心急如焚,有誰知道他的心有多苦?求得到是苦,求不到更苦!但至少他要她活下去,要她活下去,他怎麼樣都沒關係,就算魂飛魄散也沒關係!

    父皇——給他一條路!

    沿著山壁跪下,李鳳雛雙手用力地搥著山壁,一下重過一下,哪怕力道重得讓他的雙手皮開肉綻,鮮血激濺,也不住手。

    「王爺、王爺,你冷靜一點,我們先回冷宮,先回冷宮。」則影丟開傘,雙手接住他擊向山壁的手,卻被蠻力給撞上山壁,震得幾乎碎骨,他卻抿緊嘴不吭聲,反抓起主子的手。「王爺,回去看看娘娘,好嗎?」

    李鳳雛緩緩抬眼,意氣風發不再,桀驁不馴已逝,那模樣,完全是個被愛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孤魂。

    「王爺,屬下送你回去好嗎?」則影抽緊喉口,試著拉起他。

    李鳳雛垂下臉,任由他拉起,腳步蹣跚地走著,迎著凍骨風雪,一條黃絲帶受不住強勁的風雪被打落,朝他飛來。

    他動也不動,任由黃絲帶打上臉。

    他不痛,最痛的,他已經痛過了。

    然,突地——

    「王爺。」

    李鳳雛驀地抓下臉上的黃絲帶,凜目細聽,卻只聽得見風雪呼嘯而過的嘶叫,而非方才的清脆女音。

    「王爺,怎麼了?」則影發現他動也不動,回頭看著他。

    「這時節,怎又有黃絲帶?」他問,聲音瘖瘂難辦。

    「那是皇上下令繫綁的,皇上說,鸝太后的忌日將近,又適逢娘娘昏迷不醒,遂令宮內宮外全繫上絲帶,是要祈福用的。」

    「是嗎……」他撇唇哼了聲。

    正當他欲再走時,竟又聽見清細的女音再現,一條黃絲帶又迎面落下,在他欲伸手抓拿時,卻突地又飄起,朝他的左手邊不斷飄去,他順著視線而去,竟在空中瞥見一抹半透明的身影。

    那是個女子,對他淺噙慈愛笑意,緩緩朝山壁飄動而去,藕臂微伸,指向山壁的某處。

    「鸝兒在此,答謝王爺。」那身影欠了欠身,瞬地消失不見。

    李鳳雛瞪大眼,濃眉狠攢起,懷疑自己是不是瞧見了幻影,但就算是幻影,被騙一回又如何?

    於是,他甩開則影的手,一路朝鸝兒方才所指處而去。

    「王爺?」則影只能快步跟上。

    李鳳雛觸碰著冰冷山壁,上下左右全不放過,然而依舊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氣惱地朝山壁擊下一掌,不料山壁喀的一聲,竟被他推開了一個縫,仔細一看,居然是一扇門,只是與山壁嵌合得太完美。

    他微顫地推開門,裡頭就和他幼時待過的鸞鳳殿一模一樣,只是換了地方,殿宇的設計分毫不差,不同的是,這裡加上了圍牆,而且確實極高,內為寒鐵打造的門,鎖鍊垂落在地。

    一切如凰此敘述相符,肯定是這裡了,對不?

    這兒是父皇重建的鸞鳳殿,築上了高牆,以為在這裡,就沒人傷得了母妃?傻父皇,母妃早已不在了。

    「王爺。」則影跟著踏進門內,便被眼前碧麗堂皇的宮殿震住。

    「……找到了。」他面無表情,身子卻因狂喜而發顫。

    他,會珍惜眼前可以掌握的,不要跟父皇一樣,等到母妃不在後才抑鬱而終!

    「真的找到了!」

    「終於找到了!」李鳳雛仰天長嘯。


    @@@@@


    行色匆匆地回到冷宮,李鳳雛尚來不及說出好消息,便見娥常垂淚的面容。

    目睹這一幕,他倏地抽緊下巴,快步走到床邊,望著恍若已無生息的妻子。

    「凰此?」他輕喚,心失去了跳動。

    冉凰此沒有反應,長睫連顫動都沒有,整個胸口平靜得沒有半點起伏。

    他的心銳痛,麻感如浪,波波打向心間,幾乎不能呼吸。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娘娘約在半刻前呼息愈來愈淺,我想去找王爺,可是又不敢離開娘娘……」娥常已哭成淚人兒。

    李鳳雛渾身發著顫,無法控制。

    「怎麼可以……我好不容易找到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妳怎能不等我?!」他一刻不敢歇,究竟是為了誰?「我們走!現在馬上走!」

    不拿厚襖雪衣和錦帔,他直接用被子將她包裹著,迅速抱起。

    「皇叔,你要帶皇嬸去哪?」剛趕進冷宮的李雋一頭霧水。

    「走開!」他單手揮開姪子。

    「皇叔!」李雋動作俐落的閃開,瞧他直往外跑,也跟著追上。

    則影怕陷入瘋狂的主子,會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手刃李雋,只好趕緊跟上,在路上把先前發生的所有事都清楚告知李雋。

    外頭雪虐風饕,狂雪打亂了方向,然而李鳳雛卻如魅似影,在銀白的闃夜中快速行進,來到山壁後的鸞鳳殿,進前殿,過十字橋,到後殿,右廊後方倒數第二間房門前。

    他停下腳步,瞪著那扇妻子口中謎樣的門。

    打開這扇門,凰此也許就可以活下去,但他呢?

    凰此說過,也許他到不了有她的地方,又也許他會死在這扇門後,但……這一步不踏出去,她就要在他懷裡失去溫度了。

    「皇叔!」李雋滿身風雪地趕到。

    李鳳雛神色渙散地側眼睨著他,收緊的力道將懷裡的女人箍得更緊更牢。

    「皇叔要帶皇嬸走了嗎?」他問得極輕,儘管他氣喘吁吁。

    冷淡收回眼,李鳳雛若有似無地輕點頭。

    「雋兒在此拜別皇叔、皇嬸。」李雋倏地掀袍,雙膝跪下。「雋兒會往皇宮裡日日夜夜為皇叔、皇嬸祈福,願以皇朝興盛換取皇叔與皇嬸白頭偕老。」

    聞言,他的黑眸透著抹無法言喻的激動。「傻子,我到底做了什麼,要你拿皇朝的興盛相換?」

    「這是皇朝欠皇叔的,是雋兒欠皇叔的。」李雋抬眼,清俊眸色流露著別離的不捨。「雋兒永遠記得皇叔在眾皇子面前保護了雋兒,記得皇叔踏進良鳩殿,抱回母妃的屍體,這些恩情,雋兒無以回報。」

    李鳳雛無言瞅著他,突地掀唇低低笑開。

    這傻瓜,明知道他做那些事,為的根本不是他……垂眼瞅著恍若已無生息的人兒,他輕輕推開門,裡頭是一片弔詭不透光的黑暗,臨行前,他再度回頭。

    「雋兒,我走了。」聲音是啞的。「我走後,封了這座殿。」

    「雋兒拜別皇叔。」

    「屬下拜別王爺、娘娘。」

    李雋與則影兩人雙雙跪伏在長廊上,而娥常亦跪在長廊一端。

    看著三人,他突地想起,凰此曾問過他,他以為則影為什麼對他忠心耿耿?

    他一直以為眾人對他逢迎拍馬屁,是因為畏他懼他,從未想過,他也能夠深得人心,只因他的人,而不因他的權而臣服於他。

    凰此讓他明白,原來,他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孤單。

    若,這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刻,若兩人之間只能存活一人,他的選擇,毫無疑問。

    踏出腳步,立即覺得腳下虛浮,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不斷推擠而來,身後的門也不知何時自動掩上。

    李鳳雛咬著牙,繼續往內走,巨大的力量卻不斷壓縮著他,不斷侵襲他的四肢百骸,像在拉扯他的雙臂,要他放手。

    不!不放!誰來都不放!誰都別想從他手中扯掉凰此!

    然而,那是一道強制的力量,帶著不容置疑的可怕能量,硬是教他脫了手,凰此從他手中滑落,他伸長了臂,卻怎麼也搆不著,只能看著裹著絲白被子的她,被不知的力量拉扯得離他愈來愈遠。

    「凰此!」他張口暴咆,目眥欲裂。「不要!不要啊!」

    他吼,他叫,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自己亦被一股莫名力量朝深處重扯。

    他笑得淒楚,陡然放鬆全身,任黑暗將自己吞噬。

    無所謂了、無所謂了,若不能和凰此在一起,去哪……都一樣了。


    @@@@@


    冉凰此緩緩張開眼,眼前是熟悉的床簾,但特別的是,身邊竟然沒半個人。

    她忖了下,難得的覺得自己睡得真飽,那種重得幾乎快要抬不動腳的疲累感莫名消失得無影無蹤,正不解,餘光卻瞥見自己的頭髮是黑色的。

    欸,難道說,她一覺醒來,老化現象全都停止?不,不只是停止,還恢復正常呢!她猛地爬坐起身,抓著自己未束的長髮,左翻又看,果真是黑亮亮,連根白髮都沒有。

    她真的恢復正常,可以留下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跳下床歡呼,只想要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家男人。

    她穿上鞋,搭上帔子,直往外跑,有點喘,但並不算難受,尚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一轉出殿口長廊,便瞥見則影和娥常站在兩端,而那男人則背對著她,在亭外緩緩走著。

    「鳳雛~」她撒嬌著喊,又蹦又跳地朝他奔去,用力往他身上撲,卻發現自己竟穿越他,跌落在地,而且不痛。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解地看著自己的手,餘光瞥見他的朱紅衣袍又逼近,然後穿過她,她才渾身發顫,終於明白,她不是好了,而是……死了。

    死了……那他呢?

    她心底顫起惡寒,緩緩側看著他,發現他的雙臂朝前微彎,像是懷裡抱著什麼,逕自走向涼亭,一會兒右轉向則影巧製的小花架。

    花架上頭,蘭花綻放,吐露芬馨,而他笑瞇了向來清冷的眸,喃著。「凰此,妳瞧見了沒?花開了。」

    她水眸圓瞠,胸口麻慄激楚。

    「聞見了嗎?這蘭是宮中花匠特配的報歲蘭,芳香可傳十里。」李鳳雛嗓音溫柔地說,眸色蘊憐蓄愛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懷抱。「妳瞧,這報歲蘭有七色,今兒個開了株紅,明兒個我再帶妳瞧另一株。」

    「鳳雛!」

    冉凰此心酸的快步爬起,想要阻止他近乎瘋狂的舉動,豈料卻總是與他擦身而過,她根本碰不了他。

    瘋了、瘋了!失去她的男人,真是瘋了!

    老天啊!為何會有這種結果?若最終結局是要她目睹他發狂,當初又何必要她來走這一遭?!

    「則影、娥常!」她哭著回頭,朝站在一旁的兩人怒吼,卻見他們神色哀戚,眸光落在李鳳雛的背影上。

    原來他們不是不阻止,而是無法阻止。

    「則影。」李鳳雛忽地喚。

    「王爺。」則影立即朝他奔去。

    「凰此餓了,走,咱們上廚房,弄碗她愛吃的麵。」李鳳雛笑得眸色生潤,好似他正擁有最甜蜜的幸福。

    則影的喉口不斷緊縮,好不容易才用力擠出一個字。「好。」

    「走。」李鳳雛依舊摟著不存在的空氣說話,愉悅的邁開腳步。

    「不要……」冉凰此淚如雨下,抱著頭,不知道該怎麼做。「鳳雛、鳳雛!」

    然而,他充耳不聞,直住廚房的方向走,突地,天空飄起雲,他先將彎著的手更貼向自己,才回頭喊,「娥常,把帔子取來。」

    「奴婢來了。」娥常擦掉淚,快步向前,把老早就擱在手上的雪帔輕輕蓋在他右臂上頭,動作熟稔,像是早已做過千百回,然後撐著傘,規矩地走在他身側。

    「凰此,冷嗎?不冷?那就好。」李鳳雛自言自語著。

    「走,看則影如何煮麵,這樣妳就可以借則影思人了,對不對?」他走進膳房,那裡早備好一床軟榻,則影趕緊升火,娥常忙著幫他準備食材。

    冉凰此緩緩繞到李鳳雛面前,看著他唇角滿足又幸福的笑,她的心有如針扎,說有多痛就有多痛。

    「鳳雛,我在這裡,看著我、看著我!」她聲嘶力竭地吼著。

    李鳳雛置若罔聞,繼續哄著懷裡不存在的人兒,眉梢眸底的愛憐是訴不盡的濃濃情意。

    「鳳雛……清醒,清醒,我求你,你清醒吧,鳳雛——」她拉扯著他,雙手卻不斷穿過他的身影。「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這樣,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怎能連讓我走都不得安心呢……」

    「凰此,該清醒的是妳。」

    突地,溫柔低啞且熟悉的嗓音從天而降,她抬眼探去,卻突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在宮殿床上,而眼前的男人……依舊背著光,身穿白襯衫,袖管捲起,但這裡是宮殿……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哪裡?她的頭好暈。

    難道,瘋的人是她?眼前是要逼她發狂的幻象?!

    「凰此,是我。」男人輕捧起她的臉,吻上她的唇。

    她瞪大眼,想也不想地呼了個巴掌過去。「放肆!」

    來不及防備,男人硬是吃下這一巴掌。「……凰此,這是妳第二次動手打我,我警告妳,這最好是最後一次。」雙掌壓在床上,男人傾身逼近。

    「你這個變態,敢親我,我——」她坐起身,退進內牆,水眸毫不示弱地直瞪那人,卻發現他的眼……「你、你……」

    那邃遠的黑眸,那不喜笑的眸,那一笑起來便溫潤如月華的瞳眸,這千年來,可還有如此相似的眼?

    「終於等到妳了。」對方輕笑,眼裡臉上滿是愛憐。

    冉凰此顫巍巍地探出雙手,想觸碰那張俊美無儔的臉。

    「我在這兒,凰此。」他主動抓住她,貼向自己的臉。

    她張口欲言,唇色抖搐,欲言不能言,一口氣梗在喉頭,讓她無法言語。

    逆光中,她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但她就是知道,她的心就是知道了,為他如此鼓譟激動著。

    「凰此,是我,鳳雛。」

    她「啊」的一聲,像抽盡了她體內強撐的一口氣,輕扯他的手,他立即意會地將她摟進懷裡,如此緊密牢固,她回摟得更用力,像是要再三確認似的,撫著他的背。

    「呃……那個,請問,你們是什麼時候感情變得那麼好?」被晾在一旁很久的冉昭穎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冉凰此驀地抬眼。「則影?!」

    「什麼則影?是昭穎,妳大哥!」冉昭穎沒好氣地怒斥。

    「大哥?」她微瞇起眸,覺得腦袋非常紊亂。

    她不是還在金雀皇朝嗎?怎麼會回到現代?而且這感覺,好像她才剛離開一下子而已?

    「不是妳大哥是誰?」冉昭穎啐了聲,清俊的眸來回看著眼前兩人異常親密的擁抱。「喂,妳羞不羞啊,抱這麼緊?」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沒理他,喃喃自問:「難道金雀皇朝只是一場夢?」

    難道她根本沒有穿越時空?可是,她也太會夢了吧,一夢夢過了三年?

    還是,她死了,成了孤魂,或是瘋了,看見幻境?

    「不是夢,而是妳回來了。」鳳雛軟聲解釋。

    「但是你……你不是之前那位鳳先生嗎?」她還是覺得很混亂。

    「是啊,都是我,我比妳早到了一年,等了妳一年。」鳳雛無視冉昭穎的存在,再度將她緊摟進懷。

    「嗄?」時間軸真出了問題?

    「我比妳早到一年,想盡辦法融入現在的生活,想盡辦法可以讓兩人再相見,豈料依舊改變不了歷史,妳依舊進了那扇門。」鳳雛附在她耳邊,以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說。

    他特地在門把上綁著黃絲帶,要阻止她進入,豈料依舊妀變不了既定的歷史。但也好,若她沒穿越時空,他就不會存在於這個時代裡了。

    冉凰此聽得懂他說的話,但太突然了,一時消化不了。「可是,我明明被你氣到昏過去,為何醒來卻會是在這裡?」

    「因為我帶妳穿越時空啊。」

    「可你怎會知道如何進入山壁裡的宮殿?」她看見那山壁是乎整光滑的,完全看不出嵌門的痕跡,他怎麼可能進得去?

    「因為有高人替我指引了方向。」他笑得和煦。

    「……高人?」

    「對。」

    「真的嗎?真的是這樣子嗎?」她笑著,卻哭了。「我剛才還夢到我死了,你真的變成行屍走肉,瘋了……」

    那情景,好可怕、好可怕……

    「不會的、不會的,我們時間連結上了,我們都在這裡,就在這裡。」他吻著她的黑髮,心終於安定,一年來惶惶然的等待,終於結束了。

    「喂,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悄悄話?」冉昭穎的頭硬是穿到兩人之間,很不客氣地將兩人架開。「凰此,妳踏進房內出來就被人下藥啦?還有你,鳳先生,你老是打探我妹的消息也就算了,現在還當著我的面摟我妹,就算我很欣賞你,我也不能允許你欺負我妹!」

    冉凰此錯愕地眨眨眼,才意會,對她而言,已過了三年,但對大哥而言,時間的流逝,只在門開門閉的瞬間。

    大哥護在她面前,不善質問的模樣,就好像是則影以下犯上怒斥自己主子,這畫面,真的好絕……微偏眼,她果真瞧見她老公面有不耐地努力忍住脾氣,見狀,她不禁笑了。

    「妳在笑什麼?」冉昭穎不解地回頭。

    她笑而不語,眸直瞅著臉很臭的男人,眸中交繞的,是只有彼此才懂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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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1-25 01:46 A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2-3 06:13 PM 編輯


【鳳凰于飛的那一天】


    冰冷的空氣如刀割過肌膚,沁骨的凍意狠狠扎入心坎,呼喚著李鳳雛非要清醒不可。

    張眼,竟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瞇起黑眸,他摸索著身邊,不再感到濃重的壓迫,卻找不到心愛的女人。

    「凰此。」他低喚,壓抑著自己不發狂。「凰此?」

    這是怎麼回事?這裡到底是哪裡?他穿越時空了嗎?地點變了嗎?還是,走的人只有凰此,而他還在原地?

    「凰此!」他心慌意亂,對空咆哮,卻傳來沉重的回音。

    怎麼會這樣?為何要留下他?為何只留下他?!

    他恨聲低吼,突地,眼前無盡的黑暗竟像被刀子割開,綻出一線亮光。

    刺眼的光亮教他瞇緊了眸,下一刻,便聽見有人喊,「兒子!你怎會在這?」

    李鳳雛下意識地要往後退,來者卻異常熱情地挽住他的雙臂。

    「你是誰?放手!」他想甩開,卻在瞥見那人容貌後,打住。

    父皇?

    他愣住,開始懷疑自己出現幻覺。

    「兒子,你不會失去記憶了吧?」有些年紀的男人又喜又悲。「不是跟你說,這塊聖山是祖宗說過不得上山的?你偏說要讓這宮殿公諸於世,瞧,出事了吧。」

    李鳳雛聽得一頭霧水,然立即強迫自己冷靜,狀似漫不經心地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唉,你真摔壞腦子了?現在是西元二OO七年。」

     「二OO七?」他垂眼忖著,思起鳳此曾提過她處的年代是二OO八……那麼,時間是差了一年?

    他穿越時空了!他真的來到凰此所在的世界裡了!

    但,凰此呢?

    「兒子、兒子,你還好吧,真是不記得了嗎?」男子老淚縱橫。「他們都說你摔下山死了,但我不信,我知道你怎麼看都是吉人天相,絕不會出事的。」

    李鳳雛壓抑著喜色,抬眼望著與父皇十分神似的男人,有些彆扭地說:「我、我不記得了。」既然已成功穿越時空,那麼就來練練凰此說過的兵法,先來招將計就計,再用反客為主,讓自己成功地融進這裡。

    「沒關係、沒關係,先跟爸爸回家,你慢慢就會恢復記憶的。」男子如是說,拉著他起身。

    李鳳雛彆扭地想甩開手,但想了下,還是借他些許力道起身。

    「你上哪穿這套衣服的?演的是哪一齣戲?」男人問。

    李鳳雛眼角抽搐。「……我不記得了。」什麼哪齣戲?這是王爺的朱袍!

    「你呀,離家多年,頭髮這麼長了還不剪。」

    「……再說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懂不懂啊!

    「唉,沒關係、沒關係,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李鳳雛沒轍地看著他垂著老淚,嘆了口氣。「別哭了。」

    「欸,兒子,你吃錯藥了,怎麼對爸爸這麼好?」

   聞言,他唇角狠扯著,沒力氣再理他。

   他只知道,當他踏出這裡,只要再等一年,他就可以與凰此相遇。


    @@@@@


    幾天後,李鳳雛非常成功地混入現代生活裡,不用他處心積慮,自動得了個身份,只是把姓改為鳳罷了。

    姓氏對他而言,一點都不是問題,因為他母妃就姓鳳。

    更絕的是,現在的母親竟和他的母妃幾乎一模一樣,不過個性倒是錯置了,她變得相當野烈而強勢,而父皇則成了唯唯諾諾的乖男人,他更是沒地位,還被強迫剪去長髮。

    原是孤兒的他,在這裡找到自己的家,要他怎麼說這狀況?

    他五味雜陳,但不討厭。

    一個月後,他從父親那裡繼承了祁連山的土地所有權,立即將金雀皇朝的遺跡公佈於世,也開始學習使用凰此說過的電腦,打出一篇篇的論文發表。

    凰此說。她不知道金雀皇朝是在哪段歷史之中,原先他也不知道,但當他比對過歷朝的文化後,便藉由周邊共通蠻族確定,金雀皇朝是唐朝李氏的一支派系,退隱在祁連山上,自成一個皇朝。

    幾個月後,他受邀參加台灣一埸古董鑑定會,遇見了一個人。

    「則影!」他驚訝地喊。

    被喚為則影的男人回眸,奇怪的看著他。「叫我嗎?」

    「你也來了!」他快步走向那人,對方短髮俐落,身穿有型西裝,笑得非常雅痞而客套。

    「是啊,受邀來的。」冉昭穎儘管覺得有些怪,但基本上,面對他人的熱情攀談,他向來是不拒絕的。「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位?」

    鳳雛滿肚子想問的話突地打住。「你……是不是冉昭穎?」他想起凰此說,她大哥和則影長得極為相似。

    「是啊,你是……」

    「我是鳳雛。」天啊,遇見他了,這麼說來,是不是就要與凰此相遇了?

    「鳳雛?!」冉昭穎聞言,連退幾步,再連進幾步,一臉興奮。「難道,你就是那位發表了幾篇與金雀皇朝相關論文的學者?」

    「是。」表面上,他面不改色,但其實已被他誇張的行徑嚇到。

    天,外表一樣,內涵卻相差十萬八千里,難怪當時凰此誤認則影時,會被他的冷淡傷得很深。

    不過,公佈金雀皇朝遺跡的作法果真是對的,可以拉近他和冉昭穎的距離。

    但,既已吸引到冉昭穎,他就不用再發表論文了,免得哪日他的身份被識破,畢竟他現在可是代替著某個已不存在於世的人,並不是真正的學者。

    「真是太太太榮幸了!我對鳳先生那幾篇論文超有感覺,一直想說有機會定要去拜會你,沒想到居然能夠在這裡遇見,真是三生有幸……不好意思,你可以跟我握個手嗎?」伸出去的手一直沒被人反握,他很尷尬捏。

    鳳雛被他連珠炮似的發問打得頭昏腦脹,但還是立即伸出手回握。「我也很高興認識你,請問你是不是有個妹妹?」

    「是啊,鳳先生怎麼會知道呢?我妹呀,對這些古董什麼的很有興趣,可惜她現在在美國忙著學業無法抽身,否則我真想帶她一道來。」冉昭穎猶若機關槍上了膛,完全不給鳳雛發問的機會,又逕自劈哩啪啦地說:「不過這場古董鑑賞大會實在沒什麼看頭,假貨一大堆,真貨也沒太了不起,好無趣,我肚子又好餓,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請鳳先生一道用餐?」

    鳳雛閉眼消化著他快節奏的話語。「我倒是想自己下廚,這兒的東西太油膩,我吃不習慣。」還好則影不是這種性子,否則早在十年前,就將他一掌劈死了!

    「欸欸?我有這榮幸可以品嚐鳳先生的手藝嗎?」他黑眸閃亮亮的。

    鳳雛無力地看他,心想,他有說要請他嗎?算了,看在凰此的份上,與他套些交情,總是利多於弊。

    「就怕冉先生吃不慣。」

    「不會、不會,我的嘴沒那麼刁,能吃就好。」冉昭穎親熱地搭上他的肩,好像兩人是相識多年的好哥兒們。

    鳳雛斜睨他,忍住把手撥開的衝動,想著只要抓住這一條線,一定可以和凰此相逢。

    所以,當他以參觀宮殿為由,誘惑冉昭穎攜妹前來成功時,他就知道時候到了。

    殿外,她身穿雪白羽絨大衣和雪靴朝他而來,他的心就像是快要停止似的。天啊,他總算見到她了,就在離開那扇門後的一年。

    他再也移不開眼了,他的心已經定在她身上,眸色近乎貪婪地捕捉她的一舉一動;她無病無痛,黑髮如瀑,臉色紅潤,可惜的是,漾著客套又禮貌的笑……很正常,畢竟,這時候的她,還不認識他,對不?

    他們曾經相愛過,從這一刻再相愛,也不遲啊。

    只是,可惡的冉昭穎硬是將他拉到一旁去,當他餘光瞥見她伸手碰觸了那一扇門,他特地綁上的黃絲帶竟鬆脫,而她推門而入時,他想阻止已來不及,門已自動關上,任憑他拉扯也動不了分毫,偏他又不敢硬來,怕壞了這扇門,她就永遠回不來。

    「怎麼了?」冉昭穎不解走來。

    「你還敢問!」混帳!都是因為他,要不是因為他纏著,凰此也不會踏進那扇門,這樣她就不會走進金雀皇朝,受了那麼多苦,也不會……與他相遇?

    瞬間,他意會了。

    這一步一定要走,不走,就亂了後頭的歷史。

    他閉眼回想一年前自己穿越時空的事,驀地開始恐懼,若當她回來時,也和他相同,降落在錯的時間,那麼她會跑去哪?

    一年前?不對,那時的她已存在。那麼會是一年後?他還要熬一年?抑或者是三年?

    忖著,他打從心底發毛,顧不得一切,只是用力地扯著門,用力發想著:回來!凰此!馬上回來!回到我的身邊!我不要再等三年!現在的我,再等三分鐘都覺得漫長!

    說也奇怪,當他這麼想著,使巧勁開門的瞬間,門竟被他打開了,他清楚看見凰此從門內跌進他的懷裡,她的一頭白髮在穿越門的瞬間逐步變黑,一身皇朝衣飾也轉換為她原先所穿的現代服裝。

    他滿心歡喜地接住她,因為她身子是暖的,儘管她雙眼緊閉著,但他知道她還活著,還活著,就夠了。

    冉凰此聽得一愣一愣,才知道這一年來,他過得有多充實又努力。

    「可是,大哥好像有點反對我們交往。」

    「他昨天跟我說,隨時歡迎我提親。」

    「嗄?」轉變這麼大?

    打他們從祁連山回到台灣,他賴在她這兒不走開始,就已經惹得大哥很不爽了,哪可能突然陣前倒戈?

    「因為我送他這個。」鳳雛從口袋裡取出一件做工相當精細的木盒,打開,裡頭是金捻絲打造的金釵。

    「欸~你怎麼會有這個?!」這不是金雀皇朝特有的鳥羽金釵嗎?

    他笑。「我在殿後挖的。」要多少有多少。

    「殿後?」

    「雋小子埋的。」

    「你怎麼知道?」

    忖了下,李鳳雛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從行李中取出一塊約莫十五公分平方的金牌,遞給她。「自己看。」


    皇叔、皇嬸,不知你們可好?

    也許這些東西你們收不到,但朕還是埋著,若哪日兩人有需要,必定可派上用場。

    皇嬸曾說過,有些東西擱上千年會腐壞,但朕想,以金子刻寫,應該不會腐壞吧。


    她唸著,淚水瀰漫她的眼。

    「這傻小子怎麼這麼聰明?」她笑嘆,淚水滑落。

    「別哭。」

    「我是開心。」想著,不得出嘆口氣。「我都沒有跟他們告別就走了,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那種金牌,我在家裡藏了一堆,全部都看過了,至少可以確定,在雋小子離世之前,皇朝依舊興盛。妳想看,我再回家搬來不就得了?」他不想說,整個殿後地上埋的還有各式珍寶,和被冉昭穎視為生命的古董寶貝。

    「真的?」

    「對,但妳要先答應嫁給我。」他笑得壞壞的。

    她額抵著他的,羞怯地說:「我已經嫁給你了。」

    他笑,吻上她的唇,由輕嚐轉深吮,是那樣的迫不及待,那樣的難以壓抑,吻得兩人渾身發燙,突地——

    「哇,你們進展會不會太快了?!」冉昭穎開了門,撞見這一幕,氣得哇哇叫。

    「則影!」鳳雛惱斥。

    「是昭穎,你怎麼老是喊錯我的名字,妹婿?」

    無力地閉了閉眼,鳳雛起身,把準大舅子推出房門外,關門,上鎖,把他的哇哇叫徹底隔絕,而後立即跳上有妻子的床。

    現在他只想要一傾相思,不允許任何不識相兼白目的混蛋打擾。


    @@@@@


    一年後。

    「你最近會不會開始覺得體虛?四肢無力?」冉凰此很緊張。

    「……我倒覺得近來慾求不滿,怒火攻心。」鳳雛臭臉回答。

    這無情的老婆,天天上班都不理他,有時還加班,非常冷落他,讓他很不爽。

    她瞪他。「我是很認真地問你!」

    他回瞪。「我也佷認真地回答妳!」

    「我……」冉凰此雙手扠腰,準備開罵,卻突然瞥見他的髮間有根白髮。「老公!你有白頭髮!」

    他冷冷地撇了撇唇。「那是智慧的象徵。」當初,她也是這麼說的。

    「才不是!我那時也是這個樣子的,然後就……」來不及開口,她已經被吻得暈頭轉向,吻得渾身像著了火,他的身體像是淌著電流,激起她體內陣陣麻慄,不由得弓起身子。

    「我馬上就讓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體虛,有沒有四肢無力!」鳳雛吻得很狂,動作很野,然埋入她體內的瞬間卻又恁地輕柔,甚至使壞地潛伏不動,就是要懲罰她的冷落。

    冉凰此氣喘吁吁,臉上染著紅暈,星眸微掀,難掩關心,「你是不是開始覺得力不從心,渾身沒力了?」他會突然打住動作,一定是這個原因!

    聞言,鳳雛眼角抽搐,捧起她的嫩臀,狂野地沉入最深處,教她沒防備地逸出嬌吟,沒得求救,他如巨浪侵襲,掀開一陣又一陣的狂濤,使她幾乎迷亂心神,三魂七魄都快要飛出九霄雲外。

    「不准再說我力不從心、渾身沒力!」事後,他附在她耳邊小聲恐嚇。

    冉鳳此熱浪未褪,瞅著他,還是一臉擔憂。「那現在呢?有沒有覺得力不從心、渾身沒力?」她不得不擔心啊,畢竟是不同朝代的人,硬是要在一個時代裡共存,總是有後遺症的。

    瞇起黑眸,他危險的勾唇。「看來,妳跟妳大哥一樣白目。」

    喔喔,學習能力很好喔,已經知道什麼叫做白目了……「啊……」壞人~

    她閉上眼,感受他烙鐵般的灼熱不斷深入到最頂端,兇猛而放肆地舞動,不給她喘息的空間,她想,她好像真的有點白目,就不知現在求饒還來不來得及……


    @@@@@


    又過了一年。

    鳳雛的女強人老婆乖乖待在家裡洗手做羹湯,而他靠著李雋留下的各式珠寶古董,和冉昭穎成立了家古董店,專門鑑定和買賣古董,日子過得非常悠閒愜意。

    在這裡,沒有殺伐,有的是他一心渴望且嚮往的生活,唯一不好的一點——

    「老公,你真的有白頭髮。」

    套句這年代的說法,他老婆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抑或是不安恐慌症?一有空就撥他頭髮,面露擔憂,不管他怎麼說,她都不信。

    「妹,妳能不能不要老是玩妹婿的頭髮?」如入自家的冉昭穎開了門,大搖大擺地轉進大廳,看著妹妹愈來愈異常的舉止,忍不住嘆氣。

    「你不懂啦!」

    「我也懶得懂。先別管那些,我帶了朋友過來。」他朝玄關招招手。「李峻,過來吧。」

    窩在沙發上的鳳雛和冉凰此同時抬眼,看著一個男人從玄關轉到他們面前,他的面容極俊,眸色沉斂,但帶著溫煦的笑。

    雋兒!冉凰此來不及出聲,便硬是被鳳雛給掩住了嘴。

    她瞪他,像在問:幹麼摀她的嘴?

    鳳雛不語,只是拿一雙深沉的眸直瞅著面容極為酷似李雋的男子,而對方亦是這樣看著他。

    兩個男人,視線無聲交流。

    「李峻,這位是我妹妹凰此,這是我妹婿鳳雛。鳳雛,你知道的,就是幾年前發表金雀皇朝論文的人。」冉昭穎快速介紹,「凰此,鳳雛,他是李峻,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鑑定古董高手。鳳雛,待會弄個拿手麵給他嚐嚐吧。」

    「……幸會。」李峻黑眸灼灼地定在兩人臉上。

    就在這時,鳳雛突地放聲大笑。

    冉凰此先是不解地看著他,後來也跟著笑了,因為她已經好久沒聽他笑得這麼開心。

    「笑什麼?」只有冉昭穎一頭霧水。

    鳳雛逕自笑得開懷,慵邪的眸掃過眼前兩個男人,緩緩起身,順手拉起親愛的老婆。

    「你們聊,我跟凰此去準備晚餐。」

    「不好意思,老是跑到這兒來,可是沒辦法呀,你煮的麵太好吃了,李峻說也想吃吃。」冉昭穎說得很抱歉,卻是半點抱歉的樣子都沒有。

    鳳雛點點頭,走過李峻身旁時,以只有他聽得兒的聲音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聽見這話,李峻微詫地瞅著他,但鳳雛隨即拉著老婆閃進廚房裡,沒再繼續說下去。

    「鳳雛,你也覺得他真的很像雋兒,對不對?他們兩個站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金雀皇朝了呢。」一進廚房,冉鳳此就興高采烈地說。

    他捲起袖管準備食材,心情同樣很好。「那麼,妳會樂見他們在一塊嗎?」

    「當然。」她用力點點頭。

    他眉頭一揚,「這麼達觀?」

    「我告訴你喔,其實,我早就知道則影和雋兒在一塊了。」

    她不知道則影和雋兒在金雀皇朝有沒有結成連理,但生命若是可以輪迴轉世,她由衷希望在這一世讓他們相守。

    「我也知道。」他輕哼。

    換她挑眉。「什麼時候知道的?」

    「絕對比妳知道的還要早。」

    「到底有多早?不是在你娶則影的時候嗎?」

    鳳雛聞言,不禁搖頭輕笑。「還更早呢。」

    哇,那麼早就暗通款曲啦?

    「不准去偷看,別壞雋兒好事。」瞧她偷偷摸摸要閃身出去,他一把將入勾回。

    「你什麼時候跟雋兒那麼好了?」她抬眼嘟嘴,不滿的啄著他的唇。

    「他幫過我,我自然會回報。」他回吻她。

    「這感覺真好。」她笑得好幸福。

    「妳喜歡就好。」他忍不住吻了又吻,突地,外頭響起清脆的巴掌聲,兩人瞬間打住,對看一眼。

    「妳猜,是誰打誰?」他笑得戲謔。

    「嗯……」她沉吟了下。「我們去看看吧。」

    千年前,她的情愛是在則影和雋兒幫助之下修成正果的,千年後,就換她來助他們一臂之力了,她要把她滿身洋溢的幸福分散給他們,讓大家一起幸福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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