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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三戒大師 -【權柄】《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22 PM     標題: 三戒大師 -【權柄】《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09-8-14 04:48 PM 編輯

【小說書名】:權柄
【小說作者】:三戒大師



【作者簡介】:
【其他作品】:
【內容簡介】:一位男人中的男人,因一次命運的玩笑,化為一個年青質子,也從此拉開了一段皇圖霸業的序幕——
                       幾多忠臣良將,演一出可歌可泣︰
                       幾許美人情重,完一段悱惻纏綿;
                       幾分赤子之心,留一個泱泱天朝!
                       為保證大家閱讀快樂,現鄭重承諾︰
                       *******
                       以穩定更新為榮,以太監斷更為恥;
                       以適度意淫為榮,以過度意淫為恥;
                       以暢快淋灕為榮,以悶騷憋屈為恥;
                       以文字洗練為榮,以言之無物為恥;
                       以波折喜劇為榮,以逆天悲劇為恥;
                       以情節合理為榮,以胡編亂造為恥;
                       以緋色曖昧為榮,以露骨描寫為恥;
                       以尊重讀者為榮,以狂妄自大為恥;
【小說封面】: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23 PM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一章 秦少爺初臨寶地 防狼術小試牛刀

    閃電劃破烏雲密佈的天穹,瞬間把夜空照耀的白晝一般。

    第一聲春雷隨即炸響。伴著震耳發聵的雷聲,豆粒大的雨點開始劈裏啪啦的砸向地面。頃刻間,這雨越下越大,把夜色中的都城籠罩起來。

    白日裏喧囂的城市在雨中分外安靜,雨水砸落在屋簷下、天井中、馬路上,發出嘈雜的聲音,彙聚在一起又那麼和諧,催人入睡。絕大多數人也確實早已安然入睡。

    除了城東的一處四進的宅子。

    這院子面積不大,斑駁的牆皮無聲訴說著它長久的歷史。院落寬綽疏朗,四面房屋各自獨立,又有遊廊連接彼此,乃是東方傳統的四合院結構。

    此時內宅東屋的屋頂,立著兩人,一位褐衣的老者為身邊白衣人打著傘,雨太大,隔著傘打濕白衣人的雙肩,白衣人卻紋絲不動,聚精會神的盯著院中的情景。

    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竟有一群黑衣人正圍繞著北屋相互拼殺著。約莫三十多人,分成兩方廝殺著。進攻的一方明顯更適應在黑暗中廝殺,他們的武器都塗成黑色,只有當閃電劃過時對手才能看到漆黑卻鋒利的兵器刺向自己的要害,往往沒有時間躲閃,噗噗的利器入肉聲響起一次,便會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或者身體的一部分。

    防守的黑衣人眼看著同伴不時倒下,卻沒有絲毫動搖,仍然一刀一劍的抵禦著強大敵人的進攻,他們似乎不知道後退,就像不知死的西秦軍人一樣。

    實力終究壓倒頑強。進攻一方利用人數優勢,死死纏住防衛北屋的黑衣人,分出幾個強大的刺客,撞開屋門——伴隨著裏屋一聲變調的慘呼,防守被攻破了。

    屋內床邊立著一位虯髯巨漢,手持長劍、侍衛打扮,正目瞪口呆的歪頭看著地上躺著的白淨青年,就連破門而入的刺客們見到那文弱青年突兀才慘叫後,直愣愣摔在地上,也不禁有些呆滯。

    身後的青年似乎嚇死了,巨漢錯愕之餘知道今日已是必死之局:自己保護的人一死,就算是殺退刺客,他也沒有活路。現在唯有以身殉主,或許還可保全萬裏之外的家人。

    打定主意,巨漢瞪著銅鈴般的牛眼大吼一聲,狀若瘋魔般揮舞起手中長劍,招招攻向敵人要害,竟然完全放棄防守,看來是打算拼一個算一個。刺客們見正主似乎自行倒斃,也不願與他拼命,竟被他一人逼的手忙腳亂。

    這些刺客終究精銳無比,又人多勢眾,十幾個回合便重新掌握主動,轉守為攻,刀劍相交間,巨漢的兵器被一個刺客架住,幾乎同時另一個刺客的劍毒蛇吐信般刺向巨漢左胸,眨眼就刺破他的的皮胸甲,似乎避無可避,巨漢目眥欲裂……

    這時巨漢身後躺著的‘死人’右腿突然猛地一蹬,正踹在他的後腳脖上,巨漢頓時一個趔趄,後仰著摔了出去,長劍擦著他的胸部刺過,把皮甲一分為二,卻也讓巨漢躲過一劫。

    看到已死之人突然詐屍,饒是那些刺客心如鐵石,也不由心中一緊,手下一松,有些不知所措。

    地上的‘死人’這時睜開眼睛,迷茫的四處打量。

    與屋外令人膽顫的喊殺聲相比,屋內這一刻的安靜令人窒息。

    刺客中有人先回過神來,箭步上前,舉刀下劈,就要平分了這個讓人難堪的混蛋。當眾人準備迎接一刀兩斷的血腥時,那舉刀的刺客卻‘嗷……’的一聲,癱在了地上,雙手捂著下腹部,蝦米一樣蜷縮著,全身痙攣起來。

    那刀失去控制,橫飛出去,隔著地上剛詐屍的人,向剛要扶床爬起來的巨漢腦袋紮去,巨漢本能施展鐵板橋功夫,直挺挺重又躺下,刀‘噌’的一聲入木三分,距巨漢腦門僅一寸……

    刺客們沒看到方才一瞬間的情景,無暇細想,當即分出三人,一起上前揮刀剁下,那詐屍之人連滾帶爬躲開了攻擊……

    …………

    秦雷強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特種部隊王牌教官的素質令他將荒謬感壓在心頭,專心應付眼前的危機。

    身體很無力,就像在生大病一樣,動作全都變了形,剛才明明是一腳踢向那人小腹,卻低了三寸……

    不僅反應慢了,力道全失,就連腿似乎也短了一截,秦雷微微搖頭,看來病的不輕,都出現幻覺了。不容他進一步判斷,三個刺客又撲了上來。秦雷一個老牛甩尾,把自己甩了出去。

    借著側翻的慣性,秦雷左手一撐,漂亮的燕子半抄水,後竄著站起來,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他已經決定用什麼功夫對付這些歹徒——儘管有些難為情,但最適合當前的身體狀況。

    刺客扇形圍了上來,秦雷左手護胸右手護腎,拉開架勢。刺客同時攻擊,左面使刀的最先劈到,秦雷側身讓過,順著左面刺客的臂膀一沖,到了刺客的懷裏,出左拳,提左肘,一招‘迎風揮袖’——將八尺高的壯漢打得立刻癱軟了下來,蝸牛一樣在地上蠕動。

    這招‘迎風揮袖’在旁人眼裏實在是太歹毒了:先拳擊襠部,後肘擊肋部,便是個鐵人也要被打壞了。

    解決一個,秦雷沒有乘勝追擊,實在是有心無力啊!這身體虛弱得很,幾次動作下來已經接近虛脫。另兩名刺客見他下手陰毒,每每斷人子嗣,不由自主的放緩了攻勢,雙方對峙起來。

    此時巨漢已經站起來抵擋住其餘刺客,他看到主人沒死,大喜過望之余大發神威,堪堪抵住另外四名刺客。

    每每刺客感覺穩操勝券殺局已成時,秦雷就會用一些奇怪的招數險之又險的避過,往往還會沾些便宜。他力道不大,但是專往襠部、鼻子、軟肋這些鍛煉不到的地方招呼,非常棘手,一時間刺客也奈何不得他。

    窗外的戰鬥還在繼續,防守的黑衣人漸漸習慣了夜戰。如屋內情景一般,十分狼狽但萬分頑強的堅持著。房頂上的白衣人眉頭輕皺,剛要對身邊老者說什麼,那老者側耳凝神片刻,對白衣人緩緩搖頭。

    白衣人輕哼一聲,把手放在唇邊打個呼哨,便與老者消失在雨幕中。

    聽到呼哨,刺客強攻幾下,便潮水般退走,眨眼間無影無蹤。那些防守的黑衣人竟也不聲不響的離去,仿佛從沒來過。

    整個院子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拉風箱般的喘息聲……

    片刻後,密集的腳步聲,盔甲兵器摩擦聲響起,秦雷看到大隊的兵卒湧了進來,這些人手持火把,身著皮甲,挽弓帶刀,滿臉煞氣……

    就算秦雷接受過地獄般的訓練,他那粗大的神經也快要崩潰了——這是在拍電影嗎?那剛才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我似乎不是演員吧?

    無數個問號湧了出來,把他的大腦攪成一團糨糊,嗡嗡聲不絕於耳……

    一個穿盔甲的大鬍子過來說話,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還是旁邊那位巨漢幫忙答的話。

    慢慢的意識重回大腦,秦雷只聽到巨漢對大鬍子說什麼‘殿下’,‘無礙’,‘請回’之類的話,然後就見大鬍子幸災樂禍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後施施然帶兵走掉,臨走對巨漢說了句什麼,把巨漢氣的臉色發黑。

    屋裏又恢復了安靜,只有方才士兵插在牆上的一個火把劈啪作響。

    秦雷現在身體狀態糟透了,酸軟難耐,還頭疼欲裂。費勁的把自己放到床上躺了下來,調整幾下姿勢讓自己舒服些。這才去看屋裏的另一個人,發現此時那位正神態怪異的盯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秦雷緩緩閉上眼睛,輕聲道:“你有話要說?”

    巨漢點點頭,剛要開口,就聽床上的半死人接著哼哼道:“都累了,明天再說吧……”

    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巨漢差點沒憋死,腹誹幾句,雙手抱拳,甕聲說道:“屬下告退”,拔出插在窗稜上的火把,輕手輕腳出了房間,慢慢掩上門。

    黑暗重新籠罩了屋子,秦雷凝神聽著窗外淅瀝的雨聲,沒有再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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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二章 龍遊淺水遭蝦戲 落難皇子處境艱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天光漸亮。

    秦雷睜開眼睛,表情怪異。

    他仍保持著躺下時的姿勢,心卻無法平靜,昨天晚上他便已經發現自己不是自己。

    只是這認識太過荒誕,所以他要用一夜的時間說服自己接受這個荒誕——他,一個二十九歲的特種部隊教官變成了一個最多不過十五六的小屁孩了。

    一旦接受這個事實,至於諸如自己身高矮了一大截,身處環境像中國古代之類的問題就不難接受。

    秦雷抬起右臂,看了看瑩白修長的小手,再想想自己原本那蒲扇一般的大熊掌。他嘴角一扯,帶出一抹苦笑,輕聲嘟囔道“這一般的娘們也比不上吧……”

    想到這,他忽然神色緊張起來,趕緊用那‘一般娘們都比不上’的小手往胯下一探,感覺到那裏的存在後,才長舒一口氣,後怕道:“還好不是個娘們……老子還是處男呢”臉膛微紅,竟有些不好意思。

    搞清楚這關係到處男還是處女的嚴重問題後,秦雷神色明顯放鬆很多,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昨天他鞋都沒脫,和衣而睡的。

    門外隱約傳來粗重的呼吸聲,秦雷知道昨夜那仁兄出門後,沒有離去,而是在外面守衛一整夜。他輕聲咳嗽一聲,習慣性的拉拉衣襟,整整容姿,推開門,看到門前的漢子也向自己望來。

    儘管一夜未眠,這黑鐵塔般的漢子,仍然精神抖擻,沒有一絲疲態。

    短暫的沈默後,秦雷發出邀請:“一起走走吧……”,漢子點點頭,側身讓出了道路。

    一場春雨,點嫩了柳條,染綠了小草,腳下鵝卵石小路也被洗刷一新,若不是道邊紅色的小水窪和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道,倒真是一幅怡人的雨後初翠圖。

    秦雷不由自主皺了皺眉頭,難道換了一副身體都不能擺脫這種血腥嗎?輕歎一聲,繼續沒有目地的走下去。

    秦雷走的不快,跟在後面的巨漢也沒有不耐煩,兩個昨夜的劈友就這樣在小小的後院裏沈默的兜著圈圈。

    最先熬不住的還是秦雷,他回身仰頭盯著這個比原本的自己還高的傢夥,嚴肅問道:“你在報復昨天晚上的事嗎?”

    漢子一愣,顯然沒想起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需要自己報復的事。

    秦雷知道自己想多了,有些不好意思,摩梭著腮幫子嘿嘿一笑,轉換話題,問道:“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典型的開放式提問,對不常說話的漢子來說有些困難,他沈默了好一會,才反問道:“您不記得了嗎?”

    秦雷心中暗爽,翻了翻白眼,一副萬分苦惱的樣子,點頭說道:“從昨天醒過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種事情如果別人知道了,要麼會慰問一番,要麼會馬上張羅著請大夫。但明顯眼前這位黑鐵塔不是一般人,他只是頓了頓,然後“哦”了一聲,用那低沉的聲音講述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夜子時三刻,刺客包圍府上。然後又來了一幫黑衣人擋住了大部分刺客。有七個刺客闖進殿下房間,您一看到他們就暈過去了,後來又醒了。”

    乾巴巴的回答,卻全面準確,就像秦雷熟悉的作戰文書,所以秦雷很喜歡:“我們這邊的傷亡呢?”

    “很重,死了兩個,殘了一個……”

    “哦……”秦雷點點頭,接著問道:“什麼人幹的?有眉目了嗎?”

    漢子搖搖頭,氣悶道:“不知道,咱們客居於此,耳目太閉塞了。”

    兩人繼續在小院裏踱著步子,秦雷思量一番,決定先搞清楚狀況再說,於是他邊走邊揉著太陽,自言自語道:“不知怎地,這頭疼的厲害,腦子也亂糟糟的,似乎啥也想不起來。”

    鐵鷹沒有接話。

    秦雷無奈,只得接著道:“你來幫我捋捋思路,看看我能不能想起來。”

    漢子沈默片刻,似乎在衡量這個提議的可行性,沒有讓秦雷等太久,便點頭道:“是”。這才有些相信殿下失憶,瞪大眼睛看著秦雷。

    “那就從我是誰、我在哪、還有現在的朝代開始吧……別用這種眼光看我,我當然知道我是誰了,我是有些大事想不起來了,讓你講這些,是為了幫助回憶大事的!”秦雷被盯的有些狼狽。

    漢子這才收回略帶憐憫的目光,想了想,清清嗓子,緩緩的道:“殿下您是當今天下第一強國大秦的五皇子,身份尊貴。我們現在在東齊的都城上京城。現在是昭武十六年。”聲音低沉,富有男性魅力。

    秦雷心念電轉,似乎中國歷史上沒有一個昭武十六年,接著問道:“當今天下都有哪幾個國家?”至於什麼狗屁皇子身份尊貴之類的東東,他倒不是很在乎,從昨天到現在,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能尊貴到哪去?比一般地主都不如吧。

    “當今天下三分,我大秦,東齊,南楚並立。”

    看不是中國古代,而是一個類似的世界。神經粗大到爆掉的秦雷默默的想,便脫口問道:“我為什麼不待秦國,而在這裏?”

    “殿下,您為國出質十六年了……”

    “出質,什麼意思?當人質?我現在多大了?”

    “您今年十六歲……”

    “呃……”秦雷默然,小的時候看《紅岩》,總以為一歲被捕的小蘿蔔頭應該是世界上年齡最小的囚犯了,沒想到這項記錄今天被自己打破。

    好在他天生樂觀,他媽的!大不了逃出去,小蘿蔔頭不是逃出去了嗎,他自我安慰道。念書時不用功的秦雷當然不知道小蘿蔔頭是就義的。

    漢子看著秦雷面上忽陰忽晴,最後又呵呵傻笑,不禁有些為殿下擔心。

    秦雷沈默良久,抬起頭來,給漢子一個燦爛的微笑,和氣問道:“最後一個問題,您貴姓?”

    漢子腦門起汗,關心之情一掃而光……

    “卑職叫鐵鷹,鋼鐵的鐵,雄鷹的鷹。乃是您的侍衛統領。”鐵統領甕聲道。

    秦雷向鐵鷹欠意的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訕笑道:“鐵大哥別生氣,小弟確實是傷到腦殼,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了,見諒見諒。”

    鐵鷹默然,這位小爺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記不住咱這個下屬的名字也實屬平常。

    “鐵大哥,昨天你想問什麼?現在便問吧。”兩人正好又走回門口,秦雷登上一階臺階,回身豪氣干雲的對鐵鷹說道。這豪放的表情浮現在那清秀的臉上,著實怪異。

    鐵鷹不會在意這些,他拱手道:“昨夜殿下醒來後大發神威,用的什麼功夫?卑職從沒見過。”

    “這個……哈哈……”秦雷打死都不會說自己用的是女子防身術的。“啊,睡夢羅漢拳,對對,羅漢拳,我在昏過去的時候,有個老和尚夢裏教我的。”

    “哦,”鐵鷹皺眉道:“殿下,這醉夢羅漢拳有些陰損,那老和尚想必不是好人,您還是儘量少用吧。卑職可以教您正宗的伏虎羅漢拳。”他腦海中又開始重播昨夜秦雷招招壞人命根的恐怖情景,倍感春寒料峭。

    秦雷嘿嘿一笑,岔開話題問道:“說起武功來,鐵大哥,你會不會飛?”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24 PM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三章 功夫再高 也怕菜刀

    鐵鷹大嘴一咧,笑道:“殿下,您說笑了,這又不是那些俠義傳奇,怎麼能飛天入地。據說有頂尖高人可以一縱丈二,這就是極限了。”談起武功,鐵鷹話多了起來。

    “那開碑裂石,刀槍不入,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呢?”秦雷繼續問道,樣子有些無知。

    鐵鷹笑容斂去,雙手向西方一抱拳,朗聲道:“卑職師承大秦第一高手紫雲劍客夏遂陽,我師能力敵數十人,從百人圍攻中全身而退。天下能與我師比肩者不過寥寥數人。但倘若是墜入虎賁之師,又有強弓硬弩,陣勢森嚴,天下沒有一人可以倖免。”

    話音剛落,一陣咕咕聲從鐵鷹的腹中傳來……

    秦雷朝鐵鷹擠擠眼,感同身受道:“吃飯吧,我也餓了……”

    鐵鷹臉上忸怩表情一閃即逝,隨即板下臉,無奈道:“殿下,府中廚子昨夜裏傷了……”

    秦雷推開屋門,看到一屋子亂七八糟,又退出來掩上門,無所謂的道:“隨便找個人做點什麼湊合一下吧。”

    “其餘的人都死了……”鐵鷹一臉無奈。

    正邁下臺階的秦雷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他撓撓頭,更無奈的問道:“就這三個人?”

    鐵鷹點頭,伸出大手,開始數:“一個廚子,一個丫鬟,一個門房,我,還有殿下您。”每數一個人就蜷回一個指頭。

    最後擎著醋缽大的拳頭,鐵鷹總結道:“沒有別人了。”

    秦雷給了鐵鷹一個完美的後腦勺,徑直往前廳走去:“那就出去吃,你請客!”

    還沒走出幾步,鐵鷹那低沉粗放的聲音飄了過來:“府門已經被齊兵封鎖了,不准出入。”

    秦雷依舊沒有回頭,就近拐到一間房內,近乎咆哮道:“叫他們送飯,或者送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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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小書房內。

    秦雷笑眯眯的看著一臉晦氣的鐵鷹粗手笨腳的從食盒中拿出吃食,幾樣小鹹菜,一罐小米粥,還有三屜小籠包。粗中有細的鐵鷹非要堅持親自去飯館買早點,還被齊國的兵士刁難了一番。

    秦雷拿起瓷勺和碗,盛了一碗小米粥,擱在鐵鷹面前,笑笑道:“消消氣,飯前生氣影響食欲哈,來,吃飯,快坐呀……”

    鐵鷹愣了半晌,才在秦雷的再三催促下,慢慢坐下半個屁股。

    秦雷不知道剛才的舉動讓鐵鷹小小感動了一下。他見鐵鷹坐下了,便端起小米粥,吹吹熱氣,嘗了一口,香醇粘稠,再夾一點爽口小菜,秦雷不由脾胃大開,心情大好。他又去夾那晶瑩剔透的小籠包,這才注意到鐵鷹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秦雷夾著包子的手懸在半空,用詢問的眼神望向鐵鷹。鐵鷹不好意思的一笑,從食盒底下拿出三張卷肉大餅,向秦雷解釋道:“咱們若是早上不吃飽,一整天都沒勁……”

    秦雷看著‘呼嚕呼嚕’大口喝粥,‘吧唧吧唧’大口吃肉餅的鐵鷹,咽了咽口水,好羨慕啊……

    ~~~~~~

    剛吃完早飯,就有人在院子裏高聲喊:“鴻臚寺少卿李大人求見五殿下……”

    秦雷沒有停下吃飯,只是用詢問的眼光看向自己的侍衛長,他已經知道自己就是倒楣的五殿下了,而鐵鷹則是一般倒楣的光桿侍衛長。

    鐵統領使勁咽下去口中的食物,清清嗓子,壓低聲音道:“李大人是我大秦使節,為商討盟約而來。”

    秦雷點點頭,示意鐵鷹隨他迎客。

    來到前廳,看到一位身著紫衣,豐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已經立在大堂中,神態頗有些焦急。聽到腳步聲,男子躬身頓首,清聲道:“微臣拜見殿下……”

    他還沒有拜下,便被一把扶住,一個清亮的聲音同時響起:“李大人多禮了,我們同在異鄉為異客,正要相互扶助才是,快快請坐。”

    李大人借勢起身,主賓落座。他坐定後望向主位,但見那五殿下頭髮有些淩亂,衣服也有點褶皺,但氣色尚好,兩眼格外有神,似乎比上次見的時候,精神了許多。

    秦雷知道要瞭解更多的情況,這位元李大人是最佳人選。於是打起精神,微笑著問道:“李大人可曾吃過早飯?”

    李大人拱手道:“尚未用過,臣得知殿下遇刺,寢食難安,未曾確認殿下安危,臣是吃不下飯的。”

    秦雷面露感動之色,微微激動道:“這怎麼行?”側身對鐵鷹道:“快,去後面把早飯端上來。”

    饒是鐵鷹心智堅韌,也不得不在心裏翻一個大大的白眼。他兩人已把早餐吃的乾乾淨淨,頂多還能找到幾個米粒,半根鹹菜,如果來客是一隻耗子還成。殿下擺明瞭不想請客啊,鐵鷹腹誹道。

    他剛要張嘴,那邊李大人已經感動莫名,連忙攔住鐵護衛,激動道:“殿下厚愛,臣銘感五內,只是情況緊急,實在沒有時間。改日殿下回京,臣定然為殿下接風洗塵。”

    鐵鷹看了看秦雷,秦雷點點頭,他便下去備茶。這一番做作,主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兩人已是緊挨著坐。

    李少卿見房門都被自己的護衛把守住,這才壓低聲音對秦雷說道:“殿下為國犧牲巨大,勞苦功高,身處危境不忘報國,微臣佩服的緊,也心傷的緊。”

    秦雷不太清楚他的意思,含糊的笑笑,算是回答。

    這笑容落在李光遠的眼裏,卻是五殿下優雅的一笑,高貴大方。心中贊一聲龍種什麼時候都是龍種,越發恭敬道:“在咱們和齊國談判的時候對殿下不利,定然是南楚的那群鷹爪,他們毒辣狠厲,喪心病狂,殿下千萬小心。”

    秦雷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面上沒有一點波動。

    李光遠見五殿下不急不躁,氣度沉穩,心中讚歎一聲,接著道:“微臣有個非分的請求,肯請殿下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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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在房中嘀咕好一會,大概夠吃三頓早飯的時間,足以駁斥李大人沒時間吃飯的托辭。

    秦雷和鐵鷹送客到門口,那些齊國兵士板著臉伸出手中長槍,冷聲道:“奉上京府尹令,質子不得出府!”

    鐵鷹大喝一聲:“大膽!”上前攥住長槍,與齊軍怒目而視。

    正和李光遠握手告別的秦雷面色一滯,李光遠便感到手被握的生疼。秦雷不好意思朝李光遠點點頭,微笑道:“大人走好,因故恕不遠送了。”

    李光遠感到殿下臉上說是冷笑更恰當些。他心中歎息,板起臉對齊兵呵斥道:“狗膽包天,竟然羞辱于我家殿下,看我不告到朝堂上,讓你家府尹吃不了兜著走!”

    雖然齊兵不怕這大齊手下敗將的使節,可也怕鬧將起來府尹遷怒於自己,連忙撤下長槍,對李光遠好生賠笑,又連連保證下不為例。

    李光遠知道這些兵痞最是無賴,也不多做糾纏,對秦雷拱手道:“殿下,若是他們再敢無禮於您,臣定為您討個公道。”他實把秦雷當成孤苦的小孩了。

    言畢,兩人作別。

    秦雷望著李光遠的背影,對邊上的鐵鷹呢喃道:“無禮?老子便是天下最無禮的人。”

    鐵鷹看著秦雷清秀面容上的猙獰之色,感覺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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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四章 武瘋子暴起傷人 新三國紛爭不休

    秦雷和鐵鷹轉回到門口,那些衛兵見秦國使節走遠,便又恢復趾高氣昂的模樣。

    秦雷站上門前的石凳,睥睨的看著幾個衛兵,右手食指關節在鼻尖輕輕劃動。幾個兵痞見傳說中懦弱無比的小質子這般模樣,心中不爽,紛紛把長槍抱在懷裏,一臉挑釁的盯著秦雷,其中一個嘴上不乾淨道:“還真白淨,不會是個兔爺……。”

    ‘吧’字還沒出來,便見秦雷飛起一腳,直直踹到那人小腹,那人‘哦’的一聲橫飛出去,撞在大門上,震得門房上落塵紛紛。

    那些兵丁未曾想到自己看守的‘囚犯’敢與自己動手,扔掉長槍,‘嗷嗷’叫著撲了上來。鐵鷹見識過殿下動輒斷人子嗣的肉搏功夫,也不擔心,熊臂一抱留下兩個,一使勁,‘碰’的一聲,兩個兵痞的腦殼撞在一起,暈了過去。

    秦雷見六個兵痞一起撲上來,順手抽出一根門閂,作勢橫掃,待對方攻勢一滯,變掃為砸,狠狠擊在右邊一個的鎖骨上,令人牙根發酸的‘哢嚓’聲同時響起,那人哼一聲都沒來得及便暈了過去。

    另外五個趁機撲上來,想抱住秦雷。其中兩個剛想伸手便感覺背後一緊,倒退著飛回去,卻是被鐵鷹留下了。

    秦雷側身讓過左邊撲上來的齊兵,正好撞到中間那個的懷裏,秦雷大吼一聲:“起!”一沉肩,把齊兵斜斜撞倒。秦雷借著這股勁沖到左右兩人身後,反身一棍狠狠抽在左邊那位的小腿上,立刻骨斷筋折,轟然倒地。

    最後一個齊兵已經嚇破了膽,秦雷作勢要打,鐵鷹卻衝上了,把這個齊兵小雞一樣拎起來,左右正反十幾個耳光,直打得牙齒盡數鬆動,嘴巴變成一個血葫蘆才狠狠一甩拋到街上,砸的地面‘碰’的一聲。

    做完這一切,意猶未盡的鐵鷹才想起應該對殿下解釋下,他不好意思的對秦雷道:“就是這小子早上羞辱屬下。”

    秦雷理解的點點頭,他打架只追求結果,往往一招制敵,但不表示他不欣賞鐵鷹這種追求快感的打法。

    秦雷望著滿地呻吟昏迷的齊兵,心情一片大好,思維也正常起來,突然氣急敗壞對鐵鷹道:“快去找李大人,不然咱們要挨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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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質子府雖然地位低微,但好歹坐落在上京東城,乃官員勳貴府邸所在,治安良好,行人也不多。

    所以小質子怒打看門狗的橋段沒有傳播出去,負責東城治安的金吾衛也很快開過來。還好方才打人只是片刻功夫,鐵鷹沒多久就追上李大人的轎子,一聲‘殿下被欺負了’便把李光遠唬得趕緊轉回,正好碰上了金吾衛搜查質子府。李大人登時暴跳如雷,怒吼道:“若少了殿下一根汗毛,這盟約不簽也罷,大家各自準備開戰才是正理。”

    內裏走出一位渾身金燦燦的金吾將軍,對李光遠行禮道:“末將正在緝拿兇犯,職責所在,還請外使大人見諒。”

    李光遠瞧見院裏金吾已經往外走,兩手空空,看來一無所獲。心中稍安,眯起眼睛,對金吾將軍森然道:“此事牽扯兩國邦交,本官會知會貴國陛下並鴻臚寺,這位大人請回吧……”

    一席話說的金吾將軍面皮發紫,但身為北城金吾,消息豈能不靈通?他略一沉吟,咬牙對李光遠一拱手,轉身吼道:“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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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光遠與鐵鷹兩人忙走進院來,但見一片狼藉,沒有殿下蹤影。兩人正焦急時,背後一個晴朗的聲音傳來,“兩位好心情,在玩躲貓貓嗎?”

    兩人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出來見秦雷手中提個食盒,笑容和煦的站在院中,著實有些……可惡。

    秦雷見兩人怒視自己,提提手中的食盒,對李光遠嘿嘿笑道:“我就是去給大人買了個早點,地方不熟,耽擱久了,大人見諒啊。”

    李光遠見這位死要面子的樣子,不禁莞爾。也笑道:“微臣真有些餓了,謝殿下美意。”兩人挽手進屋,後面的鐵鷹也一臉笑意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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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院涼亭中,秦雷正襟危坐在石凳上,一邊石桌上的茶盞早已沒了熱氣。鐵鷹望著秦雷標槍似的背影,知道殿下真的變了,天翻地覆。他輕舒口氣,一個念頭浮上心頭,無論怎麼變都不會比原來差吧。鐵鷹回過頭,安靜的守衛著他的殿下。

    李光遠已經離開很久了,他拋給秦雷的信息仍在秦雷腦海中盤旋。再加上剛才對鐵鷹的詢問,秦雷大體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十六年前,當時最強大的秦國襄文皇帝駕崩,諸子爭帝,時局混亂。齊楚兩國在東齊百勝侯趙無咎,南楚柱國將軍諸烈率領下,百萬大軍聯手攻秦。秦軍士氣低落,一潰千里,大半國土淪陷,幾十萬軍隊灰飛湮滅,國家危在旦夕。

    危急時刻,秦國車騎將軍李渾,右丞相文承彥串聯百官,擁戴現在的昭武皇帝登上大寶。穩定朝政的同時:割九州,允歲貢,質皇子,嫁皇妹與北齊。這才瓦解了齊楚聯盟,而後秦軍合兵一處,逼退了楚國大軍,解了亡國之局。

    十幾年過去了,時間改變了很多事情:秦國那位和親的公主心情抑鬱,幾年前就薨了;齊國上層陶醉在勝利的芬芳中,紙醉金迷,驕奢淫逸。百姓苦不堪言,矛盾日益尖銳,國力冰消雪融;而秦國臥薪嚐膽,勵精圖治,上下一心,終於恢復了國力。

    此消彼長,形勢不言而喻,秦國需要一場戰爭,一雪前恥。

    至於那個已經長大成人的皇子,似乎沒有人關心。

    這兩年秦國與南楚關係緩和,轉而敵對齊國,幾十萬大軍陳兵大散關,隨時都會猛虎出籠。自從那位元公主去後,兩國關係唯一的緩衝也沒有了,摩擦不斷。這種情況下,作為人質的皇子怎麼會有好日子過呢?

    若是那個也叫秦雷的皇子還在,定要自艾自怨一番。可現在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秦雷,王牌特種部隊的精英教官,所有軟弱自傷都與他無緣。

    通過對掌握情況的分析,秦雷強烈的感覺到,接下來一段時間自己可能會成為三國博弈的焦點。楚國一定希望自己死,昨夜的刺客,很大可能是楚國的;齊國應該不希望自己死,給秦國開戰的理由;而秦國的態度就比較曖昧,儘管李光遠名義上是來探討盟約,贖回皇子的,但李光遠隱約流露出秦國的大人們似乎準備放棄自己,用來引發戰爭。但是意見應該不統一,至少李光遠就傾向於保住自己。

    他理清思緒,便不再胡思亂想,伸手端起涼茶,“咕嘟”喝下去,甩手把杯一擲,一朵白菊綻開在紅色的廊柱上,伴著清脆的破碎聲,秦雷穩穩起身,大步走出涼亭,鐵鷹緊緊隨在後面。秦雷不會告訴鐵鷹早上的劇烈活動,害得他腰酸背痛不敢動彈,剛剛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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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光遠對秦雷的請求是——裝病,秦雷答應了,讓鐵鷹對外宣稱自己驚嚇過度,失憶失眠,情緒波動劇烈,激動時甚至暴起傷人,危險無比。

    而他自己則躲在西面小書房裏,每日翻閱李光遠親自撰寫的《新三國志》,這本書從前朝大唐失九鼎開始,一直寫到現在,他學風嚴謹,秉筆直書,對秦國沒有多加讚美,對齊楚也沒有肆意貶低,只是客觀的描述了這二百多年的歷史。

    這樣的書,放在哪個朝代哪個國家都討不到好,李光遠也沒有公諸於眾的打算,全書六十多萬字,全部是雋秀的楷書手寫,珍貴程度不言而喻。那天秦雷托李光遠買些歷史類書籍,不知存的什麼心思,第二天李光遠把自己的作品送了過來。

    加上書房的藏書,秦雷知道了這個世界在唐以前,與他原本的世界是一樣的。但歷史的長河在馬嵬坡上轉了個小彎,以後的事情便面目全非了。

    玄宗死了,肅宗也死了,天下大亂了,唐就此而亡了。五十年的軍閥混戰後,便剩下現今的三大國家,二百年來時戰時和,每當一方勢大,另外兩方便默契的聯手打壓。直至今日,三個古老的國家仍然矗立著,紛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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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齊國太醫來了。

    那個顫巍巍花白頭髮的老頭子一番望聞問切,沒發現什麼異常,可秦雷失憶,是實打實的。

    望著邊往外走邊搖頭的老太醫,秦雷撇撇嘴,對鐵鷹道:“繼續跟他們交涉,說我快忘了喘氣了。”

    接下來的日子,李光遠來的越來越頻繁,有時和秦雷手談幾局,有時閒聊幾句。甚至會把在東齊朝堂上的談判講給秦雷聽,秦雷知道機會對於他這種半囚犯來說太少了,也就不藏拙,往往幾句話把紛雜的朝堂鬥爭分析的鞭辟入裏,令李大人的臉色越來越欣慰——

    一天晚飯後,感覺身體基本恢復的秦雷拉上鐵鷹來到後院。

    鐵鷹疑惑的看著對面短衣襟小打扮的秦雷,等他發話。

    秦雷抬起蘆柴棒似的小胳膊,手掌內招,對鐵鷹道:“咱們切磋切磋,鐵大哥,請全力進攻。”

    鐵鷹‘哦’了一聲,想了想,道:“還是殿下進攻吧。”

    秦雷知道他怕傷到自己,心中小窩火,點頭道,“也好,鐵大哥,請接招。”話音剛落,便揉身上前,一腿鞭向鐵鷹的腰眼。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26 PM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五章 煉身體秦雷自強 成棄卒皇子惱火

    半個時辰後……

    汗流浹背的秦雷惡狠狠的盯著鐵鷹,見他呼吸平穩,若無其事,秦雷咬牙道:“以後每天晚上都打一架。”說完轉身回屋去了。

    他消失後不久,鐵鷹緩緩的坐下,開始揉搓身上被打到的地方,月色如水,灑在他身上,竟有些哀怨味道。

    剛才的切磋,或者說打沙包更合適,秦雷的拳腳沒法攻破鐵鷹的防守,速度和力度都不夠。當然,還是很疼的。如果鐵鷹知道秦雷準備用他長期測試自己的力量水平,可能心會更痛。

    質子府門前鬥毆事件似乎已煙消雲散,上京府尹也沒有前來討要幾個受傷士卒的湯藥費,而是派出整整一營兵卒把質子府團團圍住。

    鐵鷹只道是齊國怕人少了再挨揍,秦雷卻感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無奈最近幾日李光遠似乎有些躲著他,也無從打聽。

    既然搞不明白,秦雷索性不想,給自己制定一套訓練計畫,一心恢復起體能來。

    他每日卯時起身,稍微活動後,便背上一個自製的包袱圍著小院子跑圈,院子很小,一圈不到三十米,一圈圈跑下來,足以讓旁觀的鐵鷹眼暈。

    鐵鷹知道,包袱裏是五塊磚頭。秦雷這樣跑半個時辰後,調整片刻,便會脫下被含稅浸透的小褂,赤著排骨似的上身,拿起另一個包袱,同樣裝著五塊磚頭,平舉二十個,側舉二十個,然後用一根扁擔一頭一個掛起包袱,擔在肩上,深蹲二十個,諸如此類,花樣繁多。做完這些後,齊國新派來的廚子才剛起床呢。

    早飯後,秦雷會重複早上的鍛煉好幾遍,還會把住涼亭飛簷做幾組引體向上,或者坐上護欄,把包袱掛在腳踝上,小腿抬起放下幾十次。雖然鐵鷹不知道這樣做的效果如何,可看著秦雷帶著強烈節奏感的運動,也不禁暗自佩服。心道,自己可不能持續這麼長時間運動,看來殿下是有竅門的。

    午飯後,秦雷會小睡半個時辰,然後頂著太陽平舉扁擔,扁擔一頭吊著那個包袱,一動不動半個時辰,然後換手,再半個時辰……

    汗水出了又乾,乾了又出,旁觀的鐵鷹十分不忍,勸了幾次,都被秦雷殺人的目光頂了回去,也就隨他去了。

    整個後晌秦雷便會一直這樣反復,鐵鷹看得都渾身酸疼,也不知道貌似柔弱的殿下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到了晚上,負重跑半時辰後,這才結束了一天的磨練。鐵鷹會囑咐廚子燒好洗澡水,把一個指頭都懶得動的殿下扔進浴桶裏。

    等殿下泡完澡,鐵鷹又會把他撈出來,用大毛巾胡亂一擦,扔到床上,自己活動一下臂膀,壓了下去……

    殺豬一樣的慘叫聲傳出小院,迴響在上京城的夜空中,驚起一群夜鳥,也讓門外的齊國士兵面面相覷,胡思亂想。

    秦雷不得不承認,儘管鐵鷹的手太重,但是號稱正宗內家推拿手的本事是一流的,每次鬼哭狼嚎後,便會通體舒泰,一夜無夢。次日又可狀態全滿,繼續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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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結束了一天的修行,秦雷舒服的趴在浴桶的邊沿哼哼唧唧,看著坐在門邊的鐵鷹欲言又止的樣子,懶洋洋的道:“鐵大哥,你這人忒不爽快,我倆身在異鄉,相依為命,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鐵鷹聞言,望向秦雷,水汽蒸騰間,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秦雷這句話真心的。這一個月的相處,他已經能分辨出秦雷那句是開玩笑,那句是正經了。

    本來作為侍衛,是不該對主人的事情指手畫腳的。可他想了想,覺得秦雷自從蘇醒後處處以誠相待,平等尊重,實在不該隱藏什麼,於是清清嗓子,道:“殿下,今天盟約簽訂,卻隻字未提您的事,實在是欺人太甚!”

    秦雷聞言,眉頭打了個漂亮的節,轉瞬又舒展開來,他微微直起身子,慢悠悠道:“前些天李大人便知會我了,本來就沒報多大希望,也就沒感覺多麼失望。”

    鐵鷹一聽,有些著急,也直起身子,甕聲道:“這些日子見殿下日夜用功,還道是您轉了性子,知道上進了,沒想到這才幾天又變回原來那溫吞水的破性子了。”聲音漸大,語調也漸高。

    秦雷就是喜歡他這直筒子脾氣,像極了原來他手下的兵。他笑笑,不再逗鐵鷹,沉聲道:“從來沒有救世主,也不*神仙活命,只有自己救自己。”

    鐵鷹很喜歡這句話,頓時被點燃了激情,起身抱拳道:“全憑殿下吩咐……”

    秦雷笑眯眯的指了指一邊的浴巾,接著說道:“國內突然授意李光遠結束談判,倉促締結盟約,一定是準備一戰雪恥了。”水中的拳頭卻緊緊攥著。

    接過鐵鷹遞過來的毛巾,秦雷起身跳出木桶,擦乾身子,隨便裹上件長袍,道:“現在我們的形勢變的很危險,但是只有變化才會有機會,若仍是原來的樣子,只怕我就要在上京終老了。危機有多大,機會就有多大,鐵大哥,相信我,我們不會這樣混吃等死的。”

    鐵鷹看到秦雷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猜他應該有主意了,也不多說。

    隨後,殺豬聲按慣例傳出,門外的衛兵已經充耳不聞了。

    做完推拿後,鐵鷹吹熄蠟燭,起身告退。

    黑暗籠罩了臥室,這一次,秦雷沒有沉沉睡去,而是盯著房梁愣愣的出神。雖然安慰了鐵鷹,可他心裏也一樣惱火。

    他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結局,本來覺得自己這個雞肋般的質子,沒什麼值得兩國大人們計較的,那秦國的皇帝但凡有一點骨肉之情,也會把自己要回去,更何況自己為國出質十六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

    兩國一旦開戰,自己就徹底失去價值了,很有可能成為齊國洩憤的工具被哢嚓了事。所以必須要抓緊行動,放手一搏了。

    “你們這些下棋的想放棄我這棋子,卻也要看我答應不答應。”黑暗中,秦雷緊緊攥起雙拳,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恨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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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六章 會少卿秦雷問計 質子府皇子話別

    第二天一早,秦雷讓鐵鷹再次去請李光遠。

    這次李光遠沒有推脫,很快便到了。

    秦雷在日常會面的小書房等他,李光遠見他神色如常,也稍放心了些。秦雷稍寒暄一下,便從那本《新三國志》中抽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有些犯愁道:“我不知道該找誰,還請大人教我。”

    李光遠接過一看,上面有五個名字,分別是齊國太醫院的馬醫官,內監的黃公公,報國寺的至善和尚,龍虎山的徐道士以及中都會館的鐵中豪,五個不相干的人。

    李光遠看著五個名字,沒有半點疑惑,顯然他對此是知情的。

    這是李光遠當時靈機一動讓秦雷裝失憶的結果,原本計畫利用秦雷遇刺這件事情,在談判中多掙幾分好處,這份前來探視醫治人員名單倒是副產品。

    未想到形勢急轉直下,談判倉促結束,裝病也就沒有了意義,秦雷要利用這份副產品自救了。

    他將視線從紙上移開,看向秦雷,這位殿下剛滿月便被送到異國為質,若不是嫁到齊國的長公主細心照料,能否活下來都是問題。長公主去世後,更是孤苦無依,被齊國欺負到了極點。現在又被自己的祖國遺棄了。

    李光遠心中暗歎,面色越來越凝重。

    秦雷給李光遠端過茶盞,便靜靜站在一邊等他從思緒中擺脫出來。

    良久,中年官員長歎一口氣,澀聲道:“殿下,您可知我大秦為何倉促締約?”沒等秦雷回答,他接著道:“我大秦已經完成佈置,最多還有一月便會開戰了。”

    秦雷點點頭,果然如此。只是不知為何會有如此變故,他自嘲的笑笑,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東齊百勝公趙無咎已經從前線連夜返回上京,應該是敦促齊國皇帝作戰爭動員。

    秦雷笑道:“那就是說至少還有一個月時間來著。”

    李光遠見殿下仍談笑自若,頷首道:“天不絕人,這紙上有三人可用。”他在紙上點了三下:分別是黃公公,至善和尚,鐵中豪。“黃公公乃是齊國皇帝的近侍,至善是齊國國師慧能和尚的首徒。而鐵中豪是可以成為臂助的。”

    秦雷輕輕點頭,微帶苦惱的道:“自從姑姑去後,小侄的處境越來越艱難,現在更是被軟禁在家中,難以施展。”若是質子府外齊兵人少,還可打將出去,可如今足有二百金吾,秦雷雖然自信,卻沒狂妄到僅憑兩人去挑釁數百壯漢。

    李光遠撚須沉吟道:“黃公公與微臣還有些交情,便交給微臣。只是微臣後日便要啟程回國,其他兩人還需您親自交通。”

    秦雷笑道:“還要大人幫我聯絡。”

    李光遠動作很快,正午便傳話過來,已經辦妥。

    他臨近歸期,事務繁雜,只能做到這一步,接下來只能靠秦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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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中午,那手藝不錯的齊國廚子整治了一桌西秦菜,四葷四素兩個湯,色香味俱全。看來秦雷以實際行動對他廚藝的讚美大大激發了這位廚子的熱情。

    西秦菜類似于秦川原本時代的川菜,講究麻辣鮮香:大紅的辣椒、鮮亮的蔬菜、誘人的半肥肉片配上各種佐料,在高手大廚的精心烹飪下,變成一桌看著便口中生津,聞著就陶醉不已,吃起來更是大叫過癮的地道美食。

    在食不厭精的齊國,做工簡單,口味強烈的西秦菜被達官貴人視為鄉下菜,普通百姓卻讚不絕口,流傳頗勝。這位大廚見秦雷食欲健旺,葷腥不忌,試探著做了一次,果然大受歡迎,被秦雷和鐵鷹吃的乾乾淨淨,於是西秦菜便成為質子府食譜上的常備菜品。

    秦雷夾起一片泛著金光的回鍋香肉,歪頭對一旁悶頭大吃的鐵鷹問道:“你跟那位元鐵老闆真沒有親戚關係?”

    鐵鷹口中正咬著片碧綠的油菜,聞言使勁搖搖頭,把菜葉甩的左右晃動,湯汁飛濺。

    秦雷視若無睹,把肉片送入口中,痛快的嚼著。不再理會那位鐵老闆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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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不知道,那位鐵老板正面臨一次關鍵的抉擇。

    上京城是傳統的四方城池,格局嚴整,城東是達官貴人所居;城西是商賈雲集之所;城南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北面則是各部衙門,京畿金吾衛所所居,這四部將偌大的皇城拱衛其中,階級森嚴,等閒不得逾越。

    雖然三國並立,戰火不熄,可同根同源,互補性很強,自然之間往來頻繁,貿易繁榮。但也因為國與國的對立矛盾,致使單個商人很難在刁難盤剝中生存,因此商人們不得不集合起來,組成大大小小的商社來面對生存的挑戰。

    上京城西最繁華的陶朱大街上樹立著大大小小的各國商行,其中最大的一個占地幾十畝,紅瓦綠樹,高牆大院。內裏館舍眾多,商旅雲集。門前一塊古樸匾額,上書‘中都會館’,顧名思義是來自秦國都城中都的商人們聚集的地方,鐵中豪是這裏的館正。

    往日裏舉止沉穩,雍容大方的鐵老爺此時有些失了方寸,他在上京奮鬥了十六年,才有今天養尊處優一呼百應的地位。突然要放棄在上京的一切,去完成掛滿蛛網的任務,鐵中豪無法從容面對。

    他在堂中來回踱了幾步,良久,沉聲對邊上默默侍立的管家打扮的老者道:“財叔,三件事,請去安排一下:一,自即日起我鐵家所有商鋪停止進貨,賬上流水全數抽回。二,答應劉胖子的收購要求,但是必須現銀交割。三……咱們的人,都撤回國去。”

    被稱作財叔的老者啞著嗓子道:“老爺,那您這十六年的努力豈不付諸東流了?”

    鐵中豪沈默良久,最後挺直腰身堅決道:“家族高於一切!”聲如金石。其實前些日子派出府中衛士阻攔對秦雷的行刺時,他便明白,遲早會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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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引起鐵中豪苦惱的人,正與秦國鴻臚寺少卿李光遠話別。

    李光遠次日一早便會啟程回國,自有一番儀式。秦雷困於府中,無法相送,因而李光遠提前來辭行。

    質子府門口,秦雷有些傷感,雖然與李光遠相交不久,但兩人亦師亦友,相處甚歡,可謂忘年之交。

    秦雷面帶不舍,握住李光遠的手道:“今日送別先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一邊的鐵鷹見殿下對李大人仍然堅持一貫的悲情路線,心中偷笑卻不敢表現在面上。

    李光遠也有些不舍,雖然五皇子學業被耽誤了,但是天縱之才,聰慧過人,最難得是寬厚謙遜,待人以誠。倘若能夠回國,必是大秦棟樑。他渾然忘了質子府鬥毆事件中,那幾個仍躺在病床上的可憐人兒。

    他拍了拍秦雷的手,動情道:“殿下千萬保重,有時間多看下那箱子裏的書,您一切都好,就是學問還不夠啊。”秦雷之乎者也統統不會,應該說不學無術才對。

    看主子有些尷尬,鐵鷹端起一個託盤上前,盤中是三杯水酒。

    秦雷雙手端起一杯,敬到李光遠面前,朗聲道:“第一杯,敬祝大人歸途順利,一馬平川。”清秀溫和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傷感。

    李光遠鄭重接過,滿飲此杯。

    秦雷端起第二杯,清聲道:“第二杯敬祝我大秦旗開得勝,一戰雪恥!”聲音清雅,卻有說不出的諷刺。

    李光遠歉疚的望了秦雷一眼,飲了。

    秦雷端起最後一杯,朗聲道:“第三杯,為了明天的相會!請滿飲此杯!”

    李光遠見秦雷恢復往日的神采飛揚,不由哈哈大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高聲道:“真乃酒逢知己也!”擲杯轉身上轎。

    李光遠支起轎簾,向秦雷拱手堅毅道:“微臣回國後定然面見聖上,為您討個說法。殿下保重,後會有期!”

    言畢起轎而去……

    秦雷走到門前,習慣性的踏上石凳,默默沉思。把守門的金吾駭的心中打鼓,他可聽說面前這位‘武瘋子’便是在這個地方將一伍同僚毆得臥床不起。

    待秦雷回過神來,看到面前衛士滿臉驚駭之色,有些愕然,轉瞬又明白過來,伸手拍拍可憐衛士的臉蛋,施施然走進府中。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28 PM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七章 為家族沈洛埋名 論拳腳秦雷進步

    送別老朋友,迎來新朋友。李光遠前腳走,鐵中豪就來了。

    又是一個從容優雅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微微發福,面色紅潤,保養得很好。那雙鷹目居然與秦雷有幾分相像,只是更滄桑,目光也更深邃。

    這是兩人第二次見面,上一次秦雷裝病時,他來探望過。對這個人,秦雷只知道他是中都在齊商人的領袖,再就是李光遠暗示,這人與自己有些親戚關係。

    “小人姓沈,名洛。”這是鐵中豪的開場白。

    秦雷沒有什麼反映,他不瞭解這個名字背後的東西。可鐵鷹明白,他失聲道:“沈洛?你與咱們殿下舅家什麼關係?”

    自稱沈洛的鐵中豪瀟灑的一撩衣袍,向秦雷單膝跪下,抱拳道:“小人正是沈家外府執事,瑾妃娘娘的八弟。”

    秦雷連忙扶住,瑾妃便是他這世的母親,母親的弟弟,不是娘舅是什麼。

    秦雷扶起沈洛,苦笑道:“舅舅折殺外甥,快快請上坐。”心中還是非常歡喜的。

    沈洛沒有推辭,坐定後,端詳著這個令他從中都來到上京,又要放棄現在生活的‘外甥’。似乎比上次探望時強壯了些,也精神了很多。

    秦雷見沈洛似乎陷入某種情緒,也不著急,安靜的看著茶盞中嫋嫋的熱氣,他能感到眼前的男子似乎剛做出過某種抉擇,有些沉重。

    比較成功的人自控能力都很強,大商沈洛也不例外。他很快回過神,鄭重道:“十六年前,小人受命前來上京暗中保護殿下,家主命我隱姓埋名,不必與您接觸,只有在殿下最危難的時候才會出現在您面前。請殿下恕罪。”這是在解釋十六年不曾照拂的原因。

    秦雷不是原本的苦命人兒,對這十六年淒慘歷史也就沒有感覺,因而誠懇道:“舅舅言重了,長輩深謀遠慮,豈是小輩可以妄言的。況且您在此時前來,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聽了這番暖人心扉的話語,沈洛眉頭稍稍舒展,微笑道:“謝殿下寬慰,我沈家上京城五百忠勇,三千萬資財自今日起便交予殿下了。”

    饒是兩世為人,秦雷也不禁站了起來,失聲叫道:“真的?”

    沈洛看到一直溫文爾雅的表少爺終於露出了少年模樣,心中呵呵一笑,點頭道:“千真萬確,家主有言,只要殿下能脫困,就是我沈家在上京的佈置全毀了,也是值得的。”十六年前說過的,沈洛心中加了一句。

    形勢急轉直下,與中都相距萬里,請示是來不及了。這時候便是不執行這十六年前的命令,時候也有托詞,但是沈洛矛盾之後還是堅決執行了。

    即便不知內情,秦雷也知道人生能有幾個十六年,看沈洛的模樣,想來他離開中都時最多十八九歲,人生最好的一段時間便放在了這裏。

    秦雷突然恍然大悟道:“那日夜裏遇刺,鐵鷹說有人相助我們,應該就是舅舅吧。”

    沈洛點頭道:“不錯,只是對手點子太硬,我們折損好些人手,也沒救得了殿下。”

    秦雷搖頭正色道:“舅舅此言差矣,若沒有那些兄弟犧牲,外甥定不能拖到刺客撤退。”站起身,整整衣襟,向沈洛躬身施禮道:“舅舅大恩,外甥不敢言謝,唯有他日以孝事您。”

    沈洛生受他一禮,心懷大慰。他們雖是舅甥,可秦雷乃皇子之尊,君臣之禮壓過了親倫之禮,而秦雷這樣說便是放棄了君臣之禮,從此以後只論親情。這樣的態度無疑令沈洛非常滿意。他大笑起身,扶住秦雷問道:“殿下可有定計?”

    甥舅兩人轉到書房中密謀良久,到天擦黑沈洛才滿臉驚訝的離開質子府。

    送走沈洛,鐵鷹心道:“殿下果然不喜留人吃飯,連自己舅舅都要回家趕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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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洛按照計畫緊鑼密鼓的拜訪上京的大小權貴。過一段時間便會來秦雷府上坐坐,商量些什麼。果然是錢能通神,守門的金吾對沈洛極為客氣,任他隨意出入。

    秦雷仍然按部就班的錘煉自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天晚飯後,例行打沙包時間。

    秦雷按慣例以鞭腿開局,鐵鷹反應稍微有些遲緩,沒有及時格擋,帶著呼嘯的鞭腿抽向他的太陽,鐵鷹後仰已經來不及了,那條氣勢十足的腿竟然瞬間停在他的耳邊,僅隔一分。

    秦雷看鐵鷹心神不寧,方才虛踢一腳把他驚醒,笑道:“鐵大哥可是想起那個園子裏的粉頭?”

    鐵鷹已經對這人前人後兩幅面孔的主子初步免疫了,自動過濾掉殿下調笑的話,粗聲問道:“殿下真不打算動用武力?”

    秦雷點點頭,笑道:“我道鐵大哥擔心什麼,我是打算讓齊國禮送我回國的。”

    鐵鷹也不接話,接著委屈道:“我乃殿下親衛首領,理應為殿下保駕守衛,您怎麼能不要我了呢?”

    秦雷嘿嘿一笑,道:“鐵大哥的心意小弟明白,可是我想不出第二個可*的人可以把信送到大散關了,別的人我都信不過。”

    鐵鷹知道秦雷謹慎無比,即使是沈洛的人,他也不會全盤相信。這樣看來,此次任務非他莫屬了。鐵鷹不甘心道:“那殿下的安全怎麼辦?”

    秦雷伸手一撩額前的頭髮,哼道:“以為這些天本公子在作秀嗎?”

    鐵鷹點點頭,擺個起手式沉聲道:“正要請教殿下。”言畢,一個黑虎掏心,右拳從腋下擊出。臨近分別,鐵鷹終於主動進攻一次。

    秦雷清聲道:“來得好!”紮個馬步,一招貴妃照鏡,將鐵鷹的拳擊偏。緊接著側身近前,右手手肘猛擊鐵鷹肋部。鐵鷹忙將護住內臟的手臂下移,試圖格擋這一擊。沒想到這竟然是虛招,秦雷的小臂猛擺,力量一下轉移到拳頭,速度陡然加快——實實在在擊在鐵鷹的鼻子上,頓時鮮血橫流,慘不忍睹。

    鐵鷹難掩心中驚訝:殿下進步太神速了,速度和力量都有了長足的發展,再加上那詭異的進攻套路,一般高手已經攔不住他了。他從衣襟撕下兩塊布條,使勁堵上流血不止的鼻孔,甕聲道:“殿下既然主意已定,那俺聽你的便是。”聲音竟有些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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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八章 皇子與大師對弈 秦雷向至善行賄

    齊國內務府自秦雷遇刺後派了一營金吾衛駐紮質子府外,同時每半個時辰都會有巡邏的兵士查看秦雷的狀況。

    秦雷起初的確打算武裝越獄,甚至與鐵鷹反復推演過幾遍,他估計自己只要恢復七成實力,憑藉多年的特戰經驗,逃脫這個破綻百出的牢籠的希望還是蠻大的。

    與沈洛一次深談,打消了秦雷的這個念頭:非不能也,實不為也。沈洛明確告訴秦雷,據可靠消息,秦國這次出兵的理由便是迎回質子。倘若他這樣不明不白的失蹤,秦國的計畫必然受到影響:質子都逃了,還迎個屁啊。

    所以秦國需要他被囚禁著,像被惡魔抓住的公主一樣,等待王子去拯救。秦雷雖然沒有這樣的自覺,卻也不能不顧軍方的感受,秦國五皇子的身份意味著太多的東西,是秦雷不能拋棄的,只要他還在這個世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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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那次談話,沈洛告訴秦雷他必須親自說服一個人,計畫才能順利進行下去。

    那是個和尚,方頭大耳,笑容可掬,法號至善。

    兩人對坐在小涼亭內,桌上擺著棋盤,此時黑方的大龍已被白棋重重圍剿,眼看就要被滅。

    至善大和尚拍拍圓滾滾的肚皮,對秦雷笑道:“施主太過計較了,豈不知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

    秦雷撚著手中的黑子,無所謂的笑笑:“幾個草芥之輩,打了便打了,大師乃慧能老禪師的衣缽傳人,這點事情還兜不住?”

    至善苦笑道:“若是別人,施主打了便打了,可貧僧恩師的俗家侄子卻不是那麼好打得。”

    秦雷把棋子輕輕拋起接住,嘿嘿笑道:“誰知道堂堂國師內侄竟跑到我這質子府當起了門官啊。”他確實沒想到那日被自己一腳踹暈的兵痞竟是國師侄子。

    至善訕笑道:“咱們這位小爺確實有些胡鬧,放著好好的差事不做,整日跟一幫兵痞廝混,吃些苦頭也不全是壞事。”

    秦雷聽出他話語有鬆動之意,對身後伺候的鐵鷹點點頭,鐵鷹從懷中抽出一張薄薄的禮單,推送到至善面前。懇切道:“自從知道誤傷貴公子,小弟深感不安,幾次欲前去登門賠罪,無奈……唉……這個就給賠貴公子買點小米雞蛋補補身子吧。”

    至善微笑接過禮單,打開一看,不由自主嘴巴大張,一百萬兩!要知道五十兩銀子就可以讓小康之家舒舒服服過一年了。換成雞蛋的話?齊國似乎沒有那麼多雞蛋。

    秦雷趁熱打鐵道:“若是小弟順利回國,旅途遙遠,自然輕裝簡行,我有些不值錢的字畫就麻煩大師費心收著了。”

    至善含蓄道:“既然施主所托,貧僧也就接下這個重任了。”

    秦雷笑著起身,把棋子往棋盤上一扔,挽起至善的手,誠懇道:“那就拜託大師了。”

    說罷,送至善離去。那棋盤上被秦雷隨手丟下一顆棋子後,局勢竟然天翻地覆,黑棋奇跡般被盤活,再無大龍被殺之虞。只是至善被秦雷擋住了視線沒有看到,看到的鐵鷹又不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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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後秦雷再也沒有見過客,只是不時吩咐鐵鷹做些沒頭沒腦的事情:譬如給沈洛送去一些古怪武器,稀奇服裝的設計圖;去市集買各種奇怪東西,什麼針頭線腦,花椒八角之類的。他隱隱感到殿下還是會動點武的——收集硫磺、硝石和木炭不會是真要作爆竹吧?雖然在鐵鷹的認知裏這些東西只能做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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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鐵鷹看到秦雷穿上沈洛送來的古怪衣服、再把那些武器熟練的別在上面時,他終於相信殿下那次昏迷中定有奇遇。

    至善離去不久,秦雷便讓鐵鷹對外宣稱報國寺的至善大師治好了自己的‘瘋病’。

    半月後的一個中午,守門的齊兵畢恭畢敬的遞給鐵鷹一張鎏金請帖。

    秦雷正在用午飯,今天的主菜是紅燒鹿蹄。齊國廚子手藝不錯,把鹿蹄配上花生米、幹椒、剁椒、紅椒、薑、蔥、紅油、香葉、八角、鹽、胡椒,燒得肉酥爛,色鮮豔,汁濃味厚。部隊出來的,都好這口。

    秦雷放下啃得精光的骨頭,拿手巾胡亂抹下手,接過請帖,看了一眼,扔回給鐵鷹道:“看來這沈舅舅不得了啊,幾天就驚動齊國最大的官了。”

    鐵鷹皺眉接過被秦雷油手弄汙的請帖,翻開看到貢品雲紙的裏面上寫著漂亮的正楷:“敬具止戈公閣下:愚喜得一孫謹于六月初六巳時潔治湯餅,敬請閣下玉賜,老朽雲鶴敬上。”

    鐵鷹火冒三丈,緊緊攥住請柬道:“這上官匹夫,怎生如此羞辱於人。”

    秦雷端起茶盞,漱漱口無所謂道:“不就是請客嘛,去就是了。”其實他看不太懂請柬的內容,只能猜個大概。

    鐵鷹這才想起殿下很多事情都忘掉了,恨聲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這止戈公乃是您剛到齊國,在繈褓中被那齊國皇帝封的,一來,以您殿下之尊,屈就公爵之位,便是諷刺我大秦比他齊國低一級;二來,止戈這個封號是諷刺我大秦無能,只能靠女人孩子才能免於戰爭。”他越說越氣,一掌拍到桌子上,把碗碟齊齊震起,湯汁飛濺。

    隨著訓練展開,秦雷身手越發敏捷,輕描淡寫的一晃,一點都沒濺到。秦雷有些滿意自己的身手,他雙腿盤上椅子,趴在椅背上,欣賞鐵統領難得一見的長篇大論。

    鐵鷹怒氣不減,揮著被握成乾菜的請柬,粗聲道:“因而我大秦強烈抗議,齊國也就從未使用這個稱號,誰想今日上官雲鶴那老匹夫竟堂而皇之寫著紙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況派人轉交請柬,本就是蔑視!殿下,去不得呀!”

    秦雷伸手抽過被握的不像樣的請柬,使勁拽了幾下,試圖平整一下,試了幾次,沒什麼效果,便扔到一邊,問道:“這上官丞相平日裏名聲如何?”

    鐵鷹想想,道:“這上官老兒素有賢明,號稱禮賢下士,溫良恭儉,被稱為天下楷模。”並沒因為方才的憤怒,歪曲上官丞相的形象。

    秦雷起身舒展一下臂膀道:“這樣名聲的人最愛惜羽毛,會做這種低級的動作嗎?”

    鐵鷹也奇怪道:“是有些反常。”

    “事出反常必為妖!這是上官老頭在試探咱們呢。”秦雷沉吟道。

    “那咱們去?”鐵鷹問道。

    “去,還要歡天喜地的去!”秦雷堅決道。

    “可是這請柬……”鐵鷹瞟了瞟桌上那慘不忍睹的請柬。

    “可以不帶請柬嗎?”秦雷弱弱的問。

    “不行,會被拒之門外的。”鐵鷹肯定地說。

    “那麻煩您把它恢復原樣吧。”秦雷哈哈一笑,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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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見齊國丞相前,秦雷先跟沈洛見了一面,仔細瞭解了齊國達官貴人的種種,又詢問了下事情的進程,心中有了定計。

    八月八日中午很快到了,鐵鷹笨手笨腳給秦雷穿上齊國貴族服飾,繁瑣的盛裝顯然不是鐵鷹這種粗手漢子可以搞定的,他記不清是先扣前襟還是先掛流蘇,弄不懂那一件件玉器該往哪里掛。若不是沈洛來了,五皇子殿下的第一次赴宴便會因為一個荒誕的理由告吹。沈洛不僅幫秦雷正好衣裝,還在他的臉上敷了一層粉,畫了下眼圈。

    沈洛不陪秦雷去赴宴,他要見一個更尊貴的人。

    丞相請帖果然非同凡響,包圍質子府的金吾衛這次沒有阻攔質子的馬車,反而分出半營士兵護衛秦川上路。

    初夏的正午,沒有樹蔭遮蓋的地方已經有些燥熱。緩緩行進的馬車上,被複雜禮服層層包裹的秦雷已經開始出汗。也不知沈洛用的什麼材料,臉上的粉居然不怕水,在二十一世紀一定很好賣,秦雷腹誹道。他見對面的鐵鷹強忍住笑的樣子,哼哼道:“想笑就笑吧,反正這次就是去讓人笑的。”平靜的語調中,有掩飾不住的鬱悶。

    在鐵鷹的嘿嘿悶笑聲中,宰相府到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28 PM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九章 齊丞相擺酒 止戈公扮癡


    東齊號稱禮樂傳邦,皇家奉至聖先師孔丘為祖,最重禮教,體制嚴謹。丞相府作為齊國首宰駐蹕之所,自然氣派非凡:但見一棵千年古槐,冠如華蓋,覆住宰相府正門。兩丈高三丈寬的一對朱紅大門上皆卯著縱七橫七四十九顆鎏金釘,與門前那對威武的石獅一齊昭示著府院主人貴比王侯的身份。

    秦雷下了車,站在丞相府高高的臺階下,似乎有些局促,眼神散亂無主,身體也微微佝僂。鐵鷹黑著臉把佈滿褶皺的請柬遞給知客,便一言不發的大步邁進王府。

    秦雷這才反應過來,忙邁步跟上鐵鷹,偏偏齊國禮服下擺緊窄,相府臺階又高,小質子不由踉踉蹌蹌,苦著小臉,提起衣襟追了上去。

    相府護衛知客們面面相覷,轉而又低聲嘲笑起來。過了好一會才想起職責,忙一起唱到:“止戈公到……”

    相府果然庭院深重,一層層的傳報聲還是跑在客人的前頭,進入宴客的正廳。此時喜宴早已開席,看那些賓客微醺的模樣,似乎已是酒過三旬……

    聽到傳報,廳中一下子安靜下來,達官貴人們紛紛扭頭看向門口,想瞧瞧這個最近京中最熱的話題人物是何模樣。

    最先進來的確是一個身高八尺,滿臉虯髯,門神般的巨漢,待看清他身上的侍衛服色後,貴人們才鬆了口氣,現實與理想差的太遠,總是不好受的。

    那大漢站定後,抱拳粗聲道:“大秦綏節使,五皇子殿下敬祝大齊丞相添丁之喜!”說完側側身,眾人才看見鐵塔漢的背後挪出一個人,只見他面色慘白,目光游離,身形呆滯,神態慌張,唯唯諾諾,小心翼翼。這才對嘛,這才是被大齊囚禁十六年的可憐質子應該有的倒楣模樣。眾位大人心態平和下來,把早準備好的或嘲諷,或鄙夷,或唏噓的各種表情掛在臉上,紛紛扭回頭去,繼續飲酒作樂。

    秦雷團團作揖,廳中眾人模樣盡收眼底。那坐主位的白鬍子瘦老頭想必是上官老兒,此刻正撚著酒杯與左首邊第一位的黃鬍子大胖老頭交談著什麼。兩人的眼睛卻時不時的瞟過來,尤其是胖老頭,面色不善。這屋裏第三個引起他注意的卻是坐在門邊的一個鬍子拉茬的布衣漢子,三十許的年紀,一直悶頭喝酒,也不與別人交談,在滿屋錦衣的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

    似乎沒有人聽到鐵鷹的通報,主人和賓客都忙著對酌交談,沒工夫往門口望,主僕二人就這麼杵在門口,面紅耳赤。

    鐵鷹剛要發作,聽到耳邊細不可聞的一聲咳嗽,才強忍住,拳頭攥的格格作響。鐵鷹用餘光看殿下,他正微低著頭,似乎不知所措。可從鐵鷹這個角度恰好看到殿下眼中那一閃即逝的戲謔。

    自從收到請帖,秦雷便知道他與沈洛的謀劃成功了一半。沈洛無數小手段、幾個大手筆終於換來這次見面。齊國丞相要看看這個傳說中傻傻呆呆的質子是否真的一無是處,倘若不能給齊國帶來威脅,那麼給陛下和太后一個面子,同時又能避免戰爭,給齊國幾年準備時間,何樂而不為呢?

    秦雷通過與沈洛的印證,幾乎肯定了上官雲鶴的心思。心理學上,如果一個人希望一件事情往一個方向發展,他便會重視資訊中可以佐證自己推論的情報,而忽視有悖於推論的情報,這就是日常說的先入為主。

    作為一個在繈褓裏便開始人質生涯的小子,實在是不能引起齊國巨頭們的關注,若不是上官雲鶴生性謹慎,連見這一面都是沒有必要的。

    所以秦雷從一開始,要做的便是順從上官雲鶴對自己的判斷,儘量自然的強化它,讓事情向上官丞相希望的方向發展,這樣會少很多麻煩,順勢而為就是這個意思。

    思路清晰了,便不會被周圍人的嬉笑所激怒,反而有種愚弄別人的快感,至少秦雷現在就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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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雲鶴睥睨著門口可憐的質子,心裏卻想的另一回事,齊國這些年很不好,連年大旱,百姓生活困難。偏偏那些皇親貴戚,官員士紳沉迷于十幾年前大勝秦國,辟地千里的榮光中不可自拔,整日裏驕奢淫逸,浮華奢侈。國庫被這幫水蛭吸食的虧空巨萬,形同虛設,不得不加重稅賦,竭澤而漁,弄得民不聊生,賣兒鬻女,時不時有暴亂發生。

    他要實行改革,他有一大套澄清吏治,保護農業,發展軍備,精兵強武的政策要實行,他要鎮壓既得利益者的反彈,要確保新政的落實,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時間!

    因而齊國十年內不能發生也經不起戰爭,儘管有號稱戰神的百勝公,有百戰百勝的百勝軍。所以他才會不顧與趙無咎多年的交情,主張放質子回國。若不是他自己願意,這天下又有誰能左右大齊丞相的注意呢?皇帝也不成。

    所以他決定放秦雷回國,堵上秦軍的嘴。當然如果秦雷優秀到一定程度,他是不會放虎歸山的。

    良久,他才從思緒中擺脫出來,似乎才看見門口二人,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止戈公大駕,公爺來晚了,快快入席,罰酒三杯!”

    一眾賓朋紛紛附和道:“罰酒三杯”“怎能來晚了?”“不敬,大不敬”之類的屁話。

    鐵鷹大怒,欺人太甚了,你請柬上說午時,我們提前半個時辰便來了,還是沒趕上開席,這不是故意戲弄是什麼?更氣人的是,入席入席,席在哪里?哪有一張空席?

    他腦門青筋突突直跳,便要發作。這時秦雷急切的對上官雲鶴辯解道:“不怨我,不怨我,都怪這黑廝磨磨蹭蹭,您要罰就罰他吧。”面色惶急,左看右看,終於在那布衣漢子身邊找到空位,小跑過去坐下,還不小心帶倒了漢子的酒壺,撒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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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章 落魄白衣相 糞土千金裘


    那布衣漢子眯著醉眼,一言不發的看著秦雷造作。秦雷向他問好,他也只是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抱著酒壺不再理他。

    鐵鷹憤憤的隨著入席,與秦雷對視一眼,又很快移開,兩人神色皆很怪異。落在旁人眼中分明是這主僕因為方才的事情起了齷齪。

    上官雲鶴見秦雷如此膽小怕事,竟不顧身份,與庶民同席,不由微微鄙夷,也不再提罰酒三杯之事。賓客們摸不清丞相大人的意思,一時也不理會秦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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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國地處神州東部,自古便是神州大陸頂尖繁華之地,國家又追求奢侈享受,自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齊人以品美食為榮,倘若嘗到什麼八珍玉食,往往會額手相慶,撰文詠之,更有美食泰斗自號饕餮客,在齊國竟可以與兵法大家武之隆,書法大家顏行璽,儒道大家孔敬文並稱‘四絕’。

    齊國宰相府的宴席,在齊國也是可以排前幾位的。秦雷與鐵鷹兩個土包子確實沒見過這麼多藝術品般的美食,盯著一盤盤菜肴不敢下筷,這次倒不是裝的。

    那喝酒的漢子倒來了精神,自發介紹起來,方才他一直飲酒,桌上的菜肴都還保持完整。他指著中間一盤雕琢成春江花月夜的菜肴道:“這便是‘北齊武成王生羊膾’乃是選用上等小羊羔,絕品黃河鯉剁碎擀餅,再配以金玉栗子面膾炙而成,因北齊武成王府所制而得名。別發傻,就是這大的嚇人的月亮。”秦雷二人狠心捅出筷子,月亮表皮一破,濃郁的鮮香之氣撲鼻而來,嘗一嘗,酥軟爽口,滑而不膩,吃到肚中回味無窮,渾然忘我。隨即下筷如飛,盡顯平日苦練的身手。

    漢子見他倆餓鬼投胎的樣子,也動了食欲,伸出筷子與他們爭搶,竟然不落下風。眨眼間盤中空空。那人端起茶盞漱漱口,搖頭遺憾的道:“相府廚子未得此菜真諦,用料太多,白白糟蹋了許多珍貴食材。豈不知魚羊為鮮,如鄰家之女,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

    邊上一桌的客人一直關注這桌的動靜,聞言嘲諷道:“秋風客慣會故弄玄虛,吃白食還這般多事。”

    布衣漢子臉漲得通紅,分辯道:“今日怎算白食?丞相說為我餞別哩!”

    “那是丞相趕你走哩……”那桌惡客模仿他的語調。

    “分明,分明是鄙人辭行在先。”秦雷注意到他握筷子的手有些發抖。

    “那是您秋風客大人實在打不著秋風了吧。”那桌客人很高興有人可以與他們爭辯,以顯示他們能言善辯,才思敏捷,若是有幸得到丞相青睞便更妙了。

    秦雷雖然打定主意要裝癡賣傻,可他最看不得自己人被欺負,儘管還不知這布衣漢子姓字名誰。他一拍腦門,對鐵鷹道:“哎呀,原來我們吃飯還是要付錢的,那個誰,我們付錢了嗎?”

    鐵鷹嗡聲答道:“沒有,不過沒事,滿屋子都沒付。”

    “那不就是滿屋子吃白食了嗎?”秦雷惶恐道。

    “可不,一屋子人全白吃。”鐵鷹憤憤的道。所謂近墨者黑,與秦雷共同生活月餘,鐵鷹學到很多不好的東西。

    邊上的客人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看那主僕二人癡癡呆呆的樣子,多半是無心之語。倘若發作,便是自承白癡了,還不如也裝作不知,揭過了事,憤憤吃下這個啞巴虧,自我安慰道,不與渾人一般計較。

    主僕二人暗爽,接著請教布衣漢子菜肴,布衣漢子見兩人為自己出氣,暗暗感激,賣力的將什麼“越國公碎金鼎”、“虞公斷醒餞”、“成美公藏蟹”、“含春侯新治月華飯”之類的王侯飲饌一一道來,從食材到烹飪,從口感到意境,引經據典,海闊天空,聽得二人眼冒綠光,食指大動,往往一道菜講完,不出幾個呼吸,便被三人吃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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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吃的痛快,吃相自然不雅,遠處主席上的上官丞相看了自然不喜。他也不知方才兩席的口角,那桌人當然不會傻到把自己的糗事拿出來曬,算是叫秦雷逃過一劫。

    上官丞相清清嗓子,嘈雜的大廳中頓時靜了下來。他舉起酒杯遙遙對末席道:“今日與館陶先生一別,不知何時相見,老夫敬你。”

    秦雷起初以為上官老兒與自己說話,剛要舉杯,誰成想人家打理的是邊上那位,不由老臉一紅,訕訕放下杯,撓撓頭。

    鐵鷹看了,佩服的五體投地,殿下演技真是出神入化,太真了,太自然了。按殿下的話說就是什麼‘熬死卡水平’。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所崇拜的五殿下,剛才沒有演戲,只是擺了個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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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稱為館陶先生的布衣漢子起身舉杯道:“謝丞相厚意。”

    飲完一杯,高高在上的丞相有些苦澀的問道:“先生不能改變主意了嗎?”

    布衣漢子堅決搖頭道:“去意已決。”秦雷卻聽出一股子蕭索味道。

    “老夫若虛右以待呢?”老頭子語不驚人死不休,他是左丞相,虛右是什麼?右丞相,有六千萬子民,兩萬里山河的齊國的國務院副總理。

    一室皆靜,落針可聞。

    一個個達官貴人,強咽下口水,妒火中燒的盯著好命的幸運兒,目露凶光,好似一俟他點頭答應,便準備一起撲上去,把新出爐的副丞相撕個粉碎!

    空氣凝滯,眾人都在等著那人的回答,秦雷也不例外。

    那館陶先生也無法再保持平靜,沉吟半晌,終於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沈默:“蒙丞相錯愛,無奈草民已心灰意冷,唯願相忘於江湖,寄情於山水,觀神州美景,品天下美食,不再為這五斗米折腰了。”

    眾人皆唏噓。

    上官丞相表情沒有什麼變化,沉吟片刻,哈哈大笑道:“看來天下百姓無福生受先生大才了。飲完這杯,咱們算是緣盡了。”一飲而盡。

    館陶先生身體微晃,馬上又止住,也哈哈大笑道:“他日若蒼天有眼,草民必將為您作碑立傳,好教天下知曉丞相高義。”也一飲而盡。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29 PM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一章 一握傷宰相 一聲驚質子

    館陶先生坐下後,便失去了談興,又開始一杯接一杯的灌酒。秦雷與鐵鷹大眼瞪小眼,不敢去安慰他。

    上官丞相依舊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轉而問秦雷道:“聽聞止戈公前日貴體微恙,無奈老夫俗務纏身未曾探望。止戈公可好些了?”

    秦雷聽他句句不離‘止戈公’,甚是不爽,面上卻憨憨道:“嗯,讓大和尚治好了。”

    上官丞相又道:“止戈公可曾用功讀書啊?是誰教導你禮儀啊?”態度慈祥,宛若族中長輩,令人好感頓生。

    秦雷撓撓頭,尋思半天,吭哧道:“這幾年沒去學堂,都忘得差不多了,禮儀也是這個樣。”他說的是自他姑姑,齊國秦貴妃薨後,內府便把他的用度全數縮減到最低限,自然也不支付他的學費了。

    眾人心說,怨不得不知道‘士庶不同席’的規矩,原來是個沒師傅教的野小子。

    上官丞相又問道:“這幾年過得怎麼樣啊?”

    秦雷心說,戲肉來了。拿出‘熬死卡’水平的演技,故作苦惱道:“不好,他們老不讓我上街玩,飯也沒有這的好吃。還有……”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下文,只得訕訕道:“反正不好就是了。”

    上官丞相神秘一笑問道:“老夫把你送回秦國好不好?”

    秦雷馬上擺出一副驚恐的樣子,惶惶問道:“為什麼?”竟有些發抖。

    丞相大奇道“秦國是你的家鄉,你不願意回去嗎?”

    秦雷很堅決的搖頭道:“不,鐵鷹說秦國離這有一萬里遠呢,萬一路上有壞人怎麼辦?而且……”

    “而且什麼?”邊上人受不了這小子老是吞吞吐吐,搶著問道。

    “而且,鐵老闆說等秋裏大黑生了,還要給我一個養著呢。”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聽眾一團霧水,將視線轉向鐵鷹。鐵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無力的解釋道:“大黑是鐵老闆的看家狗……”

    賓客哄堂大笑,丞相也不禁莞爾,轉頭與旁人說話,不再理他。

    秦雷與鐵鷹對視一眼,都心道:差不多過關了。

    他們兩人本來入席就晚,又經過方才種種,沒多久就散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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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禮制,主人要親自送客,如果兒子中有成年的,也可以代替。

    上官丞相有三子四女,皆已成年。秦雷本以為是丞相長子送客,沒想到上官雲鶴親自出馬。看到眾星捧月般的黃鬍子胖老頭,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有重量級人物。他們這些小角色倒是沾了光。

    兩位大人物話別完畢,那黃鬍子胖老頭狀作不經意,視線在人群中掃過,最終鎖定了秦雷。那眼神冰冷肅殺,沒有任何感情,就像看死人一樣。

    秦雷從別人的稱呼中,早已知道,這就是十六年前統帥齊楚聯軍,大敗秦軍,割地一千里,年貢三千萬,捎帶著導致自己與姑姑背井離鄉的罪魁禍首——東齊百勝公,趙無咎。

    他低下頭,不與趙無咎對視,心中的火焰卻熊熊燃起:來這個世界已經快兩個月了,秦雷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也就接受了新的身份,他知道這個人有爹有娘有兄弟,雖然都不在身邊,卻也總比自己原來孤家寡人要好得多。

    所以他已經很少去分辨哪是自己,哪是那個小質子了。

    望帝春心托杜鵑,莊生曉夢迷蝴蝶。

    此時被宿命的仇人盯著,好大勁才強壓下火氣。再抬頭看時,那人已經離去了。

    既然親自送了趙無咎,主人也不能太過厚此薄彼,微笑著送別每一位客人,讓他們覺得自己被重視,被友善的對待。這種收攏人心的手段惠而不費,上官丞相三十年前便已經爐火純青了。

    客人們按品階上前與丞相大人話別,大部分人只能換來丞相的一句“招待不周,請多包涵”之類的廢話。在秦雷眼裏,像極了後世大酒店的迎賓小姐。

    輪到秦雷,丞相大人與他敘話,宴上離得遠,看不清長相,此時細細端詳,發現小質子身材勻稱,眉清目秀,若不是脂粉氣太重,倒也當得上英姿煥發。旋即上官大人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丞相執起他的手,感到有些粗糙,錯愕問邊上鐵鷹道:“公爺平日裏可做什麼荒唐事?這手怎的有了繭子?”

    鐵鷹不好意思道:“我家殿下最近迷上了打鐵,把個鐵匠請家裏整日叮叮噹當,卑職勸了好多回,只是不聽。”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一邊的齊國護衛也點頭證明。

    丞相‘哦’了一聲,擺起一副嚴肅面孔,教育秦雷一番,眾人看到小質子可以與丞相大人敘話,羨慕非常。

    秦雷緊緊握住上官老大人的手,唯唯諾諾,一臉受教,當即決定拜丞相為師。丞相這時酒勁也過了,怎麼會收這個渾人為徒,含混著推辭過去,允諾為他另尋良師,使勁掰開秦雷手指,把手抽回來。

    看到被握出指印的右手,丞相憤恨道:“打鐵的小子,當老夫手是鐵釺嗎?”

    秦雷連忙道歉,想上去給丞相揉揉。上官雲鶴可能疼的過分,冷臉道:“老夫不勝酒力,便由犬子代為送客,諸位海涵。”說完急匆匆往後院去了。

    在眾人憤恨的眼神中,主僕二人心滿意足的走出相府,心情都很放鬆。

    此時相府門口停滿了轎子馬車,竟然交通堵塞了。

    秦雷的馬車被擠在中間,進退不得。兩人便靠坐在車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淨說些這個馬車好漂亮,那個轎子好氣派之類的屁話,把守衛的齊兵臊得齊齊退出一丈遠,與這大腦脫線的主僕劃清界限。

    兩人正說得高興,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好你個止戈公,把個東齊丞相耍的團團轉,看我去戳穿你,叫你好看。”

    兩人一下子被唬的呆住了,轉瞬間殺意頓現,緩緩扭頭去看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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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二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黑雲壓城城欲摧

    秦雷看清那人,長舒一口氣道:“館陶先生還未盡興?”

    那布衣館陶點頭道:“正要去叨擾殿下。”說完,也坐在車轅上,閉目養神。

    仿佛那句誅心之言從沒出現過。

    旁人看了,只道是秋風客又要去小質子府上吃白食,紛紛向秦雷投來同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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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質子府中。

    桌上擺著茴香豆,醬牛肉,煮花生,鹵鴨舌幾樣小菜,秦雷給館陶先生倒上酒,便端坐下,靜靜地看著他。臉上的粉抹掉了,身上也換了便服。神清氣爽,容姿英發,再也不復方才臃腫懵懂的模樣。

    那館陶先生也微笑著看著秦雷,眼神清明,哪里還有一絲醉意。

    兩人對視良久,表情越來越詭異,最後一起哈哈大笑,笑得山搖地動,上氣不接下氣。

    笑聲中,鐵鷹忍不住問道:“殿下因何發笑?”

    秦雷稍微平息,嘶聲道:“我笑那可笑之人。”

    鐵鷹又轉向館陶問道:“先生又為何發笑?”

    館陶強止住笑,喘息道:“我笑那可笑之事!”雙手撐住小桌,身體前傾,盯著秦雷眼睛,一字一句道:“殿下就要大難臨頭,裝傻扮癡也救不了你了!”

    秦雷撇撇嘴,端起酒杯嘬一小口,冷笑道:“先生難道不是?那上官老兒殺意已生,您還是挑個好日子離開上京城吧。”

    鐵鷹奇怪道:“那是什麼日子呢?”館陶也很好奇。

    “忌日。”秦雷夾一顆茴香豆,細細品味。

    館陶頹然坐回,慘笑道:“不錯,學生離京之時,便是喪命之日呵。”

    屋裏又恢復安靜,只有秦雷咀嚼茴香豆的聲音。

    館陶心中波濤洶湧,他弱冠之年學成下山,來到東齊。自然是準備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匡扶霸業,青史留名最好,至不濟也要高官顯爵,封妻蔭子。想來憑自己的本事做到後者並不難,誰成想來到上京後竟淪落到這般田地……

    齊國尊古,崇尚魏晉之風,取消了隋唐以來的科舉,重新採用九品中正制選用官吏。因而高門大族壟斷朝綱,把持了幾乎全部重要官職,只把一些事務瑣碎,升遷機會較少的職位施捨給所謂的‘庶族’,館陶山野之人,乃是庶的不能再庶的庶族,又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像別的庶族投身行伍,*軍功起家。所以四處奔走,屢不得用,最後迫於生計,屈身於相府做一名清客,一晃十數年,鬱鬱不得志,又偏好美食,花費頗具,吃過不少白食,這才落了個“秋風客”的破落名聲。

    若是一直吃白食,倒也沒有性命之虞,畢竟齊國貴族都以養食客為榮。可這館陶有幾分憨直脾氣,他感覺挺對不起東主的,因而用了五年時間,耗費了無數精力,走訪鄉里,查閱資料,寫成了《齊國改良鄒議》,呈於宰相,也為自己引來了殺身之禍。

    上官丞相看了《鄒議》,正對齊國時弊,若能徹底貫徹,定教齊國老樹新枝,重新成為最有希望統一神州的國家。老狐狸也清楚若是按《鄒議》改革,將觸動多少既得利益,引起多大反彈。以他上官家百年聲威,自己權傾朝野倒是不怕,可若親自掛帥,必然不好太過回護家族利益,對自己人望也會有影響。

    因而他要一個傀儡來抵擋攻擊,以便自己進退自如,關鍵時刻上官丞相還可以成為挽狂瀾於即倒的英雄。他以為計畫的提出者館陶是最佳人選,所以他以高位誘惑館陶出仕。在丞相心裏,一個十幾年沒有當上官的人,一定很饑渴,哪怕是明知這蜜餞中包著毒藥,也會毫不猶豫吞下。

    然而館陶不是正常人,他惱怒於丞相的無情,作為一個思維縝密的謀士,他早已在《鄒議》中將改革分解為若干階段,便是為了將反彈控制在丞相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誰知道老狐狸想吃肉還不願意染腥,竟然連一點風險都不願接受,竟要統統轉嫁給自己!

    對丞相是稍起顛簸的小風浪,可是足以把一介布衣淹死八遍。當官好,那也得有命去當啊,他還沒娶媳婦呢。

    今日算是與丞相徹底撕破面皮,換作他也不會放一個對本國內政外情了若指掌,更何況是下一步施政綱要設計師的傢伙脫離自己控制。

    館陶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知道最近京裏動靜,本想通過小質子,見見背後手眼通天的鐵老闆,看看能不能為自己搏來一線生機,誰想到誤打誤撞,見識了這主僕二人扮豬吃老虎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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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館陶才接著道:“可笑上官雲鶴不僅無容人之量,還老眼昏花,竟把真龍當泥鰍。殿下使得好手段,竟然說動齊國太后,國師齊齊為您說情,上官丞相竟還以為您懵懂無知。可笑啊可笑,若干年後,滅齊者殿下也。”

    秦雷搖頭道:“那也得有命活到若干年後才成。方才先生不是說小子在劫難逃了嗎?”

    鐵鷹對館陶一瞪眼,插嘴道:“俺們已經瞞過那老匹夫了,殿下說他們會敲鑼打鼓送俺們回去。”

    館陶也夾個茴香豆,調侃道:“是送你去黃泉路。”

    秦雷起身一躬,尊敬道:“還請先生教我。”

    館陶起身回禮,也嚴肅道:“若沒有趙無咎,殿下定然心想事成。但那百勝公與上官丞相意見相左,傾向於靠戰爭打醒齊人的自我陶醉,加上百勝軍陣容鼎盛,未嘗一敗,所以貴國此時開戰,正中百勝公下懷。您說他會看著殿下安然回國嗎?”

    秦雷接著問道:“趙無咎會反對我回國?”鐵鷹也很焦急的看著館陶。

    館陶搖頭道:“不會,若在朝堂上與上官丞相分歧,必是一番口水,武人口拙,多半要輸掉這嘴上官司。他們會選擇更直接、更符合武人身份的方式……”

    這時候起風了,秦雷望向窗外,黑雲壓城城欲摧。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30 PM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三章 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


    雨說下就下,劈裏啪啦打在屋簷上,彙成串串珍珠落了下來。

    秦雷想起初來時,那個風雨飄搖的夜晚,此時情況已經好了很多,他對自己說。

    調整下情緒,他吩咐鐵鷹去請沈洛。

    與館陶的談話告一段落,酒勁上頭的館陶去廂房睡下了。今日宴上丞相已經下了逐客令,他倒是自由身了,連行李都搬了過來。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分不清時辰。沈洛來時,秦雷已經掌燈了。

    他接過沈洛的雨傘,見他大半個身子濕漉漉,遞過毛巾,愧疚道:“若不是臨時有變,斷不會如此折騰舅舅。”

    沈洛笑道:“殿下小看為舅了,往年走南闖北,時常風餐露宿,抱冰臥雪,沒有那麼嬌氣。”

    秦雷從泥炭小爐上提下茶壺,鐵鷹忙接過來,倒出來的是濃郁的薑湯。秦雷先給沈洛遞過一碗,又示意鐵鷹自己也喝點。

    秦雷讓沈洛和鐵鷹換下濕衣服,又連喝三大碗薑湯,才把與館陶的談話細細講來。

    沈洛沉吟片刻,皺眉道:“依殿下的意思,我們的人暫不出發?”

    秦雷點頭道:“既然百勝軍摻和進來了,原來的計畫便不能用了,不能讓咱們的人白白送死。”

    這時守在門口的鐵鷹示意,館陶先生醒了。

    秦雷看了看沈洛,他點點頭,秦雷對鐵鷹吩咐道:“去請館陶先生。”

    館陶來後,與沈洛見禮,兩人自是一番寒暄介紹。秦雷這才知道,館陶先生本名張諫之,雲州人士,乃雲州散人神機子之徒,比沈洛小三歲。

    時間緊迫,談話很快進入正題。

    秦雷對沈洛道:“舅舅不妨把我們的方略對先生說說,好叫先生幫忙參詳一下。”

    沈洛點頭對館陶道:“半月前殿下定計,並親自溝通慧能禪師的首徒至善和尚,愚兄拜訪丞相府的主簿陸明德,加上原先我大秦李少卿拜訪的齊國皇帝貼身太監黃公公,用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以大秦思念孫兒的太后的名義交通到齊太后、禪師和相國。”

    鐵鷹心中感歎,這些人說話太假了,單是送給黃太監的三千顆東珠便花了一百萬兩白銀。這叫小手段的話,不知大手段得成什麼樣子。

    “在殿下的努力下,我們先見到的是慧能,禪宗正試圖在我大秦境內佈道,一旦開戰,他的努力便泡湯了。我們答應他,一旦回國將為禪宗佈道出力,又貢獻六十萬兩黃金為他的佛祖塑金身,最後他同意向皇帝說項。”

    “後來又用一套珊瑚屏風開路,見了齊丞相,陳述了此時開戰的壞處;今日終於用一株萬年人參見了齊太后,勾動老人家的人倫之情。這才教齊國統一意見,送我們殿下回國。”說到屏風和人參,沈洛一臉的肉痛,這是方才六十萬兩黃金也沒達到的效果。

    他說得有些囉嗦,任誰在花出這麼多錢,見了這麼多大人物之後,都會很有傾訴欲的。

    館陶先生張諫之一直生活窘迫,身上從沒超過百兩紋銀,對沈洛的描述也沒有什麼感覺。他輕敲下桌面,輕聲道:“這麼說殿下歸期已近。路上有什麼安排嗎?”

    沈洛佩服的點頭道:“我們擔心惹惱了我大秦軍方,準備路上假扮齊國刺客行刺殿下,給軍方開戰的理由。”

    館陶笑道:“現在齊國會派人剿滅咱們,倒是不愁理由了。”

    沈洛不好意思笑笑,說道:“咱們還有別的佈置,可若想與軍隊對抗,實屬妄想。”

    館陶想了想,問道:“上月刺殺殿下的刺客查到了嗎?”

    沈洛點頭道:“查到了,是南楚的黑旗密探。”

    秦雷嘿嘿笑道:“想不到我還蠻搶手的。”

    館陶也開始習慣這位殿下脫線的性格,他手指輕叩桌面,分析道:“楚國定然願意秦齊開戰,很有可能也會出手。”

    沈洛苦笑道:“大秦軍方若知道齊人放了咱們殿下,多半也會出手。再加上我大秦皇家密諜,足有六七股勢力糾纏,混亂不堪啊。”

    館陶停下敲擊,手按桌面道:“越亂越好,亂才好渾水摸魚。若只有咱們與百勝軍,反而無法脫身。”

    秦雷起身踱了幾步,堅決道:“諫之先生說的對,我們必須讓局勢亂起來。舅舅,告訴我們的人,加緊行動,把那裡弄個天翻地覆。”

    沈洛起身領命,秦雷指著地圖某處,對他細細吩咐,館陶在一邊聽著,越發讚歎,這位五皇子思維縝密,計畫周詳,更難得的是奇正相和,不一味行險,實在不像一位十六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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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了,沈洛走了,館陶也去休息了。

    秦雷把自己浸在黑暗裏,細心擦拭著一件件古怪的裝備。百勝軍的事情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異常脆弱。張諫之說,百勝軍不敗,全靠百勝公只打必勝之戰。所以,到時來圍殺自己的軍隊從數量到質量一定是壓倒性的,不可能靠僥倖突圍。

    他將一隻只細小的弩箭插入臂弩,突然自嘲道:“若不做這些動作,還可苟延殘喘一陣子。這下子成了老壽星吃砒霜,自嫌命長了。”

    之後,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來,還哼起了走調的流行歌。

    鐵鷹依然盡忠職守的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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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那位吃了兩萬小康之家一年口糧的黃公公前來宣旨,言道:秦皇有子,其名為雷,其性淑、其德昭,為兩國邦交勞苦功高。今感其誠,憫其孝,皇恩浩蕩,賜金還國……

    黃老太監一走,秦雷便把黃燦燦的聖旨從案臺上取下,細細打量輕輕摩挲。對鐵鷹笑道:“這可是好東西,看這做工,看這面料。過個千百年就值老鼻子錢了。”

    鐵鷹自動忽略這句,對秦雷道:“殿下,您吩咐的事情辦好了。”

    秦雷一聽,把那聖旨隨手一卷,投到插雞毛撣子的瓷瓶裏。大聲笑道:“快抬上來。”

    鐵鷹一揮手,四個沈家衛士抬一個漆黑的鐵箱子進來,這箱子五尺長二尺寬三尺高,還箍著鐵箍,最出奇的是上面居然有十幾個鎖眼。鐵鷹上前,掏出十幾把鑰匙,又拿出一張紙,照著上面的順序,依次打開所有的鎖,箱子才‘哢嚓’一聲彈開。

    裏面有個胡亂顫動的麻袋,秦雷上前踹了箱子一腳,麻袋才停下動彈。他問鐵鷹道:“這是什麼東西?。”

    鐵鷹跟四個衛士相視一笑,對秦雷道:“這便是國師的那個侄子,這小子一人在街上閒逛,見到咱們抬的箱子,非要看看裏面是什麼。咱們就把他誑到沒人的地方綁來見您了。”

    秦雷喜笑顏開,吩咐衛士把麻袋提出來,鐵鷹在上面狠狠踹兩腳,裏面殺豬一般嗚嗚叫起來。

    秦雷鐵鷹呲牙道:“這樣不好吧,快把這位公子放出來。”

    鐵鷹也不反駁,抽出腰刀,‘唰’一聲,把麻袋削開,露出一個滿面驚恐的馬臉青年,他的手腳被縛,嘴巴不知被誰塞了臭襪子,看上去悲慘至極。

    秦雷端詳片刻,抬腿作勢要踹馬臉,唬的他身體蜷成一團,瑟瑟發抖。秦雷對鐵鷹道:“隔著麻袋什麼都看不到,這樣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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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臉不停的磕頭,眼淚鼻涕一起湧出,看來是嚇壞。

    秦雷溫和的對他說道:“公子別害怕,反正要挨打,還不如痛快些來的舒服。”

    馬臉口中嗚嗚,似乎在求饒。

    秦雷抽出一個衛士的腰刀,在手中舞幾下,對鐵鷹道:“玩累了就剁碎喂狗,別像上次弄得到處是血。”

    鐵鷹嘿嘿笑著接過刀,狠狠點頭,粗聲道:“公子瞧好吧,咱們先把這小子渾身骨頭敲碎,他就老實了。”

    馬臉青年終於嚇暈過去……

    秦雷與鐵鷹交換下眼神,讓衛士把馬臉拖下去。

    鐵鷹湊近問道:“殿下,莫非真要剁了?”

    秦雷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轉又開心道:“本來就想耍耍至善得了,這小子竟自投羅網,哎,天予弗取,必受天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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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四章 告別上京城


    得到可以歸國的旨意後,秦雷依規矩進宮拜謝了齊國太后、皇帝,便等著三天後黃道吉日出發。

    沈洛又付出了幾百萬兩白銀的代價上下打點,最終讓齊國同意由鐵家出一半的護衛力量。倘若上官丞相知道,已經離開質子府的張諫之,會在城外與秦雷會合,定然不會被那十八個江南歌姬迷花了眼。

    這幾日還有個新聞是國師的侄子又丟了,但這小子時常失蹤,也沒有多少人在意。

    三天後的清晨,霧氣剛剛散去,五輛大車駛出質子府,拐到朱雀大街,半個時辰後出了上京城東門,在那裏與兩支護衛匯合,上了官道。

    沈洛的子弟兵有三百多人,除了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的,全部彙集到秦雷身邊。對於這種異乎尋常的關愛,秦雷還是很感激的,沒有沈洛全力以赴的支持,他只能選擇亡命天涯。這與他的親生父親——秦國皇帝的漠不關心,甚至是無情利用對比尤其強烈。

    出發後不久,秦雷從車中探出頭來,問駕車的鐵鷹道:“那箱子給至善送去了吧?”

    鐵鷹笑道:“送去了。那和尚還稱讚咱們的箱子設計精巧呢。”說著竟捧腹大笑起來。

    秦雷也忍俊不禁,嘿嘿道:“是呀,想必到現在還沒打開吧。”

    鐵鷹忍住笑意,費勁道:“十幾把鑰匙,又沒有圖紙,定要費一番功夫。不知打開後他是個什麼表情?”

    秦雷正經道:“咱們最是厚道,說給他什麼便給什麼,絕不討價還價。”

    鐵鷹又想起那箱花了二兩銀子從蒙學館買來的《百家姓》、《千字文》,的確是不值錢的字畫。只是不知大和尚會不會失望。

    秦雷笑道:“大和尚不會失望的,那個小子不也在箱子裏嗎?咱們真的太善良了。這樣不好,下次得改。”

    鐵鷹裝腔道:“遵命。”他們把國師的侄子暴揍一頓後,逼他寫下認罪書、投誠書、借據、賣身契若干,又喂下重新塞回箱子。

    秦雷突然面色嚴肅下來,對鐵鷹道:“鐵大哥,你發現一件事情沒有?”

    鐵鷹也緊張起來,凝神靜聽下文。

    “你現在開朗了很多。”秦雷神秘兮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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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鷹身體一晃,狠狠一鞭抽在馬背上,馬兒吃痛,撒腿狂奔。

    車隊行了小半個時辰,鐵鷹輕敲車門,對秦雷道:“殿下,到了。”

    秦雷點點頭,仔細整了整衣冠,開門下車。鐵鷹已經叫停了隊伍。

    主僕二人拐下官道,在荒草淹沒的小路上行了一刻鐘,到了一座雜草叢生的墳前。

    漢白玉墓碑的陽面是朝西的,鐫刻著“大齊孝懿貴妃之墓”八個大字!這裏竟然是大秦長公主,齊國皇妃,秦雷姑姑的長眠之所。

    秦雷對這位命苦的姑姑所知不多,皆是來自鐵鷹的轉述,知道自己沒有中途夭折,能夠長大成人,全靠這位長公主的悉心呵護,倘若她還在世,自己想必過得很好。

    應該來看看她。

    長長的艾草長的極茂,覆蓋了整個墳頭。荒涼的景象無聲訴說著長眠的公主心中的抑鬱和絕望,也讓拜祭的人越發沉重起來。

    秦雷擺上祭品,誠心誠意的替原本的小質子磕了三個頭,輕聲道:“雖沒見過面,我也能知道你心裏的苦。我們回家吧。”說完,捧起一抔墳上土裝進鐵鷹手中的瓷罐中。

    做完這事,秦雷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公主墳,便轉身大步離開。

    那墳依舊孤零零的立在那裏,面向西方。

    一曲胡笳十八拍,多少幽怨離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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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送質子回國的隊伍出了上京,沿大河一路向西,要途經東齊二十二個州,最後渡過大河渡口黃泥渡,再行八百里,便可到秦齊對峙的前線——大散關。

    秦雷已經知道這個世界與原來那個世界相比,大了很多,也有很多不同。此時他正在車廂裏裏研究一張沈洛重金收購的齊國軍事地圖。路況不好,馬車顛的厲害,同一輛馬車上的沈洛面色很不好,秦雷卻不擔心他會嘔吐,因為已經吐無可吐。

    車廂裏還有一人,是化裝成沈洛師爺的館陶先生張諫之,他跟著沈家衛士與大部隊匯合,連騎了兩天馬,把檔磨得血肉模糊,終於熬不住,也鑽進了馬車。

    秦雷把視線從地圖上移開,對劈叉躺在軟榻上的館陶笑道:“過了允州便出了京畿,咱們的好朋友隨時都可能找上門來了。”

    張諫之慘笑道:“反正學生手無縛雞之力,全靠殿下了。”

    秦雷笑駡道:“若是相府來客,便把你交出去了事,省我一份口糧。”

    兩人嘿嘿低笑,這車是沈洛座駕,除了防震性沒法解決之外,其他的性能很不錯,至少隔音很好。

    館陶和秦雷一見如故,亦可以說是都有那麼一股子騷包勁,臭氣相投,所以極為相契。

    館陶嘿嘿道:“再走兩天,便進入乾州群山之中,咱們的惡客在那裏久候了。好在百勝軍那個大肚子不會來,不然真沒有那麼大的席哩。”

    秦雷點頭道:“是呀,山地陡峭,不利於軍隊展開,百勝軍應該不會參與這波攻擊。”

    一邊的沈洛眯起眼睛,目光亮的滲人,悠悠道:“那麼,就當是熱身吧。”

    秦雷堅決道:“對,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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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車隊進入連綿的乾州群山,乾州群山延綿數百里,相互重疊,犬牙交錯,山裏套山,山外有山。馬車自然顛簸的更厲害,秦雷他們不得不下車換馬繼續前進。在山間小道迤邐而行,隊伍前後相距一哩。

    此時已是暮春季節,山中芳菲漸歇,到了草木開枝散葉、積蓄精華的時候。今年雨水又足,是以山間路旁鬱鬱蔥蔥,層巒疊嶂。若不是一路危機四伏,倒不是為一程愉快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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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伍曉行夜宿,晚上就歇在山間,秦雷讓沈洛派出斥候,又親自安排值夜,才去睡下。眾人見他小小年紀調度有方,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執行下去。

    一日,隊伍進到一處一面高崖一面樹林的山路。秦雷心中惱火,明明囑咐斥候有易於設伏的地形要提前報告,卻出現如此紕漏。

    他剛要命令隊伍停下,突襲開始了。

    數塊巨石從一側山崖上滾落,帶落無數小石塊,下雨一樣往行軍隊伍砸來。秦雷來不及約束隊伍,只能大聲命令他們分散臥倒。

    石雨‘劈裏啪啦’猛烈砸下來。有盾的兵士紛紛擎起盾,小塊落石擊在上面砰砰作響,倘若運氣不好遇到大些的石塊,輕則筋折骨斷、重則直接被壓在底下,血肉模糊。

    沒有盾的士兵,有的四處亂奔,盼望僥倖躲過劫難;有的蜷在地上抱住後腦勺,祈求神佛保佑。一時間慘叫聲、哀號聲、咒駡聲,聲震山谷,竟壓倒了落石的聲音。

    幾乎同時,呼哨響起,上百黑衣人從另一側山林中殺出,全速直撲秦雷所在的中軍,沈家衛士不顧仍然滑落的石塊,紛紛起身,迎上敵人,頓時間喊殺聲充斥山谷。

    鐵鷹憤怒的盯著四散逃開的齊軍,啐了一聲,拔刀護衛在秦雷身旁。

    秦雷沒有被方才的落石傷到,他看到沈家衛士英勇卻毫無章法的抵抗敵人的進攻,人數占優的沈家衛士竟然左支右絀,勢如危卵。

    不時有沈家衛士被夾攻致死。

    秦雷目眥欲裂,對倉皇趕來的沈洛大聲吼道:“收攏後面的隊伍,五人一組,都帶到我身邊來。”聲音憤怒,不容置疑。

    沈洛在剛才的落石中傷了手臂,聞言呲牙道:“好!”也顧不得收拾傷口,拿出一個哨子,使勁吹了兩聲。

    陸陸續續有衛士聚了過來,沈洛分好一組便送到秦雷面前一組。秦雷盯著戰場的局勢,哪里吃緊便把一組投過去,這新過去的衛士早已看清雙方的局勢,往往沖上去就能救下同伴,甚至直接格殺敵人。他們也帶去了秦雷的戰術意圖:不求殲敵,只需自保。

    秦雷通過人員的分配,漸漸的把己方的衛士分成了三個集團,互為犄角,相互支援,穩住了陣腳。人數優勢慢慢體現,局勢漸漸扭轉。

    敵人漸漸發現不論攻到哪里,都會面對四五個人刀槍齊下,只得狼狽後退,漸漸無心戀戰。

    山林中傳來一聲鳴鏑,刺客們強攻幾招,丟下十幾具屍體,飛快跑回山林中。

    秦雷大聲喝道:“逢林莫入!”制止了衛士的追擊。方才的調度救了所有人,他的話也有了威信。衛士們停下腳步,在沈洛的帶領下救治傷患,掩埋死者。退敵的喜悅轉眼又被戰友的死傷沖得無影無蹤。

    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後不到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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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沈洛收拾殘局,秦雷省了很多心。他找塊石頭坐下,對鐵鷹問道:“諫之先生沒有傷到吧?”

    方才的戰鬥鐵鷹沒有動手,他有些鬱悶,甕聲道:“沒有,石頭一落就躲在車底下,剛出來。”

    秦雷想像一下張諫之的狼狽樣,忍俊不禁,心中鬱悶也小了很多。他吩咐道:“去請館陶先生來這裏。”

    鐵鷹離開後,秦雷正要凝神休息片刻,忽然耳邊傳來破風聲,心中一緊,腰部猛一發力,身子狠狠後仰出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31 PM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五章 秦教官深山練兵


    一支雕翎箭呼嘯著擦過秦雷的身體,帶走他腰間的玉佩。

    秦雷落地後就勢幾個翻滾,躲到一輛大車下,回頭去看山崖頂上,箭是從那射來的,此時那裏已空無一人,只有草木微微晃動,不知是風吹的還是怎地。

    灰頭土臉的張諫之被鐵鷹攙扶過來,他在往馬車下鑽的時候扭傷了腳。正好撞見秦雷從車下鑽出來。

    兩人相視苦笑,面對面坐下,沒有像往常一樣互相調侃,氣氛有些凝重。

    鐵鷹有些訝異的把那支冷箭遞過來,竟然是支無頭箭。

    秦雷把玩著這支沒頭沒腦的箭。稍微一想,沒有頭緒,便擱到一邊低沉對館陶道:“我錯了。損失這麼大,我是有責任的。”雖然統計數字沒有報上來,秦雷也知道十幾人陣亡,幾十人重傷。

    張諫之安慰道:“殿下不該如此自責,若不是您指揮若定,損失會更大的。”

    秦雷搖頭道:“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若是我當初不顧及舅舅面子,親自訓練沈家衛隊,而不是事事通過舅舅發號施令,決不至於像今天這樣一頭鑽進包圍圈,被打個措手不及。”

    張諫之默然,他不知道秦雷的特種教官背景,只道是殿下為沈洛承擔責任,但人家是舅甥,他也不好說什麼。

    這時沈洛打掃完戰場過來,臉色非常不好,統計數字已經出來,陣亡十六人,重傷十八人,一炷香的時間便損失一成戰力。

    秦雷扶他坐下,從靴中抽出匕首,挑開他胳膊上的包紮,微一探查,皺眉道:“傷到骨頭了。”叫鐵鷹去車上取了副夾板,敷上藥膏後固定住,最後整齊的纏上紗布,前後也就是盞茶功夫。沈洛看他熟練的動作,心中奇怪,卻被感動遮住,沒有問。

    做完這些,秦雷劈頭道:“舅舅,請授權我全權指揮衛隊。”

    沈洛也明白自己的不足,他只跟土匪交手過,與真正的戰鬥差別很大,方才幾塊巨石便把自己砸懵了。看來自己還是作商人比較有前途,他自嘲道。

    於是點點頭,朝秦雷笑道:“早便和你說過,咱們府上皆聽你調遣。”

    秦雷感激道:“定不負舅舅厚望。”眾人皆不提秦雷是否有領軍的本事。

    ~~~~~~~~~~~

    一夜無話。

    次日天光大亮,秦雷站在空地上,讓鐵鷹‘嗚嗚’吹響了號角,

    莫名奇妙的衛士紛紛走出營帳,查看情況。待見到五殿下在笑眯眯的看著他們,忙把仍在酣睡的同伴喚醒,三三兩兩的集中到秦雷面前。

    半晌,秦雷仍笑眯眯的問道:“人可到期了?”其中一個為秦雷抬過箱子的,仗著與殿下相熟,大聲回道:“都到了,殿下。”

    想了想,又小聲補充道:“除了不能動的。”

    人群爆出一陣哄笑,秦雷也莞爾道:“許大哥真是全面。”然後對眾人抱拳行禮,肅然道:“此次事發,全賴眾位大哥拼死護衛,秦雷有禮了。”

    眾人忙不迭回禮,口中亂紛紛道:“敢不效死力。”“殿下客氣了。”“這是咱們應該的。”

    秦雷伸手虛按,朗聲宣佈英勇殺敵的衛士每人一百兩銀子,傷者加倍,死者優撫。頓時營地歡聲震天。眾人齊齊稱讚殿下慷慨

    秦雷笑道:“你們卻是謝錯人了,我也是慨舅舅之慷,一個子都沒掏。”

    衛士們也哄笑道:“殿下與咱家老爺本是一家,謝您就等於謝咱家老爺。”

    秦雷也不再分辯,將昨日戰鬥中比較突出的幾個叫出來,其餘人各自歇息去。

    共有十二個人,秦雷指派他們為小隊長,又讓他們推舉三名隊長,分別掌管戰鬥、護衛、偵查。

    一番折騰,一名叫石勇的被推舉為戰鬥隊長,他方才斬殺五名刺客,占了殺敵總數的三分之一。那個被秦雷稱作‘許大哥’的許戈的被推舉為護衛隊長。還有一個侯辛被推舉為斥候隊長。秦雷沒有把鐵鷹任命為護衛隊長,他另有任務。

    秦雷讓這些人圍成圈坐下,站在圈中央,望著一張張興奮的面孔,笑駡道:“你們沒當會官是不是?”

    這些新鮮出爐的大小隊長忙用力板起臉,秦雷一翻白眼,道:“想笑就笑吧,憋壞了這荒郊野地可沒地兒看去。”

    眾人表情鬆下來,一陣輕笑。

    秦雷又加把火道:“當了隊長,薪酬待遇都要多很多,是不是很高興?”

    十二人如小雞啄米,頻頻點頭。

    秦雷話鋒一轉:“但是這也意味著更高的要求、更重的責任。如果在今後訓練中被超過者,撤;在戰鬥中失誤者,撤;被隊員集體彈劾者,撤!”

    三個‘撤’把新官們唬的一愣一愣,這些護衛是沈家的家僕,最長的已經在沈家服務八代了,是大世家的最底層人物,卻也都讀過寫書,練過些武,不是尋常百姓可比。這些人都清楚眼前這位雖在齊國極窩囊,可一回秦國便是貨真價實的皇子殿下,貴不可言。

    眼看有個*上貴人的機會,哪個不珍惜?哪個敢不聽話?何況這位殿下看上去平易近人,人又大方。

    秦雷無從知曉這些人的心理,即使知道他也只會高興,他明白人有自己的想法不要緊,要緊的是能把所有人的想法引到一起,所謂齊心協力,只有心齊了,力才會往一處使。上下同欲就是這個意思。

    秦雷讓小隊長自願挑選隊長,結果四個跟了石勇,三個跟了許戈,兩個跟了侯辛。又讓鐵鷹監督小隊長去被隊員選擇。

    場中只剩下秦雷與三位隊長,秦雷誠懇道:“此去大散關危機重重,還請各位精誠團結,倘若平安回京,定與各位共用榮華富貴。”

    三人起身激動道:“敢不以死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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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秦雷放慢行軍速度,在山中操練起三支隊伍來,齊國護軍幾次催促,他都讓沈洛擋下了。

    二百里山路走了一個月,平均每天走七哩!這也創了世界行軍史上的奇跡,秦雷自嘲道。

    一個月時間無法從根本上改變這支隊伍,況且還要防備敵襲,不能操練過猛。秦雷只是讓戰鬥中隊一百二十人,三人一組勤練三才陣:一人持槍,一人雙刀,一人一手刀一手盾,可遠可近,可攻可守。

    然後分成黑白兩方,用臨時趕製的木質武器沾上白灰,互相攻擊。有時雙方人數相等打得不亦樂乎,有時又力量懸殊,致使一方被揍的鼻青臉腫。秦雷告訴隊員們是在錘煉他們在不同情況下的反應,可是漸漸有機靈的發現,每次扮演劣勢一方被暴揍的,幾乎全是前一天訓練不積極的小隊。

    這個發現很快傳遍全中隊,於是乎各個小隊長咬牙切齒對自己隊員吼道:“倘若是誰偷奸耍滑,讓咱們全隊挨打,你放心,回來後全隊會再揍你一頓!”

    一時間營中氣氛升騰,訓練中再無一人敢稍有怠慢。當各小隊打出火氣,咬牙切齒的把訓練搞得接近實戰,不時有人被打的爬不起來,小隊之間開始針鋒相對時。某位無良的皇子便會適時站出來對各小隊逐一點評,指出他們的缺點,重點表揚他們的優點。之後便是全中隊大會餐。

    當月亮升起,火頭軍們在篝火上架起烤架,把斥候隊打來的山羚、黃羊之類的野味扒皮洗淨掛上,一遍遍刷著作料。肉色漸漸金黃,油脂滲出,劈劈啪啪的滴在火上,把火苗撩撥的一竄一竄。也把圍坐成圈的戰鬥隊員們的口水撩的咕嚕咕嚕。

    當秦雷變戲法似的拿出兩壇美酒,氣氛頓時達到高潮。秦雷遞給石勇一壇,自己抱起一壇,揮手拍開泥封。石勇也有樣學樣。隊員們似乎都聞到那酒的醇香。有癮大的使勁聳鼻子,滿臉的陶醉。

    這些人自離開上京便風餐露宿,自帶的酒早已喝光,恐怕都有一個月沒聞到酒味了。

    秦雷把酒壇雙手舉過頭頂,大喝道:“同醉!”說完仰頭痛飲一口。

    飲罷,大叫道:“痛快!”便把酒壇傳給左手第一個,那隊員一臉激動地結果酒壇,也痛飲一口,高叫道:“痛快。”

    混坐在一起的隊員,原本見到打得不可開交的對手有些彆扭。但隨著酒壇在一雙雙手中傳遞,才猛地想起大家本是並肩作戰的袍澤,是可以生死相依的兄弟,於是不好意思的相視一笑,把那點小彆扭就著酒喝下去。

    這一切都被秦雷看在眼裏,他與石勇相視一笑,抽出刀,分麾下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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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訓練時,隊員們士氣高漲、訓練更認真,但是沒有故意傷人的動作,氣氛好了很多。

    秦雷對鐵鷹道:“訓練受傷在所難免,但是要注意控制手下情緒,不要為將來的衝突埋下隱患。”鐵鷹躬身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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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護衛中隊九十人,秦雷主要教導他們如何保護重要人物,特別是皇子殿下,這是他的本行自然教導起來得心應手。什麼前哨、伏線、替身、掩護、斷後之類的,一樣樣示範,一樣樣講解。

    又教授他們如何突擊支援戰鬥隊。同樣用戰鬥中隊的法子,分組對抗,表現差的會在下次分到最倒楣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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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斥候中隊七十人,就沒有前兩隊那麼好命,秦雷深感這個時代斥候能力薄弱,挖空心思訓練這些菜鳥。有時候在營地裏藏幾個蘿蔔,命令他們以小隊為單位尋找,沒找到的沒有晚飯,省下的晚飯將送給找到蘿蔔多的小隊。

    秦雷告訴他們這是鍛煉他們尋找蛛絲馬跡的能力。

    有時候會在十裏外的山頂上放些蘿蔔,再畫些奇怪的圖畫,命令他們以小隊為單位爬到山頂,再折返回來。隊員們滿心以為這次還是誰先拿回蘿蔔誰獲勝,當一群人狼奔豕突爭先恐後的拿回蘿蔔後,秦雷宣佈所有的小隊畫下方才在山頂看到的那些奇怪的畫時,蘿蔔們一下子傻了眼,大眼瞪小眼:確實有印象,因為太有視覺衝擊感了,但實在沒往心裏去。

    最後,侯辛所在的小隊畫了五個圖案,雖然都似是而非,卻也奪了冠軍。一般的都畫了兩三個,最差的一個都沒畫到。

    秦雷板著臉道:“斥者度也,候者候望,度,是斥候的第一要求,就是加入自己的思考判斷,既然發現異常,為什麼不去思考?為什麼不記下來?像牛一樣的笨蛋!”說到後面,他也笑起來。

    眾人的心肝才敢撲通撲通亂跳,殿下,哦不,他叫隊員們稱呼他為‘教官’,教官什麼都好,就是發起火來太嚇人,常叫人搞錯了他的年齡。

    秦雷最後沒有取消誰的晚飯,畢竟沒有說規則,但是他明確告訴隊員以後的測試都會沒有規則。

    “教官,那到底畫的是些什麼東西?”吃飯時,終於有大膽的問道。

    秦雷神秘笑笑,說:“一千年後你就知道是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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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六章 大戰前夕


    半個月後,齊國護衛待不住了,聽從了沈洛的建議,先行一步,到出山後第一個縣城——甯古縣再匯合。

    秦雷繼續不緊不慢的打磨他的斥候隊伍,不是他偏心眼,實在是形勢所迫,斥候隊伍太重要了。

    斥候隊伍的訓練對有些人是有趣是挑戰,但對另一些人便是苦惱是煎熬。所以秦雷規定斥候可以自願退出,但一旦退出便終身不得反悔。另兩個中隊有不少貪圖斥候訓練新奇,又能多跟殿下學習的,紛紛要求轉隊。也是這個原因沒有人願意主動退出斥候隊。

    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隊員們已經完全接受了這個與他們同吃同住,又無所不知的皇子‘教官’了,沒人在意他的年齡。

    秦雷規定只有各中隊前二十五名才有資格報名參加斥候隊,無疑把斥候隊級別拔高了,這是秦雷的設想,他準備在未來把斥候隊建設成這個時代的特種部隊。

    在一次全體大會上,他當著近三百人宣佈了這一決定,同時還宣佈從今往後,無論麾下有多少人,只有這三百人可以稱呼自己為“教官。”

    一邊的張諫之和沈洛瞠目結舌,殿下這種收買人心的法子踏雪無痕,惠而不費,還能激起這群人的榮譽感,這三百人以後便是嫡系中的嫡系。張沈齊齊將秦雷奉為偶像。

    五十個夠資格的全報名了,秦雷將兩個隊長踢回去,然後把報名的四十八人統統攆到一處山裏,給他們一個時辰時間藏匿,並告訴他們,半時辰不被發現就可以進斥候隊。

    一個時辰後,秦雷告訴斥候們自即日起將施行不定額淘汰制,這次找不到人的將全部被淘汰,之後便把他們撒進山裏……

    六十比四十八,最好的情況下,五個隊員中也會被淘汰一個。斥候隊員們打了雞血一般,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所有蘿蔔都找出來,現在他們一律稱菜鳥為蘿蔔。

    專業和業餘的差距很快體現出來,只見斥候隊員們從從容容從山下上去,用一根木棍在樹頂上一捅,便會有一個蘿蔔慘叫著掉下來。在灌木叢中一攪,又一個蘿蔔‘哎呀’一聲蹦出來。往個山洞裏扔進幾個蜂窩,便壞笑著跑到一邊躲起來。不一會好幾個蘿蔔慘叫著從洞裏竄出來,撲通撲通跳下邊上的小溪。

    一個個蘿蔔被拔了出來。雞飛狗跳的半個時辰過去後還有八個沒找到。

    這意味著二十個斥候將被淘汰,八個水靈靈的新蘿蔔將補充進來。這八個蘿蔔各有高招,其中一個叫沈青的瘦小子最為機靈,他在山腳小路旁挖個坑,再蓋上一塊木板,撒上浮土,最後掀開條縫鑽進去。玩過捉迷藏的人都知道,找的那個人總會下意識走兩步再開始找,他就利用這個慣性思維藏在起點,結果六十個斥候全數通過都沒發現他。沈青也被秦雷評為這次的第一名。

    最慘烈的是一位叫石猛的,這位仁兄當時也躲在山洞中,但是蜂子撲來時,他把自己蜷在牆角,硬是咬牙沒有叫出聲來,也沒有沖出去。

    測試結束後,鐵鷹大聲呼喚八位獲勝者下山,便少了一位。等到大家尋到山洞,找到石猛時,他被叮的面目全非,渾身浮腫,已經暈厥過去。

    抬下山時,這位頑強的仁兄醒了,勉強睜開腫成一條線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教官。秦雷又想笑又心疼,對他點點頭,讓人趕緊醫治。猛將兄才放心的又暈過去。

    看著被淘汰的和沒入選的無精打采的樣子,秦雷暗歎一聲,及時宣佈,所有沒入選的隊員都可以參加下次選拔,結果士氣更加高漲,落選的憋了股勁要在下次一雪前恥,入選的也拼命訓練,怕下次落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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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的再慢,也有走完的一天。時進六月,秦雷和他的衛隊終於抵達甯古縣。這時的衛隊軍容嚴整、士氣高昂,像一把出鞘的劍,鋒芒畢露。

    在甯古縣修整了五天,才拖拖拉拉上路,護衛的齊軍也習慣了這位爺的慢性子,沒有再催促。

    一匹駿馬自西方而來,打亂了秦雷的節奏。

    “想不到齊國內部到了如此境地。”沈洛搖頭苦笑道。被派去應州辦事的衛士回報,那裏已經到了民怨沸騰的地步,稍一煽風點火,竟發生了暴亂,此時愈演愈烈,有蔓延全州之勢,齊國軍隊源源不斷開進,竭力彈壓。

    這便是齊國的怪現象,三足鼎立齊國式微,為了抗衡秦楚的壓迫,齊國不得不在軍備上投入鉅資,三十年前趙無咎建立軍戶制度,把軍人家庭從賦稅中剝離出來,儘管在長期看來這樣做後患無窮,但至少在這一代,很好的保護了軍隊的積極性,軍隊武備不弱,官兵收入也不低。天文數字的軍費加上上層社會窮奢極欲的生活方式,幾乎全部轉嫁到貧苦百姓身上,百姓苦不堪言便會造反,造反又會被強大的軍隊鎮壓。鎮壓後又是更嚴苛的盤剝,又會造反,又會被鎮壓。

    飲鴆止渴,這是秦雷對齊國國策的定義。

    秦雷、沈洛、張諫之三人領導小組很快調整了計畫,命令部隊加速前進,日行百里,爭取在暴亂被鎮壓之前抵達應州城。

    這一變化,把齊國護衛弄得苦不堪言,緊跟三天便掉隊了。也把不少勢力晃傻了眼,設計中的種種陷阱,還沒開始佈置,便眼睜睜看著這三百餘騎狂飆猛進,一去不回。

    七天後,離暴亂的應州還有一天的路程,秦雷讓隊伍停下來休整一晚。他要等幾方面的資訊,也要送別幾個人。

    營地邊沿,一身勁裝的鐵鷹肅穆的看著年輕的殿下,對秦雷的變化他最有感觸。夕陽下的秦雷身材消瘦筆挺,比起幾個月前明顯高了些,也壯了很多,已經可以和鐵鷹打個平手了。但變化最大的還是他的眼睛,明亮的雙瞳目光堅定,令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不少。

    特別是進入乾州之後,秦雷指揮若定,調度自如。更是把一群家兵訓練的如指臂使,令行禁止。讓自負軍中好手的鐵鷹也學到很多東西。

    原本那個懦弱怕事,渾渾噩噩的質子搖身一變成了現在這個膽大包天,本領高強的秦雷,對此,鐵鷹從心底高興。五年前,因為得罪權貴,本來春風得意的他接替退役的前任來到上京,再無前途可言。

    這幾個月眼看殿下身上的變化,鐵鷹蟄伏已久鬥志又慢慢復蘇。現在他要孤身向西兩千裏面見陛下,為殿下送去親筆信。這是秦雷整個計畫的關鍵,若是出了差錯,一切都會變得沒有意義。

    秦雷面對鐵鷹,沈默著,面部的輪廓在餘暉中更加深邃。他不知鐵鷹能否安然抵達大散關,但此時只能選擇信任這個一直陪著自己的大個子。

    良久,兩人使勁抱了一下,鐵鷹翻身上馬,疾馳而去,沒有再說一句話,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沈洛與王諫之在半個時辰前也離開了秦雷,他們被三個小隊綁著一路北上,度過大河,沿北岸西行,從草原進入秦國邊境。這一路雖然兜了很大的圈子,但有秦雷為他們吸引火力,想必還算安全。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32 PM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七章 突襲齊營

    秦國軍方需要戰的理由,秦雷便給他們:沒有比質子回國途中被百勝軍攻擊更好的理由了。

    通過日益成熟的斥候,秦雷知道兩營百勝軍正駐紮在應州的東西兩側,不論城內外暴亂多麼厲害都沒有參戰。據早先派遣到應州的細作回報,城內至少有三幫來歷不明的人在等著自己。這便是秦雷在前半程磨磨蹭蹭的原因,他要給敵人充分的時間,選擇最佳的狙擊地點——混亂中的應州無疑符合要求,在這裏推脫責任最輕鬆。

    ~~~~~~~~~

    秦雷醒來時,還是滿天繁星。他脫下長袍,將身上的六個負重袋解下,裏面裝的是鐵砂,共十八斤,自基本恢復起,他便一直帶著。

    從隨身攜帶的大包中,掏出一塊麻布,然後把裏面的東西一樣樣擺在上面。一種熟悉的感覺,前世出任務前都會這樣鼓搗一番,非常有感覺。

    秦雷先套頭穿上一件貼身軟甲,這件由烏金絲,天蠶絲以及冰晶絲混編而成的軟甲輕便舒適、刀槍不入,乃是沈洛所贈,唯一的缺點是透氣性不好,夏天長時間穿會起痱子。

    然後穿上一套在這個時代極為怪異的黑色作戰服,蹬上作戰皮靴,將兩把匕首插入其中。又將一部臂弩固定在左臂。接著將寬幅的牛皮腰帶牢牢繫上,掛好飛刀袋、爆雷袋等五六個袋子以及兩把特質手弩。最後將一把加長開山刀插在背後。全身裝備總重十八斤,正好與解下的重量等同。

    秦雷掀開帳篷大步邁向營地外,接替鐵鷹職責的沈青沈默的跟上,清秀的小臉有些發緊。營地外的空地上,火頭軍已經在忙碌的準備早餐,幾口大鍋中煮著粘稠的肉粥,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秦雷點點頭,沈青忙把腰間的號角舉在嘴邊吹響,蒼涼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上盤旋。隊員們早已習慣了被號角指揮,幾乎同時醒來,片刻後便穿戴整齊,在秦雷面前集中。黑暗中,三百雙眼睛齊刷刷注視著他們的頭領——教導他們,鼓舞他們,關心他們的秦雷。

    秦雷輕聲道:“開飯。”隊員們無聲的找到自己的位置,小隊長為每人盛滿滿一大碗肉粥,秦雷也不例外。

    半刻鍾,飽餐後的將士重新列隊,他們發現秦雷變了,往常的輕鬆優雅已被一種無言的威勢所代替,仿佛一隻頭狼冷冷的注視著自己的子民,隨時準備帶領他們撲向成群的獵物、或者與強大的敵人殊死搏鬥。

    短暫的對視後,秦雷摘下頭盔抱在臂彎,長髮在夜風中飛揚,大聲道:“我的士兵們!”

    所有隊員用右拳砸了一下左胸,聲音整齊,有種攝人魂魄的魅力。

    “我們曾經一無所有,現在我們擁有三百生死兄弟!明天我們擁有的還是這些兄弟!”

    “我們都還年輕,我們都夢想著為國征戰,夢想著建功立業,夢想著流芳百世!對不對!”

    “對!”這是狼群的回答,整齊而嘹亮。

    “當然,最現實的問題是,我們要回家,回到我們朝思暮想的故鄉。”秦雷神色稍緩。

    隊員們嘿嘿笑起來,仿佛為這個念頭不好意思。在這一瞬間他們有的想起家中的老媽媽,有的想起定了親的女娃,有的想起村東頭的大槐樹,思鄉的情緒迅速蔓延。

    “現在有人要阻斷我們回家的路,要扼殺我們的夢想,我們該怎麼辦?”秦雷粗著嗓子吼道,眼睛瞪得溜圓。

    “殺!!!!”隊員們同樣瞪著眼睛粗著嗓子吼道。有人喊道:“我們要回家!誰敢不讓我們回家,我們就幹他八輩祖宗!”

    “對,誰不讓我們回家,我們就幹他八輩祖宗!”秦雷‘噌’的拔出劍來。豎在胸前,全力吼道:“榮譽與汝分享,苦難與汝共擔!”

    隊員們猛烈敲擊左胸,齊聲道:“榮譽共用,苦難共當!”情緒被秦雷幾番撥弄,已經到了沸點。

    “出發!”秦雷回劍入鞘,翻身上馬,當先駛出。

    三百餘騎生死相隨。

    ~~~~~~~~~

    參加應州平叛的齊軍乃是臨近四州的州兵,近兩萬餘人,由靈州將軍薛祁單率領,薛將軍最近有些意氣風發:由於他救援及時,叛亂的農民軍沒有攻下府城,反而在內外夾攻之下潰敗到逐鹿原,最終在此被他的軍隊包圍,眼看就要覆滅。

    昨夜薛將軍與同僚飲酒作樂至子時,昏沉沉回到帥帳,又吐了幾回,寅時才睡下。沒睡多久,便感覺大地微微顫動,薛將軍自言道:“不能喝這麼多了,躺著都暈……”翻個身繼續睡。

    嚴格說來,秦雷的護衛屬於步兵,並不是說騎上馬就是騎兵,即使秦國的兒郎都會騎馬。秦雷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命令隊伍突進突進再突進,利用齊國州軍之間配合生疏的毛病,狠狠插入其結合部,*百騎突進的衝擊力竟要硬沖軍營。在選擇突擊點上,斥候的意見起了主導作用,從而進一步提高了斥候在秦雷軍中的地位。

    那兩營百勝軍就在南北兩側各十哩處。

    ~~~~~~~~~~~

    齊軍全部精力都用在圍困已成孤軍的農民軍上,壓根沒想過會有人從背後進攻。當第一匹馬飛躍過僅有兩尺深三尺寬的壕溝,嘶鳴著撞開鬆散的柵欄時,報警的鳴笛聲才在大營上空響起。

    睡夢中的士兵來不及穿上盔甲,隨手抄起一樣武器便往外沖,在這個戰火仍頻的年代,進者生退者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儘管有人沖出營帳後發現手中拿的是水瓢、擀麵杖之類的廚房用品。

    狼狽的薛將軍在親兵的服侍下,好不容易穿好盔甲,拿起寶劍出來一看,除了同樣狼狽的州兵們,並沒有什麼踏營的敵人,薛將軍喃喃道:“難道是做夢?我夢遊了?”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哎呦’一聲差點暈過去。

    “不是做夢,那剛才衝營的敵人呢?”薛將軍納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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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八章 無間道


    幾百人的隊伍當然不會憑空消失,秦雷的騎士們撞進齊營後,便一個優美的轉身,沿著齊軍營地的邊緣疾馳。聽到示警聲便沖出來的齊軍往往撲個空,等回過神來,在副將的組織下沿著營壘圍追堵截,試圖攔下可惡的‘賊寇’。

    那支‘賊寇’玩命的追求速度,突營後一沾即走,絕不與齊軍發生正面接觸。騎士們狠狠地催動戰馬,手中的馬鞭頻繁落下,吃痛的戰馬發足狂奔,上千隻馬蹄暴雨般點地,揚起漫天的煙塵,在追擊的齊軍看來,這些人仿佛騰雲駕霧一般。

    這種感覺只是一瞬,當漫天黃土撲面而來,把他們籠罩住時,任何讚美也會變成惡毒的詛咒。一陣池塘蛙聲一樣連綿的咳嗽聲後塵埃落定,灰頭土臉的齊兵發現那支賊寇已經奔向叛軍的營地。

    黑著臉的薛將軍非常鬱悶,這些賊子擾人清夢又飄然而去,著實狠狠抽了前途無量薛將軍一個大耳光子,老薛憤憤的想,若是被朝中大佬得知,這些愛面子的傢伙定然不會給自己好臉色。

    老薛打個寒噤,仿佛看到百勝公指著自己鼻子破口大駡,伸手抹抹臉,似乎要擦掉老趙噴在自己臉上的口水,氣急敗壞的嘶吼道:“列陣,給我列陣出擊!老子要把這些狗賊生吞活剝,擺成十八個姿勢……”

    疾馳中的騎士們齊齊打了個冷顫,老薛怨念之強,可見一斑。

    秦雷見隊伍順利脫出齊營,卻沒有一絲歡欣,他知道這是有心算無心,又沒有交手的結果,但此番動靜百勝軍定然已經知曉,最多一炷香便會殺到,若被合圍便再沒有僥倖的道理。

    他抬頭看向越來越近的農民軍營地,天色微曦,能看到營地中人影晃動,方才的喧鬧定已驚醒農民軍。現在就看馬奎他們幾個的了,秦雷默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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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秦兩國在大散關對峙,上百萬齊國百姓被迫轉移,這些人拖家帶口老弱病殘,在哪里都不受待見,各府各縣都緊閉城門,不許他們進城。

    馬三就是逃難大軍中的一員,他的身份是獵戶,身強體壯,好運的逃過被拉夫當炮灰的命運,逃離了前線。馬三為人熱情,樂於助人,還會幾手子醫術,很得難民的尊敬,一來二去便成了這只流民隊伍的頭領一般的人物,他與另外幾個類似的人物一起,決定著難民隊伍的行止。

    在屢次被拒之門外後,憤怒、失望乃至絕望的情緒在流民中蔓延,加上有心人挑撥,這些兔子般溫順的前農夫們,漸漸兔子般的紅了眼。一股毀滅那些吸自己血、又把自己當草芥的老爺們的戾氣在胸中滋生。這種情緒像瘟疫一樣迅速傳遍,最終在某些人振臂一呼中,衝擊了應州的柏丘縣,殺光官吏、打開糧倉,這就是所謂的應州之變。

    難民們四處劫掠,把個偌大的應州搞得遍地狼藉,富戶鄉紳們紛紛躲進城高牆厚的應州城,等待朝廷的救援。

    在官軍的擠壓下,農民軍失去了活動空間,又極其愚蠢的試圖攻擊府城,妄想拿下城中的老爺們,要脅官軍退兵,這便有了前面的一幕。

    馬三一直被挾裹著在農民軍中,他沒有參加劫掠,沒有瓜分資財,而是默默救治傷患,為泥土中垂死掙扎的同伴帶去最後一點安慰。

    起初順利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首領身上,可是當情況一天天變糟,最後甚至被包圍在逐鹿原上時,那些信誓旦旦要帶大家奪取屬於窮人的天下的傢伙看起來面目那麼可憎,相比之下,菩薩心腸的馬三受到了更多的擁戴,人們都願聽他的,他們樸素的認為好心的馬三不會騙自己。

    “不會害你們嗎?”馬三心中苦笑道,他便是幾個月前秦,雷讓沈洛撒出去的釘子之一,沈家衛士的副統領,此次無間任務級別最高者。他還記得臨行前秦雷對自己的親自召見,那位小小年紀便顯得沉穩堅毅的皇子殿下給他很深的印象,他清楚記得當時殿下說道:“馬大哥,我們所有人是死是活便全交在你手上了。”

    深受信任的感覺令馬三義無反顧去了邊境,順利混進流民隊伍,在幾個夥伴的幫襯下,很快樹立了自己的威信,沒費多少功夫便順利把流民隊伍引到應州——殿下回國必經之路。

    之後的事情有些失去控制,他們幾個還是低估了這些難民所受的苦難,心中所積攢的怨氣。原計劃是盡力煽動難民,在殿下到來那一刻爆發,利用那股戾氣重開一切阻攔殿下的陣勢。

    未曾想到,馬三幾個剛起個頭,便像捅了馬蜂窩似的,一下弄得群情激奮,有不少心懷不軌之徒趁機跳出,接替了馬三幾個的宣傳工作,之後的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馬三親眼所見一個個面黃肌瘦的難民咆哮著衝擊一個個村落,一座座縣城,把富戶鄉紳活活打死,家財劫掠一空,到後來與當地民眾發生衝突後,更是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氣,姦淫擄掠無惡不作。

    他開始痛恨自己,親手打開封印魔鬼的盒子。所以他退出了戰鬥,埋頭做一些救死扶傷的工作,希望自己心能舒服些。然而,陰差陽錯的,他的威望日隆,越來越多的人聚在自己身邊,信賴自己、崇拜自己、依靠自己。這種信賴崇拜依靠卻無時無刻不噬咬著他的靈魂。

    正當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時,殿下的密信來了,一個髒乎乎的小子趁著人多擠到自己面前,把一個蠟丸塞到自己的袖口,若不是他朝自己呲牙一笑,我也發現不了他。不過那個小子是誰呢?有點像侯辛,可他沒有這麼利索的身手。馬三,或者該叫馬奎心道。

    看來臥底生涯會讓人想的越來越多,說得越來越少。

    抑鬱的無間行者馬奎搖搖頭,停下胡思亂想,回到自己的營帳,吩咐衛兵不得打擾,才捏開蠟丸,取出一張小紙片,深深看了一眼,便吞到肚子裏。這樣有人看到,也只會以為他在吃藥。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33 PM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九章 反了?反了?

    那封信上寫著“千鈞一髮,盼兄速發”八個不負責任的字。

    馬奎卻明白了自己發動的時間,十一日丑時,也就是次日。

    當天夜裏,馬奎像往常一樣巡視完營中傷患後,回到自己的帳篷,那裏已經有十幾個大小軍官在等他。馬奎吩咐左右嚴密把守營帳,才緩緩的走到正位上坐下,疲憊而憔悴。

    軍官們有些面面相覷,一個靠的最近的起身試探的問道:“統領大人,召集咱們前來可是為了那事?”

    馬奎抖擻精神重新站起來,方才的迷茫彷徨一掃而光。他視線掃過屋內眾人,點點頭沉聲道:“不錯,我已接到殿下密信,命令咱們明日丑時發動。”

    這屋中竟然全是沈洛府中忠誠的衛士。

    他們數月來隱姓埋名,出生入死,等的便是今天。儘管早已料到,還是不免有些激動。不少人站起來望著他們的首領。

    馬奎望著身邊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面寫滿了激動、緊張乃至狂熱。他輕歎口氣,把視線移向帳頂,望著上面掛的那盞晦明晦暗的油燈,用一種自言自語的語氣蕭索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這可是幾萬條人命啊!”

    軍官們,或者說沈府衛士們都有些默然,事情變化太快,殿下在制定計劃時沒有想到齊國的暴亂會如此迅猛而暴烈,短短時間便聚集起十幾萬人。哪怕是現在,經歷過幾次慘敗,又有些頭目分道揚鑣後,依然還有近四萬人。

    按照原本的計畫,他們將帶領農民軍抵擋住所有衝擊營壘的敵人一天,直到殿下徹底逃過百勝軍和各路神佛的追殺後,便算完成任務,之後會有兄弟接應他們脫離農民軍撤退。

    這樣一來,農民軍的命運便註定了。

    這些不專業的間諜,沒有經過相應的訓練,完全憑著一腔熱血盲打莽撞滲透進了農民軍。憑熱血辦事的人往往會因熱血壞事。幾個月的起義軍生涯,這些沈府精挑細選的機靈傢伙果然贏得身邊人的信賴和尊敬,那些起義軍總是用崇拜的眼光看著他們,對他們言聽計從,奉若神靈。

    ‘信任’這種東西,只有極少數情況下不好,這次似乎便是。熱血的衛士們沒有學習如何隔絕感情,他們被‘信任’牽絆了。

    馬奎見手下都陷入沈默,繼續嘶啞道:“看來各位也有此顧慮,我有個想法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他頓了頓,接著道:“咱們的任務是掩護殿下回國,這是底線。但那日分別,殿下嘗言,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給我臨機決斷權,所以我有權變更計畫。”他的聲音越來越堅決,表情也強硬起來。

    “我決定,今夜嘩營,爾等各歸其崗,斬殺主將,控制局勢,不得有誤。”馬奎沉聲道。

    有軍官站出來抱拳問道:“統領可曾得到殿下或是老爺的首肯?”

    馬奎冷冷盯著他道:“殿下授我臨機專斷權,夠不夠?”

    軍官搖頭道:“屬下只想知道咱們的人知曉這個變化了沒?並非質疑統領的權威。”

    馬奎點點頭,對屋中眾人道:“既然如此,便各自回營準備,子時之前必須把隊伍集合到中軍帳前。”

    眾軍官唱喏而去,馬奎對起先發問的軍官道:“石威,你留一下。”

    那軍官無奈止步,默然不語,直到眾人走淨,馬奎才對他道:“委屈你在這待到天亮,沒問題吧?”

    石威苦笑道:“統領,這樣子會害了殿下的。”也不做反抗,任由衛士綁了。

    ~~~~~~~~~

    當三百騎士沖到農民軍寨門前,竟有些不知所措。

    大門洞開,寬闊的壕溝上也架起了板橋。

    秦雷凝神往營中望去,只見幾匹駿馬疾馳而出,當先一個赫然是沈府衛士副統領、此次無間行動領導人——馬奎。

    卻沒有看見他囑咐形影不離馬奎左右的石威。

    齊軍很快整齊隊伍,騎兵已經開始衝鋒,盞茶功夫便能殺到。

    秦雷壓下心頭狐疑,右手在背後做了個握拳的動作,騎士們便各自握緊腰間弩弓,隨時準備攻擊殿下所指。這批手弩是那次戰後秦雷深感手下缺乏遠程打擊能力,讓沈洛花重金收購的,乃是齊國羽林軍制式的弩弓,儘管無法與秦雷身上的幾具相比,卻也聊勝於無。當然這只是秦雷的看法。

    眨眼間,馬奎已經翻身下馬跪倒在秦雷面前,急聲道:“情況有變,請殿下先行進寨,稍後容稟。”

    秦雷看著跪伏在馬下的馬奎,強行壓住心中不悅,心念電轉,最後才點頭道:“勞煩馬大哥了。”

    三百餘騎人不離馬手不離弩,挾裹著往日同伴駛進大營。

    絞索扭動,板橋緩緩吊起。幾千騎兵大罵著勒住馬韁,等待輜重營前來架橋。

    ~~~~~~~~~~~

    秦雷剛一進寨,一個黑糊糊的人影從一邊鑽出,左翼的護衛隊員一齊舉弩,隊長大喝一聲:“冰箱!”

    那人幾乎同時喊道:“彩電!”

    護衛隊員的弩弓微微垂下。

    這人跑到近前,赫然是斥候中隊隊長侯辛,他一看到馬奎便對秦雷道:“殿下,請先擒下此獠!”

    秦雷側頭看向馬奎,見他面色如常,對馬奎身後兩名護衛隊員輕輕眨眼,然後伸手指向侯辛,食指微屈道:“休得胡言,還不快快向統領道歉。”

    侯辛見了秦雷暗號,也不再叫喊,站在秦雷馬下低聲說了幾句,便轉回隊中。秦雷聽了,強壓住火氣,嘴唇緊抿,對馬奎道:“馬大哥,我要一個解釋。”

    馬奎只是懇請秦雷帳中敘話,秦雷搖搖頭,朗聲道:“從吾者皆我兄弟也,事無不可對其言。馬大哥在這說就行了。”邊上的衛士面色不變。

    馬奎也發現自己往日的下屬變化很大,最明顯的是紀律性比以前好了很多。他苦笑一聲道:“呵呵,殿下又比上京時長進許多,那就容小人在這裏稟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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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章 亂了!亂了!

    秦雷冷冷的盯著馬奎,饒是馬奎自認心堅如鐵,也感覺後背發冷,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他雙手伏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額前沾沙帶土、一片青紫。這才直起身抱拳對秦雷道:“卑職有罪,不敢求生。懇請殿下憐憫這滿營三萬餘性命,帶他們突圍吧!倘若殿下答應,卑職願以死贖罪!”

    秦雷面色陰沈似水,雙拳攥的格格作響。聲音從牙縫裏擠出:“倘若我不答應,你是不是打算兵諫啊?馬大哥?!”

    馬奎重新伏地,埋頭不起。

    胯下戰馬感受到主人的怒氣,不安的打著響鼻。秦雷使勁壓了壓怒氣,對邊上幾個已經被護衛隊員綁起來的前間諜問道:“石威呢?”

    這些人本以為統領乃是奉命行事,哪想到會搞到這般田地。一個個叫起撞天屈,有的大聲咒駡馬奎,有的對秦雷連連磕頭,還有的對往日同僚怒目而視,整個場中混亂不堪。

    許戈見殿下臉陰沈的快要滴下水,上前一人一腳統統踹倒,怒吼道:“殿下問話,只准回答!不准廢話!”

    那些被綁的原本是沈家最優秀的衛士,現在看到原本僅比他們高一線的許戈威風凜凜的樣子,心中自然不爽。無奈形式比人強,其中一個見過秦雷的,壯著膽子道:“小的許偉回殿下的話,石威被馬統領囚禁在他的營帳中。”

    秦雷對許偉身後隊員點點頭,左右便上前為他鬆綁。秦雷望向許偉那張真誠的臉,勉強笑笑道:“許大哥,麻煩你把石威帶來,要快。”許偉忙不迭點頭,帶著兩個隊員往營帳深處跑。

    秦雷又轉向其餘被縛的人,視線在他們身上反復掃過。最後才溫和道:“你們現在將當時的情況寫下來,不用太詳細,重點寫當時的對話。每個人都寫,別互相看,不會寫字的請舉手?”他的心漸漸平和下來,從那種計畫被自己人打亂的挫敗感中走了出來。

    沒有人舉手。秦雷‘哦’了一聲,對隊員吩咐道:“給幾位大哥鬆綁。”

    鬆綁之後依然沒有人舉手。隊員便一人分一根秦雷在山中燒制的碳棒和一張白紙,讓他們寫下當時的情景。

    秦雷已經聽到喧囂聲從營寨外傳來。

    片刻有幾個筆頭快的已經寫完,交給秦雷一看,大體差不多,都是從馬奎進屋寫起,把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仔細復述,好在馬奎話不多,不到十句便寫完了。其中都提到石威有異議這件事情。

    可以斷定沒人說謊,秦雷把紙遞給沈青,對還在冥思苦想的幾位笑道:“諸位大哥可以改天慢慢想,還可以寫的生動點。不過現在請各自回營帶兵組織防守去吧。”

    幾個人忙不迭謝恩,還有反應不過來的杵在那裏不知所措。被同伴使勁拉走。

    侯辛已經換上斥候裝備,上前低聲問道:“殿下,您不怕這些人回去後反咬一口?”

    秦雷望著他黑不溜秋的臉蛋,也低聲笑道:“齊兵近在咫尺,百勝軍也快到了,沒有他們回去組織防守,咱們這幾百號人還不夠齊兵塞牙縫的。既然如此,何不給個臺階,彼此下來相見。”

    侯辛恍然道:“原來情況這麼糟了。殿下,我們還是掩護您突圍吧。”

    秦雷伸腳虛踹,嘿嘿笑道:“想說,殿下我們逃吧,就直說,淨說漂亮話。”

    侯辛剛想接幾句,許偉帶著石威回來了。侯辛只得把話咽到肚子裏,重新板起臉來。

    石威衣衫整齊,步履穩健,顯然沒有受到折磨,秦雷對馬奎惡感稍減。

    石威看見秦雷,忙跑兩步過來跪下道:“卑職沒有完成任務,還請殿下責罰。”

    秦雷在馬上微笑道:“石三哥辛苦了,情況緊急,還請你為我解惑。”

    石威出來後便向許偉打聽了現在的情況,聞言點頭道:“知無不言。”

    秦雷左手一撐馬鞍,跳下馬來,活動一下酸軟的雙腿,聽著營地裏逐漸鼎沸的人聲,對石威問道:“我們最多能掌握多少義軍?”

    石威想都沒想,肯定地說:“幾乎全部。那些不能掌控的都被馬統領或設計逼走,或消耗殆盡了。”

    秦雷有些驚奇,轉頭望向依然老實跪在地上的馬奎。又回頭對石威問道:“營中還有多少馬匹?”

    石威搖頭對秦雷道:“除了還有上百匹將領坐騎,都殺了吃肉了。”

    秦雷‘哦’了一聲,繼續問道:“你們在軍中威信如何?”

    石威苦笑道:“若不是這害人的‘威信’,咱們也不會弄到這般田地。”

    秦雷眉角一挑,道:“那就是威信極高了?”

    石威點點頭,樣子有些自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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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放回去的與原本留守的軍官一商量,既然殿下為自己這些人定性為奉命行事,那就是一點錯都沒有。得了,咱們還是乖乖聽殿下的吧。於是抖擻精神,各自點起兵卒,帶到壕溝工事前。此時齊軍輜重隊剛抵達前沿。

    農民軍自兩月前起兵,雖然近況極慘,但假假也是身經十數戰,自然不是才上陣的菜鳥。起初並不動作,待到齊軍輜重隊將搭橋的木板扛到溝壕前不到八丈時,才不慌不忙的將一個個插著棉布條的油瓶點著,用力扔到齊兵抬著的木板上。

    這種油瓶乃是秦雷借鑒燃燒瓶發明出的,內力填充的是菜油,依附力很強,一旦沾上很難清除,儘管菜油燃燒能力差,可要燒穿些木頭卻沒有絲毫問題。秦雷預料到一旦起兵,農民軍在裝備上吃虧太大,便教了馬奎這種火油瓶制法。

    只見那些火油瓶呼嘯著砸到木板上,粉身碎骨,菜油瞬間被點著,火焰並著碎片四濺到抬板的齊軍身上,引燃他們的頭髮和衣服。若是直接濺到皮膚上,便如附骨之蛆,無法撲滅,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體皮膚被烤焦,散發出烤肉味。

    被燒到的齊軍紛紛扔下手中木板,嗷嗷叫著在地上來回打滾。

    後面的齊軍看的心驚肉跳,又懾於火油瓶的淫威不敢上前營救,只能眼睜睜看著同伴被燒的外焦裏嫩,面目全非。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37 PM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一章 甕中之鼈?


    一陣鬼哭狼嚎後,齊軍陣前變成火海一片,哀號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遠處觀戰的薛將軍見狀,呸了一聲,命令鳴金。

    等有命大的慘叫扭曲著跑回來,有心善的齊兵將水囊中的水澆到他們身上,不料那火不僅沒有熄滅,還有更旺盛的跡象。這時有老兵恍然大悟道:“是菜油,水澆不熄的,快在地上打滾。”

    那些已經被燒得神智錯亂的齊兵哪聽得進去,那說話的老兵倒轉手中長戈,使勁橫掃,當即掃到兩個。這兩人倒地後便在地上毫無意識的翻騰,其餘被燒到的齊兵也被同袍有樣學樣撂倒在地……

    這些人身上的火終於熄了,陣前的齊兵看到這些人渾身焦黑,有些地方大塊裸露著紅肉,隱隱散發香味。再看那臉,已經面目全非,被燒成一節木樁了。饒是這些兵士身經數十戰,心智堅韌,見了也不由自主心驚膽戰,紛紛嘔吐,不敢再看。

    一上來便被打掉士氣,薛將軍心中異常惱火,他對身邊親兵道:“殺掉那些廢物,重新組織進攻。”

    親兵微一發怔,打馬跑到前陣,對前鋒校尉傳達將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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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支弩箭從陣中射出,正插在地上那些有氣無力蠕動的可憐人身上。

    齊軍陣中一片漠然。

    良久,兩千步兵高舉三尺長的大盾,重新出現在陣前。

    ~~~~~~~~~~~~~

    火油瓶雖好,無奈農民軍除了人什麼都缺,這次要不是因為軍官們為在殿下面前有所表現,好將功折罪,是不會動用的。

    秦雷給他們派發的使用手冊上明確寫到:宜破密集之敵,可破緩行之敵,不宜對騎乘之敵。

    儘管此時仍屬於可破之敵,軍官們也不得不約束大呼過癮的手下,生怕把家底敗光。

    有軍官呼喝做聲,一些農民軍手持長槍擠到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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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完石威話,秦雷便帶著他和幾位隊長往瞭望樓上去,一路上來回奔跑的農民軍,遇見他們都恭敬讓到一邊低頭行禮。秦雷奇怪的望向石威,石威也搖頭表示不知。

    農民軍的瞭望樓在前沿後方幾十丈遠的地方。不得不說術業有專攻,這些苦哈哈雖然打仗沒有章法,搭建個臺子塔樓啥的卻不在話下。只見這塔樓高近十丈,由幾丈長的圓木搭建而成,圓木之間巧妙的搭配,相互支撐受力均勻,又用木楔麻繩加固,最下麵一根根木樁深埋在地下,夯的堅實無比,給塔樓以強力支撐。

    秦雷讚歎著拾級而上,很快到了瞭望台,莽莽逐鹿原盡收眼底,視野為之大開。他看到營寨前上萬農民軍手持長矛,兇猛地捅著玩命往壕溝裏投沙袋的齊國步兵。幾千齊國大盾兵竭盡全力把盾牌高高舉起,試圖為投沙袋的同袍建起一道屏障。雙方隔著一丈寬的溝濠展開慘烈的爭奪。

    秦雷有些鄙夷齊軍將領的指揮能力,這時在前沿擺上一個弓營,立馬就能把缺乏遠程打擊能力的農民軍壓得抬不起頭。他不知道,這個時代弓兵來之不易,一個熟練的射手需要至少一年的嚴格訓練,這在兵力消耗巨大的冷兵器時代算是訓練週期最常的幾個兵種之一了。另一個遠端兵種——弩兵倒是容易訓練,可是弩弓製作不易,價格昂貴。這兩個兵種通常只能滿足各大邊防軍團和京畿衛戍部隊的需求,這些州軍能分到只鱗片爪,都像寶一樣供著,哪能派到前沿冒險。薛將軍手中只有五百弓營,還有剛才陣前射殺傷兵的五十親衛弩手。

    把稍微脫線的思緒拽回,秦雷再往遠處看,此時東方已露魚肚白,在天地相交的地方有金色光輝在醞釀,似乎還有一線煙塵……

    百勝軍。

    真是人算有窮盡,就怕天捉弄。秦雷自嘲笑笑。按原本的計畫,自己的隊伍將與農民軍一沾即走,在農民軍把齊軍與百勝軍統統纏住時,從容西去。

    如今因為自己手下的別樣心思,竟把自己拖在這裏,眼看變成甕中之鼈。

    秦雷瞥了一眼邊上被縛著的馬奎,示意侍衛為他鬆綁。馬奎揉著酸疼的臂膀,乞求看著秦雷。

    秦雷伸出食指,對他冷聲道:“一萬,我只能帶走一萬。”

    馬奎先是一陣狂喜,轉而又有些失望,他嘶聲問道:“能多帶些嗎?”

    秦雷搖頭堅決道:“剩下的人必須為走的人贏得時間,否則一個也走不了。不要再說了,趕緊準備去吧。”

    馬奎又給秦雷跪下,死命磕頭道:“殿下,再想想辦法吧,再多帶些兄弟吧!他們可把您當成大救星啊。”

    秦雷本不是好脾氣,見馬奎這般拖泥帶水,心頭火起,飛起一腳,踹在他肩膀上,把他踢得仰躺在地上。冷哼道:“婦人之仁!你必須留下至少兩萬人斷後,滾!”

    馬奎也知道一萬五已經是個累贅萬分的數字,雖然心中還是不忍,終於還是磕頭道:“殿下仁慈。罪人定然拼死為您斷後。”

    秦雷搖頭道:“你不能斷後,我招呼不來你那些人。”

    馬奎還想說什麼,見秦雷面色不善,只得憋回去,施禮轉身下樓。

    馬奎本來的計畫是請求殿下帶領農民軍一起轉移,他樸素的認為自己的軍隊人數上佔據優勢,那麼實力上的劣勢也應該不會那麼大。之所以一敗再敗是因為自己這些人指揮不行,換了殿下的侍衛長鐵統領應該就沒問題了,他可知道鐵鷹五年前在軍中乃是赫赫有名的‘五虎’之一,最善打硬仗。

    沒想到鐵鷹不在秦雷身邊,他心一下涼了半截,一度失去鬥志。又沒想到原本上京城那個對人和善的小皇子,竟然是如此的厲害角色:帶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談笑間控制局勢。

    也許這位殿下也可以,他又恢復一點希望,人最怕沒有希望,哪怕只有一點,他也會死死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馬奎回到自己的軍帳,人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伸手制止左右關切的話語。對身邊人輕聲道:“讓帳後的人都撤了吧,把昨夜在這開會的人都喚過來。要快,時間不等人。”

    親兵試探問道:“包括石大人?”

    馬奎點點頭,沉重的歎口氣,無力的靠坐在太師椅上。殿下沒有派人跟著他,但他能感覺到有幾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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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二章 千里大逃亡


    本來便是計畫好的,馬奎沒用多長時間便把任務部署下去。望著魚貫而出的同僚。他心中自嘲,終究還是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高尚,一萬五千人儘是昨日帳中軍官的嫡系部隊,也沒有安排真正的自己人斷後。

    看到他臉上濃重的落寞,石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想說些安慰的話,竟找不到合適的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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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瞭望臺上,秦雷望著已經在大寨後方整隊的農民軍,再回頭看看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仍然在前沿浴血奮戰的那些人,突然覺得這些農民軍不似史書上說的那麼不堪,至少在絕境中那股子韌勁和犧牲精神,就不是一般軍隊能具有的。

    耳邊響起腳步聲,是侯辛、石勇、許戈三人,他們在秦雷身後站定,靜靜等待。秦雷回過頭,一抹溫和的笑意浮上面孔。他挨個仔細打量自己的三個中隊長一遍,才輕聲道:“此次乃你們首次領軍,便是這危急之局。實在萬分抱歉。”

    三人面色各異,石勇一臉堅毅,緊抿著嘴一言不發;許戈面帶憂愁,欲言又止,而侯辛仿佛沒有感受到生離死別的氣氛,仍然笑嘻嘻的望著他的殿下。

    秦雷從沈青手中接過三把尺許長兩寸寬、漆黑光亮的手弩,分給三人。秦雷拜託沈洛定制的一批零件,極多不合規格,僅組裝出十一具弩弓。他自己三具,沈洛館陶各一具,鐵鷹兩具,沈青兩具,這便是最後三具了。

    這些弩弓小巧精緻,操作靈活,難能可貴的是殺傷力不遜於硬弩,並且還可連發七次。這幾個隊長對這寶貝早已垂涎三尺。此時捧到手裏,一個個喜不自勝,把方才的擔憂拋到腦後。

    秦雷忍不住打擊他們道:“此乃我防身利器,現在借給你們。”

    侯辛聞言,驚奇道:“難道還要收回?”另外兩人也可憐兮兮望著秦雷。

    秦雷忍俊道:“誰能活著趕到會合地點,我就送他了。”

    侯辛和許戈笑著點頭,石勇卻有些沈默,片刻,才粗聲問道:“倘若不能趕到,殿下便要收回嗎?”

    說完,自己也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笑了起來。

    秦雷見緊張氣氛煙消雲散。才嚴肅對三人道:“你們要牢記三個原則:第一,能逃就不打;第二,該放棄外人時就堅決放棄;第三,保護好自己。”

    三人肅然立正,右手錘左胸甲,向秦雷敬禮。

    秦雷也挺直身子,右手扣到左胸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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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寨大門洞開,一支騎軍隊伍當先駛出,後面跟著一支衣衫襤褸的萬人大軍。這只奇怪的隊伍在奔行出六七裏後,在蒼茫的號角聲中,分成五部分,各有七八十騎士帶領三千步卒,向著不同方向行去。

    在他們出發的地方,有兩萬農民軍,苦苦的抵擋著齊軍越來越猛烈的進攻,儘管死傷慘重,仍死戰不退,他們的信念樸素的駭人:既然自己的死能讓同伴活下來,那總比一起去死好些。更重要的是,離開的人中有自己的兄弟子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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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兩萬農民軍亡命阻攔下,齊軍最終沒有機會攔截逃跑的另一部分。這就是用兩萬人對陣近四萬人的壞處,打散打敗可以,想要全殲是不可能的。

    其實換作馬奎也可以帶領一半,甚至更多的農民軍突圍。只是他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而秦雷,從不缺乏這種勇氣,這種斷別人腕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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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方分道揚鑣後,秦雷帶著其中一支向西北奔去。出了乾州山脈往西,足足有千里平原——這也是齊國富庶的根本所在,齊國的陪都合陽就坐落在這裏。

    因為大部分是步兵,所以隊伍的速度不快。最多日行八十裏。據情報說,百勝軍此次出動的乃是兩營精騎,日夜兼程可行三百餘裏。聽到這個消息時,秦雷很是驚訝,即便這個時代採用的是漢尺,那也是了不得的速度。

    那張齊國大比例軍事地圖秦雷已經爛熟於胸。他為隊伍選擇的路線,剛好讓百勝軍最多殲滅兩支部隊。只要能堅持日行八十裏,就有三支部隊可以脫險。總數是一萬人。

    這相當於把自己扔到輪盤賭上,有五分之三的機會逃生。既然成功的概率大於一半,那麼就幹!

    隊伍帶走大營所有的口糧,可以堅持十天。八百里正好是到達預定地點的距離。

    秦雷嚴格的要求著部隊的行軍速度。一路上不進村不入城,堅持日行八十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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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勝軍是齊國的王牌,是百勝公大人的驕傲。成軍三十餘年,號稱百戰百勝。實際上,勝利場數早已超過一百。

    所以這支部隊天生就要為勝利負責。即使是兩營預備百勝齊兵,也不容許出現任何紕漏。

    當趙亢、趙夯兩位備軍校尉接到截殺質子回國的任務後,沒有因為毫無挑戰而絲毫懈怠。認真研究了護送隊伍的構成後,一致認為有護衛齊軍通風報信,這支隊伍的行蹤會盡在掌握。

    在實力對比懸殊,又有情報優勢的情形下,兩人最終將伏擊地點定在逐鹿原的邊緣。那裏地勢平坦,適合騎兵衝鋒。而且處於千里平原的中心部位,不虞敵人逃回山地。

    即便是多等了一個月,兩位校尉也沒想過更換地點。一直安心的在州軍軍營中舒服的休整,等著獵物上門。

    然而,趙亢趙夯無疑是惱火的,那支磨磨蹭蹭的隊伍突然在甯古縣集體上馬,狼奔豕突起來,把監視護送的齊軍遠遠地甩在後頭。

    若不是神秘人士報信,兩位校尉險些丟了獵物。接到消息時,那支隊伍已經行出去三百餘哩。好在百勝軍日夜兼程可行三百哩,最多兩天便可以追上。只是截擊變成了追擊。

    在神秘人的指引下,百勝軍最近距秦雷不到十哩。這時候,兩萬瘋子一樣的亂民死死阻住去路。用了一天半時間才打開通道。通過審訊俘虜得知目標與一萬五千亂軍一起逃離,兩人出示百勝公權杖,從薛將軍那裏調走了所有的三千騎兵。氣勢洶洶追擊而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40 PM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三章 最終還是背水一戰


    齊國今年雨水豐沛,隔三岔五總會淅瀝不停。莊稼長勢喜人,又不用辛苦澆水,只要夏收時趕上個好天氣,豐收是一定的。滿臉皺紋的老農樂呵呵的披著蓑衣在田間漫步,聽著雨水打在麥葉上的沙沙聲,心中盤算著按今年的年景,交了租子,納了捐稅,還能富裕下不少,應該夠全家一年吃的了。想到這裏,老農臉上的皺紋似乎也伸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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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不是誰都喜歡這連綿的雨天。

    秦雷便在大聲的抱怨,他對身邊的沈青道:“難道齊國的天被捅破了嗎?你看看,我的刀鞘,還有馬鞍,都發黴了。這鬼天氣,像齊國一樣令人討厭!”

    沈青微笑著看著殿下,他知道這是殿下減壓的一種方法,所以也不搭話,就那麼靜靜的聽著。

    秦雷看到沈青這種不溫不火的樣子,惱火道:“當初真應該把侯辛留下來,就是許戈也行,真不知道我當時是發燒還是怎地?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個半嚼不爛的傢伙呢?”

    沈青不好意思笑笑,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秦雷見百般逗引都沒有讓這小子蹦出一個字,氣餒的伏在馬背上,感受著胯下駿馬強勁的肌肉。又回頭看看在泥濘中蹣跚前行的農民軍。他長歎口氣道:“好吧,我承認,我快瘋了,一天走不了四十哩,再加上昨天欠的二十哩,我們至少要多走一天。這一天裏百勝軍隨時可能會追上來,也可能永遠追不上來,這種把自己放在賭臺上的感覺,真他媽的……”

    “爽啊!”秦雷突然支起身子怪叫道。把胯下駿馬驚得打了個響鼻。

    距離分兵已經過去七天了。這一路上風平浪靜,令秦雷暗自慶幸,又提心吊膽。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這種不安便越來越濃重。

    秦雷摸了摸背包中插的那只無頭箭,對自己的第六感大歎邪門。剛想對沈青說,這樣下去自己會變成娘們的。一個斥候從前方疾馳而來,到秦雷面前勒住馬韁,強行止住去勢。來不及行禮,惶急道:“殿下,前面的橋垮了。”

    秦雷翻了翻白眼,果然下雨天就沒好事啊。命令隊伍繼續前進,自己帶著十幾騎前去探查。

    看著在湍急的河流上上下翻滾的幾節粗麻剩,秦雷翻身下馬,落在稀軟的岸邊,濺起無數泥星。突然,他輕‘咦’了一聲,走到拴麻繩的木樁邊低頭細看,地上有些淩亂的腳印,還有馬蹄印,馬蹄印蜿蜒到河的上游。

    秦雷一手扶住木樁,一手使勁把一根兒臂粗的麻繩從水中撈出,果然斷口整齊,乃利刃所為。秦雷一把扔下麻繩,對沈青道:“快去找石威。”

    很快石威騎馬來到河邊,發現秦雷正望著五丈寬的大河在比劃著什麼。隆隆的水流聲沒有影響秦雷的聽力,他回頭對石威嚴峻道:“我們被發現了,敵人很快就會趕來,從上游。”他指了指東面,沒有說判斷依據。

    石威跳下馬來,對秦雷行禮問道:“殿下,需要屬下做什麼?”

    秦雷也不客套,直接問道:“架一座橋要多少時間?”

    石威招呼後面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過來,先讓他給秦雷行禮,然後介紹道:“殿下,魯坎是義軍中的匠作官,修橋建屋的行家裏手,您的問題讓他來回答吧。”

    秦雷對這個面色古樸的漢子友善的點下頭,又把問題重複一遍。

    魯坎有些拘謹,不過話還說得明白:“回這位官人,這橋原本的繩索只是被砍斷,只要接起來,再搭上木板,就能通過。前後用不了半個時辰。”

    秦雷接著問道:“先生可有接上繩索的辦法?”

    魯坎被‘先生’這稱呼嚇到了,忙緊張道:“不敢當不敢當。”

    秦雷有些無奈的看著他,他才想起秦雷的問話,不好意思道:“有,只要能有一根繩子連接兩頭,小人就能把它接起來。”

    秦雷大喜道:“倘若今日脫險,定給先生記首功。”又對一邊的石威道:“撥五百人聽先生調遣,違令者斬。”石威唱喏接令。

    魯坎哭著臉道:“別的都好說,就是怎麼先把繩索連起來?”

    秦雷笑道:“這個就交給我。”

    說完他讓沈青去取自己的包裹,取來後從裏面掏出一支弩弓,卸下箭只,那箭的尾翼上焊著一個鐵環。秦雷又掏出一卷細繩,靈巧的穿過鐵環打了個結。然後重現掛上弩弓,對河對面凝神瞄準。

    邊上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影響了他的準頭。

    秦雷堅定的一扣扳機,箭只帶著細繩眨眼間釘在了水中飄蕩的一節繩索的前部。

    魯坎忙接過細繩,在幾個護衛的幫助下,把繩索拖了過來,然後掏出腰裏的工具,開始修復。

    秦雷趁著這個間隙對沈青和石威吩咐道:“把隊伍整起來。在河邊以東列菱形陣,沈青,把小玩意都撒出去吧。”

    說完後,接過侍衛重新上好的弩弓,向第二根繩索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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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亢趙夯覺得自己運氣還沒有差到極點,在他們截殺到一支隊伍,卻沒有發現秦雷後。那好心的神秘人又送來了資訊,為他們確定了秦雷的下落。

    天氣對騎兵影響沒有那麼大,疾馳兩晝夜的百盛騎軍們終於聽到隆隆的水聲,按照指引只要再向下游五哩便有可能在橋邊發現獵物。

    此時,向薛將軍借的三千騎兵早已經掉隊良久,失去聯繫了。

    趙亢趙夯待隊伍稍事調整,便命令組成衝鋒隊形,向下游掃蕩。

    一路踐踏無數良田,包括那位蓑衣老農的。他欲哭無淚的呆呆望著疾馳而過的騎兵,直到被撞倒在田壟上,碾碎成泥。

    沒有人關心一個老農的死活,趙亢趙夯已經遠遠望到下游有幾千人在列陣。連日的奔波終於找到正主,疲勞與煩躁頓時一掃而光,百勝預備騎兵們紅著眼,嚎叫著拼命抽打戰馬撲上去,要把牽著自己鼻子走了近千里的混賬剁成肉醬。

    近兩千騎兵衝鋒的震懾力是強大的,在一邊大河的洶湧奔騰聲中,席捲而來。足以讓普通人失魂落魄,癱軟在地。

    兵法:窮寇勿迫,歸師勿遏。

    在逐鹿原的邊緣,一大群窮途末路的流寇和一小撮渴望回家的隊伍被堵在大河邊。

    過了河再走八十哩便會到山裏,照那位殿下說的,只要進了山,就再也不怕冠軍圍剿,說不定還能當山大王呢。

    過了河再走六十哩便是殿下與鐵鷹約定的地點,到了那裏就有生的希望,就能回家。

    這一切的前提是過河,過河的前提是修好那座橋。

    背水一戰的窮寇和歸師通紅著眼睛、像野獸一樣低吼著,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要把一切敢於阻礙他們過河的敵軍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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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百勝齊軍已經沖至陣前二百步,雙方已經能看清對方臉上的猙獰表情。

    千騎卷平岡——

    突然,沖在最前的幾匹駿馬慘聲嘶鳴著低飛了起來,又以極快的速度打著橫猛地下墜,側著馬身拍在地上,馬上的騎士猝不及防間在戰馬下墜前被甩了出去,狠狠的拍在陣前,悉數昏厥過去。

    草叢中,幾根絆馬索被兩頭的鐵釺牢牢固定住,猶自顫抖不停。

    後面的騎士微微吃驚但不慌亂,紛紛揪住馬鬃,戰馬便齊齊飛躍過地上的障礙。這只是個小插曲,在陣後觀戰的趙亢趙夯互相安慰道。

    誰知戰馬剛剛落地便前蹄踩空,倒栽到地上,馬上的騎士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戰馬壓在身下,眼看不活。

    絆馬索後還有陷馬坑,趙亢趙夯齊齊咒駡對手的陰毒。

    折損了十幾騎,百勝齊軍不由自主放緩速度,聲勢為之一弱。

    對面的聯軍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千騎突擊帶來的壓迫感一掃而光。

    趙亢見隊伍聲勢受阻,火冒三丈,從馬鞍上取下暴雨梨花槍,猛衝到陣前,大吼一聲:“百勝百勝!”

    齊兵條件反射齊聲喊道:“百戰百勝!!”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一個個羞愧欲死,咬牙舉起武器跟隨校尉大人衝擊。

    此時秦雷剛把所有的繩索都用弩箭連接上,端著弩走到己方陣中,便看到一位手持長槍的齊軍將領率著隊伍猛衝到陣前不到百步處。

    他習慣性的端起弩,歪頭靠在木托上,透過望山把那位衝鋒的將軍鎖定。

    “九十,八十五,八十,七十五,”秦雷默默數著,待數到七十時穩定一扣扳機,那特製弩箭便拖曳著長長的尾巴,射向領頭的那位銀槍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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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四章 激戰!!

    瓦罐常在井邊碎,將軍難免陣前亡。倘若這又是個喜歡衝鋒在前的將軍,陣前亡的概率就更大了。

    一般來講,藝高人膽大,趙亢的功夫比趙夯好很多,膽子也大很多,便更愛衝鋒,倒楣的幾率也自然更大。

    所以當那只弩箭呼嘯的向他射來,趙亢只來得及側側身子讓開要害,弩箭便破甲而入,卡在他的肩胛骨上。距離實在是太近了,鋒利的箭尖加上強勁的衝擊力,若不是精良的騎兵甲阻擋,那弩箭九成會貫體而出。

    那邊陣中一見秦雷釣魚一樣勾住了敵軍主將,士氣更高。三個隊員挽住繩索,用盡全身力氣向後一拉。竟然將那將軍從馬上拽的騰空而起,在空中平移了兩丈多才落地。

    百勝騎兵見主將被擒,哪里肯讓?紅著眼睛打馬猛撲上去,意圖搶回趙亢。後面壓陣的趙夯也打馬沖了上來。

    秦雷這邊的士卒拼命把趙亢往陣中拽,把個威武的銀槍小將破布頭一樣在地上拖動,鮮血把趙亢半個身子染成紅色,又裹上渾身的爛泥,像一個被踩爛的草莓,慘不忍睹。

    百勝軍的速度略勝一籌,騎術更是精良無比。但見左右兩個騎士一腳卡住馬鞍,身子從另一側滑下去,伸手撈住趙亢兩隻腳,往上一提。趙亢蜷縮的身子登時被抻直。騎士用空閒的手一拍馬頸。戰馬便‘噅’的一聲,強行刹住身子。

    後面的騎士紛紛側撥馬頭,繞過停下的同僚,殺向近在咫尺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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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員們擎起手中弩弓,開始射擊。沈洛採購的這批弩弓攻擊力明顯偏小,經秦雷檢查,所有的弩弦都被動了手腳,攻擊力不及正常弩弓的一半。距離過遠的話,無法穿透百勝軍堅固的熟銅騎兵甲。但在五十步以內,還是沒有問題的。

    開始不斷有騎士被射中要害落馬。其他人紛紛舉起圓盾,護住前胸和脖頸,弩箭的威脅頓時大減。秦雷見此情景,大聲吼道:“射馬!瞄準馬頭!”

    隊員將望山對向馬頭,再次扣動扳機,鋒利的箭頭狠狠的刺穿戰馬沒有防護的頭部,戰馬如遭雷擊,嘶鳴著摔倒在地,馬上的騎士也連帶著被摔的筋折骨斷。

    一陣射擊下來,又有十幾名騎士失去戰力。無奈弩弓上弦一次費時甚多,而且只有不到一百張弩,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戰局。

    白刃戰終於開始了。憋了一肚子火的百勝軍騎士緊握手中長槍

    ,連人帶馬狠狠撞向可惡的賤民。義軍的戰士們毫不畏懼,也全力刺出手中長槍。

    百勝軍居高臨下,又有速度優勢,自然占盡便宜。每一下突刺都能戳中一個沒有絲毫防護的義軍,再雙臂一抖,便把槍尖上的可憐蟲甩出去,被甩出去的義軍在巨大的衝擊下,噴湧的鮮血繪成一條慘烈的弧線,落在殺戮者的眼中,成為刺激他們加倍瘋狂地藝術品,而使得殺戮更加猛烈。

    在巨大的劣勢下,農民軍依然毫無畏懼的與敵人對抗,儘管他們的長槍很難刺透百勝騎兵的重甲,卻能有效遲滯騎兵的突擊。為後面的同伴創造了條件。

    起義軍自成軍起就面臨著軍械嚴重不足的先天不足。在打劫幾個州縣的軍庫後,問題才有所緩解。但是州縣的軍備乃是針對內亂,相應缺少重盔重甲,大盾強弓,這些對付盔甲騎兵的必須裝備。

    偉人說過,在戰爭中學會戰爭。起義軍幾次吃了大虧後,也琢磨出一套對付騎兵的辦法:用長槍兵當肉盾延緩齊兵速度,再用索套把騎士從馬上套下來蹂躪。這是個以命換命的法子,往往三五個農民軍被挑死,才能換來一個騎兵被拖下馬來。

    但是農民軍無視自己的慘烈犧牲,每每把一個騎兵從馬上拖下來,都會狂喜著撲上去,七八樣武器一齊劈下,怪叫著把他剁成肉泥。

    十幾丈寬的戰線上,三千農民軍用血肉之軀築起一道城牆,百勝騎兵海浪一樣衝擊到城牆上,每一次衝擊都會引起城牆的劇烈波動,一浪高過一浪。

    可是那血肉城牆憑著骨子裏的堅韌和藐視生死,竟在險象環生中一次又一次抵擋住衝擊,沒有垮掉。他們背後五丈的地方,魯坎正帶著幾十人緊張的忙碌著,八根繩索只要補好一半便可搭上木板安然通過。此時魯坎正在修補第二根。

    秦雷和他的隊員位於血肉長城與魯坎中間,此時農民軍已經陷入狂熱狀態,任何指揮都沒有作用。秦雷也只好命令隊員放棄對那位可憐齊國將軍的爭奪,全力狙擊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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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夯望著地上血肉模糊的趙亢,心中百味雜陳。這位族兄最終還是被搶回來了,奇跡般的還有一口氣。這位族兄自幼做什麼都壓他一頭,卻又對他常加照拂,年前族長問他誰可出任除他之外的另一名備軍校尉,他推薦了自己。也正因為這樣,雖然兩人平級,卻處處以趙亢為尊,令趙夯心中鬱悶。

    見到趙亢躺在地上有出氣沒進氣,右肩的大洞有拳頭粗,隱隱能看到心臟微微跳動。有士兵上前撒上傷藥,用紗布堵住傷口,試圖阻住鮮血湧出,只是怎麼也堵不住。

    趙夯有些快意,又有些心疼。但此時顯然不該發揮這種情緒。他收攝心神,把手中的令旗向左搖了三下。

    自始至終沒有出動的五百中軍得令紛紛撥轉馬頭,向左翼移動。一直密切注視敵軍的秦雷馬上發現這一變動,大聲叫石威指揮農民軍建立右翼防線。震天的喊殺聲中,石威朝秦雷擺擺手,用吃奶的力氣對秦雷喊道:“這些人一打仗就根本聽不進指揮!”

    秦雷沒有時間無奈,對沈青沉聲道:“命令侍衛隊結陣,我們來守右翼!”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41 PM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五章 過河!過河!!

    倘若透過雨雲,從空中往下看,便會看到奔流的逐鹿河邊有幾千人分成兩方,在十丈寬的陣線上抵死相拼。一方儘是玄甲紅巾的騎兵,另一方與其說是軍隊,還不如說是一群拿著武器的農民。

    但就是這群農民,竟死死抵擋住精銳玄甲紅巾齊兵的進攻,儘管形式岌岌可危。

    再往遠處看,有一支同樣玄甲紅巾的騎兵正從側後方向農民軍的右翼撲來。那裏防守極為薄弱,只要被攻擊,苦苦支撐的戰線便會潰散。

    就在此時,一支黑衣黑甲的小隊伍出現在戰線的右側,堪堪抵住那支玄甲騎兵。

    秦雷自那夜誓師後終於真正遭遇戰鬥了。他知道面對天下無敵的百勝齊軍絕不能有一絲僥倖心理,於是拋棄一切雜念,抽出背後開山刀,穩穩的站在陣中。

    秦雷帶在身邊的乃是護衛中隊的兩個小隊,以及一個斥候小隊,共九十人。這九十人面對五百鐵騎,處於絕對劣勢。然而,秦國人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害怕,特別是對死敵百勝軍時。

    隊員們穩穩端著弩弓,輕輕扣動扳機,每一次弩箭離弦都會給帶走一個敵人的戰力。無奈距離太近了,兩輪射擊後,隊員們不得不拋下手中弩弓,拿起隨身兵器與敵人展開白刃戰。

    護衛隊員日常訓練的便是結陣應付各種衝擊,作為主要假想敵的百勝騎兵自然是重中之重。只見隊員們用圓盾護住上身,沉下身子側滾到馬前,無畏的迎著賓士而來的騎兵,用手中樸刀狠狠跺向戰馬的小腿。

    鋒利的樸刀加上戰馬迎面沖來的暴烈速度,輕而易舉的切下了馬腿。失去一條腿的戰馬無法保持平衡,沖出一段距離便狠狠摔倒。馬上的騎士一旦跌落,便被後面的隊員用長槍擊殺。

    這種怪異殺法,頓時砍的齊軍人仰馬翻,竟神奇抵住了這支騎兵的進攻。

    慘烈的廝殺出現在戰場每一處,空氣越來越凝滯,鮮血隨著雨水混入泥土,把河岸變成詭異的褐色,又流入水中,把逐鹿河水染成妖豔的紅色。

    趙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明白這是百勝軍兩日急行軍後立刻投入戰鬥的惡果,人困馬乏之際,衝擊力不足往日一半。若得平日七成水準,這些土雞瓦狗定然無法抵擋這麼長時間。

    他把令旗高高舉起,在空中劃個圈,堅定的指向敵陣。邊上的傳令兵見狀,使勁敲起戰鼓。激昂的聲音傳遍戰場,提醒著所有的百勝軍,決戰時刻到了。

    百勝軍齊齊大喝一聲:“嚇!”再也不顧忌是否會被套索套下,是否會被滾堂刀削掉馬腿,不顧生死的突進陣中。

    前面就說過,百勝軍是驕傲的,即使是預備的。尤其在面對流寇一樣的敵人時,這種驕傲往往會變成不屑。他們沒有把對方當成同等級的對手,也就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生怕在這種無意義的戰鬥中受傷乃至喪命,趕不上對抗秦軍的戰鬥。

    所以當他們認真起來,不在吝惜生命時,農民軍和護衛隊的聯合便不夠看了。黑色的洪流滾滾而來,撞斷了敵人手中的長槍,然後又把不知死活的敵人撞成肉餅。只是霎那,秦雷這方便被擠壓在方圓不到七丈的狹小空間內。無數黝黑的騎槍從四面八方刺來,每一次都會帶走幾十人的生命。

    秦雷也避無可避的遇敵了。兩支騎槍同時向他刺來,秦雷不閃不避,只是用開山刀在每支槍的七寸處輕巧一點,那兩支槍便不受控制的滑落左右。秦雷揉身攻向左面一個,護衛在身邊的沈青撲上另一個。

    秦雷在馬頸下一刀上撩,厚重的開山刀把馬頭砍下一半,鮮血噴湧而出,把秦雷半邊身子染紅。秦雷絲毫不受影響,長嘯一聲,左手抽出另一柄開山刀,一刀剁下馬上騎士的左腿。後面的騎士長槍又刺過來,秦雷剛要故技重施,突然感到背後一緊,已經被身後的衛士們拉回陣中,衛士們並不停手,一個接一個的把他往陣後拽去。

    層層傳遞之下,等他重新站定已經在戰陣的最裏面,與敵人隔著密密麻麻的人群。

    淚水毫無徵兆的滑落眼角,他想張嘴去喊,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被隊員們的舉動驚呆了,一時間竟忘了動作。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他無時無刻不提醒自己外來人的身份,是以對所有人都很難產生感情。他總在算計著如何能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算計著身邊人的價值。而現在,那些被他當作打手,保鏢的護衛隊員們,為了他幾句虛無縹緲的誓言、幾回故作姿態的表演、

    幾次收買人心的舉動竟然心甘情願的在面對死亡時,把他拉在身後,把所有生的希望全交給他這個虛偽的‘教官’。

    看著隊員們一個接一個的被跳起,甩出。秦雷的眼睛變得血紅,他怒吼著要衝上去與敵人一決生死。隊員們死死的把他擋在最後面,橋邊。

    他們偶爾會有人回頭看看他,憨厚的笑著,仿佛在說,教官,我們表現不錯吧。

    殺戮繼續著,一個個袍澤陣亡在秦雷面前,仿佛一把把利刃插在他的心口。時間如此漫長,一切都像在播放慢鏡頭,秦雷仰頭望瞭望天,雨似乎也變成了血色。

    血色的記憶。

    耳邊傳來一聲驚喜的聲音:“好了!”然後幾個衛士架起他沖到橋頭,橋終於修好了。

    無知覺的秦雷被架過了橋,等到落地他才回過神來,第一眼便看到對面的農民軍和護衛隊員爭先恐後的擠向橋頭。他大驚之下,終於恢復了說話的能力,用全身力氣大聲吼道:“全退回去,分批過河!”邊上的魯坎已經急得說不出話來。

    對面的農民軍一見橋通,哪還有戀戰之心,加上在百勝騎軍的剿殺下,誰還聽他聒噪。一擁而上擠在狹窄的橋面上,不時有人被擠下水,慘叫著被激流挾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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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六章 出人意料的一箭

    在秦雷的大力要求下,魯坎用最快的方法修好四條承擔橋板的繩索,堅固程度也很過硬,至少過幾千人沒問題。

    但不包括所有人一擁而上,瘋狂踩踏的情況。還沒有過來幾百人,那木質橋板便被悉數踩碎,河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四跟繩索。橋板斷裂時正有隊員也擠在橋上,往日訓練的敏捷身手起了作用。他們在千鈞一髮時把住繩索,蕩在河面上。驚魂稍定,便從背囊中掏出秦雷為他們訂制的鐵鉤,一端掛在腰上,一端掛在繩索上,兩手交替著向對岸挪動。

    剩下的隊員有樣學樣,從人群中擠出,把掛鈎掛在繩子上,紛紛往對岸移動。農民軍沒有學過這種動作,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那裏,正好為隊員們當了盾牌,擋住百勝軍的攻勢。

    待到大部分倖存的隊員上了岸,農民軍想模仿,卻發現無法做到,畢竟人家是有練過的,不知道竅門,輕易模仿不來。

    此時,百勝軍終於完成了對岸上殘留人員的剿殺,整個逐鹿河南岸再沒有一個農民軍或者護衛隊員。

    趙夯撥馬來到岸邊,睥睨著像串糖葫蘆似的掛在繩索上的農民軍,嘴角閃過濃濃的嘲諷。他揮手道:“砍了!”

    邊上的騎士雖有些奇怪,但還是堅定的執行了主將的命令。幾個人跳下馬,抽出砍刀,狠狠的跺向一根繩索。

    那根繩索上還有十幾個農民軍,他們有身手靈敏的已經快到對岸了。上千斤的重量把繩子抻得崩直,更利於劈砍。每一刀砍下去,那繩子的斷口就大幾分,繩上掛著的人或是咒駡、或是哀求或是恐慌到手軟鬆開繩子掉到河裏,卻也不能阻止齊兵的刀落下。

    繩子還沒有砍到三分之一處,便猛然崩斷。巨大的彈力把繩子上的人微微往上一彈,隨即被沉重的分量壓得疾墜而下。只有*前的幾個被先上岸的夥伴用繩索套住,僥倖逃過滅頂之災,其餘的全部落入水中,只掙扎幾下,便不見了。

    這時趙夯突然一拍腦門,失聲道:“砍了我們怎麼過河?我怎麼這麼傻?快住手!!”士兵們剛要去砍第二根,聽了命令便收起砍刀,侍立在一邊。

    在方才套索救人的啟發下,岸上紛紛拋下套索,只要套住一個,就能不太費力的拉回來。一時間,繩上的農民軍脫險速度大增。

    趙夯說完上句話,便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里不對。良久才恍然道:“我們不砍,他們也要砍的。他們怎麼能讓我們過河呢?”於是下令道:“繼續砍!”

    此時,繩上的農民軍已經上去大半,方才的中斷給了他們死裏逃生的機會。

    齊國士兵微微鄙視這個腦子慢半拍的夯將軍,手上卻絲毫不慢。飛快砍斷兩根,正在對第三根下手時,趙夯終於最終想明白了,他心道,倘若對岸砍了,我們還可以得到大截繩索,這樣修復也容易,但是自己這邊砍了,繩子便全留在對岸,想修橋就麻煩多了。

    雖然想明白了,夯將軍卻不打算再改了,不就是新建個橋嗎?能多費事,總比威信掃地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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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深深看一眼對面的百勝軍,像是要把他們刻在腦海中,便轉身大踏步追上隊伍,向西北走去。

    此役損失無法用慘重形容,足以令秦雷銘記終生。三千三百農民軍,在橋修復之前,僅陣亡不足一千人。但是在橋修復之後,竟有一千八百人喪命,大半死於相互踐踏、擠壓,以及無心戀戰後被齊軍的屠殺。

    這些人死多少秦雷都不會眨一下眼睛,但是秦雷那九十七位忠誠的衛士,卻也陣亡了五十三位,其餘個個帶傷,其中重傷殘疾的占一半。換言之,方才半個時辰的戰爭後只有二十二人還不缺胳膊不少腿。這叫秦雷怎麼不心疼,怎麼不刻骨銘心。

    何況,這些人中有不少是為了保護秦雷而犧牲。

    “逐鹿河之戰”,在現在誰也不知道對秦雷有多大影響,但無疑改變了秦雷很多東西,至少這五十三位為他而死的兄弟的家人,二十二位為他而殘的兄弟的後半生都成為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還有,沒有大礙的二十二人,給他以忠誠的捍衛,又怎麼不報答?

    所以,從此刻起,秦雷不再游離於這個時代,開始嘗試接受這個時代,開始嘗試為身邊的人獲得更多的東西。這就是最直接的影響。

    然而,造化弄人,當秦雷準備嘗試接受這個世界時,這個世界卻似乎有些不歡迎他。

    秦雷遇刺了,這個世界試圖磨掉這個侵入者的印記。

    說詳細些便是——

    當秦雷緊走兩步,快要追上隊伍時,他已經可以看見倖存的沈青和石威微笑著向自己走來。

    一支鋒利的羽箭突然從他背後射來。

    若是平時的秦雷,自然能靠女人般的第六感躲過這一劫。但是,此時的秦雷,心神剛從激蕩中平復,正是警惕性最差,反應力最弱的時候。

    那支箭快及身時,他才感到背後的破風聲,稍稍右移下身子,便感到箭只輕易穿透外衣、盔甲以及內甲,狠狠插在自己背上。冰涼的感覺霎那間傳遍全身,秦雷面朝下直直摔了出去。

    沈青和石威目眥欲裂,慘呼著撲上來,接住秦雷摔倒的身體。去看箭射來的方向,只有些蘆葦在輕輕晃動。

    秦雷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是:報應來得好快呀。

    他半個時辰前剛用弩箭射過百勝軍一個校尉。

    現在中箭的似乎都是同一個位置。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42 PM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二十七章 那一個難忘的夏日


    若要老農說,昭武十六年還是很不錯的。一個春天淅瀝不斷的天空,在麥收前終於放晴了。火熱的日頭掛在天上,沒有太長時間便把地上的水汽蒸騰殆盡,一個春天瘋長的柳樹再也沒有往日的得意勁,無精打采的低垂著柳條。知了躲在樹葉間開始瘋狂的嘶叫,引得樹下的頑童把麵筋粘在竹桿上去粘。

    整個神州大地都彌漫著豐收的氣息,不管是秦、齊,還是楚。任意到一個鄉下,就會看到金黃色海洋似的麥浪在微風中蕩漾。滿臉喜氣的農夫從天還不亮便起來忙活,貓著腰用鐮刀把麥子整齊的放倒在田壟上。後面跟著半大小子負責收攏自己老子割的莊稼,他們用草繩把小麥捆起來,再拎到地頭上。

    半大小子半是幹活半是玩耍,往往運一趟麥子就跟坐在那看守的弟弟妹妹大聲調笑幾句,再在地上翻幾個跟頭耍幾下活寶,換來弟弟羨慕的眼神,妹妹喝彩的掌聲才算甘休。倘若往年,老爹會氣勢洶洶的拿扁擔追打這不懂事的小子,但今年年景好,日子想必會順些,臭小子的舉動在老爹眼裏也就可愛了很多。

    但是一聲大吼是免不了的:“二娃,你這個狗日的,還不死過來幹活!”

    那二娃在跟弟弟妹妹炫耀自己昨日頂拐贏來的蟈蟈,正說到自己反敗為勝的要緊處,哪能離開,也不回頭,口裏大聲敷衍道:“爹,遠處來了隊官人,我得去看看他們能不能收下我!”

    二娃他爹聞言,知道二娃想進城當大官的癡病又犯了,直起腰笑駡道:“你個狗日的東西,倘若能跟了去倒好,一天能省下多少糧食。”

    說著往南面官道上望去,遠處倒是真行來一趟車隊。

    片刻後,車隊越來越近,一水的黃色四輪雙架馬車,被兩匹高頭大馬拉著,在車夫的小心招呼下,不急不緩的在平坦的大道上行駛。前後有十幾輛。車隊左右各有一列金盔金甲的騎兵,騎著清一色的雪白戰馬,沒有一匹雜色的。

    二娃和他爹都被車隊的氣派鎮住,大張著嘴站在田裏。只見那車隊緩緩的在二娃他們家地頭前的官道上停下來。幾個穿黑衣、侍衛打扮的人把車隊最中間一輛馬車團團護住,一個頭領模樣的輕敲幾下車門。車門便從裏面打開,兩個同樣身穿黑衣的漢子把一個錦衣男子從車上抱到地下早準備好的木頭輪椅上。

    那個男子一臉苦相的坐在輪椅上,似乎在向邊上黑衣人抱怨著什麼,無奈黑衣衛士們只是低聲陪笑,卻不理睬他的要求。雙方蘑菇片刻,最終由一個瘦小的衛士推著木輪椅,滿足了錦衣男子散步的願望。

    二娃好奇的看著輪椅上的官人,只見他一會指指點點大發感慨,一會低聲下氣求邊上的衛士讓自己起來走走,被拒絕後又氣呼呼的埋怨衛士在他身邊靠的太近,影響他看風景。

    二娃終於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他的笑聲並不大,無奈輪椅上的人耳朵比貓還靈。聽到有人笑,錦衣人從黑衣人的包圍中探出頭,朝二娃呲牙一笑。日光下,那整齊的牙齒白的讓人心慌。

    二娃爹忙上來,狠狠朝二娃頭頂扇了兩巴掌,大聲呵斥道:“狗日的,還不快跟我回去幹活。”說著就要拽他回田裏。

    二娃一陣犯渾,使勁甩開老爹的大手,大聲頂道:“俺不,俺要問問這位官人收不收俺當手下。”

    聽到這出人意料的回答,輪椅上的年輕人被勾起了興趣。他示意護衛把說話的小孩帶到身邊。

    邊上一個護衛走過去,對二娃父親頷首道:“這位大哥有禮了,咱們殿下請貴公子前去敘話,有請了。”

    未等他爹說話,二娃一蹦三尺高,歡喜道:“好咧,俺這就過去,謝謝大哥。”對護衛一鞠躬,便撒腿奔到輪椅上的年輕人面前。

    二娃他爹見自己小子這般模樣,只得歎口氣,解下腰間的乾手巾,使勁拍打拍打身上的土,也跟了上去。

    二娃跑到錦衣青年面前,未等錦衣青年說話便利索的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直起腰大聲道:“求大官人收下俺吧,收下俺吧!”

    這一拜竟然把輪椅上的青年拜懵了,半晌才回過神,忍俊道:“小兄弟,莫非你想當我手下?”

    二娃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表情竟有些嚴肅。

    青年板起臉,故作嚴肅道:“我這裏不養吃白飯的,都有一身的本事,就拿這位來說吧……”他一指邊上一位壯碩的護衛。接著道:“這位可以被蜂子叮上幾百口都不出一聲,不動一動。”

    這時,除了那位壯碩的護衛,其餘人都竊笑不已,甚至有人已經在揉肚子了。

    輪椅上的青年也想笑,可笑聲還沒發出,便感覺胸口刀剜似的疼痛,痛感瞬間傳遍全身。疼痛中,他不由自主的劇烈喘息,豆大的汗珠掛滿他的臉龐。

    一旁的護衛趕緊從袖中掏出個瓷瓶,拔開瓶塞,倒出粒龍眼大小的褐色藥丸遞給青年。

    錦衣青年費力的搖搖頭,閉上眼睛調息片刻,神態漸漸回復正常。

    二娃和他爹早嚇壞了,乖乖的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

    錦衣青年見二娃父子瑟縮的樣子,讓侍衛扶起二娃他爹,對他輕聲道:“大哥不要害怕,我只是跟這個孩子聊聊,沒有別的意思。”

    便不再理會二娃他爹的告饒之詞,轉而對二娃道:“你倒說說,你有什麼本事能在我那裏混飯吃?”

    二娃一聽,頓時忘了害怕,使勁想了想,最後洩氣道:“俺除了記性好,啥厲害本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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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二十八章 我叫秦雷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微笑道:“這也算了不得的本事,你叫是什麼名字?多大了?”

    半大小子忸怩道:“俺叫二娃,趙二娃。十三了。”似乎很為這個沒前途的名字苦惱。

    錦衣青年體貼的笑笑,又問道:“識字嗎?”

    二娃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他爹也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錦衣青年點點頭,叫二娃起來。

    二娃心道,說什麼也不能起來,一起來就沒戲了。便賴在地上,一臉苦相的望著輪椅上的官人。

    那錦衣青年見他這副憊懶模樣,有些好笑,又顧忌背上的傷口,不敢笑出聲,對邊上一個面皮白淨的衛士道:“石大哥,取本斥候教材來。”

    那被喚作石大哥的衛士笑著從被囊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恭敬的遞到青年面前。青年讓侍衛翻到某頁後,把書給二娃,對二娃溫言道:“這兩面共有四十個小人,動作各有不同。現在我給你三十息的時間,到時你若能畫出一半以上,我便承認你有本事。”

    二娃深吸口氣,接過小冊子,雙手微微顫抖。二娃他爹也緊緊的攥著衣角,看上去比兒子還要緊張。弟弟妹妹們遠遠地站在地頭上,微帶惶恐的向這邊張望。

    青年向二娃微笑道:“現在計時開始。”又對石姓侍衛道:“石大哥麻煩你計時。”

    有偉人說過當一個人坐在火爐上,一分鐘有一年那麼漫長。倘若是與心愛的姑娘在一起,一天會像一秒一樣飛快。二娃絕對沒聽過這句話,但是他此時的體驗卻與那偉人發現這個道理時是一樣的。

    所以說,體驗是屬於大眾的,而發現卻只屬於某些被叫做天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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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娃剛看完一遍,那石頭侍衛便道:“時間到。”

    二娃撇撇嘴,心道這人怕老子搶他飯碗,故意把時間縮水。

    這時,一個衛士端過紙筆,二娃抓起那奇怪的黑竹棍,攥住了,在託盤上一劃。脆弱的竹炭哪經得起他這般蠻力,很乾脆的折斷了。

    二娃偷偷看看輪椅上的人,才訕笑道:“俺還是用這個吧。”說完撿起一根枯枝,然後用腳在地上使勁劃拉幾下,弄得塵土飛揚。

    二娃老爹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中既有擔憂,更有驕傲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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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二娃把全部四十個小人原原本本的重現在地上,沒有一個畫錯,就連順序也與小冊子上的一樣。把周圍準備看熱鬧的眾侍衛震得目瞪口呆。

    輪椅上的公子也是大歎好運,這樣的小神童在這個沒有普及教育的年代被發現的幾率太小了,難得又跪在地上求自己收留。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否極泰來,公子不能免俗的幻想一番。

    二娃見眾人一臉震撼,覺得自己成功打動了對方,卻遲遲不見這些人有什麼反應,不由著急問道:“到底能不能收下俺?”

    輪椅後的小個子侍衛見二娃緊張兮兮的樣子,有些不忍。輕聲在陷入某種情緒的某人耳邊道:“殿下,殿下……”

    那殿下回過神,對二娃點點頭道:“不錯,算你有本事。你可以回去了。”

    二娃聽前半句高興的不得了,可是聽到後半句不由一下洩了氣。嘴一下子癟了起來,淚珠子在眼眶打轉,眼看就要哭出來。哽咽道:“怎麼能這樣呢?怎麼能欺負小孩呢?不是說好了,俺有本事就收下俺嗎?”

    二娃他爹也在一邊作揖道:“這位大官人,若是覺得俺家二娃還有點用,就收下他吧。”

    輪椅上的公子無辜的攤開雙手,戲謔道:“難道不回家裏跟老娘說聲?不用跟小夥伴炫耀炫耀嗎?”說完朝二娃眨眨眼。

    二娃聞言,剛要落下的淚珠子生生收了回來,一臉苦相暫態轉成了笑臉,像極了西秦漢中一代著名的民間藝術——變臉。他‘嘭嘭嘭’給未來主子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輪椅上的青年朝他笑笑,揮手道:“快去吧,我會留一個人在這等你的。”

    二娃使勁點點頭,站起來,也不管雙膝站滿了塵土,又蹦又跳的朝村子裏跑去,邊跑邊高聲喊道:“俺終於要進城了,俺不種地了!”

    弟弟妹妹並不瞭解哥哥的想法,卻能清楚感受道他的快樂。於是也大喊大叫著‘進城,不種地’之類的話,嘻笑著蹦蹦跳跳跟上去。

    二娃他爹見兒子終於得償所願,欣慰之餘卻又擔心起來,他為難的看著兒子的背影,深感躊躇。

    輪椅上的公子見二娃他爹不捨與歡喜混雜的樣子,無來由的想起自己這世的老子,不由有些羨慕二娃,他溫言對二娃爹說道:“大哥放心,這孩子跟著我定不會叫人欺負。”

    其實還有後半句:“只會被我欺負。”只是他不說。

    二娃爹聽他這樣說,感到放心許多。撓撓頭憨厚笑笑,對公子問道:“還沒問官人貴姓呢?”心說不知道你是誰,俺以後看兒子該上哪找啊?

    公子向二娃爹溫和笑著,微風吹過,把他額前碎發拂起,面孔帥氣而乾淨,眼睛明亮而清澈。

    他清聲道:“我叫秦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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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隊繼續向中都進發。

    秦雷已經回到車上,二娃並沒有跟上,他將隨留下的衛士晚一天上路。

    秦國的官道及其寬闊,足夠十幾匹馬並行,夯的結實平整,馬車行在上面平平穩穩,與齊國坑坑窪窪、起伏不平的官道形成鮮明對比。

    馬車很結實,卻並不精緻。坐在裏面除了感覺空間很大,實在談不上舒適,比起沈洛的座駕差太多。秦雷將一床被子墊在座位上,才感覺舒服些。他不由懷念起齊國馬車的豪華舒適。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43 PM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二十九章 急救手術與信

    沈青的敲門聲打斷了秦雷的思,他來為秦雷換藥。

    沈青把手中的託盤放在椅邊小機上,湊過去把秦雷的上衣除去,露出秦雷赤裸的上身,比在上京時精壯了許多,只是前胸纏著厚厚的紗布,顯得有些淒慘。

    秦雷翻過身子,趴在座位上,沈青從託盤中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把秦雷背上的紗布一層層剪開。片刻之後,一個碗口大的恐怖傷口映入沈青眼簾。

    每次見到殿下的傷口,沈青仍會時常想起那可怕的一幕: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成功脫險了,沈青也不例外。所以當殿下站在岸邊向對岸凝視時,衛士們只是遠遠的護衛,沒有執行戰場保護條例。

    那天外飛仙般的一箭就那樣突兀的出現,幾乎不帶一絲風聲,殿下臉上稍一錯愕便被狠狠撞倒,衛士們只看到石威懷中的殿下背上那支箭兀自微微顫抖。

    秦雷在昏迷前用最後的力氣吐出兩個字:“快走……”

    瘋狂尋找罪魁禍首的衛士們這才想起保護條例第一條:任何時候都以被保護人的生命為重。稍微為他止血後,用一塊橋板抬著秦雷全速奔向匯合地點。

    沈青永遠不會忘記,秦雷的鮮血順著木板淌下,落在草地上開出的那條紅色的花鏈。

    更不會忘記秦雷從昏迷中醒來,指揮他和石威動的那個驚心動魄的手術——

    大概跑出七八哩,抬門板的衛士聽到殿下微弱的呼叫聲,連忙停下。沈青和石威趕緊上前,只見秦雷面如白紙,全身被淋漓的汗水浸濕。沈青見平日活力四射的殿下氣若遊絲的樣子,眼圈一下子紅了。

    秦雷緊閉著眼睛,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斷斷續續,細不可聞:“照……我……說的做……”

    兩人忙使勁點點頭,這幾個字似乎費盡秦雷的力氣,他劇烈的喘息著,良久才接著道:“解……”

    沈青和石威面面相覷,最後石威一咬牙,左手抽出匕首輕輕挑起被汙血浸透的外衣,右手拿出一把小剪刀,沿著豁口剪出一個大洞,露出裏面的內甲。

    那支樣式古怪的雕翎箭貫穿了沈洛所贈的寶甲,寶甲雖然可以抵擋寶刀寶劍的劈砍,但那七寸雕翎箭頭乃烏金所制,鋒銳狹長。

    烏金箭又名破甲箭,最能破除盔甲防禦,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刺殺神兵,加上發箭之人內力雄渾,把烏金箭的特點發揮到極致。

    若不是秦雷寶甲著實了得,定已經被貫穿,死的不能再死,哪還有醒轉過來,設法自救的機會。

    石威端詳一下,長籲口氣道:“殿下萬幸啊,箭頭沒有盡沒。拔出來沒問題。”

    秦雷輕輕點頭,哼道:“拔……”

    石威的手握上箭桿,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傷口被牽動,秦雷痛的幾乎昏過去,駭得在一邊瞪大眼睛注視的沈青差點拔出手弩射死石威。

    秦雷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堅定道:“拔,拔出來後使勁按住左面鎖骨和右背第三根肋骨……然後倒酒……用最烈的……反復洗……最後縫……”

    石威心道好懸。差點第一個‘拔’字就拔了,原來殿下不過大喘氣而已,還有後話。

    他又等了會,秦雷沒有再說話。石威又問道:“殿下,還有要吩咐的嗎?”

    秦雷微不可見的搖搖頭。石威一咬牙,大聲道:“得罪了!”握住箭桿的雙手猛地上提,那支雕翎箭應聲而出,鮮血像噴泉一樣湧出。

    邊上的沈青幾乎在鮮血噴起的同時,用一團乾淨的紗布按住傷口。石威扔掉拔出來的雕翎箭,使勁按住秦雷的鎖骨和後背第三根肋骨中部。兩個滿身血污的人不安的對視著,祈求滿天神佛保佑自己的主子。

    過了盞茶功夫,沈青試探著松鬆手,感到秦雷的血似乎止住了。不由大喜,把紗布揭開,從秦雷的包裏掏出那瓶被他視若珍寶的‘烈酒’拿出來,毫不吝惜的澆到秦雷的背上。倘若秦雷醒著,見到這小子如此暴殄天物,一定會被氣暈。

    好在,方才箭拔出來的一瞬,秦雷便暈了過去。

    然後沈青用秦雷教得傷口縫合法,把秦雷的創口用羊腸線仔細的縫起來。秦雷暈過去也好,至少沈青不擔心他會痛的亂動,動作又快又穩,不一會便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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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一聲痛呼,把沈青從回憶中拉回現實。他抱歉的對秦雷笑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

    那次受傷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沈青每天都要重複拆繃帶,換藥,再綁繃帶的動作,也算是老手了。他聚精會神的為秦雷換好藥,又仔細綁好紗布。才舒口氣道:“殿下身子骨就是好,已經開始結疤了。我看不到中都,就該拆線了吧。”

    秦雷一直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嘿嘿笑道:“那是,你以後可以叫我打不死的星矢了。”

    沈青並不明白星矢和打不死有什麼聯繫,好在殿下說話一向深奧難懂,他已經習慣了。

    一時間車廂內有些安靜,能清晰的聽到車軸和車輪,車輪和地面的摩擦聲。

    良久秦雷才幽幽問道:“不知道他們怎樣了?”

    沈青一拍腦門,笑道:“殿下恕罪,卑職接到前線飛鴿傳書,方才忙著為殿下上藥,倒忘了拿出來。”

    秦雷猛地坐起來,急道:“快念念,快……哎呦……”話還沒說完,又苦著臉叫喚起來。方才心情激蕩之下,他發力過猛,又牽扯到傷口。

    沈青好笑的看著秦雷,這位殿下在療傷時神經堅韌的非人,好比刮骨療毒的關雲長。現在卻裝模作樣,分明想掩蓋方才的失態。

    沈青知道,自從決定五路分兵後,秦雷的心理壓力一直很大。即使是在養傷的時候,他最牽掛的依然是那幾隻隊伍的安危。

    既然自己這一路遭襲,時間又這麼靠後,那一定至少有一支隊伍遭到滅頂之災。放在原來秦雷也許不在乎這個,但是經歷過河邊那一幕後,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了。

    沈青把信展開放在秦雷面前,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秦雷把頭歪過去,哼道:“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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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章 祈我公孫,佑吾平安


    沈青只得收回信紙,輕聲念道:“敬呈五皇子殿下:驚聞殿下受傷,不勝惶恐,唯日夜禱告,祈求殿下平安……”

    秦雷笑駡道:“這一定是許戈那個狗屁不通的小子,看來他還活著。”

    沈青點頭笑道:“確實是許隊長寫的。”他又繼續念道:“我們幾個都好,一路上除了吃的不好、蚊子太多,沒有碰到齊兵一根毛。只有馬奎那個倒楣蛋全軍覆沒,只有他帶著一百多人突圍。”

    秦雷佯怒道:“直娘賊,老子也被打了個落花流水,豈不也是倒楣蛋,看我怎麼收拾他。”

    沈青能看出來,雖然殿下嘴上碎碎念,卻明顯放鬆很多。他繼續念道:“等俺們趕到集結點時,您已經被虎賁軍的弟兄們送回國了,沒有趕得上見您老一面,遺憾的緊。”

    秦雷鬱悶的無言,石威和沈青已經告訴他了,鐵鷹把他的親筆信及時交給了皇帝,皇帝果然龍顏大悅,派出禁軍之魂虎賁軍八千餘人,前去接應,伏擊尾隨而至的百勝騎軍。結果自己半死不活的,被直接送回國內錯過了虎賁圍殲百勝軍的好戲。

    沈青無視秦雷的痛苦,繼續念道:“不過俺們跟著虎賁軍全殲了百勝軍的兩個營,也算給您老人家報了仇。”

    秦雷站起身來,‘呸’了一聲,憤憤道:“老子有那麼老嗎?我才十七哎。”

    沈青把最後幾句念完:“現在俺們都被陛下留在陣中效力,等打完仗就回去伺候您老人家,您耐心養傷吧。再見。許戈石勇侯辛。”

    聽完信,秦雷對沈青笑道:“看著他們還有鐵鷹都被留在軍中效力,是不是羨慕了?”

    沈青想了想,還是點點頭,他覺得沒有必要在殿下面前隱藏自己的想法。

    秦雷拍拍他的肩,沉聲道:“這是一場上一代人的戰爭,我向你保證,在若干年後,我會給你一場屬於我們的。”

    沈青微微沸騰的心被秦雷輕輕一拍,重新平靜似水起來。

    這一年,秦雷剛剛十七歲,沈青也才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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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今天下三分,秦占其一。西秦有九省一百單八州,其中的直隸省又稱關內省乃是京畿之地。秦國一百單八州之首——首都中都便座落在直隸之內。

    過了直隸省的唐州衛,就算進了京都地面。原本寬闊的官道又生生開闊了三分,十丈寬的大道上車來車往,從中都駛向四面八方,或是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中都的車隊商旅絡繹不絕,把個大秦王朝烘托的欣欣向榮。

    人們早就發現,在道兩邊栽上幾趟樹木,可以有效防止風沙對官道的侵襲,防止揚塵。夏天還可以防暑降溫。看上去還美觀大方。

    所以在秦國的大小官道兩側都栽著各式各樣的行道樹,其中以高大筆直,容易種、長得快的楊樹居多。這些行道樹又叫官樹,屬於各級官府的財產,私人不得砍伐。

    作為首善之地的中都就種著足足六列行道樹,分列官道左右。最外面一層是十丈高的白楊樹,中間一層種的是梧桐樹,也是十丈高。

    官道最內側是兩列珍貴的銀杏樹,筆直高挺,鬱鬱蔥蔥,一眼望不到邊。這些銀杏樹是秦國二百餘年前開國時,秦高宗命人栽下的,象徵大秦氣運悠長,千年不衰。民間素有“公孫樹榮,大秦興隆”的說法。

    銀杏也成了秦國人最愛的植物,被賦予特殊的意義。每當有秦人從外地赴京,見到第一棵銀杏樹,便知道已經進入此次旅途的最後一段。往往會下馬下車做進京前的最後一次休息。隊伍中的頭面人物便會拿出香爐燭臺,擺上三果五食拜祭一番,祈求進京後一切順利,平平安安。若此時有銀杏樹葉從樹上落下,旅客會認為是大吉之兆,定然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護送秦雷的車隊在離開大散關一個月後,終於見到了第一株銀杏樹。

    秦雷並不知道拜銀杏的風俗,當護送秦雷的御林軍皇甫校尉恭請他去主持祭奠時,他有些錯愕。聽了那位叫皇甫勝文的年青軍官的講解,他便欣然接受了這個不費力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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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蓋如雲的高大銀杏樹把毒辣的正午陽光擋在外面,大片的樹蔭下一片清涼,仿佛另一個世界。秦雷從馬車上下來,來到樹蔭下煙霧繚繞的供台。那供台長一丈、寬二尺、高五尺,乃是上好漢白玉質地,供台表面浮雕著精美的圖案,秦雷定睛一看,竟是慶雲、珠絡、如意等禪宗圖騰。

    像經常對沈青說得,他把疑問埋在心裏,等待合適的機會再拿出來解決。

    沈青帶人把香爐燭臺,以及點心水果等祭品在供桌上擺好,便退後,與御林軍一起站在秦雷背後。

    秦雷撚起一柱金黃線香,在燭臺上點燃,雙手捧過頭頂,對供桌後的老銀杏樹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道:“持吾香燭,拜我公孫。祈我公孫,佑吾平安。”

    後面幾百人緊跟著齊聲道:“祈我公孫,佑吾平安……”聲音整齊劃一,透著無比的虔誠。

    秦雷畢恭畢敬的把香插到香爐中。左手舉起酒觴,右手食指輕沾酒水,向天向地向銀杏樹彈了三下,之後把酒緩緩灑在供桌前的地上。如是三次,才算完成了儀式。

    做完這一切,無論是秦雷還是衛士們,都感到精氣神為之一振,不由自主對九十裏外的中都產生一份崇敬之情。

    秦雷搖搖頭,把這種感覺搖出腦袋。他對設計出這種進城前先拜拜,以達到安定社會秩序、增加對國家的歸屬感的前輩佩服的五體投地。

    拜祭完,全體換盛裝,準備進京。據說會有大人物在城外十哩的長亭迎接。

    秦雷在沈青和石威的服侍下,第一次穿上秦國皇家禮服。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45 PM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一章 兄弟終有相見時


    這身禮服是少府織染署詢問秦雷的喜好後,用半月時間趕工而成,昨日方運抵車隊。

    秦雷原本偏好黑白兩色,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他莫名的對白色有些反感。所以選擇了黑色作為服飾主色。

    大秦官服服色沿襲唐制,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七品以上服綠,九品以上服青。黃色乃是皇室專用,皇帝著金黃配金龍,其餘皇子親王各有成例。

    百年征戰又使大秦崇尚威武簡潔,改革了傳統的寬袍大袖式官袍,收緊了袖口、領口,縮短了官袍下擺,加上墊肩,這種小袖長身袍使得秦國官服看上去威武精幹,穿著更是利索。

    這卻成了齊國和楚國嘲笑秦國是‘鄉下之邦’的一大例證,兩國王公貴族提起秦國,便一定會說到秦人的粗魯不文。每每此時,必會用到秦國官袍的‘不倫不類’來佐證所言非虛。

    不過,秦雷感覺這身打扮很不錯,尤其與齊國那臃腫的官服相比。他因未及弱冠,因而束發成髻,用烏金游龍逍遙巾紮起。外罩一件黑色盤龍皇子服,寬肩細腰。前胸開契,露出用金線描著團龍的雪白湖綢內衫領口。腰間紮一條五寸寬的金玉盤龍帶,上面掛玉佩,寶劍兩樣物器。下裳到小腿,露出一雙繡著祥雲的輕便履雲靴。

    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原本沈青與石威只感覺輕袍便衣的殿下挺帥氣、挺瀟灑。現在一番打扮下來,一位身材筆挺,劍眉星目的天潢貴胄出現在二人面前,氣勢不凡,不怒自威。

    二人皆心悅誠服道:“殿下果然貴不可言!”

    本來有些得意的秦雷聽了,垮下臉來,鬱悶道:“你們眼睛都盯在這衣服上了,完全忽略了我的天生麗質。”

    沈石二人常伴秦雷左右,早習慣殿下的厚臉皮,也不接話,微笑著站在一邊。

    那隊御林軍也換上嶄新的明光百煉鎧甲,在後肩甲的小銅環上掛上猩紅的披風。為戰馬披上甲後,紛紛上馬。一手持韁,一手扶著六尺長的斬馬劍,靜靜的注視著年輕的皇子。

    在沈青石威兩人的陪伴下,秦雷坐上戰車,對皇甫校尉清聲道:“進京……”

    皇甫勝文一抱拳,大聲道:“得令!”回身上馬,坐定馬鞍後發令道:“啟程……”

    話音一落,五百禦林精騎同時應道:“啟……”聲音整齊渾厚,震耳發聵。五百匹馬踩著同一個步點護著皇子車駕向京都奔去,竟有千軍萬馬的氣勢。

    這一隊聲勢非凡的騎士引得邊上車旅商隊紛紛側目,小聲猜測車中人物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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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隊行到半途,從西面中都方向飛馳來一支騎兵,一樣的明光百煉鎧,一樣的猩紅披風,一樣的威風凜凜,甚至人數都是相同的五百人。

    兩支隊伍越來越近,卻都沒有減速的意思。直到相距不足一丈,自中都而來的騎兵齊齊大喝一聲:“護!”箭一樣沖過來的隊伍自箭頭一分為二,往中都去的隊伍沒有一絲停頓的插入分開的縫隙中。

    兩隊相向而行的騎兵擦身而過,最近相距不足一尺,馬上騎士的頭盔都下了護面,看不清表情,不知此時心情如何。但看他們穩如泰山的身體,整齊劃一的動作,想必不會緊張。

    護著秦雷的御林軍毫無滯澀的前行,很快視線豁然開朗,對面的騎兵全部通過了。須臾轟鳴聲再次響起,剛通過的隊伍已經調轉方向跟了上來。兩支隊伍並行百丈,馬蹄聲漸漸統一,融為一體。

    變成一千人的隊伍行了小半個時辰。坐在戰車中的秦雷看到遠處一片旌旗招展,冠蓋如雲,知道長亭到了。

    他連忙從戰車上站起來,微笑的望著從那人群中駛來的十幾騎。遠遠地看不清面容,但是其中一人身上的明黃服色已經明確告訴他——我是太子。

    皇帝金黃服色繡九條九爪金龍,太子明黃服色繡八條八爪金龍。

    果然,方才一往無前的御林軍見對面十幾騎過來,終於停下了賓士的馬蹄,緩緩的分列左右。秦雷的車駕從陣中駛出,與對面的十幾騎越來越近。

    秦雷已經可以看清太子臉上的笑容了,他騎著一匹照夜玉獅子,身著明黃的太子服飾,帶著鑲白玉的奉天冠。國字臉,唇上留著修的很整齊的鬍子,雙目大而有神,令人一見好感頓生。

    未等秦雷說話,馬上的太子先說話了,激動道:“前面可是我那苦命的五弟!”

    秦雷忙躬身行禮答道:“正是小弟,您可是太子哥哥。”

    確認了秦雷的身份,太子‘籲’的一聲勒住馬韁、翻身下馬,身手矯健。

    太子緊跑幾步,扶著剛要下車的秦雷,溫言道:“五弟傷重初愈,切不要胡亂動彈,壞了傷口就不美了。”

    秦雷接著太子的攙扶跳下車,感激道:“本想過多次兄弟相見,卻也沒想到哥哥如此之好。”

    這時後面幾個衣裳上繡著金龍的青年也跳下馬,趕了過來。一個看上去年紀稍長的圓臉青年對秦雷大聲道:“五弟休要急著下斷論,三哥對你更好。”

    他邊上一個長的跟他極像的小子也嘻嘻哈哈道:“就是就是,誰不知道咱們兄弟中就三哥最古道熱腸。”

    太子對說話的兩人笑駡道:“你們兩個活寶耍寶也不分場合,五弟多年歷經坎坷,幾遭大難。今日我兄弟十六年再見,你們還不上來好生敘話,做個哥哥樣子,看我不打斷你們的孤拐。”

    秦雷被太子拉著,歉意的朝兩個哥哥笑笑,對太子道:“兩位哥哥心情與太子哥哥是一樣的,只是表達方式不同罷了。”

    兩個圓臉皇子見秦雷如此識趣,心中大贊妙人。一起上前一左一右抱住秦雷,一個使勁拍著他的肩道:“五弟真是好兄弟。我感覺一見面咱們就像在一起過了十幾年一樣親。”另一個拍著他的背道:“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好兄弟,哎,兄弟,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一邊的太子揪著兩個人的耳朵,把兩人帶離秦雷身邊,大怒道:“兩個狗頭從來都是粗心大意,忘了弟弟背上有箭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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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二章 伏首拜殿下

    一番鬧騰後,太子拉著秦雷為他挨個介紹。

    太子指著方才調笑的兩個圓臉,對秦雷道:“這兩個一般模樣的潑材是你三哥四哥。”

    秦雷欲向兩人施禮,被一左一右扶住,左邊一個哈哈道:“自家兄弟不要客氣。”

    右邊一個也笑道:“五弟,我和你三哥乃是雙生,唯一的區別就是我眉心有顆佛祖痣,他沒有。可見我比你三哥善良許多。”

    秦雷一看,這兩人皆穿著郡王服飾,頭戴王弁。左邊一個紫袍上五條五爪金龍,衣四章、裳五章。右邊一個藍袍上也是五條五爪金龍,衣四章、裳五章。藍袍果然比紫袍多一個眉心痣。

    沒有痣的老三當然不會吃嘴上虧,與老四喋喋不休扭作一團。

    太子對秦雷歉意笑笑,道:“這兩人往日被父皇管的緊了,一朝父皇出征,這兩個沒了管教,日夜撒潑,等父皇回來看我不狠狠告一狀。”

    兩個正在糾纏的傢伙頓時叫起撞天屈:“二哥,我們不是見了五弟一時高興嗎,切莫做那沒良心之事嗎?”圓圓臉上都露出可憐巴巴神情,無辜的看著太子。

    太子被兩人的憊懶樣弄得苦笑不已,轉頭不理他們,把邊上兩個一直偷笑的小孩拉過來叫他們自我介紹。

    一個大點的清秀孩子對秦雷施禮道:“秦霑見過五哥,五哥辛苦了。”

    秦雷一手拉住他笑道:“六弟無須多禮。”

    另一個更小的小孩抱住秦雷的手,細聲細氣道:“五哥,我是小霄。”

    秦雷捏了捏他的小臉蛋,這個孩子是跟他一母所生的秦霄。大概八九歲的樣子,虎頭虎腦,十分可愛。

    除了領兵在外的大皇子,秦雷的兄弟都在此地。

    兄弟幾個寒暄之後,太子道:“王公大臣們還在那邊等著,咱們不能太過無理,過去吧。五弟,二哥晚上給你洗塵,可不要允了別人。”

    秦雷微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兄弟六個都登上秦雷的戰車,駛到長亭前。

    長亭前本有些喧鬧的人群見龍子們過來,頓時安靜下來。

    車上的秦雷看這些官員勳貴,足有幾千人之數,黑壓壓一片站在那裏,滿眼的烏紗蟒袍,遍地的金冠玉帶。秦雷不由有些震撼。

    邊上老三看到他眼中的驚奇,低聲在他耳邊道:“除了跟父皇東征的,整個中都五品以上的官員,男爵以上的勳貴幾乎一個不拉,全在這裏。”

    前面的太子回頭瞪了老三一樣,老三吐吐舌頭閉上嘴,眼觀鼻、鼻觀心,神遊起來。

    秦雷這才明白為什麼周圍竟有幾萬各色服飾的軍隊戒備。一個怪異的念頭浮上心頭:原來不管哪的首都最不缺的都是達官貴人。

    ‘咚’,一聲低沉的鼓響,打斷了秦雷的胡思亂想。

    鼓響之後,笙瑟其鳴,樂曲聲響起。秦雷雖不知演奏的是什麼,但也能聽出其中的莊嚴味道。

    最小的秦霄和秦霑一臉羨慕的看著秦雷,弄的秦雷有些莫名其妙。

    樂曲奏到高潮,九個赤著上身的壯漢一齊抗動一根木樁,撞響一尊兩丈高的大銅鍾。渾厚的鐘聲響起,頓時主導了場內的氣氛。

    一個紫衣的清矍老官向前邁一步,站在佇列外。向皇子們的戰車抱拳高聲道:“恭迎五殿下。”而後躬身一拜到底。

    後面幾千官員勳貴齊聲和道:“恭迎五殿下。”聲音整齊響亮,氣勢磅礴。幾千人也一齊一拜到底。

    隨後四周的幾萬軍士第三遍喊出‘恭迎五殿下’。幾萬高亢嘹亮的聲音用同一個頻率發出,震耳發聵,聲入雲霄。似乎把天上的雲彩也驅散不少,露出燦爛的陽光。

    幾萬軍士或拄槍在地,或翻身下馬,同樣一拜到底。

    這三聲恭迎,一聲比一聲高昂。這三次拜倒,一次比一次震撼。三迎三拜之後,整個長亭外,幾萬官員勳貴、禁軍侍衛再無一人站立,全部伏首拜秦雷。

    車上的眾皇子也向秦雷抱拳躬身施禮,包括太子。

    秦雷看著這一幕,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他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微笑著向他點點頭。

    秦雷躬身團團一拜,顫聲道:“眾位折殺小子了,快快請起吧。”

    太子上前扶起秦雷,微微激動道:“五弟,這是你應得的,天潢貴胄十六年忍辱負重,今朝回國,你當得起這天下人的一拜。”

    邊上老三老四也嚴肅的點點頭,再沒有方才嬉笑的模樣。

    那身著紫袍的官員這才唱道:“禮畢。”一陣轟隆之後,眾人重新站起來。都靜靜的望著秦雷。

    太子向前伸手,做個了請的動作,對秦雷道:“五弟,請了。”

    秦雷推讓幾次,終於和太子攜手下車。眾兄弟跟在後面。

    場中左面是貴族勳舊,右面是文武官員。把中間的空出了一丈左右的通道。通道用黃土鋪路,再潑上淨水,每隔十幾丈遠便有一個案子,有內官宮女侍立左右。

    秦雷和太子來到第一張案子,兩個黃衣宮女迎過來,先給兩人見禮。然後伸出皓腕,拿起案上的拂塵。左面一個眉兒彎彎的宮女對秦雷再施一禮,微笑道:“請五殿下上前一步,奴婢們為您去塵。”

    秦雷依言上前,兩個宮女過來拿拂塵輕輕在他左右各拂了九下。那個眉兒彎彎的宮女對秦雷笑道:“殿下已經拂去征塵,請隨奴婢去下一張案子。”

    秦雷對邊上的太子笑笑,太子點點頭,挽著他的手走向下一個案台。

    下一個案子前又有兩個宮女,身穿綠色宮裝。行禮後,左面一個眼睛大大的對秦雷笑道:“請殿下換履。”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48 PM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三章 酒

    左邊的綠衣宮女端過一個繡墩,請秦雷坐下。右邊的托著一個錦盤,上面放著一雙嶄新的繡金逍遙履。

    兩個宮女跪在秦雷面前,為秦雷除下原本的履雲靴。然後小手兩指撐開逍遙履的鞋面,另一手輕輕扶住秦雷的腳踝,把逍遙履往秦雷腳上穿。

    四隻柔若無骨的小手在秦雷的腳上動來動去,一汩汩暖流從腳底沖到秦雷心頭,兩世處男的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碰碰’狂跳。秦雷暗罵自己沒出息,強行壓下心頭綺念,沒有在幾萬人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眼。

    鞋子終於穿好了,那柔滑的感覺也隨之離去,秦雷心情複雜的望瞭望兩個漂亮宮女一眼,一個瀟灑的微笑送了過去。兩位宮女頓時被弄的臉蛋微紅,嬌聲道:“恭喜殿下否極泰來,萬象更新。請隨奴婢前去下一台。”

    四位宮女兩黃兩綠款款在前面引導,方才被那兩個綠衣女孩在腳上一番碰觸,算是把秦雷的色心打開了。他面上神色如常,一雙眼睛卻不時瞟過前面宮女婀娜行走中一翹一翹的霓裳,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

    接下來是熏香、束發、攢珠、淨手、吃面、吃蛋六個步驟,好在只是做做樣子,象徵意味大於實際意義,一共沒有用半個時辰。這對兩邊的官員勳貴們無疑是個福音。

    在十六位美麗可人的宮女帶領下,秦雷來到最後一個案子前。這第九個案子比前面的稍大,鋪著紅呢,九個紅衣宮女站在案前。案上放著九觴酒,秦人好酒善飲,用得觴也比齊人大三倍有餘。

    邊上一直陪伴他的太子這時候對他笑道:“這一關可不那麼好過,五弟,這九杯酒你要想九個名目才能把它喝下去,還不能剩一滴。”

    後面的老三也擠眉弄眼道:“五弟,在咱們秦國不善飲可是會被瞧不起的。”老四也小聲接話道:“咱們知道五弟一會還要進宮拜見瑾娘娘,所以早囑咐他們不准用烈酒,五弟放心喝吧。”一臉的兄弟情深。

    秦雷看著足有拳頭那麼大的酒觴,苦笑道:“小弟不勝酒力腦子也笨,真是勉為其難啊。”

    太子安慰他道:“四弟說的不錯,這觴裏乃是米酒,五弟只管放心”

    這時候,第一個紅衣宮女端著第一觴酒恭敬地送到秦雷面前,秦雷對她微微一笑,接過酒觴。轉身高舉過頭頂,面容一肅,大聲道:“第一觴,敬天!”

    他把酒端到嘴邊,眉頭微微一皺,一抹驚訝劃過眼角,但是被袖子擋住,誰也沒有看到。秦雷微一沉吟,仰脖一飲而盡。面色不變。

    場中幾萬人見秦雷如此爽快,沒有半點為難之色,同時爆發出一聲:“贊!”把沒有半點準備的秦雷差點唬的把手中酒觴拋出去。

    他心有餘悸的把酒觴遞還給那位宮女。

    第二個宮女端上第二觴,秦雷接過,舉起,大聲道:“第二觴,敬地!”同樣一飲而盡,面色依然不變。

    “贊!贊!”幾萬人的大喊同時響起,聲音震耳,不過秦雷早有準備,只是瀟灑笑笑。

    第三觴,秦雷接過,雙手端過頭頂,朗聲道:“第三觴,敬陛下。”仰頭灌下,一絲潮紅悄悄爬上他俊秀的臉龐。

    “贊!贊!贊!”聲音依舊震耳。

    秦雷嘴角掛著一絲神秘的微笑,把酒觴遞給那位宮女,兩人手碰到的一瞬間,秦雷的小指飛快的劃過這個宮女的掌心。這位相貌極是出眾的妙齡宮女渾身一顫,才小鹿亂撞的低垂著頭,接過酒觴慌亂退下。

    他的這個動作雖然大臣們隔得遠看不到。但是邊上的幾個兄弟卻有不少注意到的。

    秦雷眼角飛快掃過幾位兄弟,他們都在笑。笑容卻有些不同,太子是一種寵溺的笑,老三老四眉開眼笑間似乎還帶著淡淡的嘲諷。

    秦雷不以為意。接過第四觴,端過頭頂,略一沉吟,清聲道:“這第四觴,敬我大秦。”

    依舊一飲而盡,輕吐一口氣,濃濃的酒味立刻遍佈周身。

    這次還是三聲贊,讓滿以為會聽到四聲的秦雷微微失望。

    一邊的太子鼻翼微微翕動一下,隨後笑容不變,眼神卻有些冷。

    待到第五觴,秦雷長籲口氣,端著酒站到場中央,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小子自幼背井離鄉,日夜思念故國。百轉千回千辛萬苦,終於如願重歸故里。這一觴,便要敬所有為我犧牲的兄弟們,我秦雷終生不會忘你們。”舉起觴一飲而盡。

    這才是他真心想敬的人。

    場邊的軍士似乎被他所感染。山呼海嘯般的吼道:“贊!”“贊!”“贊!”比方才聲音大了一倍。弄得場中官員勳貴們摸不著頭腦。

    秦雷接過第六觴,他的手仍沒有一絲顫抖,只是動作慢了許多。

    空腹飲酒,大忌呀。秦雷心中苦笑。

    此時已是騎虎難下,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一觴接一觴的飲。他端著酒,在場中微一踱步,幾萬人目不轉睛的盯著秦雷,想看看這位越來越豪放的五殿下還有什麼新花樣。

    秦雷站住腳,目光掃過眾人,所有人頓時凝神靜氣,等待他發言。秦雷向眾人深鞠一躬。面色突然一紅,卻是一低頭,酒氣上湧,難受非常。良久才辛苦壓制住胸中的翻騰,重新直起身子。在別人眼裏卻是五殿下鞠了個異常誠心的大躬。

    臉色紅的滴水的秦雷吐出一口濁氣,大聲道:“從小我就想有朝一日我回故鄉,會受到什麼樣的歡迎。我相信故鄉人會很熱情的對我,但也沒有想到眾位給小子如此禮遇。小子何德何能?又何以為報?唯有滿飲此觴聊表謝意。謝眾位。”

    第六次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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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四章 打虎親兄弟 上陣父子兵

    第六觴下肚,秦雷只覺得肚中翻江倒海,似乎一動便會吐出來。但是他的頭腦卻越發清醒,剛剛產生的一絲溫情也隨著越來越白的臉色轉瞬即逝。

    秦雷站了好一會,在邊上小宮女擔憂的目光中端起第七觴。

    這時,有人按住秦雷持觴的手。

    秦雷醉眼朦朧的歪頭一看,是太子。

    太子有些心疼的看著秦雷,面色發緊。他從秦雷手中拿過酒觴。秦雷也沒推辭,順手給了他。

    太子對眾人清了清嗓子道:“五弟旅途勞頓,又年紀尚幼,飲了大吉大利之數,已是非常不錯。古人雲,過猶不及。又雲,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這剩下三杯就由本宮替下,眾卿以為如何?”

    四周的臣工面面相覷,心道,您都‘本宮’了,不就是為了提醒我們您監國的身份。我們誰還敢有異議?

    於是其聲稱善。

    秦雷不是不想推讓一下,但似乎一張嘴就會吐出來,只得老老實實站在一邊,臉上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後面的老三老四上前拉住太子,老三嚴肅道:“二哥身為監國,責任重大,當少飲為妙。”老四也一臉肅穆道:“我們也是五弟的兄長,又沒有什麼重要差事,這酒我們飲才是正理。”一副咬牙切齒,大義凜然的樣子。

    太子眯著眼看了兩人好一會,看的老三老四心裏發毛。

    良久,太子才神色複雜的點點頭,沉聲對兩人道:“也好,正好叫天下人知道咱們兄弟手足情深,互幫互愛。”說完向兩人微瞪一眼。

    老三老四見太子終於應允,一個拿過太子手中的酒觴,另一個從桌上端起一觴,兩個人皺眉看看觴中的酒,一咬牙,仰頭灌了進去。

    一觴下肚,老三老四的臉登時通紅。兩個人慢慢歪頭看向最後一個紅衣宮女芊芊玉手端著的最後一觴。只看了一眼,就像見鬼似的轉過頭來。兩人苦著臉,互相遞著眼色。卻誰也沒有動彈。

    一旁的太子忍俊不禁,上前作態道:“這最後一杯就留給二哥吧。”老三老四對視一眼,齊齊苦笑一聲,扭頭向太子,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老三聲音微顫道:“這一觴酒還不夠弟弟漱口的,何須哥哥出馬?”

    老四也顫聲道:“是呀,我們方才卻是在掙最後一觴的歸屬。”

    太子強忍住笑,板著臉問道:“那你們有定論了嗎?”

    老三老四又對視一眼,一起點點頭,扭頭對太子道:“均分!”

    太子皺眉問道:“可有什麼說道?”

    老三老四臉苦下來,知道二哥是要給自己一個教訓,只得乖乖的站在那裏苦思冥想,無奈酒勁上頭,腦子一片漿糊,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功夫,秦雷的酒勁已經過去了,他心中清楚,這兩個哥哥下不來台,將來不敢惹太子,八成會遷怒自己。自己初來乍道,毫無根基,最怕小鬼難纏,實在沒有必要樹敵。

    他把那絲不快壓在心底,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對離得最近的老三道:“分久必合。”

    大腦一片空白的三殿下如聞仙音,他忙對太子道:“說道有了,有了。”

    太子好奇道:“說來聽聽?”

    老三清清嗓子,眼睛掃過場中眾人,見大家都期待的看著自己,不由微微得意,渾然忘了這個主意不是自己想出來的。他高聲道:“父皇誕下我兄弟七人,造化弄人,竟從未聚齊過。今日終見五弟,卻仍有大哥出征在外,實屬無奈啊。現我與四弟分酒,乃是寓意分久必合,祈我兄弟終將團聚,祈我大秦終將一統天下,九九歸一。”

    秦雷微微吃驚,這老三腦子轉的極快,本來一點思路都沒有。一經提醒便能立即緊扣今日主題,又借題發揮,討好了朝思暮想天下一統的文武百官,貴族勳舊。假以時日,多些歷練的話,定然是個狠角色。

    果然三殿下的言論在場中引起強烈的反響。文武百官紛紛頷首,貴族勳舊頻頻點頭,紛紛頷首的,贊三殿下兄弟情深又念念不忘軍國大事,將是定國安邦的好棟樑;頻頻點頭的歎三皇子頗有急智且行事全面,定是可以乘涼的好大樹。

    但無論將來如何,棟樑也好,大樹也罷,現在還都是——樹苗。

    太子也非常高興,那點不快早拋到九霄雲外。對老三溫聲道:“霖弟,難得你有這份心意,卻是有長進。你們就分酒吧,等到將來必合的時候,為兄定說與大哥知曉。”

    老三望瞭望秦雷,眼神中又有感激又有愧疚。秦雷向他擠擠眼睛,老三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時候宮女又端上一個觴,一直默不作聲的老四接過來,把原來觴中的酒一份為二,自己先飲了一觴中的酒,便站在一邊,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三也不以為意,接過酒觴,瀟灑的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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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飲完接風酒,盛大的儀式便告一段落。此時到了後晌時分,場中的人們不少感覺饑腸轆轆,於是開始祈禱皇子們趕緊離去,大家好回家吃飯。

    天遂人願。

    七位皇子沒有多做停留,各自登車,準備回城。

    太子邀請秦雷與他共乘一車,秦雷指了指自己的嘴,搖搖手,太子知道秦雷不欲自己見到他的醉態,善解人意的笑笑,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道:“其他的事以後再說。晚上見完瑾娘娘,夜裏就去我那歇息。”

    秦雷感激的點點頭,扶著沈青的肩膀慢慢走到自己的王車邊,費力的踩著錦墩,上了車。

    直到秦雷消失在車廂裏,地上的太子才轉身回自己的王車。太子的王車也是明黃色調,車廂內壁用明黃的湖綢包著,最裏是一個躺椅,椅上放著舒適的錦褥,椅子左邊有一個檀木書架,擺著幾十本摩挲地有些舊的書。椅子右邊是一個同樣質地的小機,機上擺著時鮮水果,各色蜜餞。還有一盞正嫋嫋冒著熱氣的清茶。

    見太子上得車來,兩個一模一樣的白衣絕色少女上前為太子寬衣解帶,換上一身輕便衣服。

    太子*在躺椅上,兩個少女便跪下,把他的小腿一左一右抱在懷裏,溫柔揉捏。又有兩個宮女在車廂的一角,為太子輕輕搖著羽扇。

    太子嘟囔了一句後,便舒服的閉上眼睛。

    兩個宮女模糊的聽到太子罵了一句:“屁分久必合。”互相對視一樣,又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溫柔而仔細的為太子殿下揉捏起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52 PM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五章 進城!進城!!

    沈青扶著秦雷上車,石威早等在裏面,把一個痰盂遞到秦雷面前。秦雷心神一鬆,便抱著那痰盂大吐特吐。沈青上前想拍拍殿下後背,卻又怕觸動傷口,一時有些躊躇。

    石威卻不管這些,使勁為秦雷捋了捋胸口,待到殿下吐得差不多了,便端過早已準備好的清水,送到秦雷嘴邊。

    秦雷擺了擺手,喘息著*坐到車廂壁,今日急著趕路,自早餐後便未曾用膳。空腹飲下近十斤烈酒,可把這具十六歲的小身板折騰壞了。

    他的兩眼無神的在車廂內遊移,良久才重新聚焦。石威又遞上清水,秦雷接過,緩緩的送入口中,漱漱口,吐回痰盂,慢慢地恢復了正常。

    車廂內酒氣熏天。裏面的三個人卻毫無所覺,依舊門窗緊閉。

    車行頓飯工夫,石威打破了沈默,他低聲恨恨道:“殿下,這分明是有人要您出醜。用這麼大的觴,還用‘仙人醉’這種秦國最烈的酒。”

    秦雷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沒有人要我出醜,是我酒量不行。”

    這下連沈青都按耐不住,激動道:“殿下,您在回國路上是何等英雄,怎麼一回來就……”他覺得自己有些冒失,終究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秦雷輕笑一聲,本不想回答。但又不想傷了這個自己極喜歡,又忠心耿耿屬下的心,他還是開口問道:“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沈青咬牙切齒道:“敢辱殿下者,殺無赦!”

    石威在邊上聽不下去了,狠狠拍了沈青腦袋一下,罵道:“混賬話,還以為在荒郊野外呢,想殺誰就殺誰?”

    秦雷笑著點點頭,附和道:“石大哥說得對,京城水深得很,不到萬般無奈,誰也不會刀兵相見的。”

    沈青兀自強硬道:“那也不能這麼算了,至少也要狠狠打一頓出氣才好。”

    秦雷臉色漸漸陰沈,嚴厲道:“我問你,我們來京城的首要大事是什麼?”

    沈青見殿下動怒,心中惴惴,低聲道:“撫恤陣亡袍澤遺屬,還有安頓重傷的同袍。”

    秦雷眯起眼睛,哼道:“既然知道,那我再問你,我們在京城可有朋友舊識?可有一官半職?可有立錐之地?”

    秦雷問一句,沈青搖一次頭,三次之後,沈青默然無語。

    秦雷面色稍緩,對沈青柔聲道:“我知道你是想為我出氣,我在上京時何嘗不是飛揚跋扈?”

    沈青想起殿下在齊時怒毆守門兵丁,戲耍至善和尚,綁票國師侄子。那時殿下異國為質,處境艱難,兀自不肯吃虧。想到那些好玩的事情,笑容偷偷爬上他的嘴角。

    石威見沈青走出牛角尖,也高興道:“就是,咱們現在要為死傷的弟兄辦事,還不一定用到誰呢。京裏實力盤根錯節,弄不好就給咱們使絆子,沈兄弟放心,依咱家殿下脾氣,等穩住陣腳後定叫那些人好看。”

    秦雷鬱悶道:“我有這麼小氣嗎?我一向覺得自己很大度的。”

    石威和沈青被秦雷故作委屈的模樣逗得笑作一團,秦雷微笑著看著他們,心神卻完全被另一件事佔據。

    他將要去見自己的母親,大秦瑾妃娘娘。這是五殿下十六年後重見母親,也是秦雷第一次見到將要稱之為娘的人。

    對於這個母親,總體講,秦雷並不排斥,甚至還有不少好感。畢竟皇子出質這種事不是她一個妃子能管得了的。畢竟她的娘家給了自己異乎尋常的幫助,可以說自己能回到秦國,九成要謝沈家。

    所以對小質子十六年苦楚沒有半分體會的秦雷,準備很大度的接受這個便宜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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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不能這樣滿身酒氣去見母親,秦雷吩咐石威去安排沐浴。

    馬車又行了半個時辰,中都城到了。

    秦雷見過上京的城池,高大堅固的同時,造型優美,華麗精緻,甚至所有的城磚上都鏤著精美的雲紋。

    當秦雷從車廂探出頭,一座足有百丈高,千丈寬的巨城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竟比上京城高了一倍。

    藏青色的城磚一塊就有兩尺長,八寸寬,竟也是上京城磚的一倍大。這樣的城磚一塊塊砌起這百丈高城,竟也用了千萬塊。城牆在五十丈,七十五丈的地方有明顯的顏色分界。五十丈以下,顏色近乎黑色,五十丈以上色澤藏青,七十五丈以上的城磚明顯比下面的新,顏色淺得多。

    秦國好戰,軍力強于齊楚任何一國,也就經常招致兩國的聯手進攻。

    雙拳難敵四手。

    於是秦國在歷史上大敗過那麼幾次,甚至中都城也被圍過三次。最近的一次發生在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的戰火痕跡,早已被十六年的風風雨雨基本抹去。但仔細去看,還是能看到城牆上斑斑點點似的凹痕,無聲的訴說著自己所受的苦難。

    每被圍一次,秦人就會贖罪似的加高加固一次城池,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馬車從城門中穿過,秦雷又一次為秦人的執著所絕倒,城門洞居然有十丈長。也就是說,中都城的城牆最薄的地方不會少於六丈。秦雷心中無力的呻吟,難怪方圓百里沒有一座山,原來都被挖了砌牆了。

    感慨間,甚至忘了體會一下這歷史性的瞬間,就這樣稀裏糊塗進了中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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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六章 貴族的享受也是要慢慢適應的


    進城後,秦雷沒有再往外望,他安靜的坐在車裏,閉目養神。

    此時日近黃昏,橘紅色的光透過紗窗灑進車廂中,給他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聽著外面喧鬧的聲音,秦雷回想著來到這個世界後的風風雨雨,想到待他以信的李光遠、想到事他以忠的鐵鷹,想到對他以誠的沈洛,還有視他為友的張諫之,以及石勇、侯辛、許戈、石威、沈青,甚至那個馬奎也清晰的出現在他的腦海。

    最終他腦中的畫面定格在逐鹿河邊那一戰,那些生死相依的兄弟把他拽進陣中,用血肉之軀為他抵擋百勝軍的殺戮。想到自己無聲的嘶喊,想到那一張張可愛的面容,以及那無悔的眼神。

    再睜開眼睛時,秦雷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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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隊從明德門入城,沿著神武大街行了大半個時辰,又穿過一道城牆進入內城,此時天光大暗,沿途每隔兩丈有宮人點起風燈,卻也只能微微照亮路面,再遠就只能模糊的看到兩側建築的輪廓。

    又行了片刻,車隊終於停在一處宮舍。有宮女請秦雷下車,前去沐浴更衣。

    秦雷跟著八個曼妙女子,穿過重重宮舍,來到一間雕欄玉砌,熱氣騰騰的房間。

    一進門是一扇繪著百花爭妍的錦繡屏風。轉過屏風,一個白玉雕成,三丈見方的浴池出現在眼前。

    一個鵝蛋臉,柳葉眉,笑容可掬的小宮女向秦雷甜甜一笑,福了福,脆聲道:“奴婢為殿下寬衣。”聲音如黃鶯出谷,清麗好聽。

    秦雷見這女孩生的喜相,忍不住調笑道:“這位姐姐,小弟卻未曾消受過這般福氣。”

    幾個宮女掩嘴偷笑,那小圓臉大眼睛的宮女也不惱,仍清脆道:“殿下以後總要習慣的,奴婢們能服侍您第一次,卻是三生修來的服氣。”

    秦雷見她面上一本正經,大眼睛卻帶著戲謔的笑。知道這口是心非的小宮女卻是個小辣椒性子。卻毫不生氣。

    他卻不想自己口是心非的樣子在人家姑娘眼中多麼可恨。

    秦雷故作沉吟片刻,才點點頭,皺著眉頭道:“那就趕鴨子上架了,諸位姐姐,請了。”說罷閉上眼睛。

    宮女們從沒見過這麼新鮮的人物,嘻嘻哈哈著圍上去,為他寬衣解帶。兩個宮女一左一右托起他的雙臂,那位大眼睛的小辣椒為他將皇子袍前襟的搭扣一個個解開。賽霜欺雪的皓腕玉指,在燈光下越發白得晃眼,秦雷不得不把頭偏向一邊,才按住心頭的狂跳。

    宮女們先為他除去外袍,又除下上衣下裳。接著解下逍遙巾,打散烏黑的長髮。秦雷便只剩下內衣內褲了。

    幾隻芊芊玉手在秦雷身上輕輕觸碰,少女如蘭的體香縈繞他的鼻翼。秦雷不由自主的有了反應。

    待到上身赤裸,秦雷終於忍不住呻吟一聲,求饒道:“諸位姐姐,小弟一時不大習慣,最後一道可否自己完成?”

    宮女們看著面容俊秀,身材健美的五殿下,聞著他的男性氣息,早是芳心大亂。看著他愁苦的樣子,便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秦雷如逢大赦,展開遊魚身法,跳入水池中。濺起一片水花,打濕了水池邊幾個宮女的衣裙。

    幾個年紀大些的宮女暗自歎息,卻也不能說,殿下你出來,我給你脫了再下去。那小辣椒般的大眼睛宮女向幾個花癡狠狠的瞪了一眼,幾個宮女的乖乖的跟著她轉到屏風後面。

    秦雷心中失望,想像中的香豔沐浴沒有出現,只得悶頭搓澡,小心翼翼的避免濕到背上剛癒合的傷口。

    當兵的洗澡很快,秦雷也不例外。當他三下五除二,洗浴完畢,起身四處尋找浴巾時,卻尷尬的發現屏風後轉出方才八個宮女,她們已經除下宮裝,身上僅纏著薄薄的輕紗,曼妙的身材顯露無餘。八個女孩有的托著香精,有的托著浴鹽,有的托著潔白的浴巾,似乎是準備給他洗澡。

    浴池裏的與浴池外的人面面相覷,一個身材高挑,細腰翹臀的女孩訝異問道:“殿下,你這是在做什麼?”清脆的聲音,竟然是那小辣椒。

    秦雷心道,想不到這小妮子身材如此之好,卻也知道輕重緩急,按捺住色心,對小宮女微笑道:“這位姐姐,今夜小弟還要進宮叩見皇祖母,所以胡亂洗了,麻煩幫我找條毛巾,再拿身乾淨衣服。”

    小辣椒見秦雷眼神清明,看上去沒有什麼齷齪念頭,又一直溫柔有禮,方才被自己暗諷,也沒有惱怒。再加上這傢伙看上去的確很帥,小辣椒終於看他順眼起來。

    所以明知秦雷乃不知規矩,自己洗了,卻也不再點破,點頭道:“殿下說的是,就讓奴婢為殿下梳頭吧。”

    秦雷朝她感激一笑,坐在水池邊等她上前。

    小宮女的心不受控制的漏跳了幾拍,暗罵自己幾句,上前站在秦雷背後,用浴巾將他濕漉漉的長髮包裹其中,仔細的擦拭起來。

    又有兩個宮女端上來一杯濃茶,秦雷見這濃的發灩的茶水,知道應該不是喝的。背後為他擦拭頭髮的大眼睛宮女輕聲道:“請殿下漱口。”

    秦雷暗暗感激,接過茶盞,含一口濃茶在嘴裏。漱口後吐入宮女手中的痰盂。此時又有兩個宮女上前,一個托著一個白瓷淺碟,裏面是精細的青鹽。另一個伸出皓腕,玉指在青鹽上一點,蘸起一些鹽粒。向秦雷微微一笑,那手指便直直的向他嘴巴戳去。

    秦雷這才知道,這女孩是要給他刷牙。看著那青蔥般的小指,他有些犯愁。倒不是嫌這個法子太香豔,只是無法接受別人的手指在自己嘴中攪和。

    他擺擺手,搖頭道:“沒有時間了,就不刷牙了,快給我更衣吧。”宮女也不勉強,溫婉的點頭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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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回國後第一次洗澡就這樣不痛不快的結束了。宮女們為他擦拭乾淨,換上另一套皇子服飾。自有外面的宮女引導他出去。

    臨走時,秦雷回頭向幾個姑娘笑笑。微濕的頭髮貼在額前,大而黑亮的眼睛散發著迷人的光彩。

    幾個宮女心中激動,都以為殿下在向自己拋媚眼。那小辣椒宮女卻知道他在感謝自己回護之情,可小辣椒不喜反嗔,嘴巴微微撅了起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55 PM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七章 朝太后

    秦雷被接上一輛嶄新的馬車,在一隊御林軍的護衛下,不疾不徐的行了盞茶功夫。車停了。

    沈青打開車門,車下早有兩個內監,一個端來錦墩,一個躬身伸手,要攙扶秦雷下車。

    秦雷笑著拍拍要給他做扶手的內監的肩膀,溫言道:“公公有勞了。”說完,自己踩著錦墩下了車。

    面前是一座高大的宮殿,即使周圍燈火通明,也只能看到宮殿的輪廓,以及殿前懸掛的鎏金牌匾——慈甯宮。

    自商周以來,天下君王無不以孝事母,垂範天下。若皇帝有失孝悌,駕崩後是很難得到好的評價的。是以皇帝乃天下之主,但是在太后還在的時候,他還是要乖乖聽話的。

    太后才是一個國家的榮譽第一人,現在秦雷便要前去拜見自己的祖母,秦國最有威望的老太太,大秦昭武皇帝的親生母親——文莊皇太后。

    秦雷面容平靜的跟著引路的內監跨入殿門,穿越整個大殿,轉入東廂房。

    太后便在這間名為養年閣的廂房等候他的到來。

    方才那個搭手的內監輕手輕腳的進去稟報,過了一會,出來對秦雷輕聲道:“殿下,太后讓您進去。”

    秦雷朝他感謝的笑笑,即使是在深夜裏也能感受到他笑容中的真誠。那位內監極是受用,在秦雷和他擦肩而過時,忍不住小聲叮囑道:“太后吃齋禮佛,最不喜喧嘩。”

    秦雷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邁步進屋。

    屋中反倒沒有外面亮堂,幾盞燈火都用黃紗燈罩罩著,光芒橘黃柔和。廂房中的家什也色調樸素,雖然用料定然珍稀無比,但造型古樸,沒有什麼精雕細琢。連地上的羊絨地毯都只是簡單的繡了些雲紋。在黃色燈光下,整個房間看上去協調自然,沒有絲毫想像中的貴氣逼人。

    在這間屋中,一切物品的價值都回歸原本。材料再珍貴,做成座椅也是用來坐而不是用來瞻仰的。做成地毯也是用來踩而不是炫耀的。物就是物,而不是地位或者身份。

    秦雷心中升起一絲明悟,這位太后是一位享受過無邊富貴,而後勘破這富貴,不再拘泥於物的老人。

    這些思緒說起來不短,其實只用了一瞬間。當秦雷見到坐在逍遙椅上微笑望著自己的老婦人時,便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老人身前,推金山到玉柱跪了下去。

    伏首顫聲道:“孫兒拜見皇奶奶。”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聽到一聲‘皇奶奶’,自秦雷進屋起,表情一直很沉靜的老婦人情緒終於出現波動,她點頭道:“好好好,快起來,讓皇祖母看看。”聲音柔和,卻稱不上慈祥。

    秦雷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面。

    昏黃的燈光下,一位少年跪在老人腳下,神色歡愉,卻止不住的淚流。

    世上何事斷人腸?

    老太太早已凝固的心弦仿佛被溫柔撥動了一下。她伸出雙手,輕輕撫摸秦雷的黑髮,端詳著他俊秀的面容。良久才長舒一口氣,似乎要把胸中的塊壘隨著這口氣吐出去。

    屋內的氣氛有些怪,溫馨的古怪,古怪的溫馨。

    不知過了多久,老太太終於還是說話了:“小五啊,起來坐著說話。”聲音親昵了許多。

    秦雷點點頭,站起來。一位花白頭髮的老內監為他端過一個錦墩。秦雷向他點頭微笑後,才回身坐下。

    太后贊許的點點頭,對秦雷道:“這些年來你不容易,前一陣子的事情我也聽說了。確實是對你不公。你可有什麼情緒?”

    感覺自己的問法有些嚴厲,老太太對秦雷和藹笑笑,柔聲道:“說出來,皇祖母為你撐腰。”

    秦雷知道老太太指的是秦國用他作餌,引發兩國戰爭的事。他微一沉吟,輕聲道:“稟皇祖母,起初確實有些難過,但孫兒身為大秦皇子,為國家獻身乃是本分。想通了這些,心裏也就舒服多了。”

    秦雷的回答有些出乎文莊太后的意料,她本以為秦雷多年出質,定然滿心怨氣,是以方才秦雷的淚流滿面,讓老太太以為這孩子走的是哀怨路線。

    現在見這孩子月朗風清的樣子,春風拂面的態度。太后似乎感覺更順眼一些。

    她笑道:“小猢猻,話中有話。舒服多了,就是還不大舒服。”

    秦雷微微不好意思,輕笑道:“確實瞞不住皇祖母。”

    太后臉色一肅,歎氣道:“小五,這件事情不是你父皇的本意,你不要怨他。”

    秦雷點頭肅容道:“孩兒從沒怨過父皇。想父皇乃大秦之君,庇佑天下。想必有許許多多考慮,也不能隨心所欲。”

    太后聽了秦雷的話,臉色越來越柔和,點頭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思,若你父皇知曉,定然欣慰。”

    秦雷撓撓頭,小聲對太后祈求道:“求您別告訴我父皇,哪有兒子評價父親的道理。”

    太后忍俊不禁,慈祥笑道:“小東西心眼不少。不說就不說吧。”

    秦雷笑著謝過。

    祖孫倆就這樣輕言細語的又聊了一會沿途累不累,祖母身體好不好之類沒營養的話題。但氣氛卻越來越溫馨。

    這時候一個眉目如畫的女官上前,輕聲稟報道:“啟稟太后,瑾娘娘宮裏的女官已經在門外轉悠很久了。”

    老太后‘哦’的一聲,對秦雷笑道:“奶奶真是老糊塗了,親起孫兒竟忘了你的親娘,快快去見你娘吧。改天再來陪老婆子說話。”

    秦雷笑道:“皇祖母趕孫兒走了,哪還敢不從命。”

    太后笑駡道:“再要賣乖就不必去了。留在這裏乖乖陪祖母說話。”

    秦雷忙站起來,躬身道:“卻是還要拜見皇后娘娘,貴妃娘娘。”他不說要去見親娘,倒把那些大神抬出來。

    太后見他青春瀟灑,舉止自然。心中喜愛,面上卻佯怒道:“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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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八章 見母妃


    秦雷辭別太后,跟隨那位眉目如畫的俏女官出了慈甯宮。女官把秦雷帶到門口,門口早有瑾妃娘娘宮裏的女官接著。

    離開慈甯宮的範圍,陪秦雷走的女官明顯放鬆許多,提著燈籠在前面竊竊私語,還不時偷偷回頭偷瞄一眼娘娘十六年沒見的兒子。

    秦雷也不惱,待她們看夠了,才開口問道:“敢問各位姐姐,咱們是要去坤甯宮嗎?”

    一個女官回頭向秦雷福了福,微微鬱悶道:“回殿下的話,倒不用去坤甯宮了,皇后娘娘,貴妃娘娘都傳話過來:說天色已晚,身子已經乏了。讓您明天再去請安。”

    秦雷點頭笑道:“也好。”便不再說什麼。身後的沈青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原來殿下也會緊張啊。

    大秦體制,皇后乃皇帝正妻,掌管後宮。只是當太后健在時,皇后往往只能名列後宮第二。皇后以下,乃是四夫人。分別是貴妃、淑妃、德妃、賢妃。其中以貴妃為尊,其餘三位並列。再之下乃是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除了個別荒淫過度的皇帝,大部分是不會用滿這些編制的。

    這任昭武皇帝在位十六年來,有一后四夫人八嬪六世婦,數量還算適中。

    瑾妃娘娘的封號是賢妃,因為她居住在瑾瑜宮,所以應該被稱為瑾賢妃。但是一般場合,都會簡稱為瑾妃。

    瑾瑜宮與慈甯宮相距甚遠。秦雷他們出了慈甯宮所在的院子,又坐了一會兒轎子才到。

    秦雷一下轎,就看到一群宮娥簇擁著兩位神色激動的宮裝夫人迎了上來。

    左面一位身著寶藍湖綢宮裝的看上去年紀輕一些,依舊美的驚心動魄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水,她邊向秦雷跑來伸出雙手,邊戚聲喚道:“我的雷兒啊……”神情悽楚,聲如杜鵑泣血。

    原本跟她一起上前的那位紫衣夫人奔了幾步,便站住了,雙目中溢滿了淚水,渾身顫抖,若不是邊上宮娥扶住,可能會一頭栽倒。

    秦雷亂了,他在老太后面前一開始確實半真半假,但是面對自己的母親,哪怕只是名義上的。他也無法有半點作偽。

    他就這樣杵在當地,面上陰晴變換。看著哭泣著奔過來的婦人,原本想好的應對之策全部被否決掉。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自己第一個母親。

    秦雷上世便是個孤兒,從沒見過自己的父母。

    婦人越來越近,已經能在不算明亮的燈光下看清她遠山般的細眉,以及眼角落下的晶瑩淚水,還有微微翕動的嘴唇。

    秦雷心中暗歎一聲,準備嘗試著接受自己的母親。

    正當他準備張開手臂,接住乳燕投林般的婦人時,婦人在他身前停下了。無限淒婉的望著秦雷,澀聲道:“雷兒,你就這麼不喜歡娘親嗎?”淚水噗噗的落下。

    秦雷知道自己確實反應太遲鈍,傷到婦人的心了。心中暗歎一聲,搖頭道:“不是,其實孩兒見到娘親,心裏也歡喜的緊。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亂的很。”

    這時後面的紫衣婦人終於走上前,深深的看了秦雷一眼,擦去眼角的淚珠。對藍衣夫人溫言道:“娘娘,這孩子畢竟從記事就沒見過自己的娘親,有些手足無措也是正常。有什麼話我們進屋去說吧。”說著對秦雷使了個眼神。

    秦雷點點頭,與紫衣婦人一齊攙著哭得梨花帶雨的瑾妃娘娘進了院子。

    等進到屋中,只見整個房間被四周牆上懸掛的十八盞宮燈照得亮如白晝。房中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心亂如麻的秦雷卻沒有心情打量這些,他與紫衣婦人把瑾妃娘娘扶在榻上坐下,便退後兩步跪倒在地。

    淚眼朦朧的瑾妃看見他跪下了,便搖頭叫他起來,口中呢喃著我不配做你母親之類的話語。紫衣的夫人在邊上軟語相勸,瑾妃半天才止住哭勢。

    秦雷見她終於不哭了,心中稍定。他畢恭畢敬的磕了三個頭,伏在地上澀聲道:“孩兒忤逆,甫一見母親就惹得您傷神。還請母親責罰。”頭深深的埋在地毯上,不肯抬起來。

    瑾妃娘娘喚他起來,他搖頭不起。娘娘又上前拉,金枝玉葉的瑾妃娘娘怎麼可能拉動他,拉了幾下不見動彈,反而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抱著秦雷的肩膀哭泣不已。

    母子兩人抱頭痛哭半晌,才一齊起身,坐下說話。瑾妃的眼睛已經哭成了桃子,秦雷也雙眼通紅。

    那位紫衣婦人見兩人和好,便擦擦淚眼,強笑道:“這就對了,一家人就該這樣才對。殿下還沒吃飯吧?”

    經她一提醒,秦雷真感覺有些餓得頭昏眼花了。後晌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得一乾二淨,腹中難受,進宮前到現在便一直沒有吃東西。

    他不好意思笑笑,摸摸肚子道:“真有些餓了。”然後起身對婦人施禮,然後問母親道:“還不知道這位長輩是……”他對這位溫婉柔和的紫衣婦人印象極好。

    瑾妃拉著紫衣婦人的手,輕笑道:“光顧著哭,卻忘了介紹嫂嫂了。”她對秦雷也笑一下,梨花帶雨。“這位是娘親的娘家嫂子,你該叫舅媽。”

    秦雷心道,果然是沈家的夫人,重新畢恭畢敬的施禮。

    沈夫人笑著受了他一禮。便轉身拉著他和瑾妃向偏廳走去。

    偏廳的大餐桌上已經擺滿八葷八素八點心,還有四湯四羹四蜜餞。大大小小幾十道精緻華麗的菜肴把餐桌擠得滿滿當當。

    還有宮女在排隊上菜,一時放不下,便用託盤端著站在一邊。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1:55 PM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九章 淹死書海 愁殺學子

    三人坐下後,宮女端上銅盆請三人洗手。洗完用白毛巾擦過後,三個宮女站在三人身後。

    沈夫人慈祥的看著秦雷,笑道:“殿下,想吃什麼就用筷子指指,姑娘們就給您叨了。”

    秦雷向這位和善的婦人輕笑道:“舅媽不用客氣,直呼我名字就可以了。”

    又對瑾妃抱歉道:“孩兒來遲,耽誤母親和舅媽用膳了。”

    瑾妃似乎有些乏了,淺笑著搖頭道:“這孩子,竟說怪話。娘等孩子哪有嫌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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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默默吃飯,瑾妃飯量很小,喝了些湯,吃幾口青菜就飽了。沈夫人倒是一直陪著秦雷吃到最後,但也沒有吃多少,主要是吃的慢。

    秦雷吃完三碗珍珠飯,又喝了兩碗湯,便實在吃不下去了。眼睜睜的看著滿桌子的菜肴幾乎沒動就被撤下去,心中大呼浪費。

    沈夫人見他一臉惋惜的樣子,笑道:“這些就留給宮人們作宵夜了。你若還想吃,明日還有。”

    秦雷微笑道:“只是在齊國寒酸慣了,一時有些不適應。”他見瑾妃有些疲憊,便起身道:“夜已深了,還請母親早些歇息。”

    瑾妃直起身子,背後的宮女為她輕輕的揉捏肩頭。她苦笑著對秦雷道:“自從那年生你弟弟傷了元氣,精神頭一日不如一日。”

    宮女攙著瑾妃起身,秦雷和沈夫人也跟著起來。沈夫人望向瑾妃,瑾妃朝她笑笑,回頭對秦雷柔聲道:“十四歲以上的皇子都不得留宿內宮,雷兒,你就跟舅媽回去外公家歇著吧,明日咱們娘倆再敘話。”

    秦雷抱歉的向沈夫人笑道:“不知道舅媽早有安排,來前先應了二哥,今夜去他那裏歇著。”

    沈夫人‘哦’了一聲,臉上難掩失望。瑾妃拉著她的手笑道:“雷兒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沈夫人也笑道:“是我太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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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與沈夫人一起從瑾瑜宮中出來,秦雷要去東宮,沈夫人要回府,並不同路。分別前,沈夫人緊緊拉著秦雷的手,道:“早些去外公家,家人都很想你。”黑夜裏秦雷看不清沈夫人的神色,只是聽著聲音有些奇怪,卻也沒多想。只道外公家對自己確實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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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東宮,已經快到子時了,看門的侍衛見自家馬車駛回,也不多問,開門把秦雷迎了進來。早有侍衛進去通報,待秦雷進得大廳,太子和老三老四睡眼惺忪的迎了上來。

    老三揉揉眼睛,對秦雷嘿嘿笑道:“就知道你小子回來不早,看來只能明日再給你接風了。”

    老四怪聲道:“再晚回來一會,倒是可以一起吃早點。”

    太子瞪了老四一眼,呵斥道:“五弟初次進宮,自然要跟祖母與諸位娘娘仔細敘話,時間哪能自己做主。”

    老四撇撇嘴,拍拍秦雷肩膀,翁聲道:“老五,別往心裏去,哥就是這個脾氣。”

    秦雷拍拍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溫和的笑笑,沒有說話。

    這時候,城門樓的更鼓響起,子時到了。太子打個哈欠,對幾個弟弟道:“今日太晚了,你們幾個就別回去了。在這睡吧。”

    老三點點頭,老四卻搖頭道:“不行二哥,我每次換床都睡不著。還是回府吧。”

    太子冷笑道:“恐怕不是換床睡不著吧。”

    老四嘿嘿笑道:“知我者二哥也。”說完,朝老三老五點點頭,哼著小曲走出大廳。

    太子見老四出去,對老三道:“這個東西若不管管他,等父皇回來定受他牽累。”

    老三緘口不語,須臾功夫,老四那張有佛祖痣的橢圓臉重新出現在門口。目光掃過屋中的幾人,哼哼道:“背後莫議人是非。”這才重新消失。

    老三朝太子苦笑一聲,起身睡覺去了。屋裏就剩下太子與秦雷兩個。太子也對秦雷苦笑道:“你看這兩個憊懶貨,我早就盼你回來幫我一起管教他們了。”

    秦雷呵呵一笑:“二哥,全聽你的唄。不過現在還是放小弟回去睡覺吧。”說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太子笑駡道:“原本指望能回來個正經的,看來要大失所望了。”對身邊的內監道:“把五殿下送到書香閣去休息。”

    秦雷眉頭一皺,打個哈哈道:“二哥?蜀香閣是個菜館名吧?”

    太子氣道:“是讀書破萬卷的書,不是蜀道難的蜀。”

    “哦。書香閣?怎麼聽起來像書房之類的。”

    太子展顏笑道:“沒錯,書香閣乃東宮藏書重地。今後父皇賜府前就是你的住所了。”

    秦雷聽了睡意全無,天地良心,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最痛恨的就是讀書。一來全是繁體字,雖然連蒙帶猜基本閱讀無礙,但是毫無閱讀的快感。二來字全是豎著印的,還是從右到左翻頁,著實鬱悶。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作為一個格物致知的軍校理科生,他對經史子集、之乎者也天生過敏。

    貌似這個時代的藏書,十之八九離不開經史子集,之乎者也。

    除了當時為了瞭解這個時代,強忍著嘔吐看完李光遠所著的《新三國志》和相應的歷史典籍。他沒有再翻過一本書。

    秦雷近乎呻吟道:“二哥,小弟從小沒讀過書,字都不認識幾個,你把我放進書的海洋,那還不淹死了。”

    太子臉色嚴肅道:“五弟,正因為你耽誤了功課,為兄才讓你住到書香閣薰陶薰陶,過幾日再請個翰林學士好好教教你,將來也好為父皇出力。”

    秦雷的五官幾乎擠到一起,長歎道:“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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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四十章 闖入夢中的女孩 撲上床來的色狼

    太子不理會秦雷的哀歎,讓人帶他去書香閣。

    這一日,早上狂奔,上午祭公孫,中午又狂奔,過午接風,後晌進城,黃昏沐浴,夜裏進宮,先見太后、後見瑾妃,這才回到東宮,還又陪太子說了會話。

    秦雷本就重傷初愈,精力不濟。辭別太子後,強烈的倦意襲來,渾身綿軟無力,恨不得立刻躺下呼呼大睡。

    強打精神跟帶路的內監走了不知道多久,進得一個園子,然後進屋,當他聽到內監說:“殿下,這就是您的寢室。”便擺擺手讓他回去。自己晃悠著進屋,關上門,就見到外間有一張床,秦雷不管三七二十一,撲到床上,呼呼睡去。床不是很平坦,應該是壓到被褥了。但這對一個站著都快睡著的人來說,足夠了。

    而且很軟。

    悶哼聲傳來,身下的被褥還左右扭動,但秦雷已經死豬一樣睡去。雷打不動。

    而且還做夢了。睡夢中,他仿佛又回到那個大浴池,那些輕紗罩體的美麗女子朝他走來,輕歌曼舞,妙處若隱若現。漸漸的別人逐漸模糊,只剩下那個小辣椒一樣的大眼睛宮女清晰的浮現在他的眼前,小女娃真不錯,看上去年紀不大,但個子挺高。

    秦雷想起她輕紗下那筆直修長的玉腿,還有那翹挺的妙臀,再配上那嬌憨的鵝蛋臉、寶石般的大眼睛。真可愛啊,好想摟在懷裏睡覺覺啊。

    做夢做到這,秦雷緊緊的擁住身下的被子,嘿嘿傻笑。

    最後嘟囔一句:“若是胸部再大點,就完美了。”

    片刻後一陣疼痛從右邊耳朵傳來,秦雷猛地抬頭睜開眼睛,一張怒氣衝衝、梨花帶雨的……鵝蛋臉就在他的面前兩寸的地方。

    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分明放射出熊熊怒火,一下把秦雷炙的呆住了。他脫口道:“你怎麼從我夢裏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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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瑤很鬱悶,真的很鬱悶,鬱悶到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

    她剛從內侍省中分到太子內坊局,本來說是負責太子書房的女官,結果連太子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指派服侍太子的弟弟洗澡。

    儘管心中一百個不願意,但是宮規森嚴,豈是可以反抗的?

    好在那位的五殿下雖然口花花,但人還不錯,總算平平安安過了這一關。

    而且五殿下真的很帥,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那嘴角的完美弧度,迷死人了。不枉自己小小幫他一把。

    只是這傢伙臨走時竟然胡亂放電,把一屋宮女都迷得七葷八素,實在是大大的混賬。

    要感謝自己就該對自己一個人放電,真是的。

    更令念瑤鬱悶的事情發生在後面,她竟然被指定為服侍五殿下的貼身宮女,也就是說她從一個太子的工作秘書變成了一個皇子的生活秘書。

    變化來得太快,讓人無法接受。

    念瑤枯坐在外間等著殿下回來,一直等到子時,仍然沒有見人影。

    又想起五殿下臨走前回頭那賊眉一笑,念瑤小姑娘心中鬱悶越積越多,最後一賭氣,躺在床上,蒙頭便睡。再不管什麼宮中規矩之類的。也許,潛意識裏,她認為這位殿下沒有什麼傷害性。

    小姑娘是很善良的,沒有吹燈,也沒有真的睡著,她只打算等五殿下回來後,裝作被驚醒,然後看看那個可惡的人會有什麼反應。

    如果說之前的事情告訴小姑娘什麼叫事與願違,接下來的一切便為她刻骨的詮釋了什麼叫分來橫禍。

    迷迷糊糊中,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小丫頭就醒了,從被子縫往外偷瞄。只見門口幾個人簇擁著那可惡的人在說話,沒幾句那可惡的人便把門一關,偌大的屋裏就剩下他和念瑤兩個人。

    見他一步步的走近,念瑤的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剛準備要裝作驚醒,那可惡的人卻像裝滿土的麻袋一樣撲了上來。

    對,是撲了上。若要慢慢描述這個動作,便是秦雷在走到離床還有六尺遠的時候,突然大張著四肢騰空而起,在空中滑翔一段距離後,沉重的落在裹著被子的念瑤身上。

    那一刻,念瑤甚至錯覺是不是一隻大飛鼠向自己撲了過來。懷疑會不會被壓成肉餅,從此香消玉殞。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姑娘家的貞潔念頭馬上占了上風,她握住枕邊的剪刀,屏住呼吸,準備強撐過這千斤重壓。

    她知道屋外的人還沒走遠,姑娘家害羞的本能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的尷尬境地。

    說時遲那時快,秦雷的身體狠狠的壓在念瑤身上。念瑤只感覺仿佛天塌下來,壓在自己身上。儘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念瑤也沒有想到會受到如此之重的打擊。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晦明晦暗的燈光下,一個熟睡的少年壓在一個昏迷的姑娘身上,少年恬靜的睡容與姑娘凝固在臉上的驚恐構成一幅邪異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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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瑤漸漸醒來,意識重歸大腦,驚恐的發現自己仍然被那禽獸壓在身下,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只有脖子還能微微轉動,小姑娘顧不上悲傷,用盡全身力氣彎起脖頸,向自己身上看去。

    不幸中的萬幸,衣衫整齊。

    小姑娘心神一鬆,硬挺起的小腦袋也無意識的落下,“嘣”的一聲砸在瓷枕頭上。疼得念瑤小姑娘雙目濺淚。

    確認自己沒有被糟踐後,心神自然而然轉移到壓著自己的東西上。

    念瑤微抬起頭,雙眼往下一瞟,頓時怒火熊熊燃燒。那禽獸全身壓在自己身上不說,竟然拿自己的胸部當枕頭,滿臉淫蕩的自言自語。

    女人的好奇心一瞬間壓倒了一切,念瑤凝神聽清了秦雷的那句夢話:“若是胸部再大點,就完美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1 PM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四十一章 那一抹的風情

    念瑤只覺得一股邪火自腳底湧泉沖向頭頂百會,如果不發洩一下,可能會燒掉自己。可是渾身上下只有頭部可以動彈。她想也不想,抬起玉頸,張開小嘴,一口咬在秦雷的耳朵上。

    秦雷終於痛醒了,看到那雙放在夢裏的大眼睛正放射著熊熊怒火。那句經典臺詞:“你怎麼從我夢裏跑出來了。”脫口而出。

    姑娘家卻沒有心情品味其中鬱悶,只是怒瞪著他,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秦雷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把人家姑娘壓在身下睡了一覺。

    他兔子一樣跳了起來,然後檢查自己的衣服。

    還整齊的穿在身上,秦雷這才放心。

    他這個舉動深深的刺傷了姑娘的心,方才百般折騰都沒有哭出來的小姑娘眼圈開始通紅,泫然欲泣。

    秦雷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點過,哪有把人家姑娘壓在身下一夜,醒來不先道歉,反而檢查自己吃沒吃虧的。這也太自戀了吧。

    秦雷趕緊上前,坐在床沿想安慰安慰這個無辜的女孩。卻又一次詞窮。他兩世為人,嘴巴極為瑣碎,詞窮的機會極少。今日卻在短短幾個時辰內兩次詞窮,

    秦雷心底發出一聲哀歎,女人啊,剋星啊,不管多大年紀。

    女孩見秦雷坐在床邊先是為難,然後開始一幅感歎的樣子。以為他在回味方才的情景,眼淚終於從鏡泊湖般的大眼睛上溢出,再也止不住。

    秦雷見女孩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轉瞬間便打濕了鵝黃色的衣領。秦雷忙伸手為姑娘摘去淚珠。無奈那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根本止不住。

    念瑤是個堅強的小女孩,從來不哭。

    但這種人若是哭開了,必會將過往種種強忍住的淚水,一次性倒出來。

    過往的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念瑤心頭閃現。小女孩哭得淒淒慘慘,淚水已經濕了雙肩。

    秦雷見小丫頭可愛的小鼻子一抽一抽,似乎忍得很厲害。他已經發現姑娘的手腳似乎不能動,趕緊四處尋找能代替手絹的東西。

    見床邊有個包袱,他伸手進去一掏,抽出一塊淡粉色的綢子布,也顧不上看是什麼,蓋到姑娘頭上。隔著綢布摸到小鼻子位置,拇指中指一摁她的鼻翼,姑娘這才痛快的擤了把鼻涕。

    秦雷這時才得空看看手裏拿的是什麼,一看不要緊,竟然是姑娘家的肚兜。

    淡粉色的湖綢肚兜,上面繡著並蒂蓮花。只是沾了鼻涕眼淚,仿佛九月殘荷,不復光彩。

    秦雷觸電般的把手彈開,口中哈哈道:“我以為是塊手帕呢。”

    床上的姑娘臉上蓋著肚兜,無聲的流著淚。

    秦雷也覺得這畫面看上去過於刺激。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挑起肚兜一角,輕輕揭開,扔到一邊。

    姑娘的小臉蛋上沾滿了眼淚和鼻涕,緊緊閉著眼睛,幾乎快昏過去。

    秦雷歎了聲氣,揪著衣袖,細心的為姑娘擦拭臉蛋。見夢中的女孩被自己作弄的如此淒慘,他確實有些愧疚。

    屋裏最後一支蠟燭也熄滅了,月光透過碧紗窗灑進屋裏,照到床頭上。靜謐的月光讓秦雷沈默下來,屋裏只有女孩時斷時續的抽泣聲。

    時間順著月光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的抽泣聲停止了。秦雷借著月光,看到夢中的女孩已經睡去。睡夢中,眉頭仍輕輕的蹙著,長長的睫毛也微微的抖動,小嘴嘴角撇著,一副委屈極了的樣子。

    雪白的月光為純潔的女孩披上一層銀色的輕紗。秦雷知道,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一幕了。

    秦雷撿起方才掉落地上的被,為女孩蓋上。自己退回到床邊座椅上,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女孩。漸漸的,倦意重新湧上心頭,他也沉沉睡去。

    早起找蟲的小鳥,在樹間挑來挑去,嘰嘰喳喳的鳴叫。

    念瑤的睫毛微微抖動,睜開了那漂亮的大眼睛。自進宮來還沒睡這麼踏實呢,小姑娘心滿意足的伸個懶腰,活動一下酸麻的脖頸,突然看到對面椅子上坐著的俊秀少年,正微笑著望著自己。

    看到那張可惡的笑臉,昨日的記憶重新回到大腦,姑娘好看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從嘴角擠出兩個字:“禽獸!”

    笑容在臉上凝固,秦雷自知理虧,訕笑著撓頭起來,作揖陪笑道:“昨夜實在是小生睏極了,做下了那等糊塗事。雖屬無心,但罪責難辭。小生全憑姑娘發落,決無二話。”

    已經坐起來整理頭髮的女孩聞言臉色稍緩,無意中手碰到一樣東西,拿起來一看,竟是自己的貼身肚兜。臉色一下臊的通紅,轉頭怒瞪著秦雷,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禽獸不如。”

    秦雷見女孩活動自如,知道沒有大礙,便萌生退意。他對女孩笑道:“我去看看早飯做好了沒,你再睡一會。”說完,也不等女孩回答,便反身推門出去了。

    坐在床上的女孩目瞪口呆的看著落荒而逃的秦雷,輕歎了口氣,把頭埋在雙膝間,久久沒有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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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來到院中,便見到沈青一臉古怪的看著自己。他翻了個白眼,不理沈青。自顧自的在園子裏參觀起來。

    這是秦雷的第二個居所,當然是東齊質子府不能相比的。雖然僅是太子東宮的一部分,卻也獨立城院,占地幾十畝之多。

    這個院子裏有個不小的湖泊,裏面栽滿了荷花,此時花期將近,滿眼碧綠的荷葉中點綴著許多粉紅色的花苞。微風吹過,荷葉輕輕蕩漾,帶動粉嫩的花蕾跟著搖曳,仿佛草地上飛舞的粉蝶,靈動可愛。

    湖心有個小亭,翼然獨立,湖光四望。用一座搭在荷塘上的九曲小橋與岸上小徑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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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四十二章 心肺復活術


    秦雷漫無目地的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徘徊,沈青靜靜的跟在後面。

    一隻碧綠的蟋蟀從草叢中蹦出,在秦雷面前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消失不見。

    秦雷記起,幾個月前的那個清晨,他也是這樣漫步在石徑上。當時陪同的還是鐵鷹,地點也是在齊國上京的質子府裏。當時的自己初臨貴地,兩眼一抹黑,身邊也只有鐵鷹一人。

    現在身邊的人成了沈青,地點也換成了大秦太子府。但有一點很相似,他對秦國的情況也是幾乎一無所知。

    穿過一片翠綠的竹林,便又看到那棟有飛簷畫角的三層建築,金色的琉璃瓦在初生的朝陽下熠熠生輝。感受到一絲刺眼,秦雷不由自主的側過身去,不看那書香閣。

    沈青見秦雷這個樣子,哪還不知道他是怕見到屋裏的女孩。卻也不點破,想了想,找個話題道:“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這個話題這些天被無數次提起,卻從不冷場。果然秦雷聞言後便閉目冥思,良久才睜眼道:“按行程,舅舅與館陶先生已經快穿過大草原,到河套一帶了。”

    沈青喜道:“那不是說快到咱們大秦地面了嗎?”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是這個樣子的。”

    兩人又談了會話,只是話題一直避著那座小樓進行。

    沈青明顯感到秦雷心不在焉,最終還是忍不住道:“殿下,別忘了我們要做的事情。”

    秦雷聞言,微微一愣:“這是哪的話?怎麼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

    沈青臉色一滯,最終咬牙道:“屬下讀書不多,講不出那些大道理。可也知道少年戒色的道理。殿下回來才一晚上,就沉迷女色,還不知節制。定然不好。”

    秦雷見沈青一臉痛惜,知道他想岔了。臉微微發紅道:“胡說什麼,沒有的事。”便轉身不理他,去前院尋太子。

    此時天光大亮,太子已經主持完朝會,回到東宮準備用早膳。見了秦雷非常高興:“聽說你累了一夜,正在猶豫喊不喊你一起來吃早飯呢。你來了正好,快坐。”

    秦雷的神色一下愁苦起來,沒精打采的坐在太子右手邊,看著宮女為他盛上銀耳燕窩羹,無力道:“二哥,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過。我是清白的。”

    太子笑道:“五弟不用不好意思,二哥也是過來人,年青人血氣方剛,放縱點是難免的。”又語重心長道:“聖人曰人有三戒,少年戒色。五弟切不可學你那四哥荒淫無度,掏空了身子、迷惑了心智。”

    秦雷愁眉苦臉的聽這位大有夫子風範的太子嘮叨,心中對老三老四大是同情。

    終於太子說夠了,伸筷示意他可以開始吃飯,自己便端起一碗細細吃起來。秦雷想解釋一下當時的情形,見太子這副食不語的樣子,只能苦笑著悶頭吃飯。

    吃到一半,後院傳來喧嘩聲,沈青急衝衝的出現在飯廳,門口的侍衛當然要攔住他,雙方推搡間,秦雷聽到沈青吼了一嗓子:“殿下不好了,那個宮女上吊了!”

    秦雷‘啪’的放下碗筷,對太子急道:“我去看看。”也不等太子回答,便惶急的沖出飯廳。

    廳裏的太子笑著搖搖頭,繼續細細品著他的銀耳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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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從來沒有這麼惶急過,仿佛心被掰了一角。他覺得若是那位可憐的姑娘就此去了,自己一輩子不會安心。

    當他回到書香閣,一進外間就見那位可憐的姑娘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白天鵝般修長的玉頸上的那道青黑的印痕分外刺目。

    床邊有幾個大夫模樣的邊搖頭邊歎息,幾個宮女打扮的也一臉悲容。

    秦雷感覺一道霹靂在腦中炸開,上前推開邊上的大夫,來到姑娘的床邊。那兩個大夫對秦雷道:“殿下,這姑娘脈象全無,非金石所醫了。”

    秦雷憤怒的瞪著他們,兩個大夫還待喋喋不休,秦雷沉聲道:“沈青,清場!”

    跟著進來的沈青聞言,食指壓在唇上吹一個呼哨,門口便沖進幾個黑衣衛士,連拉帶搡的把幾個宮女大夫攆出門去。

    隨著房間裏逐漸安靜下來,秦雷的心也平靜下來。他用虎口在姑娘的頸上一摸,發現沒有頸部軟組織出血或喉頭骨折。從女孩頸上傷痕,他判斷她自縊不會超過十分鐘。雖然感受不到脈搏,但也略微放心。

    秦雷一手按住女孩額頭,另一手輕輕抬起姑娘的下顎,讓她頭部後仰。然後輕輕捏住她的小鼻子,朝女孩口中連吹兩口氣。吹起後鬆開手,讓氣從鼻孔中出來,這樣反復幾次。

    然後在床沿跪下,雙膝分開與肩同寬,肩膀在女孩胸部正上方,手肘伸直,垂直下壓於女孩的胸骨上。然後伸出右手食,中二指點至姑娘至肋骨與胸骨交會的心窩,併攏置於心窩上方的胸骨上,另一手掌根緊靠食指旁,置於胸骨中線上。

    秦雷移開兩指,然後把右手重疊於另一手掌上方.兩手十指互扣並翹起,只用掌根壓住女孩的胸骨。用一個固定的節奏,不疾不徐的為女孩進行按壓。每進行完一組秦雷便會向姑娘的小口中渡一會氣。然後再進行按壓,然後再渡氣。

    安靜的房間中只聽到秦雷一下下的按壓聲,以及間或的粗重呼吸聲。

    沈青靜靜的侍立身後,看著殿下穩定的重複著無意義的動作,想勸他停下,卻又想起殿下進屋時那可怕的目光,幾次欲言又止。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沈青最終還是忍不住要開口。結果“殿”字還沒說出口,又硬生生咽下去。

    因為他看到秦雷身體一緊,像豹子一樣撲倒女孩面前,先是顫抖著用手指在女孩的脖子上按了好長時間,然後又趴在女孩胸口上聽了一會。最終手舞足蹈的跳起來。

    他發現,殿下又創造一個奇跡。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2 PM

第四十三章 金針渡厄

  在兩位太醫宣佈無救後,秦雷又奇跡般的把念瑤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但是女孩的情況很不好,氣息、脈搏、心跳都很微弱。好像風中的蠟燭,隨時會熄滅。

  秦雷思考一下,覺得自己在沒有強心針之類藥品的情況下,調理病體還不如浸淫醫藥幾十年的老太醫。於是對沈青道:“去把那兩位太醫請回。”

  沈青轉身剛要走,秦雷起身道:“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吧。”

  秦雷沒想到兩位太醫還在門外,他向兩人深施一禮,抱歉道:“方才小子無禮,粗魯對待兩位先生,實在罪該萬死。小子在這給二位道歉了。”又深深鞠了一躬。

  兩位花白鬍子的老太醫相視苦笑,雖說這些太醫品秩不高,但人吃五穀雜糧,誰也不敢保證那天家裏就用到大夫,所以等閒王公也不願隨便得罪這些杏林聖手。不過今天秦雷起初的作為,雖令他們心中不滿,卻也不敢記恨,畢竟對方的身份擺在那裏――皇子而且是出質十六年回京、剛剛受過百官一拜的有大功的皇子。雖說不上炙手可熱,但想必皇帝陛下不會虧待于他。

  既然這位小爺放低姿態道歉,兩位太醫也樂得就坡下驢,連忙還禮,其中一個微胖的笑道:“殿下多禮了,逝者床前,每多情緒激動,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另外一個也頷首道:“正是此理,殿下想要單獨送送那位姑娘,正是至情至性真性情,令人佩服,佩服。”

  秦雷見兩位搖頭晃腦的口出喪門之言,心中不悅。但是有求於人,面上只好掛著微笑:“兩位太醫,那姑娘似乎又有氣了。”

  兩個太醫撥浪鼓似的搖頭,齊聲道:“不可能,分明是生機全無,魂飛魄散了。”

  邊上的沈青怒道:“那姑娘分明被我家殿下救回了,你們兩個去看看便知。”

  兩個太醫也怒道:“正要去看看,我們太醫院說沒救的人,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說著顫巍巍走進屋裏。秦雷忙命衛士們上前扶住。

  望著他們的遠去的背影,秦雷面色異常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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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幾,屋內傳來兩聲驚呼,秦雷眉頭稍展,也進了屋。

  就見兩位老太醫如顛似狂的向他撲來,秦雷伸手按住兩人的肩頭,止住他們的來勢,才沒有撞在一起。

  兩個老太醫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微胖的那位顫聲道:“老朽行醫數十載,醫人無數,卻從沒見過不施藥石就能生死人肉白骨的。”

  另一位深深作揖道:“原來殿下乃是扁鵲再世、醫壇聖手。之前多有不敬,恕罪恕罪。”

  秦雷哪有心情與他們聒噪,強笑道:“不必客氣,還是請二位先生先給姑娘診治。”

  哪知兩位太醫齊齊躬身道:“有殿下這大國手在,我們豈敢班門弄斧。還請殿下賜教。”

  秦雷背後的沈青能看到他的拳頭攥起來又張開,看起來忍的很辛苦。秦雷強壓下心中邪火:“救人要緊,二位快快醫治,休要推辭。”

  兩人還要說話,秦雷氣急敗壞道:“想不想學我的手段?”

  兩位太醫點頭如小雞啄米。

  “從現在起不准說一句廢話,全力把人治好,我就傳你們。”秦雷拂袖道。

  胖太醫剛想問:“此話當真?”便被另一位一把捂住嘴,拖到念瑤床前開始望聞切。

  兩位太醫抖擻精神,全力救治,唯恐把別人已經救活的人再治過去,把一生名頭付諸東流。這也是方才兩人推辭的主要原因,但最終還是擋不住杏林神術的誘惑,接下了這治好了算別人的,醫不好算自己的破差事。

  既然忝列國家最高醫療機構成員,自然是名不虛傳。片刻診斷結束,胖太醫對秦雷恭敬道:“殿下,這位姑娘因一段時間不能呼吸,肺中生痰,阻塞氣血運行。若不及時散去淤積,恐怕病人會成為口不能言,體不能動的活死人。”

  秦雷贊許的點點頭道:“不錯,可有什麼治療方案?”

  另一位太醫道:“倒是有一個法子,請殿下指正。先由老朽為姑娘推宮活血,化開淤積。再由黃大人施以金針渡厄,徹底為姑娘疏通血脈。”

  秦雷起身肅容道:“還不知兩位太醫大名?”

  胖太醫拱手道:“老朽黃廷,忝為太醫院右院判。”

  另一位也拱手道:“老朽許恭才,忝為太醫院御醫。”

  秦雷溫言道:“原來是黃院判和許大夫,有勞二位了。”

  兩人躬身退回床前,許御醫拿出一塊藍絹,鋪在姑娘肩上,施展推拿功夫,推宮活血。按摩了小半個時辰,這才擦著汗退下。七老八十的人做這麼一套動作確實損耗不小,秦雷忙讓沈青扶住坐下,又叫護衛去廚房要寫滋補元氣的飲品。然後同許御醫一同觀看黃院判的金針渡厄。

  黃院判的那雙白白胖胖,保養的很好的手靈活無比。隨著手指舞動,一根根細如發絲的金針刺入姑娘周身穴道。轉瞬間在姑娘周身下了三百六十根金針。

  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罐,打開瓶蓋放在桌上。又拿出火摺子點著。待小罐溫度升高,便在姑娘的幾處大穴炙烤。

  等到全部做完,胖胖黃院判已是的滿身大汗。歇息片刻,他對秦雷道:“萬幸殿下救治及時,再加上許太醫和老朽的小手段,姑娘已無大礙。”

  秦雷這才放心。許太醫接著道:“老朽有一套舒筋活血的手法,殿下可以讓下人學了,每日三次為這位姑娘推拿。再配上幾付藥,調養些時日便會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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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金屋藏嬌

  兩位太醫知趣的沒有立即提出學習秦雷的神術,而是傳了他推宮活血的法子,又開了方子,再囑咐幾句便告退了。

  秦雷送走太醫,已是正午時分。有內監喚他去前廳用膳。秦雷想了想,吩咐沈青找幾個宮女照看好女孩,便去了前廳。

  飯桌上空空如也,太子坐在正位,面色不是很好看。

  他讓秦雷坐下,摒退左右,看了秦雷一會,才緩緩道:“五弟,你自幼出質在外,對於咱們皇家體統可能並不瞭解。”

  秦雷默不作聲。

  太子端起茶盞,輕輕品一口茶,繼續道:“皇家乃是天下第一家。就要有天下第一家的樣子。就要時刻注意以身作則、垂範天下。”

  秦雷微微點頭。

  太子見他點頭,語氣稍緩:“今日之事,你做的很不好。”

  秦雷抬起頭,驚訝的望著太子。

  太子看著一臉茫然的弟弟,想起他可憐的身世,不忍再責備。柔聲道:“倘若父皇知道這事,必然要把那個宮女投入井中,你也逃不了宗人府的二十鞭子。”

  秦雷澀聲問道:“為什麼?”

  太子起身來到秦雷身邊,手搭在他的肩膀,輕聲道:“一個宮女,被皇子寵倖,不感恩戴德,反而不知進退,狂妄不悖。竟然敢在皇子寢室中自縊,破壞你的氣運。按秦律,當夷三族。”

  秦雷忍不住輕笑一聲,太子奇怪的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好笑的?”

  秦雷搖搖頭,苦笑道:“沒有,臣弟只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太子使勁拍拍他的肩膀,回到座位溫言道:“下次有這種事情,一早就把人攆出去,不要留在屋裏。別弄得跟今天一樣不利索。”

  秦雷啞然失笑,想說:“那不成了招妓了?”卻實在沒心情開這個無聊的玩笑。

  太子知道他初來乍道,還要有個適應過程。想了想,笑道:“好歹也是五弟在大秦的第一個女人,二哥就幫你擋下這事了。再幫你找個外宅,把她銷了籍,送出去。你看可以吧?”

  秦雷見太子一幅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也只好苦笑著謝過太子。

  太子點點頭,見秦雷悵然若失的樣子,安慰道:“五弟不必多心,二哥沒有怪你。趕明我送你去張師傅那學學禮儀,就不會犯這種錯了。來,先吃飯。”輕輕敲了敲桌沿,等候多時的宮人流水價的端上各色午膳。

  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飯後辭別太子,秦雷回到閣樓,坐在姑娘床邊,望著那張熟睡中的臉蛋。屋內安靜的落針可聞,可他心中卻波濤洶湧。

  秦雷來到這個世界,便被軟禁在齊國質子府中,與鐵鷹可是說是相依為命也不為過。然後籌畫回國,可以說是禮賢下士、也可以說是低三下四。再然後回國路上,三百鐵衛生死相隨,視他如師。也沒有在意過自己的身份。

  可以說,他從來都把大秦皇子這個身份當作一個可利用的工具,攫取利於自己生存的資源。再說在齊國,也沒有誰會把別國皇子真正當回事。

  然而,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從踏入大秦、進入中都。這個飄渺虛無的身份一下具體化起來。這個身份帶來的不止是榮耀地位,還有許多束縛,許多不得已。

  他的許多不經意的行為,也許會給接觸過的人帶來很多不可承受的災難。

  這是皇權為他帶來的光芒,只是這種光芒對普通人來說,太過銳利。

  床上的姑娘的腿稍微蹬了下,把他從沉思中喚回。秦雷檢查一下,一切正常,不過是噩夢中無意識的動作。

  這時他才第一次仔細的端詳這位姑娘的面容,蒼白的鵝蛋小臉,長長的睫毛,可愛的小鼻子,還有緊緊抿著的小嘴。額前因為噩夢濕了一片,幾縷秀髮粘在上面,楚楚可憐。

  秦雷為女孩拭去額頭的汗水,輕聲道:“念瑤,是我對不起你,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他已經知道姑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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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一日三次親自為念瑤按摩推拿,再加上湯藥輔助,這樣過了幾日,女孩的脈象漸漸平穩,各項體征都趨於正常。

  只是遲遲不肯醒來,黃許兩位太醫也沒有法子。秦雷知道這恐怕是病人身體的自我保護發揮作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醒來了。但是也可能就此成為植物人。

  太子已經提了好幾次為他找好外宅的事情,實在不能再拖了。

  七天後的一個清晨,一輛馬車從東宮後門駛出,穿過王公貴族府邸,沿著烏衣巷,七扭八拐行到一處幽靜的小巷。

  一身素色長袍的秦雷從車廂中小心翼翼的抱下沉睡中的女孩,在沈青的護衛下,走進一個青磚小院。

  院子裏種著一顆大槐樹,樹冠蓬勃,遮住了大半個院子。裏面早有幾個丫鬟僕婦迎著秦雷進了北屋。

  房間已被打掃乾淨,裏面的鋪蓋擺設都是新的,秦雷把這個和自己有著奇怪關係的女孩輕輕放在炕上,捋了捋她頭上的秀髮。

  看了好一會才把視線收回,對一邊伺候的丫鬟說:“我這妹妹就勞煩各位照看好了,我會每日來看的。”

  說完對沈青道:“在這裏設一個小隊的崗。”

  沈青點頭應是,下去安排不提。

  秦雷走出屋,在槐樹下的石凳上坐下,一動不動。周圍的衛士自然而然屏住呼吸,輕手輕腳的四散開來。以免打擾殿下。

  過了小半個時辰,這靜謐才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打破,自進城後多日未見的石威出現在了門口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3 PM

第四十五章 大秦第一負翁

  石威按照秦雷的要求,一進城就回沈家,這是回國後第一次相見。

  石威微微激動地俯身給秦雷行禮,秦雷微笑著讓他起來坐下說話。

  兩個人沒有寒暄,秦雷直接問道:“外公家到底是個什麼態度?怎麼到現在沒有回音?”那夜沈夫人盛情邀請秦雷前去做客,秦雷也想好好感謝下對自己有大幫助的沈家。於是第二天便送去拜帖。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沈家的態度非常奇怪。到現在已經八天過去了,沒有絲毫回應。

  石威見秦雷非常在意這件事情,向左右看看,低聲道:“殿下,老太爺讓我給你帶句話:稍安勿躁。”

  秦雷‘哦’一聲,沉吟一會,又問道:“那可打聽到陛下對我有什麼安排。”

  石威笑道:“老太爺說,殿下儘管放心,您有為國出質的資本,再加上能體諒軍方,自然有文武為您說話。”

  秦雷點點頭,也笑道:“看來是我多慮了。”又問道:“咱們受傷的兄弟可安頓下了?”

  石威點點頭,道:“咱們這些兄弟不僅是殿下的兄弟,還是沈家的兒郎。在這件事上,老太爺很高興,誇您不愧是他的好外孫。”說完偷瞄一下秦雷,見他臉色如常,才接著道:“只是……”

  秦雷瞪他一眼,笑駡道:“你這個東西,最多鬼心眼。先報喜後報憂,快把屁都放出來,一氣愁死你家小爺得了。”

  石威嘿嘿道:“那我就說了,只是老太爺說您制定的撫恤章程有點高了,只能先按照府中慣例發了,不足的先用他老人家的私房錢墊上,也免得人亂嚼舌根。”

  秦雷頷首道:“這是正理,本來就是咱們自己出錢,只是先借外公家的錢墊上,當然不好亂了規矩。”說到這,他摸摸下巴,無奈笑道:“加上在上京的開銷,我大概欠了外公家三千七百多萬兩銀子了吧?”

  石威只是笑,也不答話。

  秦雷歎道:“這大秦第一負翁的滋味,也沒有什麼感覺呀。”

  石威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哈哈笑道:“沒有人要債的負翁也很不錯啊。”

  笑了一會,秦雷對石威吩咐道:“有三件事,你要去辦下:第一,給李光遠家送份厚禮去,他不在家,我不方便去拜訪。”

  石威點頭表示記下。

  秦雷又道:“去南城買棟宅子,不要經過任何人。直接問外公借錢。”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道:“奶奶的,天底下這樣囂張的負翁估計就小爺一個吧。”

  石威笑道:“老太爺只怕您不借,卻沒想過讓您還。”

  秦雷叮囑道:“這件事情你親自辦,除了外公誰也不准告訴。”

  石威又問道:“那房子有什麼要求?”

  秦雷想了想,伸出兩個指頭,道:“一,隱蔽;二,交通發達。”

  石威苦笑道:“殿下,隱蔽的地方交通定然不發達,交通發達的地方定然不隱蔽。您可出了個難題。”

  秦雷朝他呲牙笑道:“正因為不好找,才讓咱們中能力最強的石大哥去找。”

  石威無奈接下這個活計。

  秦雷起身道:“與老爺子商量下,派個聯絡官過來,你就不要兩頭跑了,我還有事安排你做。”

  石威也起身領命。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沉聲道:“現在我身邊就你和沈青兩人,他要跟在我身邊。你多受累了。”

  石威笑道:“給殿下辦事,再累點也沒什麼。不過能有個人搭把手最好了。”

  秦雷想了想,道:“用外人我們信不過,這樣吧,等石猛傷好些,讓他去你那幫忙吧。他是你弟弟,既能相互照顧,我也放心些。”

  石猛就是那位山中測試時被蜂子紮成麻袋片的仁兄,在過河一戰受了傷。好在沒什麼大礙,業已回復過來了。

  石威想也沒想,搖頭道:“殿下,這樣不好吧。”

  秦雷知道他擔心什麼,伸拳虛搗一下他的胸脯,笑駡道:“這才幾個人,就知道避嫌。你小子還真是當官的料。”

  石威喜笑顏開道:“承殿下吉言,小的真有個當官的愛好。”

  秦雷在石威面前站定,直視他的兩眼。沉聲道:“石大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若是真想當官,當大官的話,就不能留下給人攻擊的破綻,行正坐端。如果連這點小事都沒信心做到公私分明,那你的理想永遠都是一句空話。”

  石威低頭受教。秦雷視線越過他的肩頭,輕聲道:“石大哥,你心思縝密,辦事靈活全面,我對你期許很高。”

  石威激動跪下道:“石威誓死效忠殿下,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秦雷沒有讓他起來,甚至沒有去看他,話鋒一轉:“但是我有些擔心。”

  石威猛地抬起頭,探尋的望向秦雷。

  秦雷的目光透過斑駁的樹蔭望向遙遠的天空,那裏有鴿子在飛。

  “將來某一天,如果你判斷出我已經窮途末路,而另一條路閃著金光時,請不要忘記我下麵這句話:事情永遠沒有想像中糟糕,也許希望就在拐角出現。”聲音悠遠,仿佛可以直達人心。

  石威滿頭大汗的叩首道:“怎敢有二心,殿下多慮了。”

  秦雷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把他扶起來笑道:“我只是發一下感慨,石大哥不用多想。”然後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流民大營之事既往不咎,但下次再犯,就兩罪並罰。”

  石威痛哭流涕道:“往日糊塗,今日聽了殿下的話,定然痛改前非,忠誠不渝。”

  秦雷掏出手絹遞給他,輕聲道:“沒有人知道那件事情,以後也不會再有人提起。去吧。”

  石威點頭後退幾步,重新向秦雷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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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如何攢下老婆本

  石威走後許久,從那棵大槐樹上垂下幾根繩子。幾個背著弩弓的黑衣人順繩從天而降。為首的赫然是沈青。

  落地後,黑衣人倏地散去,只留下沈青跪在那裏。

  秦雷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你有疑問?”

  沈青點點頭,沉聲道:“殿下為何不誅殺此獠?”

  秦雷把他拉起,按在石凳上。坐在他身邊苦笑道:“正如我方才所言,現在我們是百廢待興,偏偏沒有可用之人。倘若本殿下現在手下精兵良將如雲,殺了也就殺了。再加上當日在流民大營我已赦免了馬奎他們,理應赦免他一次。”

  沈青恍然道:“原來殿下只是嚇唬嚇唬他。”

  秦雷抬腳虛踹,笑駡道:“說不定當時一高興就讓你們射了呢。該幹嘛幹嘛去吧。”

  沈青聽話的告退。院子中只剩下秦雷一個人,太陽已經升起,烤的大槐樹上的知了聲嘶力竭的鳴叫。

  大槐樹的樹冠完全擋住了陽光,樹下仍然涼爽宜人,秦雷望著牆上淡紅的爬山虎,怔怔的出神。

  發呆、出神、凝思。這都是秦雷來到這個世界後新養成的習慣。

  石威的事情是馬奎來信報平安時捎帶告知的。秦雷是三天前接到馬奎來信的,馬奎竟然僥倖從殺局中逃脫,帶著幾個命大的手下一路逃竄,終於逃進了齊國西部的連綿群山,與先前到達的近一萬農民匯合,順利的當上了山大王。

  馬奎寫信主要是彙報目前的狀況,再就是詢問下一步的行動方針,畢竟進山落草是秦雷提出來的,理應負責到底。

  作為分別後第一次與秦雷交流,自然想重新取得秦雷的信任。於是流民大營中的事情仔仔細細復述了一遍。重點當然是些自己如何如何愛兵如子,如何不忍心看他們毫無活路,如何思想鬥爭。當然也捎帶著提了石威的問題。告訴秦雷,石威在那天看到眾人都支持兵諫後,並沒有做任何舉動,甚至還故意多嘴,提醒馬奎把他拘起來。

  馬奎也許只是想挑撥離間。但他不知道石威懷裏揣著沈洛和秦雷聯名簽發的命令,可在關鍵時刻節制包括馬奎在內的所有齊府衛士。這也是當日秦雷進大營第一件事就找石威的原因。

  這本是秦雷防備馬奎有變的一手暗棋。最終懷疑秦雷實力的石威害怕馬奎翻臉,沒有出手,而是選擇了冷眼旁觀,還近乎無恥的引誘馬奎把他軟禁,以求洗脫干係。

  這些細節,當日那些軍官寫得自辯狀上就有,但是誰也不知道馬奎單獨留下石威後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又加上當時情況緊急,因而暫時把這件事情放下了。

  在沈青看來,正是石威的不作為,間接促成了馬奎的反復,最終導致逐鹿河邊被百勝軍圍剿,五十三死二十二殘的慘痛結局。所以沈青認為石威罪不容誅。

  秦雷當然也很惱火,但在這件事情上自己也有責任。當時他冒然把一群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間諜派出去,高估了沈洛對他們的控制力,才是導致那日事情的根本原因。

  所以時過境遷,他不想追究石威為何辜負自己信任。只是點醒他不要再犯。

  種種原因,最終讓石威在沈青的箭下逃過一劫。

  秦雷最終收回目光,低聲呢喃道:“這一箭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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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離開藏嬌的小屋,上了那輛馬車,過了烏衣巷,卻沒有一路向西回東宮,而是向南駛去。穿過一條條街道,最後停在南城一個破落的大院門口。

  一個衛士下車去敲門,過一會大門洞開,馬車直接駛入。

  秦雷下車後,只見方才與石威提到的石猛站在車下迎接。秦雷也不寒暄,劈頭就問:“招了嗎?”

  石猛愁眉道:“這兩個娘們嘴緊的很,皮又嫩,兄弟們捨不得下手。”

  秦雷笑駡道:“怎麼看不出你奶奶的也會惜香憐玉?走,看看去。”

  說著走到西屋,石猛忙上前掀開門簾,把他迎進屋去。

  屋裏五花大綁著兩個宮女打扮的人,神色萎靡。

  這竟然是那日秦雷進屋時,念瑤床邊的兩個宮女。

  石猛為秦雷搬把椅子,秦雷大刀金馬的坐下,笑眯眯對兩個宮女道:“很抱歉把兩位叫來,但是小弟心中有幾個疑點,若不弄明白了,連覺都睡不好。睡眠不好,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會亂殺人。兩位姐姐也不希望大好的頭顱被割掉吧。”

  兩個宮女被嚇得臉色蒼白,卻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秦雷也不惱,對石猛道:“猛子,我聽說咱們那上百號弟兄隔三岔五的逛窯子,把老婆本都花得精光。有沒有這回事?”

  石猛不好意思道:“殿下,兄弟們都沒娶親,又好這口,沒有辦法哈,沒有辦法。”

  秦雷指指兩個宮女,笑道:“我給你們出個省錢的主意,把這兩位姐姐帶回去,誰想女人了就用一下。雖說這樣一來姐姐們會累一些,但是你們的老婆本就省下來了。”

  石猛先是一喜,旋即又苦惱道:“殿下,這個主意好是好,可是鳥多穴少,怕搶不過來。”

  秦雷點點頭,做出一副沉吟狀,隨即展顏道:“笨蛋,你們回去列一個時間表,每人兩刻鍾,每位姐姐一天正好輪四十八人。這樣就可以了。”

  石猛哈哈笑道:“殿下就是主意多,這就解決了。”

  那兩個宮女聽著這兩個人邪惡的對話,隨著秦雷與石猛展開細節的討論,仿佛真的被一百個臭烘烘的惡漢排著隊,夜以繼日的敦倫著。

  其中一個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壓力剛要開口,另一個狠狠的朝她瞪去。

  秦雷飛起一腳,把那個瞪人的宮女踹出去三丈。對石威吩咐道:“把這位姐姐帶出去,離得遠遠的。”

  石威像拎小雞一樣,把那位委頓于地的宮女拎了出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3 PM

第四十七章 我是四殿下的女人

  秦雷微笑著望著地上的宮女,她剛一張嘴秦雷便一腳踹上去,正中面門。宮女仰面倒地,把那句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秦雷下腳並不重,躺在地上的宮女沒多長時間就回過神來,滿臉怨毒的盯著他,又要張嘴。

  秦雷又一腳溫柔跺下,宮女連忙抱頭閉嘴。腳終歸沒有落下。秦雷溫言道:“這位姐姐,小弟只要你安靜兩刻鍾,你可做得到?”

  宮女看著秦雷隨時會落下的腳底板子,心中哀歎道:“想罵個人怎麼都這麼難。”也就沒了張嘴的興致,乖乖的蜷在牆角一動不動。

  秦雷溫和笑道:“這才乖嘛,這位姐姐,你只要堅持下來,小弟就給你一個獎勵哦。”然後在一個護衛耳邊吩咐幾句,便坐在那裏閉目養神,不再理她。

  過了不知多久,邊上的沈青輕聲提醒道:“殿下,兩刻鍾了。”

  秦雷點點頭,對在牆角的宮女說:“你可以走了。”

  宮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半晌才驚訝道:“殿下,您不是開玩笑吧?”

  這時沈青抽出腰刀,上前把她身上的繩索挑開。

  秦雷翻翻眼皮,呲牙道:“十息之內,你不走就當是你嚮往營妓生涯了。”

  宮女揉著發酸的肩膀,扶著床沿站起來,也不敢再問,稍微活動一下,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秦雷跟出去,在她背後笑道:“走得越遠越好,去南方吧。離那個人遠點。”

  宮女身子明顯一頓,點點頭剛要走。秦雷又喊道:“站住。”

  宮女被秦雷從開始一驚一乍,完全搞不清他下一步會怎麼走。早已成驚弓之鳥。聞言立刻回身跪下,一言不發。

  秦雷從衛士手中接過一個包袱,遞給宮女,柔聲道:“姐姐,這就是給你的獎勵,拿著去吧。好好的過日子,別再牽扯進京裏這些破事來了。去吧。”

  宮女見秦雷再無動作,磕個頭,帶著滿腦子疑問,轉身往門口跑。

  這時候西廂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喊:“殿下……”聲音高亢淒厲。

  剛跑出大門的宮女恍然大悟,剛要回身大叫出聲,一柄黝黑的短刃從後面割斷了她的喉嚨,宮女軟軟的摔向門外。被黑衣衛士接住,抱入不知何時停在門口的另一輛馬車上。

  兩輛馬車正好把門口擋住,讓外界無法看見裏面發生的罪惡。

  秦雷微感可惜的搖搖頭。那高亢女聲繼續嘶喊著:“殿下,我也招,饒了我吧。我也招,我不想去當營妓啊……我也要回家……”

  秦雷揮揮手,異常破敗的西廂門打開,石猛從裏面拎出一個癱軟如泥的宮女,雖然渾身被汗水濕透,但是衣衫完整,並沒有被猛子敦倫了。

  秦雷惱火的望了石猛一眼。冷哼道:“不需要了,你還是去做營妓好了。”

  那宮女掙扎著嘶聲道:“不要啊,殿下,我是四殿下的女人,她不是。我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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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輛清晨從東宮駛出的馬車又行駛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馬車隔音效果很好,車廂內的秦雷完全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他仍舊盯著車廂發呆,回想著在那破敗的院子中接收到的令人憤怒的消息。

  其實一開始秦雷就根本沒打算問第一個宮女。前世的職業經驗告訴他,女人這種奇怪的生物,很大程度上是被感情支配的。如果僅是通過肉體創傷,可能只會讓她們的痛恨或是憤怒之類的感情主導全身。那時候就是淩遲車裂也不能從她們嘴中套出一個字。

  所以秦雷從一開始就從精神上不斷打擊兩個宮女,終於把一個嚇得不敢說話,倉皇逃跑。另一個以為第一個招了,心神崩潰,自然全招了。

  秦雷知道,作為嚴格訓練的女奸,不可能那麼容易心神崩潰。所以秦雷根本沒指望第一個女奸會說出他想要的。她只要能給第二個一個已經招了的錯覺就足夠了。

  至於那一聲叫,純屬意外,乃是塞在女奸口中的布掉下來了。這個意外,也造就了另一個女奸的橫死。

  這些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秦雷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儘管這消息不那麼令人愉快。

  念瑤果然不是自殺。

  當日一聽說念瑤自縊,秦雷在震驚之餘,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一個敢罵皇子‘禽獸不如’的女孩一定是性情剛烈又特立獨行的,怎麼會悄無聲息的死去?就是死也不會選上吊這種哀怨的死法。

  秦雷記得念瑤床上有一把剪刀,他相信如果念瑤用那把剪刀自殺,才符合她的性格。

  當然這只是猜測,還需要證據。

  證據就在念瑤身上,她除了前脖頸的紫痕,在後頸還有一道青痕,而且面色驚恐,指甲間還有絲物殘留。這分明是被勒的生生窒息。

  根據念瑤指甲縫中的絲線對比,秦雷確定了是宮女所為,所有疑點指向當日在現場的幾個宮女。

  終於趁著昨日其中兩個宮女出宮採買水粉,一直盯著她們的石猛一舉成擒。

  最終,那位自稱是四殿下女人的宮女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四殿下掌管內侍省,一個月前塞給她一個性情剛烈的美貌女孩,讓她訓練。只不過訓練的目地有些奇怪,讓她儘量嬌慣她,什麼事都依著她,順著她。就像伺候公主一樣。

  秦雷清楚的記著那四殿下的女人說到這裏仍一幅心有餘悸的樣子,看來是被念瑤折騰慘了。

  最終在秦雷回國前夜,她們被一道派去東宮,當時告訴念瑤的是讓她去做太子書房的女官。才勉強哄著小祖宗跟著去了。

  念瑤這種爆仗當然不敢往太子面前塞,所以連太子面都沒見,就轉到了秦雷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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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車禍與打狗

  四殿下給他的女人的旨意是,把小爆仗念瑤塞到秦雷身邊。以念瑤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必然忤逆皇子,到時候再造成自殺假像,往秦雷房中一吊。

  秦雷就再也甩不掉性情暴戾,冷血殘忍的大帽子了。頂著這樣帽子的兒子,是不會討任何一個父親喜歡的,尤其是在這個父親兒子眾多的情況下。

  秦雷把視線移回自己的右手,原本白嫩修長的手掌經過幾個月的鍛煉,顯得有些粗糙。但他關注的不是這個,他定定的看著自己張開的五個手指。每想到一個人名就屈起來一根手指,最後沮喪的承認自己在京城認識的人物,一隻手就可以數過來,還有富餘。

  他無奈的呻吟一聲,朝對面枯坐著的沈青抱怨道:“中都城有百萬人口,為什麼老子只認識不到五個。”

  沈青沉思一會,開口道:“四個。只比五個少一個。”

  秦雷躺倒在座椅上,閉上眼睛哼哼道:“人家可是土生土長的皇子,還是雙黃蛋。估計勢力大到去玉帶河找粉頭都不用自己花錢。你說咱們怎麼跟他們鬥啊。”

  沈青不明白去玉帶河不花錢與勢力大有什麼聯繫。他仔細想了想,也沒有什麼好建議,便繼續保持沈默。

  秦雷見他沈默,忍不住笑道:“好了,別傷神了。其實情況遠沒有想像的那麼糟。”

  沈青看著秦雷,秦雷坐起來,有些低沉道:“方才我想明白一件事情,老四並沒有想怎麼樣我們。”

  沈青瞪大眼睛:“怎麼會!都搞出人命來了?”

  秦雷歎道:“開始我也這麼想,可是我一直想不通,老四這樣費盡心機折騰一個素未謀面的弟弟有什麼好處?”

  沈青想想,試探道:“也許他有不可告人的目地。”

  秦雷搖頭道:“在別人眼裏,我可能還有些重要,但是在老四眼裏,我還沒有什麼威脅。”

  沈青忍不住反駁道:“不是說您立下大功會有大用嗎?”

  秦雷苦澀笑笑:“放在昨日,我也會這樣想。但今日與石威一席話打消了我這個念頭。”

  “什麼話?”

  “我在問道父皇對我有什麼安排時。他告訴我,老太爺說文武百官都會為我說話的。”秦雷微微不悅的哼道:“也就是說我的那位父皇到現在沒拿出個怎麼安排我的章程。”

  沈青安慰道:“也許是前線戰事吃緊,陛下還未得閒暇,又或者聖旨已經在驛路上了。”

  秦雷呲牙道:“真是難得,你這小子也會安慰人了。”然後苦笑道:“記得當初我們回國,路過大散關嗎?那時候就沒能見到父皇。”

  沈青沉吟道:“那不是陛下正好去前鋒營巡視,錯過了嗎?”聲音越來越小。他自己也明白,如果皇帝真的在意秦雷的話,就會在第一時間表示出相應的態度。而今這種毫無動靜,無疑會向中都的大人們傳遞一個信號――朕不在意這個兒子。

  而對於皇子,老爹的態度是他們行為的唯一風向標,其他的諸如什麼民願,官望之類的都是浮雲。

  秦雷見沈青有些失落的表情,從自己的座椅上起來,坐到沈青一邊,右臂搭在他的肩上,朗聲道:“君心無常,我們都還年輕,一定會等來機會的。”

  沈青堅定的點頭道:“卑職明白了,就像您說得,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大智若愚,錦繡于胸――秦雷很欣賞這個當初斥候選拔第一名的年輕人的原因就在於此。他很高興沈青明白自己要說的話。把雙腿搭在對面的座椅上,頭靠上車廂。燦爛的笑道:“對,我們就是要做好準備,把身邊的不和諧因素都去掉。等到父皇想起我們的時候――一飛沖天。”

  沈青也被秦雷三月陽光般和煦的笑容感染,咧嘴笑道:“就像您說的,視我為友者待之若手足,視我為敵者不如極早剷除。”

  秦雷剛要答話,外面傳來幾聲驚呼,幾乎同時馬車劇烈的一震,把他從座位上拋起來,然後天旋地轉,狠狠撞向車頂。

  一段時間的刻苦訓練在這個時候起了作用,失重狀態下秦雷全力一腳踢到車廂壁上,堅硬的鐵木完全承受了他這一腳,又原原本本的還給他,化作向上的衝力,抵消了大部分向下的力量。

  這樣的結果是他仍然狼狽的摔在馬車頂上,但沒有受傷。沈青因為正靠車窗坐著,在翻車的一瞬間就被甩出了車窗。

  外面的衛士在最快的時間鑽進側翻的馬車,把秦雷拖了出來。直到雙腳落在地上,秦雷仍有些感覺天旋地轉。

  等他回過神,四周已經被一群氣勢洶洶的家僕打扮的人圍住。再看遠處一輛華麗的四輪雙桅馬車也翻倒在地,拉車的馬躺倒在地上哀鳴。

  秦雷看了看捂著肩膀的沈青,笑道:“看吧,沒有準備就會這麼狼狽。沒事吧?”

  沈青苦笑道:“脫臼了,剛上上,沒大事。”

  此時十幾個衛士在石猛的帶領下和人數占優的對方展開激烈的對峙,但都沒有動手。只是在互相謾駡推搡。

  秦雷數了數人,看到所有隊友都活蹦亂跳。高興道:“我愛死這個年代了,出個車禍都沒人受傷。”

  被刻意忽略的沈青只能無奈笑笑。經歷過千里大逃亡,遭受過逐鹿河邊的圍剿,這點小場面已經不能讓他們心情有哪怕一絲的波動了。但沈青還是要問下:“殿下,怎麼辦?”

  秦雷拍拍沈青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就像小爺日常教導你們的,先打完了再說。”

  沈青聞言笑道:“殿下,這下不怕影響到在京城的關係了?”

  秦雷怒道:“本殿下生來就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打。”

  沈青剛要吹呼哨,秦雷滿面慈悲的補充道:“打狗就行了,別傷著人。”

  沈青差點把指頭咬下來,心中狂烈鄙視這位不要臉的殿下。把一聲呼哨改成了兩長一短。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4 PM

第四十九章 長雀斑的小胖子

  聽到兩長一短的呼哨,本來還嬉皮笑臉的黑衣衛士們猝然出手。這些衛士都是從齊國就一直跟在秦雷身邊,秦雷知道自己的功夫在這個年代並不突出,所以也沒有讓衛士們放棄原來的武功。只是結合他們本身的武藝,傳授了許多一招制敵的訣竅。

  漸漸的衛士們都喜歡上了這種乾脆省心的打架方式。於是,甫一出手,對方便有十幾個家僕倒在地上。

  對方還有幾十人,一見石猛這邊下黑手,頓時火冒三丈。他們何曾受過這種待遇?往常只要見到他們馬車上的徽章,整個京城誰還不乖乖的俯首貼耳?大氣不敢喘一聲?

  但是眼前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敢。感到尊嚴被挑逗的家僕們再也不顧對方來歷神秘,叫囂沖了上來。

  雙方扭打在一起。說是扭打,可你要仔細看,定會發現黑衣衛士們很明顯的三人一組,組與組之間又互相支援。

  事實很快證明,有組織打架就比無組織的強很多。只見那些家僕仗著人多猛衝過來,卻大部分被擋在前面的幾組黑衣衛士擋下。黑衣衛士們乃是秦雷自當時三百隊員中精選而出,個個牛高馬大,心狠手黑。對方但凡被衛士們拳腳招呼到,即使沒有命中要害,也會像被蠻牛撞過一樣,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三組黑衣衛竟然堪堪抵住幾十人的衝擊。

  還有七八個溥儀被前面的黑衣衛有意識的漏過,後面等待多時的八個衛士便會惡狼撲食般把這些小羊羔輕鬆打倒在地。一聲呼哨,前面的衛士又會漏幾個過來再打倒。如是幾次,地上便躺滿了或慘嚎或呻吟或乾脆昏迷的僕役。還站著的不足七八個。

  而黑衣衛們除了大多鼻青臉腫之外,只有石猛因為過於猛烈的揮拳,拉傷了手臂,退了下來。

  此時,車禍鬥毆現場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甚至還有京都府的捕快混在人群中看熱鬧。人群中有背著�褂走街的貨郎好奇的問身邊的閑漢:“都打成這樣了,怎麼這些官爺也不管管?還有沒有王法?”說著竟然憤慨起來,估計想起自己平日裏被城官攆的四處流竄,心中不平起來。

  邊上的閑漢瞄了貨郎一眼,嘲笑道:“外來的吧?”

  貨郎驚奇道:“俺這官話學了這麼久,你都能看出來?”

  閑漢嗤笑道:“廢話,京都人誰不知道四害……哦,不,是四公子的。”他看到邊上人訝異的目光,連忙改口。又接著咂嘴道“能跟四公子對著幹的,定然也不是凡人。官爺們敢管嗎?”

  貨郎不知其中兇險,好奇道:“不知是哪四害公子呢?”

  閑漢瞥見有官差往這邊看,破口罵道:“真是晦氣,回家回家。”也不回答貨郎的問話,掉頭鑽出人群急匆匆的走掉。

  貨郎見閑漢這幅作態,那還不知道自己禍從口出,也轉身想走掉。剛鑽出人群,一道鐵鏈從天而降,把他牢牢鎖住,兩個身著皂衣的巡捕對他冷笑道:“跟我們走一趟吧。”說罷,也不待貨郎分辯,便連拉帶踹的把他帶走。

  邊上的人似乎習以為常,沒有任何騷動,只是更聚精會神的觀看場中的鬥毆。

  此時黑衣衛們已經把僅剩的幾個僕役逼退回翻到的馬車邊,那裏有兩個身背長劍的中年人護衛著一個滿臉雀斑的錦衣小胖子。

  黑衣衛剛要把最後的幾個撂倒,後面秦雷朗聲道:“退下。”黑衣衛令行禁止,沒有任何猶豫,悉數退回秦雷身邊。秦雷一整衣擺,微笑著上前,對小胖子拱手道:“這位兄台,方才純屬誤會,不如小弟做東,為兄台擺酒壓驚?也算小弟賠罪了。”

  小胖子邊上的兩個中年人面沉似水。被人把手下打得落花流水,面上當然掛不住。但見對方黑衣衛士著實厲害,而且馬車雖然沒帶任何徽章,卻分明是少府出產的禦品,尋常公卿也求不到。一時摸不清對方的來路,盯著秦雷並不答話。

  小胖子卻是個狠角色,冷哼道:“好小子,不管你玩什麼花樣,大爺一律奉陪。”

  秦雷高興笑道:“兄台果然豪爽,走走走,咱們去京城最大的……那個什麼去。”說著伸手去拉小胖子。兩個中年劍客剛要阻攔,卻見小胖子從兩人保護中跨出來,和秦雷把臂通行。

  兩人親兄弟一般在前面走,後面的兩個劍師對望一眼,一個帶著剩下的幾個家僕跟上,另一個急匆匆離去。沈青也帶著黑衣衛們跟上秦雷。

  留下的一地狼藉自然由京都府的官差們收拾。

  ~~~~~~~~~~~~~~

  時間倒回一刻鍾以前,在中都城最繁華的伏羲大街上,幾輛掛著虎頭徽章的馬車呼嘯著狂奔,一路上行人無不驚叫著躲避,不少來不及轉移的貨攤被接連掛倒,瓜果飛濺,又碾落成泥。

  正當這隊囂張的馬車沖到伏羲大街與煙囪弄的交界處時,一輛沒有懸掛任何徽章的雙架馬車正好從里弄中駛出,被當頭一輛馬車攔腰撞翻……

  說這些,只是為了說明秦雷和小胖子正肩並肩的走在中都城最繁華的伏羲大街上。

  中都城人口逾百萬。伏羲大街能號稱最繁華,自然名副其實。別的不說,光看這十裏大街上鱗次櫛比的各色酒樓,有的氣勢恢宏號稱萬里樓、天味閣、食為天之類的;有的格調優雅,名曰:瀟湘館、君子樓、宴賓閣之類;還有的另闢蹊徑,大膽出新,名叫好再來,香煞人,客回頭之類。林林總總,令人眼花繚亂。

  此時已是中午,各個酒店裏均是熱鬧非凡,竟然基本客滿。

  作為秦雷和小胖子這種品味的人,當然吃飯也要在最高最大最氣派的地方,最好還要金光閃閃。

  於是他們去了萬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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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萬里江山萬里樓

  萬里樓號稱樓高萬里,雖然是誇張之詞,但確實是伏羲大街上最高的樓,足足有七層之高。可是說是當時建築業的頂尖之作。與東城的報恩寺內落雁塔,西城太掖湖邊鳳棲樓,北城祖山上的立國碑並稱‘京都四摩雲’。乃是外地人來中都,不得不去瞻仰的一大勝景。

  名勝因為傳說而聞名,傳說依託名勝而存在。萬里樓也不例外。在‘四摩雲’中,萬里樓建成最晚,僅有十年歷史。不像其餘三位,動輒幾百年的歷史。在建到第四層的時候,就出了問題――違制了。皇宮最高的太極殿才十八丈高,你個飯館子也敢造這麼高?於是樓被查封,那位名叫樓萬里的少東家也被京都府拘了。

  查封拘人的時候,正好碰上微服出宮的昭武皇帝。他對這個立志造中都第一高樓的少東家頗感興趣。再加上那天心情頗佳,對聞訊趕來的開封府尹道:“人家這名字起的好,樓萬里蓋萬里樓。”

  那位被鎖著的樓萬里雖不知皇帝身份,卻也明白救星來了。當即高喊道:“是六合三分歸一統,萬里江山萬里樓。”

  聖心大悅,什麼事都好辦了。

  昭武皇帝特許樓萬里蓋萬里樓,並親筆題詞:“六合三分歸一統,萬里江山萬里樓”的佳話也就此流傳下來。據說那位頗具傳奇色彩的樓萬里少東主還與陛下成了朋友,每年除夕都會為陛下送去一席萬里江山宴。

  這樣的主當然會在中都城呼風喚雨;這樣的樓當然會號稱大秦第一樓。

  所以自落成起,罕有敢在萬里樓惹是生非的。

  漢語是及其精妙的。罕有的意思就是還是有。

  今天就有兩位小爺很罕有的敢在萬里樓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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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回溯,當秦雷與小胖子並肩走在伏羲大街上,夏日正午的太陽把小胖子烤的汗流浹背。看著邊上的小白臉神清氣爽的樣子,小胖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終於惡狠狠的問道:“喂,你到底打算去哪吃飯?不是在遛大爺吧?”

  秦雷翻白眼道:“萬里樓。”小胖子默然無語,心道,這小子夠豪氣。

  殊不知秦雷全天下的酒樓只知道這一家,那是在上京時,李光遠在閒聊時提起的。秦雷記住了李光遠當時回味無窮的樣子,也就記住了這家萬里樓。

  他不知道,李光遠是在感歎萬里樓的貴。

  兩個人差不多高,一胖一瘦。出現在萬里樓的大門前。秦雷倒抽一口涼氣,奶奶的,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能占這麼大的地?

  多大?比他的書香閣所在的院子還大。這萬里樓竟然在秦國最繁華的地段,占了幾十畝地。

  進了竟然擺著石獅子的五丈大門,一個小湖映入眼底,這個湖比書香閣那個略小,在湖邊散落著幾座五層高樓,參見至尊一般拱衛著湖中心雕欄玉砌、氣勢恢宏的七層高樓。

  秦雷真有些瞠目結舌了。邊上的小胖子見他這幅沒出息的樣子,鄙夷的撇撇嘴。哼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秦雷朝他一呲牙,笑道:“你要是問我早就告訴你了。”

  小胖子雖然猜出他的身份,態度卻也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稍帶炫耀的為他介紹道:“當年樓萬里樓老闆得了聖旨,可以為大秦造萬里高樓。無奈請遍天下名師,沒有一個能造出八層以上的高樓。樓老闆只好另覓他途。”小胖子說起話來倒是有條有理,不急不躁。

  秦雷拍手道:“樓老闆好手段,既然當初打算蓋高樓,就一定知道這個時代的工藝,七層就是極限了。但是他偏偏弄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不僅提高了萬里樓名氣,還為隨後的收購臨近地皮早足了勢。”

  小胖子驚訝的看了秦雷一眼,稍帶贊許道:“都說你在齊國被關傻了,我看你精的很呐。”

  秦雷微笑道:“四公子謬贊,兄弟這是天生的。”

  小胖子本以為他謬贊後一定接一句自謙的話。沒想到他如此赤裸裸的自誇。忍不住捧腹大笑道:“今日終於見到比文老三更厚臉皮的了。哈哈哈哈。”

  秦雷扶住笑得花枝亂顫的小胖子,依舊微笑道:“四公子謬贊了。”

  小胖子四公子的笑聲,已經把周圍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鄙夷的看著兩人。尷尬的秦雷忙拖著小胖子走到湖上的白玉橋。

  小胖子這才止住笑聲,繼續喘息道:“這樓老闆無恥之尤,當時萬里樓只有幾畝地。咱們樓老闆通過京都府尹上書陛下,說雖然樓不能蓋萬里高,但可蓋萬里闊,有山有水,正合萬里江山之意。”

  秦雷望著湖上嶙峋的假山,輕笑道:“這位樓老闆倒是深通聖心啊。”

  小胖子咋舌道:“是深得聖心。陛下在京城防備圖上御筆一圈,就把圈圈裏的地賜給了萬里樓。那可是整整八十畝呀。”

  秦雷笑笑不做聲,心道,可比那位總設計師氣魄小多了。

  兩人渾然不似剛起過齷齪,說說笑笑穿過白玉橋,進了氣勢恢宏的天下第一樓下。進門自有身著長衫的知客迎下,溫文有禮的知客端莊施禮,然後朗聲問道:“二位先生上幾樓?”態度竟然不卑不亢。

  秦雷和小胖子異口同聲道:“當然上七樓。”互相對望一眼,竟升起知己之感。

  知客微一打量兩人,又溫和問道:“可有預定?”

  兩人同時搖頭。知客面露為難之色道:“咱們萬里樓的規矩是沒有預定不可以上七樓的。看兩位器宇軒昂,貴不可言,這樣吧,小的斗膽為兩位在六樓開個雅座,風光不比七樓差。”

  秦雷眼皮都沒抬,堅持道:“今日我們二位就是要上七樓。”

  小胖子往日來過幾次,確實知道是要預約。但是今日他萬萬不能在秦雷面前弱了面子,再加上他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於是也叫囂道:“對,老子就是要上七樓。”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5 PM

第五十一章 說吧,都想扁誰?

  知客躬身施禮道:“二位公子,若是去六樓的話,小的擅自做主為您打九折。”在萬里樓這種地方,折扣十分之一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這也是知客能做的最大讓步。

  秦雷與小胖子互相挑釁的對視一眼,秦雷轉頭對知客道:“叫你們老闆來。”

  知客陪笑道:“咱們老闆一般晚上才來,現在只有掌櫃的在。”

  小胖子望瞭望大廳裏靠窗坐著的幾個人,小眼睛一轉,把秦雷拉到一邊,小聲道:“咱們打個賭,今天中午若是誰能不表露身份上了七樓,誰就算贏。”

  秦雷笑道:“可有什麼彩頭?”

  小胖子沉吟一會,咬牙道:“誰輸了,以後見了對方都要繞道走。”

  秦雷輕笑道:“那何必呢,玩而已。這樣吧,誰輸了誰會賬吧。”

  小胖子心道,以後還要常相見,確實沒必要鬧僵了,點頭道:“可以。”

  秦雷點點頭,伸手示意他先請。

  小胖子嘿嘿笑道:“你可輸定了。”秦雷朝他擠擠眼,也不答話。

  小胖子上前對知客笑道:“這位小哥,方才是跟你開玩笑的。其實我們是文三公子的朋友。你上去通報一聲,就說劉公子和朱公子來了。”

  知客當然不希望事情鬧大,陪笑道:“原來是劉公子和朱公子,兩位稍候片刻。小二看茶。”說完趕緊上樓,生怕再橫生事端。

  有青衣小帽的小二把秦雷兩個引到偏廳飲茶。小胖子朝秦雷擠眼一笑:“看來你要輸。”

  秦雷皺眉道:“但願我帶的錢夠。”

  小胖子得意的笑道:“願賭服輸。”

  秦雷笑笑不說話。

  小胖子得意了一會,突然明白過來,搖頭晃腦的盯著秦雷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秦雷看見知客已經從樓上下來,笑著拍拍他的肩,輕聲道:“走,我們上去吧。”

  小胖子重重點頭,跟著秦雷走出偏廳。

  知客向兩人行禮道:“文公子請二位上去。”說完讓出樓梯口,有小二帶領兩人上樓。兩人的隨從不能跟著上樓,自有去處。

  順著富麗堂皇的樓梯道,兩人一氣爬上六樓。小胖子扶著欄桿,滿頭大汗道:“每次來都覺得自己犯賤,爬這麼高來吃飯。”

  秦雷笑道:“不知多少人想犯還犯不著呢。你該加強鍛煉了。”

  小胖子怒哼道:“剛原諒了你,又來惹我。”說完頭也不回爬上去。秦雷看著他圓圓的屁股,搖頭笑笑,也跟了上去。

  等到秦雷順著小二所指,進入一個雅間,發現小胖子站在一桌酒席邊,正與一個高瘦的青年鬥雞一樣對視著。

  那高高的青年表情錯愕的盯了小胖子半晌,才譏笑道:“什麼時候四害公子也開始冒充別人吃白食了?”

  酒席上坐著七八個錦衣青年,有男有女,聞言笑作一團。其中一個比小胖子還胖的胖子搖了搖手中啃了一半的骨頭,嬉笑道:“那就快入席吧。這桌上菜還剩很多,夠你還有那位朋友吃的。”

  秦雷上前站到小胖子身邊,低聲道:“你是不是早知道會這樣。”

  小胖子朝他嘿嘿笑,先出去從別處拉過兩把椅子過來,關門後遞給秦雷一把,才惋惜道:“今天有人請客了,倒是便宜你了。”說完一屁股坐下。

  秦雷搖搖頭,也一撩長袍坐下。苦笑道:“我看未必。”他已經從小胖子的眼眸中發現一絲危險的氣息,這說明小胖子準備――發飆了。

  不過秦雷不打算勸架,他也很想活動一下手腳。記得有人說過,若想解氣,金枝玉葉打著才舒服。但是他不能打自己的兄弟,只能退而求其次,準備拿著些公子千金們舒服舒服。

  打定主意,秦雷便老神在在的坐在那,稍微活動活動筋骨。以防拉傷,他對今天石猛的事情記憶猶新。打架前不做熱身是不行的。

  看著小胖子被一桌人說得張口結舌,秦雷知道這小子在醞釀情緒。這通常是不怎麼親自打架的人在動手前的無奈之舉――培養殺氣。只是這小子的法子蠢了點。

  只聽那些挖苦越來越難聽,甚至已經上升到質疑小胖子生育能力的程度了。小胖子的胖臉已經繃得油光可鑒,紅燦燦,隨時都可能暴起傷人。秦雷這才慢悠悠的伸出手,按住小胖子,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不打第一下。”說完又神遊天外去了。

  桌上幾位小姐心中歎息多帥的小哥啊,怎麼會有多動症呢?

  小胖子經秦雷提醒,已經沸騰的大腦奇跡般的重新運轉。他指著那個大胖子,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姐偷漢子。”

  大胖子臉色大變,霍然起身,怒瞪著小胖子咬牙切齒道:“你敢再說一遍?”

  小胖子撇撇嘴表示不屑,輕蔑道:“你娘也偷漢子。”

  大胖子沖上前,一把揪住小胖子的衣領,兩眼通紅,嘶叫道:“你…再…說…一…遍!說呀!”胖胖的拳頭舉在小胖子面前不到一寸處。

  小胖子仿佛沒事人似的,反而怪笑道:“還都偷得一個人。”

  大胖子終於出離憤怒了,拳頭擊出,打上小胖子的左臉頰。小胖子的腦袋晃晃,朝秦雷投去一個得意的目光。側身一肘狠狠頂在大胖子的肚子上,大胖子悶哼一聲,軟軟的跪在地上,嘔吐起來。

  坐席上那瘦高個面色陰晴不定的看著場中的一切,一言不發。邊上一個紮了一頭小辮的紅衣女孩一臉輕蔑的站起來,對小胖子譏諷道:“四害,敢不敢跟本姑娘過幾招?”說著從腰間抽出一根七尺軟鞭,舞了個鞭花,在空中打得劈啪作響。

  小胖子剛想說話,那軟鞭已經朝他的面門呼嘯著飛來,小胖子只好狼狽的就地一滾,才看看躲開。他朝秦雷怒吼道:“還等什麼?難道真要吃飯?”

  秦雷這才站起來,笑道:“說吧,都想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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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女人又怎麼樣?

  小胖子起身站到秦雷旁邊,低聲笑道:“老子打男的,你打女的,全部放倒,怎麼樣?”

  秦雷數了數場中,除了已經躺倒的大胖子,一共四女三男。苦惱道:“一樣一半行不行?”

  小胖子沒有過來:“什麼一樣一半?”

  秦雷不好意思道:“光是女的打的不過癮。分我兩個男的吧。”

  還沒說完,那紮小辮子的紅衣女孩的鞭子,如毒蛇吐信一樣抽過來。秦雷脫下長衫,舞在手中,瞬間與鞭子纏在一起。秦雷抓住鞭頭,往懷中一拉。對面的紅衣女子畢竟身小力虧。一下子被踉蹌著拽了過來,小胖子陰險的伸腳一拌,紅衣女子狠狠的摔了出去。

  摔在地毯上,沒傷到要害,卻傷到了面子。紅衣女子坐起來尖聲道:“姐妹們,並膀子上啊。”

  桌上坐著的男女都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走到場中。那高瘦青年沈默的跟在後面,也不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秦雷。

  秦雷有些驚奇的看著三個身著勁裝的女子,一個從頭上拔出峨嵋刺,一個從腰上取下軟劍,還有一個更過分的從桌下拿出一個大錘。

  他艱難的轉過頭,問小胖子道:“這可是什麼武林門派?”

  小胖子嗤笑道:“這些娘們是咱們京都的笑柄,不用理會他們。再說了,咱倆還有什麼好怕的。”

  話音未落,四個女人一齊攻向小胖子。如一群狂蜂浪蝶般圍著他釘刺不已。小胖子似乎沒料到會發展到械鬥,渾身上下除了那裏沒有一處硬的東西。被軟劍,短刺殺的狼狽不堪。好在平日有練過,身手還算敏捷,胖胖的身子滴溜溜的亂轉,一時沒有大礙,卻也被劃了數不清的小口,鮮血流出,看上去很可怕。

  那兩個男的色厲內荏的高叫著攻向秦雷。秦雷看著那四個女孩有模有樣的功夫,心中大大鄙夷小胖子一下,就知道小胖子沒那麼好心,讓自己對付女人。原來是群母老虎。

  秦雷一個側踢,踹在左邊一個的腰眼上,然後順勢在另一個的脖頸上砍了一記手刀,兩個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解脫般的倒在地上,不願起來。

  此時小胖子已經成了個血葫蘆。見這些女子出手狠辣,不知輕重,秦雷心中微微惱怒,上前一把拉下小胖子,自己接下四個女子。

  為首的鞭子女見秦雷出頭,冷哼道:“小白臉,滾到一邊去,擋了咱們京都四女俠的買賣,當心劃花了你的臉。”

  秦雷見她這幅狠戾模樣,心中厭惡。輕聲笑道:“今日就教給各位姐姐怎麼做人。”說著從袖口中滑落一物,握在手中,揉身上前。正撲向鞭子女。長鞭最怕近身,鞭子女連忙後退。另外三女從三個方向來救。

  哪知秦雷閃電般的身形毫無徵兆的止住,也不回頭,一腳後踹,就聽到一聲慘呼,然後是倒地聲。此時另外兩個女子殺到,一個手拿峨嵋刺直刺秦雷前胸,秦雷用手中的物器上撩,那峨嵋刺恰好紮在那東西上。

  秦雷手中的武器竟然是根椅子腿。此時眾人才發現,原本秦雷坐的那把椅子,只剩下兩根腿,靠在另一把椅子上,竟也沒倒下。

  一把椅子四根腿。所以當另一根從秦雷袖口中飛出,狠狠砸在使錘的女人上時,沒有人再感到驚奇。

  一個照面,就倒下兩個。那個拿峨嵋刺的女子鬆開武器,咬牙切齒的一掌摑向秦雷的臉頰。

  秦雷冷笑一聲,出手如電。

  “啪”的一聲脆響,捂著腮幫子的卻是那個女子。她不可置信的望著秦雷又舉起的右手。

  那個使鞭子的女子尖叫道:“你敢!”瘋狂上前。

  秦雷轉頭看向她,反手一巴掌又摑在峨嵋刺女子的另一面腮幫子上。

  使鞭子的女子狀若瘋虎,哭罵著:“你怎麼敢?你怎麼敢?”撲倒秦雷面前。

  秦雷面無表情,揚起右手狠狠抽去,正好摑在鞭子女的左邊臉頰上。鞭子女的臉猛地向右甩去,秦雷的右手又反手狠狠的抽在她右邊臉頰上。鞭子女被打懵在當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高瘦的男子終於上前對秦雷抱拳施禮道:“微臣文銘仁拜見五殿下。”

  秦雷眯著眼,冷笑道:“文三公子好耐性啊。”

  文三溫和的笑道:“本來有殿下的地方,哪有銘仁說話的份。只是舍妹她們已經敗了,銘仁只好鬥膽求個情,求殿下放過她們吧。”

  秦雷詫異道:“文丞相竟然有這樣的虎女?哪一個?”

  小胖子指著鞭子女怪笑道:“這位號稱‘一鞭掃京都’的文若彤,文小姐就是。”

  秦雷撇嘴看了看兩面臉都已經腫成發糕的小辮子女孩,對文銘仁笑道:“文兄號稱文明人,那定然是講文明懂禮貌的,怎麼把妹妹教成個母夜叉似的動不動喊打喊殺的?”

  又看了看小胖子,笑道:“若是李兄的妹妹這樣倒不奇怪。”

  小胖子呲牙咧嘴道:“我妹妹可是知書達禮,溫柔美麗型的,少拿來跟這個潑婦比。”

  文三公子的妹妹聽到‘潑婦’兩個字,從懵懂中醒來,憤怒道:“誰是潑婦,你他媽的才是潑婦呢……”

  沒等她說完,在文三的驚呼中,秦雷的右掌又狠狠的揮起,唬的文若彤把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秦雷的手掌輕飄飄的落在她腫得發亮的面頰上,輕揉的摁了摁,柔聲問道:“疼嗎?”

  文若彤自生下來就沒有人敢戳過她一指頭,哪里受過這般傷害,早已經被秦雷嚇傻了,那大嘴巴子可是貨真價實的啊。她怯懦道:“疼。”

  秦雷微笑著,毫無徵兆的抬起手掌,又一巴掌摑去,冷聲道:“疼就記住了,女人要有女人的樣子、守好女人的本分。如果要舞刀弄槍,就不要把自己當成女人。”

  他又揚起手,嚇得鞭子女捂住雙頰蹲在地上。巴掌卻落在背後偷襲的那個峨嵋刺女臉上。秦雷轉過身,冷盯著捂著臉頰,一臉怨毒的盯著他的女子,譏笑道:“那種舞刀弄槍欺負人時叫囂著誰說女子不如男。一旦處於劣勢就哭喊著自己是女人的女人最讓人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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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秦雷是否犯賤的問題

  好吧,首先要感謝各位書友提出寶貴意見,這說明我這小破書當真有人看,呵呵。

  本來打算隨著情節的發展去慢慢解開大家的疑問,不過捏,現在看來要說一說了。

  其實大家的意見總的來說就是:皇子不像皇子,宮女不像宮女。呵呵。

  先說一下皇子的問題。首先要承認的是,本書深受《楚氏春秋》和《慶餘年》的影響,也正是看了寧大和貓大的巨著,才有動筆的念頭。雖然一直提醒自己,但是總免不了沾染小楚和范某某的陰柔性子。

  所以在最初的人物設定裏,雷子雖然是一個特種教官轉世,但畢竟有一次重活機會。再加上三十好幾的人,最容易犯賤。所以他會無限珍惜自己重活的機會,但是又帶著那麼點遊戲人間。

  這就是為什麼他總把本性中的暴戾掩藏于春風和煦之下,只是偶爾小爆發一下。這樣才好玩,不是嗎?

  關於皇家威嚴的問題,恩,大家沒發現太子已經對秦雷不滿了嗎?說要讓他去學習禮儀。這說明太子也認為秦雷很丟人。

  大家可不可以這樣理解?秦雷前世是個變態教官,並沒有上起點的習慣,所以也不懂什麼王八之氣,只是按自己的想法活出自己的生活。

  既然一出場就是個小囚犯,上輩子又是個現代人,從來沒有瞭解過什麼是權柄,什麼是皇家威嚴。

  那在沒有意識到犯賤並不好時,他還沾沾自喜於自己的禮賢下士、平易近人呢。

  至於皇家威嚴嘛,我會讓太子好好教教他的。不過嚴透露劇情的說一句,現在的秦國不是所有人都怕皇帝。至少小胖子家就不怕。

  既然本書叫權柄,那自然以瞭解權柄,追逐權柄,掌握權柄為主線,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在這追逐過程中,秦雷會喪失很多。有人都在仰望他,有人諂媚他,有人嫉恨他,有人鄙夷他。但沒有人再能像沈青、鐵鷹,甚至是侯辛那樣與他親近。高處不勝寒。稱孤道寡並不一定會快樂。

  所以我很珍惜這段時光,相信秦雷也很珍惜。他這一生也就是這一段還能有朋友。

  秦雷還要去調整自己,但是他不會猶豫不會迷茫,因為他有一顆堅韌的心。就像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態度的太過隨便會傷害到旁人,他就不會再隨便一樣。

  總結一下,秦雷老弟本來打算按自己的思路活,但是馬上就會被封建社會這一套給腐化了。這個過程不但不痛苦,還很腐敗很香豔。沒有誰犯賤到不喜歡高高在上,只是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可以高高在上,

  畢竟他從來沒讀過起點小說。但是當他意識到了,再不改就是我的錯了。

  好吧,這個解釋大家還滿意吧?歡迎繼續在書評區灌水,我喜滋滋的看著,罵我都高興。這說明有人認真看我的書。好吧,我承認我就是個犯賤的性子。

  那麼再見吧,什麼?你說還有宮女的問題?什麼宮女?

  看來還是賴不掉了,只能弱弱的向諸位讀者伏首認罪,小的確實把我對美女犯賤的態度傳染給了秦雷!我有罪啊,我有罪。可是一看到如花似玉的姑娘就忍不住犯賤你說怎麼辦?《三界夫人手持狼牙棒追殺過來。》

  我本以為一個兩世處男,上輩子還是三十多的老光棍,對女人的態度應該是奉若神明,異常犯賤的,以我曾經多年光棍的經驗是這樣的。

  還是那句話,雖然這本書是yy書無疑,但我還是希望yy的更合理些。老光棍掉進百花園,卻還沒意識到自己可以隨意採摘時,當然會賤的無以復加。但是聰明如秦雷,馬上就會明白過來自己以後打炮都

  不用花錢了,還可以夜夜新郎時,自然而然不會再對女人犯賤,再犯賤就是我的罪過了。

  最後總結一下,本來是想寫一寫秦雷目睹身邊人地主般的生活,然後義無反顧的墮落的。既然大家不喜歡他繼續犯賤。好吧,再也不犯賤。從善如流是我的優點的說。

  好在經過與太子的對話,這個轉變也不算突兀。就讓萬里樓上的一場鬥毆掀開秦雷不犯賤的人生吧。

  弱弱的問一句,可以了吧。

  還有什麼問題繼續提,只要不人身攻擊,保證繼續陽光燦爛。^_^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6 PM

第五十三章 萬里樓上談公主

  萬里樓七樓的那場莫名其妙的毆打結束了。四個女子兩個昏迷,兩個被打的瑟瑟發抖。秦雷也實在沒有打下去的興致。對文銘仁笑道:“小弟下手沒輕沒重,文兄還是快快去找大夫吧。”文銘仁強笑道:“殿下寬宏大量,銘仁銘感五內,謝過了。”便匆匆下樓,去喚手下不提。

  屋裏這麼大的動靜,號稱無人敢撒野的萬里樓竟然視若無睹,可見文三公子的地位也到了罕有的地步。

  秦雷讓小胖子坐下,看看他的傷,笑道:“傷的很輕,主要是你小子血氣太旺,放放血也好。”

  小胖子見秦雷熟練的為他包紮,呲牙道:“你是不是經常打架?怎麼手法如此熟練,還隨身帶著傷藥。”

  秦雷笑道:“在齊國時經常打,回來後第一次動手。”

  這時候過來幾個,把地上的公子小姐們背起來送出去。文三公子再也沒有出現。

  秦雷叫住一個小二,命他重新擺上一桌酒席。小二見這兩位小爺連宰相的公子小姐都敢欺負,那還不知道兩位鐵板似的背景。乖乖的撤下酒席,重開一桌。不提預訂的事情。

  萬里樓又恢復了安靜。秦雷起身打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天空純淨而透明,視野極為遼闊。幾乎大半個中都都落在眼底。

  極目楚天舒。

  秦雷長舒一口氣,似乎要將這些日心中的不快一口吐出。

  小胖子也站在他身邊,望著如畫的中都,呢喃道:“怪不得那些老頭子都喜歡大白天來這裏呢。感覺確實不錯。”

  秦雷斜眼看他,冷哼道:“三個問題,希望你能為我解答。我不希望被人當槍使了還不明不白。”

  小胖子也知道自己有些過分,陪笑道:“殿下,那個時候咱們不是有仇嗎,現在不同了,咱們不是兄弟了嗎。你問你儘管問。”

  秦雷笑笑,拍拍他的肩,輕聲道:“先說說今天的來龍去脈吧。”

  小胖子點點頭,訕訕笑道:“其實今天本來帶著人就是去尋這些人晦氣的,不想碰上你把我的人都打草雞了。”

  秦雷笑道:“原來你是去尋仇,我當你壞事做多,不帶上幾十個保鏢不敢出門呢。”

  小胖子面色一滯,哈哈道:“怎麼可能,我可是良民。”

  秦雷笑笑,知道自己說著了,也不再糾纏,示意他繼續說。

  小胖子接著道:“當時你拉我出來喝酒,我就把這事拋到一邊,誰知冥冥中自有註定,一進萬里樓我就看見這群人的手下正在外廳喝酒。就想作弄作弄你。讓那群人揍你一頓。然後再告訴他們~你的身份,哈哈。”說著說著小胖子哈哈大笑,又牽動傷口,呲牙咧嘴的樣子非常滑稽。

  秦雷看著模樣淒慘的小胖子,奇怪道:“那你怎麼後來改主意了?當時你完全可以躲到我背後,讓那四個女人揍我啊?”

  小胖子苦笑一聲:“還不是你在樓下的一手,把老子折服了嗎?說真的,你這氣度,比你那二哥都強多了。我算是服了。”

  這些貴族子弟最喜歡弄性尚氣,從來不肯吃虧。但是小胖子見秦雷在樓下時不動聲色的讓他小小扳回一局,找回了在大街上丟掉的面子。退一步海闊天空,但是能在小小年紀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少之又少。

  但若是秦雷低聲下氣,反而會被小胖子看輕。但秦雷什麼話都沒說,甚至什麼事都沒做,就這麼沒有煙火氣的化解了兩人之間的疙瘩,還絲毫不損顏面。這種胸襟氣度折服了小胖子。也讓小胖子心生愧疚,自己抵擋四個瘋女人的進攻。

  這時候菜已經上齊,秦雷與小胖子入席,這次小胖子乖乖等秦雷坐下後,才在副位坐下,與之前處處故意爭先的態度大相徑庭。

  秦雷先為自己倒上酒,又拿起小胖子的酒杯為他滿上。對他笑駡道:“你也不用這樣,我知道你根本不怕我,在這樣就找打。”

  說著與他輕碰一杯,一飲而盡。

  香醇的佳釀入喉,舒服的秦雷不禁叫道:“爽啊”。這還是那日醉後第一次飲酒。連太子為他擺得接風宴,都因為他的身體原因拖後,後來也就擱下了。

  小胖子也‘滋溜’一聲飲下。咋咋嘴道:“這南楚的瓷杯好看是好看,但太小,喝著不過癮。”說完朝門外吼道:“小二,換大觴。”

  門外的侍者進來為兩人換上大觴,秦雷皺眉道,“身上有傷還要狂飲?”

  小胖子笑道:“俺們老李家從來是拿酒當傷藥,這是祖傳的絕技。”

  秦雷也只是一勸,小胖子不聽,他也不多言。吃了會菜,秦雷又道:“我觀大秦女子,雖然比齊國要豪邁開朗些,但是也沒見過今日這種…彪悍…的女子。這些女子什麼路數?”

  小胖子喝一口酒,怪異的看了秦雷一眼道:“說起這事,你也有牽扯。”

  秦雷訝異道:“此話怎講?”

  小胖子賊笑道:“你知道這些女子的幕後老大是誰?是你的姐姐――河陽公主。”

  秦雷‘啊’了一聲,滿臉的不信。

  小胖子見秦雷難得露出這種表情,嘿嘿笑道:“這裏面還有一段秘辛,河陽公主本來喜歡當時的武狀元,現在的護軍中郎將趙承嗣。起初陛下也是默許的。但不知何故,突然把河陽公主嫁給了肅國公的獨子徐載文,當時河陽公主就尋死覓活,幾乎是被綁著成了親。”

  秦雷對這種老皇帝棒打鴛鴦的故事很感興趣,笑眯眯的喝著小酒,津津有味的聽著。

  有好的聽眾才有好的口才,小胖子也興致勃勃道:“你說這兩口子能過到一塊嗎?”秦雷馬上搖頭,表情惋惜。

  小胖子一拍桌子,歎道:“你這姐姐洞房夜後就不讓徐載文進房。徐載文沒辦法,只能偷偷摸摸的在外面養個小的。”

  說到這裏,兩人心意相通的一碰杯,敬可憐的徐兄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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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彪悍的大秦公主們

  “紙裏保不住火,年前這事被河陽公主知道了,帶著人就把那個小妾抓回來活活打死了。沒想到駙馬爺是個癡情人,竟然抱著小妾的屍首大哭一場,然後上山出家了。”

  秦雷拍案道:“若是上吊自殺,當浮一大白。”

  小胖子眉開眼笑,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當浮一大白。”兩人舉觴碰杯。飲下幾杯後,秦雷果然發現小胖子的氣色好了很多,看來這小子真不是吹牛。

  小胖子吃一筷子菜,咽下去喝口酒,才繼續道:“這樣河陽公主就守了活寡,也沒臉在肅國公府住下去,陛下也覺得虧欠女兒,就把自己當親王時的潛邸賜給了她,自此河陽公主獨佔了山頭,倒也逍遙自在。”

  秦雷頷首道:“原來如此,那又怎麼跟這些女子扯上關係的?”

  小胖子道:“河陽公主自從獨居後越發痛恨男人,再加上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別這麼看我,我怎麼知道你父皇怎麼教得?所以就在宮中成立了個社團叫木蘭社,號稱巾幗不讓鬚眉。還專門聘請了武師,教習武藝。”

  秦雷沒想到這位姐姐還有幫派背景,呻吟道:“加入的人多不多?”

  小胖子鬱悶道:“起初大家湊熱鬧,京裏的官家小姐不少參加的。連我那妹子也一時糊塗加入進去。”

  “這社團教習嚴格,一般千金小姐哪吃得了這種苦。是以不少紛紛退出。我家妹子倒是個堅韌性子,直到今年春裏才堅持不下來。”小胖子一臉得意。

  見秦雷一臉好笑,小胖子怒道:“你知不知道,現在那個百餘人的社團還有幾個?”伸出胖胖的五個指頭叫道:“五個!”

  “除了我姐姐,還有今天這四個。”秦雷恍然道。

  小胖子哈哈笑道:“對。”接著怒道:“剩下的這四個女子自認菁英,號稱京都四女俠。整日裏惹是生非,還自稱打抱不平。但仗著身份顯貴,又有二公主庇佑,中都城裏沒有人敢惹,漸漸的眼睛長到了頭頂上,自認為中都已經容不下她們這幾條母龍了。最近前方大戰,這幾個女土匪又羨慕起了前朝的秀甯公主,想要組什麼娘子軍,去大散關效力。”

  秦雷嘻哈道:“要是去了豈不是一樁好事?”

  小胖子呸道:“要是她們自己,想去就去。偏要拉上別人。今天早上把我妹妹喚去河陽公主府,硬要她簽什麼從軍書。舍妹早就收了心,哪能同意。竟被這些潑婦毒打一頓,現在還躺在府中。哎。”小胖子神情淒苦,似乎傷心萬分。

  秦雷知道這僅是小胖子一家之言,做不得真,但也大體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突然想通一點,幽幽問道:“是不是這四個女人中有比身份文若彤更尊貴的人。所以你才拉上我來給你墊背?”他想明白了,當時就是自己不說萬里樓,小胖子也會把自己拉去的。這小子分明就是直奔萬里樓的。

  小胖子失聲道:“你怎麼知道?”他確實如秦雷所想,雖然他不怕得罪公主,但是總會給家裏帶來一些麻煩,所以一認出秦雷,就有拿他頂包的心思。

  秦雷閉眼道:“文三道破我的身份,他妹妹尚且嚇得瑟瑟發抖,可是我背後那個女人竟然還敢偷襲於我。說,她是誰?”猛睜開眼,怒瞪著小胖子。只是聲音依舊平和。

  小胖子心虛道:“也不是誰,就是個什麼……”

  “什麼?”秦雷逼問道。

  “公主……”

  大秦當今一共四位公主,大公主遠嫁南楚,二公主便是河陽,四公主據說身有沉屙,不能出宮。便只剩下跟河陽公主一母所出的山陽公主,大皇子的親妹。

  秦雷回想起那手持峨嵋刺的女子著急上火就想扇人耳光的樣子,還有那怨毒的眼神,不禁暗爽。原本還為不能打個金枝玉葉而遺憾,這下子終於得償所願了,真是神清氣爽。唯一的美中不足的是打的時候不知情,影響了感官。

  但是他面上卻陰沈似水,一言不發。

  小胖子果然以為他生氣了,站起來深鞠一躬賠罪道:“哥哥,小弟當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說小弟若不是心中有愧,能受這一身傷嗎?小弟向上蒼起誓,絕無下次。”態度誠懇萬分。

  秦雷抬抬眼皮,哼道:“下不為例。”

  小胖子喜不自勝,鞠躬作揖,感激不已。

  兩人又喝了會酒,見日以偏西才起身下樓。到了會賬時小胖子搶著把賬結了,還生怕秦雷與他爭搶,把秦雷與櫃檯隔得遠遠的,嘻哈道:“下次哥哥再請,下次哥哥再請。”

  秦雷也不推辭,定定的看了他半天,見他付完賬,才展顏笑道:“其實我身上一個子都沒有。”

  小胖子的笑臉頓時垮下來,無奈道:“好吧,算我們扯平了。”

  秦雷搗搗他的胸,輕笑道:“你不錯,我秦雷認你這個朋友了。”說完也不管他,轉身就走。

  小胖子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撇撇嘴道:“誰稀罕。”說完,拔腿屁顛屁顛跟在秦雷屁股後面大聲道:“哥哥,哥哥,晚上小弟請你去玉帶河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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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最終沒有去玉帶河,只是與小胖子約定下次同遊玉帶河,就坐上一輛嶄新的馬車回了東宮。

  等回到書香閣,已經日頭偏西,新來的宮女戰戰兢兢的為秦雷脫去常服,換上便裝。然後畢恭畢敬的行禮,逃也似的離去。

  秦雷無奈的笑笑,自己入住書香閣不到八天,原來分配給自己的幾個宮女上吊一人,失蹤兩人。這種傷亡率即使對宮女這個危險的行業來說,也太高了些。是以他在宮女心中的形象已經由白馬王子,迅速墮落成食人魔王。還剩下的幾個在屋裏服侍的也是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厄運輪到自己。

  秦雷站在門口,望著夕陽下撲撲楞楞的一群飛鳥,更高的空中有一支蒼鷹在盤旋。秦雷喃喃道:“快逃吧,逃得越遠越好,不然一個也活不了。”

  兩邊侍立的宮女齊齊打了個冷戰,惶恐的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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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長版內容,呵呵)

  晚膳是秦雷自己吃的,太子晚上很晚才回來。他一回來就把秦雷叫到書房中,摒退左右,坐在書桌後惱火的盯著秦雷。

  秦雷知道報應來了,也不著急,上前給太子端茶道:“二哥忙了一天,辛苦辛苦,喝茶喝茶。”

  太子本想狠狠說他一頓,但見他這幅憊懶模樣,知道說了也是白說。接過茶盞重重放回書桌,茶水溢出,打濕了桌上剛寫的幾個大字:戒急用忍。

  秦雷看著墨蹟未乾的幾個字,鬱悶道:“哥哥想罵就罵吧,憋壞了身子就是小弟的罪過了。”

  太子見他一臉委屈的樣子,氣的反而笑出來:“老五啊老五,剛見你時你裝的跟謙謙君子似的,還把二哥好一個高興。還沒幾天這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你比你三哥四哥加一塊都不是東西。”

  秦雷驚訝道:“我有這麼高的水準?”

  太子哼道:“剛到第一天就糟蹋宮女,第二天有宮女上吊,過幾天又有兩個宮女失蹤。今天又當街鬥毆,還跑去萬里樓撒野。最可恨的是竟然打女人。還一打四個。還……還……”

  太子氣的話都說不出。秦雷忙補充道:“還把三妹妹給打了。”

  太子大搖其頭,笑道:“不是不是,這個打得好,打得妙,打得二哥心情舒暢啊。哈哈哈……”說著也不生氣了,竟然越想越高興,最後伏案大笑起來。

  秦雷想不到太子居然對山陽公主怨念如此之深。卻知道不能讓太子再失態下去了,於是不情願的問道:“那我還犯了什麼錯。”

  太子支起身子,擦去笑出的淚花,上氣不接下氣道:“本來要罵你結交狐朋狗友,但是一想起今天後晌如貴妃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就一點氣都沒有了。”

  秦雷默然。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7 PM

第五十五章 紅塵易勘道難悟

  經太子一笑,兩人的氣氛緩和了很多,秦雷也腆著臉拖把椅子坐在太子邊上。

  太子歎道:“看來咱們兄弟確實是投緣,要是三弟四弟如你這般,我早就心中不喜了。”

  秦雷只是笑。又給太子遞茶。太子笑著接過,喝了一口,端在手中輕聲道:“五弟,在哥哥家裏什麼都好說,天捅下來哥哥也能給你補上了。誰叫咱們是兄弟呢?”

  秦雷等著他話鋒一轉,果然太子嚴肅道:“父皇雖然對姐妹們極是溺愛,但對我們幾個向來嚴加管教。你來京後做的這些事,哪件都夠得著二十皮鞭了。”

  秦雷只覺得身上一陣發涼,苦笑道:“若是累加起來,還不把小弟打成爛茄子。”

  太子被他逗笑,安慰道:“卻沒有這種演算法,數罪並罰也就是鞭笞四十,圈禁半年而已。”

  秦雷嘿嘿道:“倒是有養傷的時間了。”然後小聲道:“二哥,問你一事,方便講就告訴小弟吧。”

  太子點頭道:“你倒乖巧,問吧,不能告訴你的事不多。”

  秦雷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咱們皇家與太尉、丞相是不是不太對付呀。”

  太子聽了,搖頭苦笑道:“你才回來幾天,就把咱們大秦朝的最高層機密探聽去了。”

  秦雷瞪大眼睛,無辜道:“不會吧,我看人家文三李四都毫不掩飾,那都是鬼精鬼精的人,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太子眯眼道:“沒錯。”默認了他的說法,卻不讓他說出口。

  秦雷的這個問題似乎勾起了太子心頭的不快,一直雲淡風輕的太子的眉頭越來越糾結,最後不得不起身在堂中跺了幾步。良久,才下定決心,走到秦雷身邊,輕聲道:“跟我來。”

  卻也沒有像秦雷想像的進入密室,只是拐到書架後的一個小屏風內。這裏有幾把竹椅還有一個小木桌,桌上擺的是一套罕見的茶具,小巧精緻,器具繁多,在秦雷眼中類似後世功夫茶具,只是還有些不同。此時已盛行飲茶,但即使是南方貴族也沒有這麼繁瑣的茶具。

  太子在一個小泥爐上撥了幾下,幽藍的火苗便輕柔的舞蹈起來,這是上好的武陵貢炭才能達到的效果。然後在小爐上坐上一把精緻的小銅壺。望著跳動的火焰,幽幽道:“你知道為什麼是我當上這個太子,而不是老大或老三老四嗎?”

  秦雷聽太子不稱呼大哥,而是老大。心中有數,卻道:“二哥這太子乃是眾望所歸,當然是自然而然的。”

  太子‘哧’一聲輕笑,把藍色的火焰拂的一陣亂舞。悠然道:“那日進京你也看到了,你也算是眾望所歸,但是怎麼樣呢?到現在父皇連一道旨意也沒有來。”

  小銅壺已經開始冒出嫋嫋的熱氣,透過熱氣秦雷望著出神的太子,似乎比任何時候都真實,又好像比任何時候都虛幻。

  他靜靜的一言不發,知道兩個‘眾望所歸’並不是指的一件事情。

  太子可能覺得自己方才說得有些過分,直起身子對秦雷抱歉笑道:“方才二哥走神了,若是胡說了什麼你不要在意。”

  秦雷搖搖頭,輕笑道:“我很喜歡聽。這樣的二哥讓我感到更親切。”

  太子溫和的笑笑,這時候水開了,秦雷把茶具端過去,太子打開空茶壺,把沸水倒進去溫溫壺。然後把茶壺的水倒入放茶具的紫砂淺盤中。

  太子從小機下取出一個熟黃色的竹筒,上面簡簡單單的鐫刻著一叢孤竹。太子取下竹蓋,輕嗅一下,遞給秦雷道:“這茶產自福建武夷山,乃是上等的銀針白毫,即使南方貴族也難求一兩。”

  秦雷接過竹筒,只見背面刻著“塵心洗盡興難盡,一樹蟬聲片影斜”。再看裏面的茶葉,果然是極品的銀針白毫。又與常見的白毫有所不同,芽尖肥壯滿披茸毛,竟然是傳說中的老君眉。秦雷心中大叫可惜,竟然用竹筒儲存這萬金不換的名茶,更可惜的是竟然用這種淡雅至極的茶葉沖功夫茶,當真是狗屁不通,暴殄天物。

  但秦雷還是溫和的笑笑,遞還給太子,讓他繼續。

  太子不會知道自己的錯誤,事實上作為茶文化的先驅,他已經做得夠好的了。只見太子把茶葉用銅勺放進一個小茶壺,因為茶葉太珍貴,即使是一國太子也不捨的多放,僅僅一勺。這種以淡雅聞名的茶葉是無論如何也沖不出烏龍茶的味道的。

  但是秦雷見太子按照自己的法子沖水洗碗,斟茶。動作一絲不苟,優雅和諧,樣子寧靜專注,淡泊悠遠。

  秦雷心中讚歎,縱然太子的方法有千般不是,但這種專注、這種寧靜,已得飲茶之精髓。

  他伸出兩手的中指和食指,接過太子遞過來的茶盅,放於鼻翼平心靜氣去嗅那份平和,良久才啜下。

  太子也夾起一盅,置與嘴邊,雙眼微闔,輕輕搖頭感受著那份寧靜。

  不在茶香,不再藝高。寧靜平和,胸納四海。

  秦雷與太子對視一眼,平生第一次有知己感覺。

  兩人就這樣對坐著,一言不發的一盅盅的飲著意境。

  白煙嫋嫋,有兩位公子問道。

  道可道,非常道,紅塵易勘道難悟。名可名,非常名,道是無情卻有情。

  更鼓響起,時間流逝,此刻卻永恆的刻在兩人腦中,

  兩人再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到了該走的時候,秦雷起身拱手,然後瀟灑的離去,沒有一絲不舍。

  太子微笑的看著秦雷秦雷離去,直到從視線中消失,然後輕手輕腳的收拾起茶具來……

  …………………………

  從太子那裏出來,一輪彎月已經掛在柳梢。秦雷悠然的沿著鵝卵石小路漫步著,手指偶爾撚過掛滿露水的竹葉。

  老君眉本來就淡,要不劉姥姥也不會不喜。

  當茶香散去,那種拈花一笑的意境也化為烏有。今日與太子的談話給了秦雷很大的衝擊。太子委婉的向他的作風提出了批評。太子明確的把秦雷和自己的處境擺在他的面前。太子隱晦的向自己表達了他的政治抱負,其意不言而喻。還有更多的,卻要等秦雷日後慢慢參詳。

  秦雷望著湖中搖曳的晚荷,突然輕歎一句:“紅塵易勘道難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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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打狗棒與馴逆杖

  【應各位書友要求,本書自即日起除特殊情況,每章改為3000字】

  第二天早膳,兄弟二人神色依舊,仿佛昨日的默契已隨那一縷淡淡的茶香散去。

  用完飯,秦雷剛要起身告辭。太子輕聲道:“今天你跟我進宮,可以嗎?”

  秦雷苦笑道:“我說不可以有用嗎?”

  太子微笑道:“我也很想說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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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書香閣對石猛吩咐幾句,讓他去皇城外接一下二娃。按行程這小子今天就該到了。

  然後換上朝服。便帶著沈青去大廳與太子匯合。

  太子殿下今日穿一身明黃朝服,上衣前襟兩肩領口共繡五條八爪金龍,下裳繡三條。共計八條八爪金龍。昭示著他僅次於皇帝陛下的尊貴。腰挎天子授劍,乃代天子守牧天下的象徵。手中卻拿著一根碧綠的青竹杖。

  秦雷忍不住心中狂叫:莫非監國太子爺兼任丐幫幫主。越想越覺得可樂,滿臉的壞笑傻子都能看出來。

  太子被他看的心中發虛,偷偷檢查自己衣冠是否整齊,襪子是否只穿一隻。什麼異常也沒發現,便瞪秦雷一眼抱著青竹杖先出門去。

  秦雷趕緊跟上。太子對他道:“今日我們共乘一轎。”

  太子只要不是微服出行,儀仗是絲毫不能缺省的。

  好在在內廷活動的儀仗是最簡略的一種。轎子前面有四名身穿明黃太子衛袍的太子導從侍衛,後面是兩名承天門侍衛。邊上跟著兩個內監。

  內庭除了皇宮、東宮就是為皇宮服務的掖庭宮。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已經不能用森嚴形容了。要不當時石猛他們也不會等到那兩個宮女出宮才敢動手綁人。

  兩位龍子面對面坐在大轎中,秦雷把視線偏向一邊,儘量不去看那根讓他浮想聯翩的綠棒子。

  憂心忡忡的太子見秦雷心不在焉的模樣,惱火道:“真是皇子不急,急死太子。你這東西,禍事臨頭怎麼還這般不自覺?”

  秦雷分辯道:“哥哥,小弟我是心裏急,故作鎮定而已。”

  太子也不與他鬥嘴,沉吟道:“待會去了貴妃娘娘那,你卻要忍讓一點。若是她罵你,你只管捱著讓她出氣。”

  秦雷苦著臉道:“那她若是想打我呢?”

  太子冷笑道:“放心,有本宮在,除了皇祖母誰也不敢動你一根汗毛。”

  秦雷卻不見得多高興,苦笑道:“要是太后……”

  太子看他一眼,不負責任道:“若是皇祖母要責罰你,就是父皇求情也沒用。”

  秦雷想想那位與自己最終相交甚歡的老太太,不知那份溫情還有幾許。

  太子想了想,決定給他吃顆定心丸,小聲道:“即使最壞的情況,也能拼個兩敗俱傷!相信如妃會投鼠忌器的。”說著微微晃了晃手中的青竹杖。

  又行片刻,轎子停了。秦雷掀開轎簾,發現轎子停在禁宮大門口,門洞中早停了兩頂小轎,兩個皇族少年正往這邊小跑過來。

  卻是老六老七。

  秦霄秦�先見過太子,後見過秦雷。見禮完畢後兩人朝秦雷擠眉弄眼。

  太子對兩個小傢伙嚴肅道:“秦霄,你兩刻鐘後,若還未得報,便去尋你母親,請瑾娘娘去如蘭宮救你五哥。秦�,你半個時辰後若還未得報,便去坤甯宮尋母后,去慈甯宮救你五哥和二哥。今日之事,事關重大。爾等不得有失。否則定斬不饒。”

  老五老六面色一肅,抱拳道:“定不辱命。”說完轉身離去,毫不拖泥帶水。

  秦雷張大嘴巴道:“沒這麼嚴重吧?還定斬不饒?”

  太子失笑道:“這兩個小子,戲文看得太多。最近迷上了薛仁貴掛帥,入戲太深。若隨著他們,定然辦的分毫不差。”

  秦雷閉上嘴,心道公主組社團,皇子追星族。父皇的教育果真有一套。

  ~~~~~~~~~~~~~

  再不情願,目的地總會到達。

  盞茶功夫後,轎子又落下。太子攥攥手中的青竹杖,對秦雷道:“走吧,不要怕。”

  秦雷心中呻吟,老子本來不怕,也被你弄得神經兮兮了。便先行下轎,等太子下來後,便跟在他後面進了如蘭宮院。

  宮女太監見太子殿下駕到,除了進去通稟的,悉數跪倒參拜。太子仿佛沒有看見一樣,徑直帶著秦雷往正宮走去。

  行進間碰上出來迎接的女官命婦向太子行禮,太子也只是微微頷首,滿臉的矜持自重。哪還有昨夜裏的春風化雨。

  進到金碧輝煌的如蘭宮裏,穿過幾道門,來到正廳。秦雷只見北面正對著他們的鳳棲塌上端莊的坐著一個鳳披霞蔚的風韻婦人。這看不出年齡的婦人面如滿月,皮膚白皙,體態豐盈,倒是比秦雷那戚戚婉婉的母妃更討喜。

  只是此時婦人那修長的鳳目一片冰冷,目不斜視的盯著太子身後的秦雷,看的秦雷通體發涼。可見這位如貴妃怨念之深。太子領著秦雷向如貴妃行後輩禮,秦雷並不知道,若不是為了他,太子是不必向貴妃跪拜的,即使他要拜,貴妃也得趕緊扶起。

  但是太子拜了,貴妃居然也大大方方的受了。良久才冷聲道:“起來吧,本宮哪當得起太子爺的大禮。”秦雷明白太子在為自己受過,心中感激。

  兩人起身後,如貴妃盯著秦雷一字一句道:“誰叫你起來的?”聲音冰冷中帶著濃濃的嘲弄味道。

  秦雷心中的火一下子起來,他本就是個爆脾氣,只是為了重重不得已才時時克制,但是他能忍受別人背後的小動作,不代表他能忍受這種赤裸裸的挑釁。

  他對沈青說過:別人間接傷害你,畢竟臉皮沒撕破,還可以在緩一緩再對付。但是對於赤裸裸的挑釁,必須當面予以回擊,否則還混什麼混。

  當問題上升到還混不混的高度,秦雷便忍不住要反唇相譏。邊上的太子已經有些瞭解他的品性,使勁一拽他,低聲怒道:“她在激怒你。”

  秦雷被拉了一下,清醒了些,便把頭偏向一邊不說話。

  如貴妃見秦雷爆仗似的一點就著,心中不屑。便也懶得理他,對邊上道:“給太子殿下看座。”

  宮娥為太子端來錦墩,太子在秦雷身邊坐下,把那寶貝似的青竹杖抱在懷裏,大拇指反復摩挲著竹節。面色陰沈似水。

  如貴妃這才發現太子手中綠油油的棍子,不悅問道:“殿下,來本宮這裏,拿這杖幹什麼?”

  秦雷心道:“原來叫打狗杖,不叫打狗棒。”他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太子將杖捧在手中,向西面拱拱手道:“既然宗人府授本宮馴逆杖,當然要時刻帶在身邊,遇到我皇族中的忤逆子弟也好打得方便。”

  如貴妃鳳目微眯,指著秦雷冷笑道:“那就請太子殿下管教管教你邊上這個狂妄不悖、冷血殘忍、六親不認、無法無天的東西吧。”

  太子起身拱手道:“正要去。”說完便持那馴逆杖向秦雷走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7 PM

第五十七章 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秦雷面色平靜的看著手持馴逆杖向自己走來的太子。太子也面色平靜的看著他。

  屋裏的宮娥女官並命婦們都緊張的盯著越來越近的兩個皇子,目光聚焦在那根碧油油的竹杖上。就連一直端著的如貴妃也神色複雜的盯著兩人。以及那根竹杖。

  竹杖如願舉起,太子雙手持著它到了秦雷面前。兩兄弟依然平靜似水。

  屋裏的人猜中了開頭,沒有猜中結尾。主張沒有落下,太子堅定的從秦雷身邊越過。在擦身而過的一瞬間,秦雷分明看到太子因惡作劇得逞而微微翹起的嘴角。轉瞬又恢復過來。

  屋裏的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太子的表演,直到他離秦雷越來越遠,離里間越來越近,如貴妃才醒悟過來,氣急敗壞道:“攔下他。”

  她不怕太子,不代表別人不怕太子。

  即使有借著如貴妃滔天氣焰不懼太子的奴才,也沒有不怕馴逆杖的奴才。

  馴逆杖對皇族有三不打,一不打尊長;二不打耋老;三不打孕婦。除此皆可打。

  皇族的奴才自然可打,而且還會打得更狠。太子捧著馴逆杖,眯眼掃過門口站著的幾個宮女太監。也不廢話,一翻手腕,將碧綠的杖頭輕輕點在兩個壯著膽子想上前攔駕的宮女額頭上後,身著杏黃輕鎧的禁宮侍衛立刻兇神惡煞的上前,連如貴妃都不敢出聲阻攔。

  這些禁宮侍衛本是如蘭宮的衛士,但是在馴逆杖之下,根本不顧平日情分,拽著宮女如雲的秀髮,硬生生的拉到宮門外,木棍入肉聲接連響起,兩個宮女只淒厲的慘叫幾下就沒了聲息。

  其餘的宮娥太監嚇得匍匐在地,再也不敢抬頭。

  太子無視地上瑟瑟發抖的人,用杖頭一挑門簾,就要進屋。

  那位自兩位皇子進屋後連屁股都沒挪窩的如貴妃,終於爆發了。如雌獅般霍然而起,厲聲道:“秦霆,你敢……”尖細的手指顫抖的指著太子的背影。

  太子沒有回頭,冷聲道:“兒臣奉貴妃娘娘玉旨,去杖責那狂妄不悖、冷血殘忍、六親不認、無法無天的東西,有何不敢?”

  如貴妃氣的渾身發抖,白淨的臉龐一陣陣發青,她尖嘯道:“有這樣說自己妹妹的哥哥嗎?你也配當這個太子?”

  最後一句正中太子心窩,他霍然回頭,雙目噴火的盯著如貴妃,冷聲道:“那有這樣說自己孩子的姨娘嗎?”

  秦雷心中了然,昨天夜裏的那番談話,使太子下定了某些決心。今日就是來立威的。於是他安靜的站在一邊,看兩位現階段對他來講無法抗衡的巨頭之間難得一見的短兵相接。

  如貴妃氣極反笑,她冷笑道:“你倒說說你那可憐的妹妹怎麼個不悖,怎麼個殘忍,又怎麼個六親不認無法無天了。”

  太子轉過身,好整以暇的撣撣一角,朗聲對如貴妃道:“敢問娘娘,不守閨德、煽動京都千金非法結社,妄圖離京參軍,算不算狂妄不悖?”

  “一有不快,動輒要人性命。至今身上的血債已十餘條,另有傷者無數。算不算冷血殘忍呢?”

  “前後向自己的三個兄弟拔刀相向,重傷過八位皇親。算不算六親不認呢?”

  “當街鬥毆,私鑄兵器,組建幫派,霸人田產算不算無法無天呢?”

  太子一番言語下來,且不說幾乎昏厥過去的如貴妃。就是秦雷也忍不住捂住胸口,心中狂叫道:“偶像啊,女英雄,頂禮膜拜啊,女武神。”

  這時一聲怒叱,一個白色的人影從里間躥出,一言不發的用手中的一樣東西捅向太子的後背。

  秦雷眼疾手快,揮手一道袖中弩射過去,正好釘住那白玉修長的物件,扎在門框上。

  但那人影去勢未減,猛地撞在太子的背上,把他撞了個趔趄。

  太子穩住身形回身去看地上,那位被他罵的慘絕人寰的三公主正趴在地上,她的兩邊臉都纏著紗布,目光透過布條間的縫隙吃人般的盯著太子。

  而秦雷,心神則全被釘在門框上的物件吸引去了。

  原本尚且保持最後一絲理智的如貴妃,在自己女兒沖出來之後。或者更不給面子的說是,自那個物件被釘在牆上之後,徹底的瘋癲了。也只有這物件才會讓大秦獨一無二的貴妃徹底放棄一切面子、聲譽、尊嚴之類的東西。

  她一把扯下頭上的鳳飾,披頭散髮的尖嘶道:“你們這兩個殺千刀的,扯著我兒和陛下都不在家就上門欺負我們弱女子。老娘跟你們拼了。”說著張牙舞爪的從鳳榻上跳下來,兩步就竄到太子和秦雷面前。

  不愧是孕育出名將大皇子以及兩位黑幫公主的一代悍婦。年逾四旬,依舊健步如飛,身手矯健。

  這時候太子也看到門框上釘的那物件,張大嘴巴看向秦雷。秦雷也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地上的三公主,無論如何想像不出這位小妹妹怎麼會想到用如此……獨特的物件行兇。

  太子苦笑一聲:“快跑吧。”說完夾著青竹棒轉身就跑。秦雷也不慢,一�太子起跑,也跟了上去。

  邊上的太子護衛一看瘋了一般沖上來的如貴妃,沒有一個敢阻攔的。

  貴妃,四夫人之首,僅次於皇后的尊崇地位。

  而且是兩位公主以及皇長子的母親。

  這樣的身份,就算這些侍衛看一眼都有罪,若是碰一下,滿門抄斬是必然的。

  同樣的,對於如蘭宮的宮女護衛來說,手持馴逆杖,腰挎天子授劍的監國太子殿下,也是無人敢擋的。

  唯一敢惹得便是還算賤一些秦雷五殿下,於是衛士們呼啦啦朝著秦雷圍上去。眼看就要合圍。

  誰知太子解下腰間佩劍,扔給秦雷。邊跑邊道:“此乃天子授劍,有如父皇親臨,看那個敢動你?”

  果然秦雷一接到佩劍,衛士們的腳步頓時放緩,讓他輕鬆從嚴密的包圍圈中脫離。又跟上太子往院門口跑去。

  後面的如貴妃和已經起身的三公主緊追不輟。事態已經完全失控。

  眼見著四位一個比一個貴的貴人消失在大門口。兩邊的護衛相視苦笑,不約而同的望向仍釘在那裏的物件。心中齊齊大歎皇家彪悍。

  然後齊刷刷跑出這座見鬼的如蘭宮,與裏面死定了的太監宮女們距離拉的要多遠有多遠。

  他們雖然看到了那東西,但是並不害怕。入宮當值的侍衛都是京中勳舊子弟,家族盤根錯節。若是皇家想要滅口,幾乎一定會滅到自己家親戚頭上。

  雖然定要吃些苦頭,但此生能見到那一幕,那物件。侍衛們心中齊道:“死了也值。”

  …………………………

  那一幕的四位主角正在廣闊的禁苑中展開一場生死追逐。秦雷與太子跑在前面,秦雷堅持鍛煉,耐力不錯,還好說些。太子已經被那娘倆攆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又跑了一陣,便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道:“不……行了,跑不動了。”

  秦雷回頭看後面的娘倆奔跑如飛,絲毫不顯疲態,除了心中哀歎小胖子家的變態基因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咬牙道:“不如咱們……”

  說著眼睛瞟向河邊,太子會意,大喜道:“對,跳河。”旋即又苦著臉道:“可我不會游泳啊。”

  秦雷本想說‘把她們推下河去再跑’,但見太子這副模樣。知道他是不能指望了。於是一拍他的肩,道:“二哥,你先跑吧,小弟在這裏拖延一會,反正有天子授劍呢。”

  太子苦笑道:“她們娘倆發起瘋來,父皇親來都不管用。”

  秦雷使勁一推他,嘿嘿道:“丟我的面子總比丟哥哥的面子好,快走吧。”

  太子剛要答話。一個蒼老而憤怒的響起:“你們還知道要臉?”

  兩人轉頭望去,一個身穿團龍盤鳳太后袞服的老太在一位妃子的攙扶下,出現在前面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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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若有閒事掛心頭

  大秦朝最尊貴的,不是之一的,那個人出現在了大秦朝最尊貴的幾個人中間。
  這句拗口的話,無非是想說明儘管在場的幾個人都很夠分量,但是在老太太面前還不夠看。

  所有人都跪下了。無論是如顛似狂的貴妃母女,還是狼狽不堪的秦氏兄弟。

  在瑾妃的攙扶下,老太太顫顫巍巍越過跪著的四個人。等走到披頭散髮的如貴妃和腦袋包的像線團一樣的三公主身邊時,冷哼了一聲,駭得兩人噤若寒蟬,在地上瑟瑟發抖。定然是聯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情。

  過了許久,秦雷偷偷向太后走去的方向瞄去,已經空無一人。他再去看太子,發現太子雙目緊閉,老老實實的跪在那一動不動。

  發現如貴妃和三公主也是一般模樣,秦雷心中納悶,是什麼樣的威嚴可以讓慣於高高在上的三人如此服帖,甚至人走了還不敢有半分懈怠。

  雖然不明就裏,但是秦雷知道了那夜裏裏慈祥的老太太,只是這位文莊太后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個虛影。

  七月流火,火紅的日頭高高的掛在天上,似乎要把世間的一切全部蒸發掉。水汽從湖中蒸騰而起。沒有一絲風,這水汽便在湖上形成一團薄霧,不肯飄到岸上來。

  在被烤的冒煙的青石路上跪一會就受不了,何況沒有風。汗還沒有出來就被蒸發掉,身體大量缺水。人身體一旦缺水,眩暈、噁心、嘔吐等症狀就會相繼出現。

  有不少人影在遠處晃動,卻沒有一個敢靠近的。

  未曾習武的太子最先堅持不住,半個多時辰後秦雷見他臉色已經如白紙一般,搖搖欲墜,終於直挺挺的向地上伏去。

  秦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太子向他微微搖頭,呻吟道:“別……”

  秦雷笑笑,起身拉起太子,背在背上,在地上兩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搖搖晃晃的往樹蔭走去。

  太子在他背上強撐道:“莫要與奶奶對著幹……”

  秦雷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如此畏懼那位看上去並不可怕的老太太,托了托背後的太子,輕聲道:“無論如何,今日都是哥哥為我出頭。”

  太子在他背後艱難的搖搖頭。

  秦雷繼續道:“這是第一次有人為小弟出頭,真的。”

  太子默然,摟在秦雷脖頸上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老六和一位淚眼婆娑的夫人跑過來,幫著秦雷把太子放到樹蔭下。秦雷見這位夫人身穿鵝黃色翟衣,上面有九條鳳凰。知道這就是皇后娘娘,心中微微訝異,但此時不是敘話的場合。他對皇后躬身施禮後便返回了兩個女人跪的地方,又跪了下去。

  天氣越來越熱,湖邊柳樹上的知了瘋了一樣的嘶叫,吵得秦雷頭疼欲裂。他見兩個女人雖然神色委頓,卻仍然堅持著不倒下。除了再一次佩服小胖子家的優良基因,他也對生出這一群怪物的太尉李渾第一次產生了興趣。

  秦雷前世不知在烈日下站過多少軍姿,來到這裏也每日午後在烈日下苦練。是以此時沒有絲毫不適,方才那搖搖晃晃的樣子倒多半因為跪久了,雙膝無力所致。“莫非我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他心中苦笑。

  轉念又想起小胖子,昨日他唆使自己打了公主,也就是他表妹,才有了今日的無妄之災,著實該死。又念起兩人相約五日後玉帶河上尋花問柳,看來是不大現實了。得想個法子讓他折現才行。

  胡思亂想著,身邊傳來‘噗通’一聲,秦雷一看,公主妹妹摔倒了。不過她沒有太子那麼好命,有個不怕死的弟弟給背到樹蔭下,只能趴在炙人的石板上,不舒服的低聲呻吟。

  秦雷看向披頭散髮厲鬼般的如貴妃,發現她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根本沒有在意自己女兒的死活。

  既然人家當娘的都不在意,他也打消了當把好人的念頭。這年頭好人難做,不是嗎?

  於是不理會在地上難過的抽搐的三公主,秦雷無聊的與如貴妃對視,沒一會就敗下陣來。這女人眼中怨念太盛,就像被秦雷扒光了遊過街一樣的強烈怨念,世人莫敢攖其鋒。

  秦雷想到了那句見過無數遍的話: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相信他已經死過無數次了。雖然俗套,但此時此刻卻是貼切無比。

  秦雷只好轉過頭,不去看這瘋女人。視線緩緩掃過四周:母親竟然從未出現過,不禁一陣黯然。

  所以說人最怕閒下來,一閑下來就會胡尋思。他也不反思一下,自那晚出宮便整日圍著床上的活死人轉,說好了第二日進宮請安都忘記了。一時沒見著瑾妃卻又開始心裏發酸,雖然大家沒什麼感情,但好歹是你肚子裏掉下的肉,咋不心疼呢?

  虧他昨日還義正言辭的呵斥過女人的雙重標準。

  就這樣胡思亂想了很多,也不知過了多久,日頭偏西,此時湖畔吹來陣陣涼風,大大舒緩了秦雷心頭的燥熱。

  終於,瑾妃出現在湖邊,面色複雜的來到兩人身邊,對如貴妃施禮道:“娘娘,太后有請。”

  如貴妃抬起頭,怨恨的眼神從蓬亂的頭髮中射出,她一字一頓的恨聲道:“你生的……好兒子!”言畢,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但沒有發出聲響,卻是拿已經沒有聲息的三公主當了肉墊。

  這時候幾個太監過來,把已經昏厥過去的兩位女殿下拖麻袋似的往慈甯宮方向拉去。看他們磨磨蹭蹭的樣子,秦雷心道,看來他們也很珍惜這種糟蹋金枝玉葉的機會。

  瑾妃來到秦雷面前,含淚望著地上的兒子,三個時辰過去了,這個孩子除了嘴唇乾裂,臉上有些油光之外,竟然沒有太大的不適。

  這要多大的磨練才能如此?瑾妃只道秦雷在齊國受苦太多才有今日鐵石般的體魄。想到這孩子受得苦,在眼眶打轉的淚終於啪啪掉下來,雙手捧著秦雷發燙的面頰,柔聲道:“孩子,你受苦了。”

  秦雷伸出右手,接住瑾妃的一滴淚,冰涼的感覺令他精神一振。他對瑾妃展顏笑道:“母親……”

  …………

  當秦雷母子來到慈甯宮。見太后仍然坐在上次見他的地方,不同的是面前的地毯上跪著虛弱的太子,還躺著昏迷的兩位女殿下。

  秦雷無奈的跪下,朝文莊太后行禮道:“皇祖母,孫兒又來看你了。”

  文莊太后的臉上皺紋並不多,只是在眼角和嘴角有些細細的紋路。只有在笑起來時,這些潛伏皺紋才明顯的出現,提醒著她已是快要古稀老人。所以老太后下意識很少笑。

  也許不只是這個原因。

  但無論如何秦雷總能令她發笑,這只能用投緣來解釋。緣分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

  這位秦國最尊貴的婦人笑駡道:“小猢猻,也不知道來看奶奶。非得闖了禍被拿來才甘心?”聲音親切和藹,若不是秦雷剛被她在太陽下烤了三個時辰,定然會產生慕孺之情。

  秦雷撓撓頭,嘿嘿道:“不瞞奶奶說,本來打算從貴妃娘娘那出來就來拜見奶奶的。誰知道……”

  老太太看了眼地上淒慘萬分的母女,對邊上老太監冷哼道:“潑醒她們。”

  老太監顫巍巍的拍拍手,不一會,就有兩個小太監抬著一個密封的木桶過來。老太監上前掀開桶蓋,一陣冷氣撲面而來,屋裏的氣溫仿佛降了幾度。這是從窖裏取來的冰水。秦雷甚至清楚的看到桶裏的冰碴子。

  老太監慢悠悠的接過一個木瓢,舀了滿滿一瓢水,顫顫巍巍卻滴水不漏的端到貴妃頭頂。沒有一絲遲疑,手腕一翻,把瓢中的冰水正倒在貴妃亂蓬蓬的腦袋上。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8 PM

第五十九章 圈禁也是一種愛

  一瓢涼水兜頭澆下,如貴妃悠悠的行來。她雙目無神的環視四周,好一會才恢復神智,看到上首神色冷漠的老太太,如貴妃掙扎著爬起來、跪在地上。

  ‘嘩啦’一聲水響,如貴妃拿眼去偷瞄,只見那老太監剛把一瓢刺骨的冰水澆到昏倒在地的三公主身上,如貴妃打了個哆嗦,怨恨的盯著老太監,卻不敢開口求情。

  老太監微笑看著如貴妃,又一瓢冰水澆在了三公主身上。如貴妃知道這陰人最是歹毒,若還是看,女兒免不了多吃苦頭。被冷水一澆,貴妃娘娘終於從癲狂中醒來,回想起今日噩夢般的一切羞愧欲死,死死地伏在地上,淚流滿面。

  秦雷本來擔心三公主不死,也要昏迷三天三夜,沒想到三瓢水下去,三公主躺在地上的身子便微微抽動,良久竟轉醒過來,只是動不得一根指頭。

  老太監對邊上的兩個小太監吩咐道:“把山陽公主殿下扶起來。”

  趴在地上的如貴妃對太后一下接一下磕頭泣道:“母后,饒了山陽吧,再下去,會要了她的命的。媳婦願替她領罪,放過她吧,母后……”聲如杜鵑泣血,再加上淒慘的外形,著實令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文莊太后‘哼’了一聲,對老太監揮揮手,老太監躬身退回黑暗中。她冷冷的盯著如貴妃:“你可清醒了?”

  如貴妃使勁點頭:“回母后,罪婦已經清醒了。”

  老太太垂下眼皮,便不再理她。轉頭對地上跪著的太子道:“霆兒,你飽讀詩書,通曉古今。可曾在我華夏歷史上見過這等宮闈鬧劇?”

  太子倒是真知道不少,可是打死他也不敢說:“回皇祖母,孫兒未曾見過。”

  老太太呵呵笑道:“好好,趕明你去太史令那命他秉筆直書,就寫某年某月某日,皇妃公主與太子皇子交惡,太子、皇子被沿太掖湖追殺三哩有餘,幾欲投湖。也算為歷史開一先河,可好?”聲音越來越冷冽。

  太子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太后。

  “抬起頭來!”老太后雙目一瞪,低聲怒吼道。

  太子連忙把頭抬起來,一臉愧疚的看著老太后。老太后眯眼道:“一國儲君就要有一國儲君的樣子,秦霆,你給我記住,永遠不要低頭,永遠!”說完,閉上眼睛。老年人總是容易感到累,老太后已經一句話也不想說了。她微微抬手,輕哼道:“念。”然後沒了聲響。

  一個女官上前,拿出一道文書,清聲念道:“大秦文莊皇太后懿旨。”

  屋裏原本站著的瑾妃,坐著的皇后娘娘,聞言都到堂中跪下聽旨。

  “今有公主山陽,目無尊長、狂妄不悖,妄圖持械襲擊監國儲君,罪不容疏。若不嚴懲,天地難容。”

  秦雷聽到‘持械’,想起那物件,心中好笑,只得將頭埋得低低的。太后不讓太子低頭,卻沒不讓他低頭。

  “蓋因貴妃劉氏疏於管教、肆意放縱,未盡人母管教之責,未行貴妃垂范之職。其亦有罪。”

  如貴妃那被太后認為‘開歷史之先河’的舉動,竟然隻字未提。

  “太子秦霆、皇子秦雷目無尊長、不敬貴妃,狂妄不悖、咆哮禁宮,其罪之大,不亞于山陽。”

  “天有雨露仁慈,又有霹靂雷霆,今著宗人府收押山陽一載。每季鞭笞四十。期間公主封號暫去,待陛下回宮後定奪。”對於皇家子弟,只要沒有謀反,收押一年已是極重處罰。當時太子說秦雷的罪名也不過是圈禁半年。好在每三個月吃一頓足夠躺仨月的鞭子,也不寂寞。

  “令其母劉氏禁足半載,每日抄《楞嚴經》十遍。其間用度規格減半。”

  秦雷原本遺憾對她的處罰太輕,卻見太子眼角的笑意,知道其中另有門道。

  “太子秦霆應鞭笞二十、羈押半載。皇子秦雷應鞭笞十,羈押一月。然太子身負監國重任,不可上刑、不可離職。宗人府規:兄有罪,弟可替。故判皇子秦雷鞭笞三十,羈押七月。欽此。”

  太子見自己的罪責全被加諸于秦雷身上,驚呼道:“萬萬不可。”對太后叩首道:“皇祖母,宗人府亦有規矩:若因職責無法領罰,可於卸任後補罰。皇祖母。求你了,讓孫兒自己受過吧。”

  老太太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回答太子的請求,揮手道:“自去領罪吧。秦霆,你留一下。”微一沉吟又道:“雷兒,你也留下。”

  秦雷秦霆在皇后和瑾妃擔心的目光中留下了。如貴妃和山陽公主也被抬了出去。

  文莊太后遣散左右,屋裏只剩下祖孫三人。

  她端詳著兩個孫子。兩人一般的白淨帥氣。太子斯文柔和,好在唇上的鬍鬚給他增添幾分厚重氣息。而秦雷英姿勃發,青春洋溢。單從模樣上,老太太更喜歡秦雷一些。

  但這個世界的事情都是有很多方面的。

  文莊太后指著邊上的凳子,對兩個孫子笑道:“坐。”春風又綠江南岸。

  秦雷笑著把太子扶起來,兩人坐下。

  太后笑著問秦雷道:“小猢猻,奶奶這般對你,你怎麼一點不惱?”

  秦雷撓撓頭道:“孫兒感覺奶奶一向對我很好,定然不會害我。”

  老太太啞然失笑,教訓道:“孫兒啊,這世上的人,不是一向對你好就不會害你。”又有些黯然道:“一向只代表過去,沒有任何意義。”

  說了這麼多話,老太太依然神采奕奕,渾沒有方才疲累昏聵的樣子。

  老太太又對太子沉聲道:“霆兒,此事你有些孟浪。這並不是翻臉的時候。”

  太子剛要起身,文莊擺手道:“坐著說吧。”

  太子謝恩後,堅定道:“皇祖母,孫兒覺得既然大家心知肚明撕破臉皮是早晚的事,若是只為了這種虛偽的相安無事,而讓五弟受罪,實在是做哥哥的恥辱。”

  太后想了想,沉吟道:“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沒有錯,這件事情就不要再說了。可是你想過以後如何保護雷兒嗎?難道要奶奶一直把他藏在宗人府裏?”

  太子揉了揉太陽穴,澀聲道:“奶奶,今日之事確實意外迭出,孫兒原本只是想稍加懲戒山陽,再求您給我倆解圍。並未想到會搞成這樣不死不休的局面。”

  秦雷想到那釘在牆上的物件,那物件出現在大庭廣眾下,確實是意外之外。

  太子咬牙道:“無論如何,孫兒都要保五弟周全。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秦雷好奇道:“二哥,這貴妃娘娘就這麼厲害?”

  太子嗤笑道:“貴婦娘娘?你沒有看見她在皇祖母面前噤若寒蟬的樣子?厲害的不是她,是她的哥哥。”

  秦雷了然道:“太尉李渾。”旋又奇怪問道:“就算是他再不把咱們皇家放在眼裏,也不敢明著把小弟抓走哢嚓了吧?”

  太后和太子被他逗笑,過一會太子才道:“李渾確實不敢明著怎麼地你,但是這個混人有一支秘密部隊,名曰血殺,號稱天下第一殺器。據說只要被他們鎖定的人,幾乎沒有能活過三個月的。”

  秦雷不通道:“既然這麼厲害,那他怎麼不乾脆……”雖沒明說,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什麼意思。

  老太後面無表情道:“那是因為老身在。”

  秦雷明白了,老太后可以護住一個,但不可以護住兩個。這就好比打牌,自己有一個大王。雖然大王能管的了所有的牌,但是打出就沒有了。原本自己這邊牌面正好,現在多出一張牌,完全有可能被對方悶死。

  正當太后與太子沉思時,突然聽到秦雷一聲輕笑。只見秦雷瀟灑的起身,跪在太后面前,清聲道:“皇祖母不必為孫兒擔心,孫兒擔保七個月訓練出一直不比那勞什子血殺差的隊伍,抵掉他們的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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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雨】 第六十章 《戒絕淫邪楞嚴經》


    太后看他半晌,肅容道:“雷兒,奶奶知道你在齊國用很短的功夫,訓練了些衛士,據說還不錯。但是雖然對方號稱天下第一有些言過其實,但在大秦還是頂尖的。”

  說著憐惜的看了看他,接著道:“奶奶雖沒有親掌過密諜,卻也知道這種較量不同於戰陣之上,數量是沒有意義的。要的是質量,絕對的質量。只要你比別人差一點,一切都沒有意義。”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祖母放心,孫兒在齊國已經摸索出一套法子,必不會比那勞什子血殺差。”

  太后看向太子,笑道:“你看奶奶該不該相信你這個兄弟啊?”

  太子也笑道:“既然弟弟想做事,當哥哥的哪有反對的。”言下之意,你搞可以,但我對你的成果持懷疑態度。

  秦雷一聽,轉過臉去朝太子呲牙道:“二哥,你可敢與我在奶奶面前打賭?”

  太子站起來,走到秦雷身邊把他拉起來,輕聲笑道:“什麼內容?”

  秦雷眼珠一轉,也輕笑道:“二哥可以派出最精銳的刺客。”他見太子剛要否認,搶先擺手道:“別說你沒有。”

  太子只好無奈的笑笑,算是默認。

  秦雷繼續道:“今天夜裏讓他們隨便怎麼來,只要能在小弟身上留下個記號,就算小弟輸。自此不提訓練的事。乖乖的等著二哥派人保護我。”

  太子笑道:“若是你贏了,二哥就全力支持你建一支震懾天下的精銳。皇祖母,可以嗎?”最後卻是問的文莊太后。

  文莊太后笑著點點頭。

  兩兄弟伸出右臂,手腕緊緊一碰,算是約定生效。

  為什麼這麼急?因為秦雷最晚明日一早就要去宗人府報到了……

  ………………

  兄弟兩個辭別太后,出了慈寧宮,卻是要各自去坤寧宮和瑾瑜宮安慰各自的老娘。

  分手前,秦雷拉住太子,小聲問道:“方才宣旨,你笑什麼?”

  太子嘿嘿一笑,看看左右,才在秦雷耳邊輕聲道:“你知道太后讓如貴妃抄的那經的全名是什麼嗎?”

  秦雷搖搖頭,太子忍俊道:“叫《戒絕淫邪楞嚴經》,乃是勸人戒色的經。”

  秦雷啞然失笑,原來還是因為那物件。太后娘娘倒是個妙人,絕口不提,卻臊如貴妃半年。

  剛要告辭,太子也拉住他小聲道:“我也有一個問題,你給我說實話。”

  秦雷點點頭,心道能說得一定說。

  太子輕聲問道:“今日在如蘭宮裏,你射出去的那一箭就那麼有把握不傷到山陽?”

  秦雷想了想,最後撓撓下巴道:“只能保證射不到你身上。”

  太子眼睛瞪的老大,半天沒說出話來。他永遠不會知道秦雷連不傷到他的把握都沒有。

  兩人分手後,秦雷去瑾妃那裏,母子相見自有一番話說。陪母親吃過晚飯,秦雷也不等太子,便匆匆出宮準備去了。

  帶著在宮外等候一天的沈青,秦雷回到書香閣。

  此時的書香閣,已經沒有一個宮女內監。秦雷昨夜與太子達成統一戰線後,便讓石猛把書香閣所有的宮人全部驅逐。

  穿過寂靜的院子,兩人悄悄來到門口。

  當沈青推開門,秦雷看見一個半大小子坐在桌子上,周圍十幾個衛士圍著他嘻嘻哈哈。

  聽到推門聲,衛士們同時持弩起身。就見到黑著臉的殿下背著手走進來。

  被閃在桌子的小子也‘哧溜’滑下來,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秦雷走到他身邊,踢了踢他屁股,戲謔道:“二娃,你當本殿下的桌子是你家的炕啊?”

  後晌才到的二娃嚇得哇哇大叫:“殿下啊,俺才知道你是殿下。你可不能趕俺走啊,俺不想回去了。”說著就要去抱秦雷的大腿。

  秦雷左手一撐桌面,從二娃頭頂越過。沈青為他把椅子搬過來。秦雷坐下後看著二娃又想往這邊爬。笑駡道:“你小子再敢進一步,老子就把你叉出去。”

  二娃乖乖的趴在那不敢動。秦雷對他笑笑,道:“滾起來吧,然後出去該幹嘛幹嘛。”

  二娃‘哦’聲起身,卻站在那不動。“殿下,俺也不知道俺該幹嘛。”

  “那就去抓幾隻大公雞來,要活的,滾蛋吧。”秦雷揮揮手。

  二娃知道他們有事要談,雖然很想聽聽,但見殿下不耐煩,只好不情不願的朝門口挪去。

  秦雷一揮手,他嚇得‘刺溜’從門口鑽出去。至於去哪里找雞,就不是秦雷關心的問題了。

  秦雷示意衛士守好門,再看屋裏老老實實站成兩排的衛士。起身巡視兩圈,然後沉聲道:“你們是不是覺得到中都了,可以歇歇了?”

  侍衛們拼命搖頭。秦雷見他們堅決否認的樣子,笑了起來,衛士們也跟著笑起來,心道看來殿下不會發火了。

  秦雷突然冷臉道:“虛偽!!”

  一下子鴉雀無聲。秦雷停在衛士們面前,嚴肅道:“你們這麼多人為什麼不在院子裏放警戒哨?為什麼門後沒有暗樁?為什麼所有人都聚在一處?”

  三個為什麼把衛士們問的都垂下頭,啞口無言。作為秦雷的貼身侍衛,這些道理怎會不知。

  石猛剛想張嘴,見對面站的沈青狠狠瞪他一眼,趕緊閉上嘴。

  秦雷伸出右手,晃晃食指道:“我很失望,不想聽任何解釋。”

  衛士們惶恐的跪下,齊聲道:“請殿下責罰。”

  秦雷擺擺手,蕭索道:“你們都是我的生死兄弟,與我萬里奔波出生入死。我又怎會輕易責罰你們?”

  說完,他退回椅子邊,頹然坐下,緩緩道:“誰想過安生日子就站到右邊去。雖然眼下咱們景況並不好,但是我還是不會虧待你們的。至少也會讓你們一生衣食無憂。”

  衛士們沒想到殿下竟起了散夥的心思,見他一臉的痛惜,不禁痛哭流涕,紛紛大喊道:“殿下,您可別趕我們走啊!”“殿下,我們該還不行?”“殿下,俺離不開您哪。”最後一句是石猛說的。

  秦雷起身,面色沉重道:“你們十九個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若不是未來實在兇險,不忍害你們性命,我怎麼捨得趕你們呢?”

  他這樣一說,衛士們更激動了,甚至有人已經開始痛哭流涕。

  秦雷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他停頓片刻,裝作萬分為難的樣子,良久才長歎道:“罷了罷了,就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起來吧。”

  衛士們大喜,這才一個個紅著眼睛紅著臉站了起來。

  秦雷似笑非笑的哼道:“不過沒那麼容易。我是有條件的。”

  衛士們被他幾番詐唬,早已經成了順毛驢,聞言拱手道:“全聽殿下吩咐。”哪個還敢談條件。

  秦雷不再拖泥帶水,朝房頂指指朗聲道:“今夜,雞叫以前,隨時會有太子府的精銳假扮刺客試圖襲擊我。人數未知,時間未知,次數未知。你們的任務就是保護好我,不要讓我受到攻擊。所有人都用木質武器,擦上白灰。”

  最後想了想,對沈青道:“你用真傢伙。”還覺得不放心,對衛士們笑道:“你們也把真傢伙戴在身上,他媽的,老子什麼時候膽子這麼小了。”

  一屋人哄堂大笑,方才的彆扭氣氛一掃而光。秦雷最後鄭重道:“記住,這次贏了,我會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但是輸了,全部滾蛋。解散。”說完轉身進裏屋去了。

  秦雷是住進這裏第二天,也就是念瑤受傷的當天才知道,原來他的房間在裏面,外間由伺候起夜的宮女住。那日他確實是上錯了床。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09 PM

第六十一章 黑夜莫玩藏貓貓


    秦雷回到房間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今日的體罰對他的狀態還是有些影響。他知道太子雖然表面文弱無害,但畢竟在一國儲君這個火山口上坐了五年,就算原來心靈純潔如白紙,也早已被身下的熊熊烈火烤的千竅百孔,溝壑萬千。

  從來沒有心思單純的太子。他也不會僅憑兩人親密的關係,就真把秦雷倚為臂膀,定然要好好稱稱他的斤兩再說。

  秦雷想起今日在皇宮中太子一番表演,便把自己死死釘在太尉府、大皇子、如貴妃陣線的對立面,不得不早早投靠了東宮。

  秦雷心中黯然,自己本來打算不偏不倚,韜光養晦,慢慢發展實力。等將來也好有話語權。這早早的站隊,毫無疑問的把自己推到了奪嫡鬥爭的風口浪尖,我看書齋從此以後成了老李家並大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還韜個屁光?

  與這些在染缸裏長大的京中人物相比,雖然自己兩世為人,依然純潔的如鄉下頑童二娃一般。

  所以今日進門後的發作,半真半假,一半固然是另有些鬆懈的衛士們打起十分精神,另一半也確實是心中鬱悶,借題發作。

  這時候想起自己為了搭上太尉府,刻意交好的小胖子。心中一陣感歎造化弄人。便起身把裝備檢查一遍,確認完備後書齋,靜靜的坐在太師椅上,等待著夜半的客人。

  外面有沈青佈置,今日在回來的路上兩人已經商議妥當,他很放心沈青的執行能力。這個小子心思細膩、思慮周到,又孜孜好學,已經把秦雷保護、防禦的本事學了個七七八八。

  秦雷注視著床頭沙漏,隨著時間沙無聲的流下,時間也默默的逝去。漸漸的除了夜風吹拂樹葉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

  秦雷房間的沙漏乃內府出品,每流光一次是一個時辰,精確無比,誤差幾乎可以忽略。

  當沙漏中最後一粒沙從小孔中落下,消失在下短的沙堆中時。一聲夜鶯啼叫在園子西面響起。秦雷心道:“來了。”
夜鶯在大秦基本絕跡。這是秦雷他們約定的示警信號。

  這時候,自院子的東、南、北同時響起了夜鶯啼叫。敵人竟然從四面殺了過來。

  或者說包圍過來。

  因為兄弟倆約定好的,秦雷不能躲。就像對方不能選擇攻擊時間一樣。

  就是要掰手腕,比比力氣。

  當然在小樓裏,他隨便躲。

  秦雷不慌不忙揮手斬滅燭火。拿起兵刃,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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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們拋出索套,套在飛簷畫角上,然後攀上二層、三層。似乎這棟宏偉的三層建築四面八方、從上到下都佈滿了入侵者。

  暗處的秦雷收到各面傳來的訊息,暗暗咋舌。太子好手筆我看,足足出動二百手下。他知道這一方面是太子展示實力,讓他別被大皇子那邊嚇怕了。另一方面是給秦雷鋪臺階,這樣輸了也是因為眾寡懸殊,還說得過去。

  二百對二十,毫無懸念。即使秦雷率領這二百人,也想不出比犁庭掃穴更好的計畫。對方指揮官顯然也是這樣想的。

  雖然看來都是犁庭掃穴,但秦雷與對方指揮官在具體方案上還是有很大不同的。所以當瞭解了情況後,秦雷向在暗中注視自己的衛士挑了挑大拇指,表示情況樂觀,才翻身消失在黑暗中。

  突擊從四面八方同時展開,整座樓上所有的窗戶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打開,二百黑衣刺客呼吸之間進了書香閣。然後便是拉網式搜索。

  書香閣乃是東宮藏書之處,所以除了秦雷日常起居的幾間房之外還有我看百餘個藏書的房間分佈在三層樓上。因為藏書的緣故,房與房之間還有通風口。

  秦雷的小夥子們隱匿在這彼此相連的上百個房間內。仿佛回到了幾個月前,在齊國乾州的百里大山內,秦雷手把手教他們躲避隱藏,還有那層出不窮的古怪練習。想到那段難忘的歲月,不禁重新熱血沸騰起來,再加上秦雷今天晚上的敲打,他們在興奮之餘也沒有忘記謹書齋慎。可以說小夥子們拿出了進京後的最佳狀態。

  黑夜裏,房間內一排排林立的高大書架每個高近兩丈,離屋頂不到兩尺。書架之間相距六尺左右。這些知識的森林加上無處不在的通風口給了衛士們最好的掩護。所以秦雷今日與太子打賭雖是臨時起意,但也是建立在對地形的瞭解上的。

  這樣的後果是,雖然黑暗中的黑衣刺客與同樣身著黑衣的幾度擦身而過,卻毫無知覺。

  二百入侵者在黑暗中搜索半個時辰,一無所獲。

  一樓大廳中的刺客首領終於按耐不住,命令手下點起火把。雖然這樣會暴露身形,但更重要的是把人找出來。

  幾十隻火炬點起,效果確實好一些。偶爾可以發現黑暗中的身影,可撲過去時,黑影早已從通風口中逃之夭夭。待急匆匆趕到下一間,黑影早已經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沈冰是沈青的族兄,也是十九名衛隊成員中的一人。雖然年紀比沈青大,但是他很服氣這位年紀輕輕的第二任侍衛長。所以當沈青把一份路線圖遞給他,讓他照著行動時,他毫不猶豫的照做了。哪怕是讓他隨時準備暴露自己,為團隊犧牲也沒有一點意見。

  雖然這只是演習,但沈冰相信就算是在實戰中,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為那個人犧牲。這也是十九人共同的心思。

  因為那個人值得他們這樣做。

  所以當一聲呼哨響起,沈冰猛地跺了一下地面,然後靜靜等待敵人殺到。那聲呼哨的意思是,敵人靠近殿下的區域了。他的任務就是把敵人引過來。相信附近能聽到聲音的同袍都在做著書齋同樣的動作。

  沈冰面色緊繃,握了握手中繩索。早些時候殿下的訓話還在他腦中盤旋。這給了他們足夠的緊張度。

  其實秦雷想跟他們說的是,對於一名軍人,上了戰場就是在戰鬥。沒有演戲與實戰之分。

  無奈秦雷早已知曉,目前這個階段,與這些人講些榮譽感、從實戰出發之類的為時尚早,遠遠不如連嚇唬帶誘惑效果來的好。好在這些人心思比那個時代單純得多,一旦認定什麼,極少改變。

  當腳步越來越近,沈冰攀上長繩,幾下就竄到通風口上。這次他的運氣有些糟,在通風口的另一面也有幾隻火把在動。

  敵人已經學精了,每次進屋都先控制住通風口再慢慢搜索。所以沈冰在通風口多停留一會,就可能被發現。他見對面也有人,便不再猶豫,回想一下沈青給他的幾條可選路線。然後雙手把住繩子,用盡雙腿力量在一個書架上一蹬,巨大的衝力把近兩丈高的書架震得微微搖晃,架上的書劈裏啪啦掉了下來。砸到書架後的追蹤者書齋身上。

  而沈冰借著這股勁,蕩到了對面一個書架上,這個書架在房屋的正中央。下面的刺客終於堵住一個。興奮的一擁而上,扶著書架上一層層隔段往書齋上爬。沈冰待他們爬到一半,不上不下時,貓腰爬到書架頂層的一端。向邊上另一個書架擲出手中衛隊標配的矛鉤。

  這種矛鉤有兩尺長,中間是四個堅固的鋼制倒鉤,只要有一點阻隔的地方便可我看書齋以牢牢勾住。後面是一個圓環,環上穿著一根混著天蠶絲的細繩,一頭系在腰上,一頭掛在特製的護臂銅套上。可以放在強弩上發射,也可以用手投擲。

  沈冰擲出的矛鉤落在對面的書架上,往回一扯,便緊緊的卡在上面。沈冰見此刻已經爬上來,便從書架上跳下去,同時雙臂屈在胸前,車輪一般向懷裏旋轉。矛鉤上的細繩隨著他雙臂的旋轉,快速的纏繞在他雙臂的銅套上我看書齋。

  當細繩收緊,他上身已經趴在另一個書架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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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好累。大家可憐可憐俺吧。多收藏點,多給點票。謝謝書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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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碼頭苦力般的一夜

  沈冰喘口氣,使勁攀上書櫃。教官說這種矛鉤還很原始,以後會給大家更省力的。現在隊裏最厲害的也不過能用八次,而且會嚴重影響雙臂的戰鬥力。

  秦雷嚴格限定每日不得使用超過三次。讓隊員不可思議的是,即便是今日似乎不用搏鬥,他也沒有開禁。

  借助特種矛鉤,沈冰輕易的擺脫追兵。而且按照沈青給的路線,一次都沒有遇到被圍堵或者遇到死路的情況。他這才意識到教官的算籌課作用有多大。

  三次跳躍後,正好跳到靠窗的書櫃上,沈冰越窗而出。屋簷上有幾個巡邏的刺客,一見他就拔刀沖過來。沈冰也不多做糾纏,在屋簷上跑了幾步,到第三個窗口鑽進去。又消失在書櫃叢林中。

  ~~~~~~~~~~

  大廳中,這次行動的首領在幾個手下環伺下踱著步。恥辱啊!作為大秦當時最有前途的年青軍官,他沒有繼續自己前途無限的官途。而是在五年前毅然離開禦林軍,秘密加入太子府。成為一名無品無秩甚至無籍的刺客首領,目標就是訓練出一支可以與李家血刺相抗衡的隊伍來。

  這五年來,他片刻不枉自己的職責,甚至一次都沒有回過同在中都的家。整日裏要不是與太子延請的高手切磋研討,就是帶著隊伍玩命訓練。但是他不覺得辛苦,因為他相信每堅持一天,就會離成功近一天。

  太子信任他,並且從不過問訓練細節。五年來,對這支隊伍有求必應的太子第一次提出要求,首領一字不差的記得太子的吩咐:“乾淨利索的擊敗秦雷。向他展示強大實力。”

  所有人都很激動,他們將這次任務看成太子對他們的大考。就像首領說的:“戰勝敵人,告訴太子殿下,我們是可信賴的。”

  誰也沒想到會搞成這個樣。亥時末開始行動,現在子時已過,居然只逮到四個人。其中還有兩個是一開始在園中示警時暴露身形被抓住的。而且逮到的人也沒有多大用處,問不出話來,總不能對這些明日同僚刑訊逼供吧。

  他知道五殿下佔據天時地利人和,手下又訓練有素,這樣下去情況會越來越糟。心中埋怨太子不懂兵事。被狡猾的五殿下鑽了空子。本來大家默認的是刺殺與防禦,現在變成了躲貓貓似的鬧劇。令刺客們空有強大的戰力發揮不出來

  刺客首領一把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張佈滿傷疤的方臉,兩道斷斷續續的濃密眉毛下,雙目炯炯有神。他喃喃道:“鐵兄弟,看來你的殿下真的很厲害。”邊上一個親隨,聞言詫異道:“五殿下十九名親隨中並沒有一個姓鐵的。”

  首領想到前一陣聽說那人已經重投陣中,正在前線作戰。心中一片黯然,臉色變幻不定。過了好一會,才心中堅毅道:“我沒有你命好,這輩子沒機會風光了。但我是不會輸給你的。”

  他對親隨道:“把人都集合起來。”然後走到桌邊在太子給他的藏書閣結構圖上一邊思索一邊圈圈畫畫。

  一刻鍾後,他來到整齊列隊的二百名刺客面前。五年的苦練確實把他的隊伍打造成了一隻鐵軍。儘管勞累一個半時辰、儘管被苦尋不著的失落感打擊,但是二百蒙面黑巾下,二百雙眼睛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沮喪、氣餒、無奈之類的負面情緒。

  其實說那是二百雙沒有情緒的眼睛更合適。

  首領沒有廢話,直接道:“分成十隊,每隊二十人。”

  一陣腳步摩擦地面的聲音,二百刺客列成十隊,每隊二十人。動作絲毫不比秦雷的衛士們慢。

  首領有些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手下,他知道抓不到敵人,一是規則限制,不然一把火比什麼都管用。二是自己這個首領失職,與他精銳的手下沒有什麼關係。

  他對站在隊伍前的十個人命令道:“現在改變戰術。我們從一樓起步步為營。甲乙兩隊依舊在一樓房間巡視,只要不是十人以上敵人同時出現,不必理會。其餘八隊分為兩組,按照我在圖紙上標注的順序,把這些房間中的窗戶和通風口用書架全部堵死!”

  剛吩咐完任務,外面更鼓聲傳來。他注視著自己的手下道:“諸位,離卯時雞叫還有兩個時辰。太子殿下在等我們好消息呢。”

  二百人齊聲大喝:“然!”之後,按照首領的吩咐,各自行動去了。

  這個情報在黑暗中傳遞,很快就到了黑暗中的某處。秦雷靜靜的伏在一個書架上,對前來報信的石猛呲牙輕聲道:“也不知道什麼榆木疙瘩才能想出這種笨法子。”他身下的這種大書架,近兩丈高,三丈寬,上面放滿了書。沒有十幾二十個人是無法推動的。

  石猛大喜,壓低聲音激動道:“那殿下快想個巧法子破解它吧。兄弟們等著您拿出個章程呢。”

  秦雷的臉一下子垮下去,鬱悶道:“取巧多破綻,守拙無可破。人家就是人多,這麼一間間的弄,咱們乾瞪眼沒辦法。”

  石猛想想,咬牙道:“那兄弟們跟他們拼了。”

  秦雷輕踹他一腳,翻白眼道:“拿木刀木劍去?你砍到人家身上,人家又不會倒。還不反手給你一下。到時候誰砍倒誰都說不清。”

  石猛氣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在這等著被捉到。”

  秦雷點點頭道:“說的沒錯,等。去吧,告訴隊員都上二樓。讓那些人先給太子爺搬搬家再說。”

  石猛無奈的領命而去。

  一樓的喧嘩聲越來越響,秦雷翻身躺在書架上,想像著被樓下二十名大漢一齊推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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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首領已經脫掉夜行衣墊在右肩,全身力氣頂在書架上,大聲喊著號子。二十個壯漢隨著他的號子,使出吃奶力氣或推或拉,終於讓巨大沉重的書架一寸一寸的向視窗緩緩移動。

  好在書架離視窗只有六尺距離,不然當時沈冰也不能從書架上跳到視窗。

  把一間房裏三扇窗戶兩個通風口全部堵上,用了不到一刻鐘時間。一個時辰是八刻鍾,首領有八組人。理論上一個半時辰足夠堵死所有的房間。

  他們每封閉一個房間,便有人給秦雷報上,秦雷便在房屋平面圖上畫一個圈。秦雷不相信他們能有足夠的耐力一直按這個速度下來。

  但他駭然發現,當第一層平面圖上已經畫滿圓圈後,手邊的沙漏才走了四分之三。要知道一樓房間最多,有四十多間。

  連沈青也按耐不住,過來請求殿下想個法子。這種什麼都不能做,等著脖子上的套索越來越近的感覺太差了。

  秦雷沉吟半晌,閉眼吐出一個字:“等。”便不再說話。

  沈青與一邊的石猛無奈的對視一眼,怏怏轉回崗位。

  秦雷認為既然決定了策略,就不要隨意更改。尤其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事。他枯坐於黑暗中,靜靜等待下位報信的衛士。

  在二層搬動中,對手的速度有所減緩,要用一刻多鐘才能封閉一個房間。當第二層被完全封鎖時,離卯時還有大半個時辰。而第三層,只有二十個房間。對方八個小組只要搬動兩次,就會把秦雷他們堵在房間中。

  這個發現令勞累了一夜的刺客們欣喜若狂。雖然等完成任務回去一覺醒來,他們一定會為自己碼頭苦力般的一夜而羞愧。

  刺客,是這個時代技術含量最高的職業。

  但無論如何,出了一晚上苦力的刺客們現在感覺疲憊一掃而光,力量重回體內。居然用了一刻鐘就完成了第一輪封鎖。

  還有十四個房間。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10 PM

第六十三章 周扒皮的典故

  沈青帶著所有的衛士,集中在三樓盡頭的一間藏書房呢。他面容嚴肅道:“殿下口諭。”十四人齊刷刷跪下。

  “你們做的很好,我很開心。”

  得到殿下的誇獎,隊員們露出欣喜的表情,但也知道這不是重點。

  “現在離結束還有一刻鐘。你們已經休息兩個時辰了,對方卻下了兩個時辰的苦力。我對你們的命令是,衝出去,把他們衝個唏哩嘩啦,然後跑起來,不要被抓到。什麼時候雞叫什麼時候停下來。去吧。”

  ~~~~~~~~~~~~~~~~~

  當刺客們全力推動最後一個書櫃,準備完成這輪封鎖時。十四個身影無聲無息的從角落裏一間房中衝出。沒跑幾步就被樓道巡視的刺客發現。巡邏的刺客一見敵人超過十個,馬上吹動嘴上的竹哨,同時拔出木刀衝了上去

  十四個敵人像一股旋風衝過走廊,衝下樓梯。樓梯口的刺客也不拔那勞什子木刀,張開雙臂衝上來。突然發現衝上來的對手手中明晃晃的兵刃,那可是真傢伙。刺客們紛紛大叫:“犯規!犯規!”腳下的動作不由自主的放緩。開什麼玩笑,誰活膩了拿木刀與真傢伙拼,這又不是真打仗,何必呢。

  十四個人悉數衝下樓去,第一件事便是把手中的利刃一扔,然後各奔東西。

  聽到報警的哨聲,刺客們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衝出去,而是依舊默默的推著書櫃。甚至連刺客首領也沒反應過來,等到把一個櫃子推到牆角,他才回過神來,憤怒道:“都給老子抓人去。”

  刺客們有些戀戀不捨的鬆開放在櫃子上的手,直起腰,剛做出奔跑姿勢,竟有不少人跌倒。一夜的勞累終於有了反應。若是一直推箱子還好。現在一換姿勢,刺客們立刻感到腰背腿臂全都酸軟難耐,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刺客首領看著東倒西歪的手下,憤怒的吼道:“刺穴。”刺客們從肩上拔出三根長針,咬牙刺進身體的肩頭,大腿和手臂。刺過之後,本來歪歪扭扭的刺客們竟然精神抖擻的站起來,瘋魔般的衝出房間,追逐起敵人來。

  這是太子延請的高手傳授給他們的一種短暫激發潛能,壓制身體不適的法子。當然副作用極大,用過之後三天不能下床。

  刺客首領徹底憤怒了,他沒想到居然被逼著用了這種法子。整個樓上都能聽到他的咆哮聲:“給我追,要是不投降就放箭。只要別傷到殿下,其他的生死勿論。”他堅守了一夜和平準則終於在最後一刻崩塌了。

  當見到如狼似虎的刺客們手持弩弓衝下樓時,沈青長歎一口氣,吹了三長聲呼哨,示意隊員們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所有的樓層都有人盯著,沈青他們陸陸續續被刺客們帶了出來,當然,把人家鬱悶了一夜,在被捕的過程中挨些小拳腳是情理之中的。

  一刻鍾後,十四個人悉數被帶到樓下,與先前被逮到的人集合在一起。

  刺客首領已經穿上上衣,他面沉似水的在大廳中踱著步子,等著二次搜查的接過。

  時間快到了,頂多還有一炷香的功夫。卻還有兩個人沒抓住,一個是秦雷,一個是沈青。

  樓梯每響起一次腳步,首領便會帶著忐忑的心情向上看一次。但每次都會看到下屬表示沒有的手勢。他滿腔怒火的盯著身著黑衣的皇子侍衛,為不能刑訊逼供而憋屈。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對邊上的親隨吼道:“吹哨集合。快。”

  親隨見首領氣極敗壞的樣子,忙拿起掛在胸前的竹哨,尖銳的哨聲劃破夜空。

  片刻後,所有的黑衣刺客都衝了下來。頭領命令自己的親隨把住門口。然後讓所有人解下面罩。

  一個個面罩揭下,一張張因為刺穴而通紅的臉露出來。所有人互相望去,試圖找出首領所說的‘隱藏在自己人中的對手。’

  這時候最邊上一聲驚呼,一個刺客大叫道:“五殿下!”然後只見一個與他們身穿同樣服裝的黑衣人掩面狂奔,衝向門外。方才發聲的刺客飛奔著追了上去。

  “攔下他!”首領大吼道。刺客們一窩蜂似的衝了上去,幫助同伴捉住那個魚目混珠的傢伙。

  只見那黑衣人衝到門口,卻沒有往外跑,而是順著不知何時垂下的一根繩子,猿猴般的爬上了閣樓的飛簷。

  百十號刺客擁擠到屋簷下,剛有人要舉弩射擊。那個最先追出來的刺客大罵道:“瘋了,殿下你也敢射?”

  刺客們被刺穴衝昏的頭腦才冷靜些。忙擲出套索,追著殿下往上爬。

  此時天邊已露魚肚白。殿下已經爬上了二次的飛簷,仰天一聲長嘯道:“小子們,看你們誰能逮到大爺。”說完便踏著夜露在房檐上爬去。

  刺客們身手也很敏捷,墜在殿下身後緊追不捨。最終在藏書閣頂圍攏了殿下。

  刺客首領心頭如釋重負,在樓下大笑道:“殿下得罪了,快請下來,傷了貴體卑職可吃罪不起。”

  樓上的人沈默著,邊上的刺客也不好再上前,在四周虎視眈眈的望著殿下。

  “喔喔喔……”終於,雞鳴聲響起。一開始是幾隻,後來附近的公雞都開始打鳴。天亮了。

  刺客首領暗歎一聲:“好懸啊。”差一點就過了時間。

  站著的殿下終於動了,他緩緩的把手伸向耳邊,慢慢的揭下面罩,露出一張普通的面孔。

  秦雷雖然進京時日不過,但迎接儀式上的風采已經被廣為流傳。中都的閨房中現在最熱的話題不是皇帝東征,而是被稱為小宋玉的秦雷殿下。

  所以這不是秦雷,這是一個與秦雷身材一般的衛士,他叫沈冰。沈冰對下麵的首領抱拳朗聲道:“我家殿下口諭:這位大人承讓了。”

  聽到這句話,首領一下子面如死灰。一陣疲憊襲來。他撐住手中的佩劍才穩住身形。

  他的手下也如喪考妣,很多人乾脆直接坐下,把頭埋在雙膝間,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首領調整下心情,見手下爽打茄子一般,怒吼道:“全體列隊!”說完轉身向屋中走去。

  他一進屋便看見一個俊美的黑衣青年坐在主位上向他微笑。

  首領苦笑一聲,單膝跪下,朗聲道:“卑職鍾離坎拜見殿下。”

  秦雷笑眯眯的抬手道:“鍾離將軍快請起。你把本殿下逼得好苦啊。”

  鍾離坎哪還不知方才那個大喊“五殿下”的就是五殿下。苦笑著起身道:“殿下神機百變,鍾離自歎不如。”眉目之間甚是不服。

  秦雷卻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賤人,他面帶歉意的對鍾離坎笑道:“若不是鍾離將軍的手下戰力太高,本殿下不敢正面相對,也不會這樣一味取巧。實在不美。”

  一位殿下名正言順的取勝後,還這樣顧及他的感受。鍾離坎再也提不起挑釁的興趣。對秦雷不好意思笑道:“殿下高風,卑職慚愧。”

  秦雷起身拍拍他的肩,溫和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走吧。太子殿下等著我們呢。”說完轉身走向門外。

  ‘太子殿下等著我們呢。’這句話,幾個時辰前鍾離坎剛說與手下聽。

  此時聽五殿下無心說出,心中一片苦澀。暗歎一聲,抖擻精神跟上秦雷。

  東方天邊,一道嫣紅抹在雲間。

  書香閣前,一抹微笑掛在秦雷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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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遠處,院牆邊,一個身穿布衣的半大小子抱著兩隻大公雞嘿嘿傻笑道:“咱們立功了,咱們立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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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沒心沒肺是高僧

  太子早已經得報,站在大廳門口笑盈盈的望著遠遠走來的兩人。

  秦雷對太子笑道:“二哥,起得好早,怎麼不多睡會?”

  太子笑駡道:“哪有你小子的福氣,這就不錯了。要是父皇在時,每日都得寅時起床。”說著與他並肩進屋。

  太子與秦雷在正位坐下,鍾離坎向太子行禮後離去。

  太子眯著眼睛看了秦雷半天,看的秦雷渾身發毛。這才笑道:“你個混小子,專會投機取巧。昨天我是上了你的當。”

  秦雷頓時叫起撞天屈,“冤枉啊,二哥。小弟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來抓我,心裏一害怕,哪還敢出來?”

  太子早已清楚他的品性,也不與他爭辯,笑道:“好了,這次算你贏了。”

  秦雷喜笑顏開道:“那咱們說的那事……”

  太子苦笑道:“都依你。”

  秦雷挑起大拇哥讚歎道:“果然是一言九鼎太子爺,小弟佩服佩服。”

  太子‘哼哼’兩聲,只是低頭喝茶,也不接話。

  秦雷知道他心中惱火訓了五年的手下不堪大用,想了想,正色道:“二哥,依小弟看來,你這批手下極是精銳。論素質可以稱得上是天下有數了。”

  太子抬起頭看他一眼,笑道:“五弟少來胡我。要是真這麼精銳,怎麼整整一個晚上拿你們二十人毫無辦法。休要說什麼天下有數。”

  秦雷搖頭道:“小弟不才,但對軍中極為熱衷,也曾見過齊國州軍、百勝軍、我大秦御林軍,以及小弟的黑衣衛們。論單兵素質,還是你的人最好。”

  太子見他不是開玩笑,沉吟道:“真的?”

  秦雷點頭道:“沒錯,今日我的手下曾與他們短兵相接,竟然沒有幾個回個便被擒下,雖然他們人多,但我那也是以一敵十的好手。我觀察還是你的人厲害些。”他這純粹是動了愛才之心,怕鍾離坎和他的隊伍自此被太子冷落。

  太子面色緩和些,不解的問道:“既然我的人又多又厲害,為什麼還敵不過你那麼點人呢?”

  秦雷笑道:“這種作戰不是戰場上,比得是堂堂正正,打的是大開大合。這種作戰自有它的規律,若不懂得,當然要吃虧。”

  太子‘哦’一聲,道:“那麼說你懂這種規律,而鍾離坎不懂?”

  秦雷點頭淡然道:“論特種作戰,小弟還是有自信帶出一支天下第一的強軍來的。”

  太子被他自信的樣子感染,一拍桌子,朗聲道:“那好,本宮就把這支隊伍交給你了。”

  秦雷搖頭道:“那倒不必,鍾離坎是很有才幹的。只是還沒摸到門道。這支隊伍還是由他帶,小弟一起領著就是。”

  太子訝異道:“莫非你還想再練一支?”

  秦雷伸出右手張開五指道:“小弟準備建五支隊伍。第一支,專司保衛,練的是開山搭橋、守護包圍。第二支,專司刺殺,練的是秘密潛入,取敵酋首級。第三支,專司情報,練的是蓋頭換面、消息打聽,第四支,專司狙殺,練的是強弓硬弩、正面打擊。第五支,專司衝殺,練的是騎兵重鎧,破敵戰陣。一�這五股力量成型,便可攥成拳頭,成為二哥可攻可守的利器。”

  太子也微微激動,他這些年確實被欺負慘了。於是揮手道:“兵事上二哥一竅不通,就全交給你了。總之一句話,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秦雷起身抱拳道:“定不辱使命。”

  太子也起身拉住秦雷手道:“咱們兄弟不說客氣話。走,用膳去。”

  秦雷笑道:“還是算了吧,一宿沒睡,小弟要回去睡個回籠覺。”

  太子也笑道:“真不吃了?待會去了宗人府,就得半年多來不了二哥這吃飯了。”

  秦雷這才想起今天以後又要回復囚犯身份,垮下臉來鬱悶道:“臣弟上個月滿十七歲,不當囚犯的日子還不到三個月。倒也習慣了。”

  太子心中黯然,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皇祖母自有安排,定然委屈不到你。還得指望你練兵呢。”說完,拉著秦雷往飯廳走。

  秦雷進飯廳一看,竟是前所未有的豐盛。三張並排的餐桌上並排著百味珍饈。足有一百多盤,地地道道的百味。除了龍髓鳳腦,天仙玉露弄不到,太子一夜之間把中都能找到的美食全部端到了餐桌上。

  秦雷一夜未睡,身體疲倦。卻不忍心拂了太子好意,隨便點了樣一嘗,清香撲鼻,精神為之一振。不由贊道:“美味……”

  太子看了眼給秦雷夾菜的女官,她便笑語殷殷的對秦雷道:“殿下,這是太子殿下知道您夜裏辛苦,昨夜裏特地請桂花樓的馬師傅為您做的梨花碎玉糕,最是香軟酥脆,提神清腦。這個時節梨花可是個稀罕玩意,乃是桂花樓春裏採集,秘方保存到現在的。卻也保存不多,給您做這一盤便用去京裏的一半梨花。”

  秦雷贊道:“那本殿下就把這半城梨花統統吃下去。”

  太子笑道:“不必不必,多吃幾樣,待會把這半城梨花裝到食盒裏,給你帶去宗人府。那裏條件簡陋,吃不到什麼好東西。”說完輕聲歎道:“五弟,你代為兄受過了。”

  秦雷搖頭道:“二哥不必憂愁,守著滿桌子菜說受苦,佛祖會不高興的。”

  太子失笑道:“卻是羨慕你這沒心沒肺的勁頭。”

  秦雷連連擺手道:“我才不是沒心沒肺呢。沒心沒肺不好!”

  太子訝異問道:“怎麼不好?”

  秦雷說道:“唐朝有個和尚叫唐三藏……”

  太子微笑著聽他說話,以為要講個典故,他知道這個弟弟一向不學無術,連字都寫不成塊。是以端起茶,輕輕啜一口,全神貫注的聽秦雷講話。

  沒想到他話鋒一轉說起了自己:“而今二哥讓我沒心沒肺,五臟去其二,也成了三藏,做了和尚。那可不行,小弟還沒娶媳婦呢。”

  太子‘噗’一聲,口中的茶水噴出。水霧打濕了半個桌子。邊上的宮女哪里見過這麼憊懶的皇子,也偷偷發笑。

  太子揉著肚子笑了半晌,揮揮手,讓內監把桌上的菜換掉。對秦雷瞪眼道:“食不言,寢不語!”

  …………

  再盛大的宴席也有結束的時候。早膳後,太子對秦雷道:“五弟,你先去沐浴更衣。咱們午時前趕到宗人府便可。”

  秦雷心道:“二哥這流程走的跟處決犯人似的,真是晦氣。”便跟著引路的宮女往後遠走。

  秦雷在府上時間不長,卻在九天內消滅全部伺候的太監宮女,這個記錄不說絕後但一定空前。這個壯舉也為秦雷在中都家丁僕役太監宮女界博下不世惡名。後來教習嬤嬤們嚇唬不聽話的學徒太監宮女們都說:“再不聽招呼,就把你送到書香閣去。”這個法子百試百靈,居然令嬤嬤們少揮了無數次鞭子,令太監宮女們少吃了不少苦頭。

  再後來,這個傳說漸漸流傳,太子殿下的充滿書卷氣的書香閣成了與閻羅殿、修羅場相同的比喻,用來形容人間地獄。

  當然這些是罪魁禍首秦雷現在無從知曉的。他慢慢的沿著荷花池徜徉著,並不急著往澡堂子走去。

  秦雷真想有個湊趣的宮女問道:“殿下,咋還不去洗澡?”然後他嚴肅的回答:“小丫頭不懂事,古人語,饑不剃頭飽不洗澡。這個道理都不懂?”

  可惜前後的宮女唯唯諾諾的跟著,連頭都不敢抬。他莫名想到念瑤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想必她一定會問。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11 PM

第六十五章 哥哥送弟去服刑

  自從莫名其妙想起念瑤,秦雷情緒就有些低沉。不聲不響的跟著女官進了名為‘濯湯’的浴室。

  還是那間浴室,還是那扇繡著百花爭妍的屏風,轉過屏風還是那個三丈見方的白玉浴池。浴池中氤氳著水汽,邊上有六個身姿婀娜的漂亮宮女,赤著白玉小腳、身著曼妙輕紗。鶯聲燕語的向他行禮。

  恍惚中,秦雷仿佛看著小宮女念瑤在向他款款走來,向他狡黠一笑,脆聲道:“殿下,奴婢為您寬衣……”

  他笑著點頭,想問問她傷好的怎麼樣了,還想問問她為什麼那麼與眾不同?怎麼敢跟他這個假假的皇子對著幹。想著想著,一絲微笑不知不覺爬到嘴角。

  “殿下,殿下……”耳邊傳來怯生生的女聲。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沒有念瑤,是幾個陌生的小宮女。原來幾個女孩要為他更衣。秦雷面無表情的接受宮女的服侍,讓她們一件件為自己脫去外袍、下裳、中衣、內衣,露出了大理石雕像般俊美的身材,以及背後那個傷口。

  宮女柔滑的小手在身上劃過,就像飲下香濃的牛奶,身體自然有了反應。雖然心中還是有些窘,但是他沒有像上次一樣手足無措,只是淡淡的笑笑,抬腿邁進浴池,感受著微微燙人的溫度,緩緩坐了下去。

  兩個宮女也下了水,跪坐他兩邊,用銀質水瓢舀起池水為他濕潤身體,之後輕輕拿捏他的手臂。後面一個宮女為他解開頭巾,披散開頭髮。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在他的頭上溫柔而有力的按摩。

  秦雷舒服的閉上眼睛,想起前賢說過,由儉入奢易。心中歎道:“果然習慣這種腐敗生活是不需要過程的。克服了第一次的羞澀就成。”舒服的感覺一波波衝擊著他的全身,疲勞漸漸釋放,他很快入睡。

  等他再次被叫醒,發現自己躺在浴室中的一張軟床上,身上穿著一件絲綢的睡衣。方才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被弄到床上去的。他暗罵自己意志薄弱,竟然一發糖衣炮彈就可以把自己腐化。

  秦雷起身,宮女為他脫掉外袍,穿上雪白的內衣褲襪,然後套上一件黑布長袍。秦雷自來這個世界後還從未穿過布衣,就連夜行衣都是湖絲的。再紮上同樣質地的頭巾,穿上黑色布鞋。在銅鏡中一照,白龍魚服的五殿下嘴角微微上翹,輕聲說了句什麼。一旁伺候的宮女們面面相覷。

  殿下一離開,她們便開始議論。

  “殿下方才說的什麼?”

  “好像是:”怎麼還那麼帥?受不了。”

  宮女們心道:“殿下真坦率。”

  ~~~~~~~~~~~~~~

  兩世為人帶給秦雷最大的禮物不是什麼超前的知識、多一截的壽命之類的。而是對人生的感悟要比一般人要深得多。

  這種東西咋聽起來玄之又玄,但是帶來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秦雷心態調節的非常快。他很少為一件事情高興或沮喪很長時間,就像閱盡滄桑的老者,看透世情,通明練達。

  十七歲的身體裏裝著三十歲的心靈,他是真正的少年老成。

  秦雷隨著太子從後門坐一輛沒有任何標誌的馬車離開,沒有安安穩穩住一天的太子東宮,駛向位於皇城東的宗人府。他發現太子也是一襲藍色布衣,沒有佩天子授劍,卻仍拿著那根碧綠的棒子。

  秦雷突然想起金庸小說裏的楊康。

  馬車出宮城後,沿著王公貴族聚集的烏衣巷就要拐上玄武大街,秦雷把車窗打開一條縫,正好看見烏衣巷對面的那條小胡同。心中輕歎一聲,合上窗坐正身子。

  對面的太子知道他心中所想,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那裏有二哥照看不會有事的。”

  秦雷朝他感激的笑笑。

  宗人府在唐代名叫宗正寺,管理皇室宗族的譜牒、爵祿、賞罰、祭祀等事務,原本隸屬於禮部。大秦立朝後,為了抬高皇室的地位,把宗正寺升格為宗人府,位居六部之上,與宰相平級。職責相應增加,看管犯罪宗室,教育皇族問題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現在秦雷就與太子站在宗人府門口,靜靜等待門口府兵的通稟。就是皇帝親臨也不會直入內堂,以示對宗族祖先的尊敬。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內院傳來,沒過一會,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滿臉笑容的出現在兩人眼前。

  兩人連忙施禮,口中道:“皇叔爺爺。”

  這位身著六爪六龍袍的老者,便是當今皇族輩分最高的嘉親王秦宸。他是當今昭武皇帝的親叔,文莊太后的小叔子。今年已經七十八了。

  他自二十年前擔任宗人府宗正至今,現在因為年齡原因已經不大管事,日常事務都交給府中官員處理。但是昨夜太后一道懿旨,便讓老傢伙從郊外的山莊連夜趕回。

  今日才知有大買賣了。一位皇子與一位公主將來領受刑罰。這是嘉親王在任二十年來的第一次。

  他把兩人引進大堂,與太子敘了會話。秦雷發現太子的話題繞來繞去離不開嘉親王的兩個孫子。說什麼‘本宮與秦霹一同長大,感情好的不得了。’‘本宮是看著秦震長大的,最喜歡他了。’

  那邊嘉親王成了精的人物,怎麼會不知道太子的心思。笑盈盈的附和著太子,也不多說什麼。

  太子心中上火,面上微笑,裝作不經意的問道:“不知道我這兩個兄弟現在做什麼差事?”

  秦雷心中好笑,太子今天早上上車前還問屬官這兩個人現在的狀況,知道兩人遊手好閒無所事事,是嘉親王的一塊心病。

  嘉親王捋捋修剪整齊的雪白鬍子,笑著道:“這兩個不成器的東西,早就成了咱們皇族的笑話,不提也罷。”

  太子沉吟道:“小的時候秦霹最是機靈,秦震最是周密。當時本宮便認定兩人是大才。”太子唇紅齒白的胡說一氣。

  老親王卻聽著非常受用,雖然別人笑話秦霹和秦震,但他卻最寶貝兩個孫子。當然,若不是老親王這麼寶貝,秦霹和秦震也許會是另一番模樣。

  太子見嘉親王眉梢帶笑,趁熱打鐵道:“前些年的情況叔爺爺也知道,就不多再說了。現在父皇有意讓本宮在宗室中選些忠勇孝悌的子弟出來做事,本宮很看好他們兩個,到時候叔爺爺不要不放人才好。”

  嘉親王歡喜笑道:“不會!不會!”

  兩人又說了會話,太子事務繁忙,便起身告辭了。

  嘉親王和秦雷送到門口。太子拉著秦雷到一邊,輕聲道:“李渾再囂張也不敢來這鬧事,你只管放心呆著,過了起初這一個月,物議小些,便把你送出去整武。正好這個月也讓二哥好好準備準備。”

  秦雷笑道:“全憑哥哥吩咐。”

  兄弟兩個別過。太子又與嘉親王話別後,上車離去。馬車行出老遠,還從車窗裏往回望。

  嘉親王看著這個英俊瀟灑,但沒有一絲脂粉氣的五殿下,笑道:“你與太子殿下感情真好。”

  秦雷點點頭,笑道:“雖然十六年未見,但在我剛滿月時,二哥是抱過的。是以感情不錯。”

  兩人轉回大堂。

  閒扯幾句後。嘉親王呵呵笑道:“殿下準備先歇歇再受罰呢?還是先受罰再歇歇呢?”

  秦雷笑道:“先打吧,打完了,去睡覺格外香甜。”

  嘉親王點頭道:“倒也豪氣。來人!為五殿下準備笞刑。”

  兩個親兵進來,把秦雷引到屏風後,拿出一身衣服為秦雷換上。這件衣服乍一看是件黃不拉嘰的號服,可穿在身上非常沉重。秦雷好奇一摸,外面是熟牛皮,裏面是棉花。

  一個親兵見他摸衣服的材質,笑著道:“殿下,不用擔心,穿了這件衣服,估計抽斷鞭子也感覺不出疼來。只是有一條。咱們最後會真打三鞭。”

  秦雷好奇問道:“可有什麼講究?”

  “一來,這是咱們皇家宗族之地,若是一點真的不來,未免有些對祖宗不敬。二來,看起來逼真點,省得有人亂嚼舌根不是。”

  秦雷心道,看不出這個小兵還是個龍種呢,雖然不知岔了幾代,但混到這份上,足以說明宗族的日子也不好過。怨不當太子會許諾嘉親王為他兩個孫子找事做。

  同時點頭道:“沒問題。那就讓我們上刑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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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鞭笞

  穿上那件特製號服,秦雷便被引著去了後院的宗族堂。

  進屋後,看到七個身著各色王服的老頭子,坐在並排的七個位子上。當年大秦開國高祖皇帝共有六個兄弟,加上他本人,構成了皇族七枝,所以就在宗人府中並排放七把椅子,以示兄弟平等。二百年來血脈延續、開枝散葉。這每一把椅子就代表那個支系在皇族中的話語權。每個支系多的有幾百皇族,少的卻還要從別的支系過繼,來維持這把椅子。

  嘉親王坐在左邊第一把椅子上。秦雷進來後,他朝秦雷使個眼色。秦雷會意的給在坐的幾個老頭施禮。

  幾個老頭雖然都是開國親王封號,但是二百年風吹雨打,那時的風流早已不見蹤影。是以幾位親王並不矜持,微笑著望向秦雷。

  嘉親王向幾位親王道:“幾位族中兄弟,今有雨字輩排行十九秦雷狂妄不悖咆哮後宮,又代兄受過。文莊聖皇太后向宗人府建議鞭笞三十,幽禁七月。諸位可有異議?”

  眾人搖頭道:“沒有。”又道:“聖皇太后聖明。”

  嘉親王點頭道:“如此甚好。”然後對秦雷身後的府兵道:“執行吧。”

  兩個府兵上前,不敢碰秦雷,秦雷也不讓他們為難,他向七位王爺重新施禮後,轉身跟著去了隔壁的小屋。

  小屋正中有一血跡斑斑的木頭床,上下都有套索。一面牆上掛著十幾種鞭子。雖說皇族子弟只要不犯七大罪只能施以笞刑,但是笞刑與笞刑不同,若是用中間第二條鑲鐵鞭或者第四條狼牙鞭,一定會抽出人命來。

  進得這個屋的,一見滿牆的鞭子,再被施刑的府兵一嚇唬,往往會乖乖掏些紅包,選根柔軟些的。

  秦雷饒有興趣的端詳著牆上的鞭子,指著一條黝黑的鞭子輕聲問一邊小心伺候的府兵:“這個什麼材質?多少錢可以享用?”說完,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些變態。

  兩個府兵,一個是看上去四十好幾的乾巴小老頭,一個是孔武有力壯年漢子。那小老頭陪笑道:“回殿下的話,這是蛇皮鞭,抽在身上非常疼痛,但好處是不易留傷,痊癒得快。要五百兩才可享用。”

  秦雷笑道:“這個價格還是蠻公道的。”他自來到這個世上,便沒摸過一個子,與沈洛又幹的是千萬級的行賄,是以對五百兩沒有概念。

  其實這是小康之家十年的生活費。二百年的開枝散葉,皇室子弟已有幾千人丁,國家又不養,僅靠宗人府每月十斤米的救濟,只能填飽肚子。很多人都是靠祖上的遺澤過活,破產不在少數。大部分是拿不起這個錢的。

  秦雷說完風涼話,才問道:“那你打算給本殿下用那一根?”

  小老頭諂笑道:“本來按我們府正的意思是用馬鬃鞭。這種鞭子不留傷,但是淤青嚇人,最好唬人。但小人想殿下天潢貴胄,哪怕擦破點皮都是小人萬死不辭的罪過,何況淤青呢。所以小人斗膽給您換上了這個。”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條銀色的鞭子。

  笑道:“這條換作‘雷聲大’,用蠶絲編制而成,打在身上‘啪啪’作響,甚是唬人。但是一點都不痛。最後小人再給您抹上特製的藥水,看著跟鞭傷一樣。”

  秦雷心中暗笑,看來宗人府對帝王家也就是個擺設。大家爭先恐後的給老子獻計獻策,生怕老子委屈著。

  他對這個府兵笑笑,道聲謝後,溫和道:“還是按照老王爺的意思來吧。他給本殿下穿了皮甲。”

  小老頭怏怏的收起鞭子,嘿嘿乾笑道:“那麼卻是小人多事了。”

  秦雷不願無辜拂人好意,笑道:“你叫什麼?你這鞭子我很喜歡,趕明送我幾根可好?”

  小老頭大喜道:“小人秦泗水,殿下叫小人泗水就成。小人最擅長搗鼓些小玩意,趕明就給殿下送過去。”

  秦雷點頭道:“那就都拿著,給本殿下過目。”

  秦泗水低聲應道:“好咧。”然後拿出一床純白的棉被,鋪在刑床上,對秦雷道:“殿下請了。”

  秦雷點點頭,趴在被褥上。

  秦泗水小聲道:“得罪了。”然後掀起他的皮甲,對邊上的伴當道:“當心點,莫真傷到殿下。”

  那人翁聲道:“大哥放心,咱抽了十年的鞭子,手下有數。”說著‘啪’清脆的一鞭子抽在秦雷背上,秦雷如遭電擊,淒慘的叫了一聲:“啊……”把外間枯坐的七個老頭嚇得一哆嗦。

  背後的兩人面面相覷,趕緊上前去看,秦雷朝他們擠擠眼。兩人不禁佩服他的演技。

  ‘啪,啪……’兩鞭之後,秦雷感覺背後一片火辣辣,一揪一揪的痛。

  秦泗水為他放下皮甲,笑道:“怎麼樣?不疼吧殿下?”

  不等秦雷說話,那個行刑的翁聲道:“怎麼會疼,咱才使了三分勁。”

  秦雷本來想說:“你試試疼不疼。”但聽行刑的這麼一說,話到嘴邊憋了回去,強擠出一個笑臉搖搖頭。

  男人,不論老少俊醜,面子第一。

  行刑的夯活以為秦雷穿著皮甲就可以隨便打,便不再留力。狠狠的揮舞手臂,全力抽下來。皮鞭重重的抽在秦雷背上,雖有皮甲擋著,但是背上已受鞭傷,每一次摩擦都非常疼痛。

  二十七鞭一氣抽下來,秦雷已是臉色慘白,汗珠滾滾。秦泗水見了,低聲呵斥那人,那人撓撓頭,不好意思憨笑。

  秦雷知道他是個渾人,也不計較,讓秦泗水給他脫掉皮甲,背著出去給七個老頭過目。

  七個老頭唏噓的看著秦雷青紅爛紫的背,趕緊讓秦泗水背下去請醫生。

  秦雷不知道,如果他的背完好無損,或者就幾道傷痕的話。另外幾家定然腹誹天家不公,雖然嘉親王不怕,但也麻煩。那個行刑的漢子乃是得了嘉親王吩咐,下手極有分寸。把他打出青紫,但不傷及肉體。

  秦泗水背著哼哼唧唧的秦雷出了宗族堂,然後叫來一副擔架,鋪上棉被,把秦雷放上去,送到宗人府後院的一個小園中。

  這個小園不大,一畝見方,三間青瓦屋,兩棵老槐樹,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秦泗水推開門,口中叫道:“慢點,慢點。”兩個府兵輕手輕腳的抬著秦雷穿過門,到床邊放下。

  秦雷仍然趴在那哼哼,秦泗水把兩個府兵攆走,湊過來輕聲道:“殿下他們走了。”

  秦雷才止住哼聲,翻身做起來,背後一片火辣辣,疼得他直皺眉,這次倒不是作偽。

  秦泗水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顯擺道:“殿下,這是小人改良妙慈堂的傷藥,加進了十一味中藥,效果好很多。特別是止痛消炎,別提有多靈。”一拔瓶塞,一股幽香溢出,令秦雷精神一振。

  秦雷溫和笑道:“那就試試。”說完轉身趴下。

  秦泗水本來只想向五殿下顯擺顯擺,好證明自己有本事,加深殿下的印象。卻沒有奢望秦雷能用,他懷裏還揣著內府的精製傷藥,準備一�殿下拒絕,就拿出內府的來。

  誰知秦雷不說不問就轉身過去,把他愣在當地不知怎麼辦才好。

  秦雷等了會,不見他動靜,奇怪問道:“泗水,怎麼還不弄。”

  秦泗水回過神來,扭捏道:“殿下,我這還有內府的傷藥,您想用哪瓶?”

  秦雷不耐煩的道:“就你那瓶。”

  秦泗水重重點頭,平穩下心情,洗把手,把自己的妙慈堂改良型不要錢的塗在秦雷背上。

  秦雷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但他現在需要人幫他溝通外界。這秦泗水已經表達出強烈的意願,秦雷也覺得他足夠機靈。再加上他對傷藥瞭解不少,感覺秦泗水這瓶味道很正。自己又沒受什麼傷,便索性給他個開心,日後也好支使。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12 PM

第六十七章 青春期的躁動

  藥膏一摸到身上,冰涼的感覺便傳遍全身,背後的灼熱疼痛立刻不見蹤影。秦雷朝秦泗水呲牙道:“蠻厲害的嘛。”

  秦泗水鬆口氣道:“半個時辰內青腫全消,不然全憑殿下責罰。”

  秦雷揮揮手道:“你先去吧,後晌再過來。午飯就不用送了。”

  秦泗水躬身施禮,輕手輕腳掩門出去。

  從昨日清晨醒來,秦雷就沒有睡著過,強打精神打發走秦泗水,頭靠著枕頭便呼呼睡去。

  ~~~~~~~~~~~

  等他醒來,天已經黑透了。坐起來舒展下身體,發現背上果然一點都不痛了。

  聽到外面有人,秦雷便問誰在外面。便聽到秦泗水的聲音:“殿下,是小的秦泗水。”

  秦雷讓他進來,秦泗水進來後摸摸索索的找到油燈,掏出火摺子點著。

  菊豆般的燈光昏黃幽暗。習慣了東宮的燈火輝煌,秦雷稍稍有些落寞。

  秦泗水將一個食盒放在桌上,從裏面取出四碟菜一碗白飯。然後從懷裏拿出一個油紙包,對秦雷道:“殿下,該吃晚飯了。”

  果然是奢侈腐敗的生活,最能消磨人的意志。驚醒到自己的軟弱,秦雷自嘲的笑笑,起身坐在桌前。笑道:“吃飯吃飯,我還真有些餓了。”

  湊近了才看到,炒豆腐、波稜菜、黃豆芽、炒扁豆,素的令人髮指,對秦泗水笑道:“你可是把本殿下搬到相國寺住了?怎麼不見一點葷腥呢?”

  秦泗水擠眼笑道:“殿下,這府裏的規矩就是這樣,在府中暫住的龍子龍孫們,每月初一十五才可見葷腥。”

  秦雷聳聳鼻子,賊笑道:“那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秦泗水邊把層層包裹的油紙包打開,邊嘿嘿笑道:“小人知道殿下定然吃不慣這淡的出鳥的伙食,為殿下去味香居排隊買的燒鵝。”

  油紙包打開,一隻表皮金黃的肥大燒鵝映入秦雷眼中,誘人的香氣令秦雷口中生津。對秦泗水嘿嘿笑道:“泗水,好同志啊。”也不管秦泗水能不能明白同志是什麼意思。

  秦泗水又從懷裏掏出個小酒壺和一個小酒盅,放在桌上,嬉笑道:“吃燒鵝喝老燒,這才是人間美味。”說著給秦雷倒上酒。

  秦雷眉開眼笑道:“泗水,你可不要把本殿下伺候的太舒服,不然等本殿下出去,小心抓你去當勤務兵。”

  秦泗水喜笑顏開,給秦雷磕頭道:“謝殿下恩典,謝殿下恩典!”

  秦雷輕踹他一腳,笑駡道:“瞧你那點出息,滾起來陪本殿下喝一個。”

  秦泗水喜道:“那麼說殿下答應了?”

  秦雷翻白眼道:“看心情吧,你要是陪本殿下喝個痛快,什麼都好說。坐吧。”

  秦泗水忙起來,屁股只沾了五分之一圓凳,笑著道:“今日殿下身體微創,不宜過量飲酒,小人就沽了這一小壺。明日多沽些陪殿下不遲。”

  秦雷看著他微微發窘的老臉,知道他手頭拮據。也不說破,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辣香綿長,贊道:“好酒,好酒。”

  秦泗水老臉笑得花一樣,陪笑道:“人說味香居的燒鵝配上仙人燒的老燒,乃是人間絕品。想來還不算�磣,應該還入得了殿下的口。”

  秦雷聞言,伸手撕下一片燒得金黃焦脆的帶皮肉,送入嘴中細細咀嚼。鵝皮香酥可口,鵝肉肥美多汁。再喝一口老燒,那辛辣的滋味與鴨肉中和,化成一種芬芳馥鬱的香氣,食到肚中依然暢快無比,把心中鬱悶一掃而光。

  秦雷眯著眼陶醉半天,才悠悠道:“由奢入儉難啊……”

  也不再讓秦泗水,伸手把燒鵝從中間撕開。把一半放到自己碗裏一邊喝酒一邊細細品嘗,足足一刻鍾才滿足的呼了口氣,靠在椅背上輕歎道:“一群鴻雁天邊過,半隻燒鵝地上爬。好吃好詩。”

  秦泗水也沒聽清他到底說得是好吃還是好詩。但無疑殿下是很滿意的。

  秦雷舒服過了,起身對秦泗水道:“泗水,這燒鵝定然便宜不了,想你平日也不可能買,這還有半隻我沒動,拿回去給孩子們嘗嘗吧。”

  秦泗水的眼睛也一直在瞄那只燒鵝,卻是想到自己的孩子。見殿下如此體貼下屬,不由澀聲道:“殿下……”竟哽咽地說不出話。

  秦雷溫和道:“明日你去鐵鎖巷第一戶,找個叫沈青的,他會告訴你該怎麼辦。”

  秦泗水點頭道:“小人不會辦砸的。”

  秦雷想了想,對他笑道:“再問他要點錢,就對他說:“你家殿下現在嘴叼了,宗人府的和尚飯吃不得,現在讓秦泗水買著吃,給點伙食費吧。”

  突然想起件事,對秦泗水問道:“我應該有一車東西,你知道在哪嗎?”

  秦泗水點頭道:“後晌就送來了,小人給收著的,在外面院子裏放呢。”

  秦雷吩咐道:“你從車上隨便拿兩個盒子下來。”

  秦泗水出去一會,就抱著兩個精緻的食盒進來。秦雷對他道:“這是太子爺怕我委屈著,給我捎的。你拿兩盒回去給孩子們也嘗嘗吧。”

  秦泗水感激著又要跪下,秦雷搖頭道:“小恩小惠,無需掛懷。早些回家吧。孩子們該等急了。”

  秦泗水點頭道:“是呀,尤其是那個小的,定已在家裏哭鬧起來。”還是給秦雷磕了個頭,才抱著秦雷賞賜的東西顛著離去。

  秦雷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有些羨慕秦泗水。望望天上的月亮,長嘯一聲,轉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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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就這樣在這個小院子裏住下了,他向嘉親王把秦泗水要到身邊,真個當起了勤務兵。每日裏除了鍛煉身體,就是與秦泗水無聊打屁。每天飯點前秦泗水都會跑出去,回來時就拎著宗人府制式的食盒。但打開後裏面卻是桂花樓的點心、醉風堂的燒雞、臨江樓的魚羹之類的,從不重複。

  日子在單調中總是過得很慢,尤其是只能對著一個小老頭子。所以秦雷時常在大槐樹下鋪一張涼席,再用涼水鎮個西瓜。然後就在涼席上一躺一下午,直勾勾的盯著天上的浮雲,不說一句話。

  這時候秦泗水就會拿把蒲扇在一邊坐著,為秦雷驅趕蚊蟲。小老頭喜歡說話,殿下平時也是個愛說的,因而兩人平時說說笑笑極是熱鬧。但每到午後,秦雷時常這麼緘默,把秦泗水一憋一下午,鬱悶之極。

  秦泗水鬱悶,秦雷更鬱悶。

  他原本沒有什麼理想,就像大多數三十歲人一樣,兒時的理想都化成美好的回憶,只在夢境中偶爾出現,化作熟睡中的一個微笑。卻絕不會在醒著的時候琢磨如何實現。

  然而當他成為秦國的皇子,忽然發現自己胸中似乎燃著無盡的火,這火無時無刻不在點燃著他的野心,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他試圖做點什麼。即使遭遇皇帝冷遇、即使被幽禁于宗人府,這火仍舊沒有熄滅。

  “難道是青春期的躁動?”秦雷時常自問。

  秦雷感覺這團火如果不施放出來,他可能就會被燒成灰燼。好在,不久後他終於等來了釋放的日子。

  一個大雨瓢潑的夜晚後,嘉親王派人來知會秦雷,因為他居住的院子年久失修,被昨夜的暴雨沖刷,若不修葺一番,隨時有倒塌的可能。修葺期間秦雷轉移到北山皇家牧場幽禁。

  秦雷望著為了他入住才修葺一新的三件青瓦房,試圖找出一點年久失修的影子。

  直到秦泗水過來輕聲道:“殿下,該上車了。”

  他才自嘲的笑笑,轉身乘上宗人府的馬車,離開了這個短暫居住九天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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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我們的理想在哪里呀

  中都城地處神州大陸中央,交通便利,四通八達。往南沿運河可直下大江,橫渡大江後便是楚國地界。從中都往東,有這個世界上最寬闊平整的官道通向齊秦交界的大散關,可以保證百萬大軍暢通無阻。現在從全國彙聚而來的糧草物資正通過這條大動脈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前線戰場,支持著秦軍的狂飆猛進。

  若是從中都城的西安門出來,沿著大道往西走,穿越沃野千里的關中平原,便會踏上聞名遐邇的絲綢之路。可以通向遙遠而神秘的西方。只是這條黃金商路隨著大陸兩端的兩個大國各自陷入無休無止的內戰而逐漸湮沒與塞外的黃沙中。

  若是往北出了關中平原,高大的樹木逐漸稀疏。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逐漸成為主導。

  今年是個好年景,不光關中關內的莊家長的好,多收了三五斗。就連北方草原上的草原也豐美了許多。

  天上雲海翻騰,地下草海湧動。風從南方吹來,把齊腰深的原上草吹的低下頭,無數隻低頭吃草的牛羊露出身形。今年的草原水草太豐美了,以至於這些傢伙只肯吃草上的嫩芽,稍微老點的部分便懶得嚼。

  南方傳來低沉的馬蹄聲,驚醒了這些膽小的傢伙。千萬雙羊眼牛眼齊刷刷向南望去。

  一隊百十人的騎士騎著清一色西域產的大宛馬,沿著幾乎被淹沒在草叢中的商道,在大草原上飛奔。

  為首的正是據京城小姐們相傳,被壓到極北苦寒之地受苦的秦雷。沈青的衛隊,甚至還有秦泗水和二娃緊緊的跟在他的後面。

  坐馬車出了中都,與等候在北平門的沈青他們匯合後,秦雷終於擺脫了囚徒身份,拋棄馬車,騎上駿馬,帶著手下的兄弟們一路北上。

  一路上曉行夜宿、餐風飲露,今日已是第七天了。大部分人都滿臉疲憊之色,二娃與秦泗水甚至要被綁在馬背上才能行軍。但秦雷依舊神采奕奕,不時引頸高歌,雖然他的歌詞怪腔怪調,怎麼聽怎麼彆扭。

  曲高和寡的秦雷不管別人的看法,在唱完康定情歌後,又想唱個騰格爾的,卻無法唱那麼高的調,憋得面紅耳赤。後面傳來一陣嗤嗤笑聲,秦雷回頭狠瞪他們一眼,一時覺得臉上無光,手中馬鞭緊抽一下,身下戰馬吃痛,發足狂奔起來,帶著狂笑的秦雷一馬當先的沖出去。

  後面的沈青知道秦雷自進京以來,非但沒有得到應有的尊敬,還處處受到束縛,想辦的事情一件也沒有辦成,甚至還吃了鞭子關了幾天。作為秦雷最親密的近侍,他清楚殿下溫和大度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的不羈的靈魂,怎樣高傲的心靈。在沒有一絲根基的京城裏,這種不羈受到了嘲弄,這種高傲受到了侮辱。殿下在京都的日子真的是很不快樂。

  而草原,這個世上最不羈最高傲的地方,與秦雷的心如此貼近,他可以盡情的釋放自己的活力、可以肆意的揮灑自己的青春。他是快樂的,快樂的讓人想起他的真實年齡。

  想到這裏,沈青也快馬加鞭追了上去。

  兩騎一前一後,把隊伍拉的越來越遠,直至杳無蹤影。

  秦雷發洩夠了,回頭看到氣喘噓噓跟上來的沈青,發現除了他,整個隊伍都還沒跟上了。於是不再催動戰馬,信馬由韁的與沈青並行。

  沈青依舊的沈默,沈默到每次都需要秦雷打破它。

  秦雷望著自己最親密的戰友,輕聲道:“沈青,你跟著我多久了?”

  沈青想也不想,答道:“再有十天就兩個月了。”

  秦雷驚訝道:“這麼短,我以為很長了呢。”

  沈青想了想,點頭道:“像兩三年一樣。”

  秦雷氣道:“你是說跟著本殿下度日如年嗎?”

  沈青輕笑道:“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雷笑著點點頭,自顧自道:“在宗人府的小院裏,我想了很多。”

  沈青本不想說話,但跟隨秦雷久了,卻也知道湊趣。便勉強道:“關於那方面的?”

  “理想和未來。”秦雷簡短回答,然後反問道:“沈青,你有什麼理想?”

  沈青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秦雷看著遠處的牧民,出神道:“沒有理想可不好,尤其是對你這種年青人。”

  沈青心中想笑,殿下說這種話的時候,總像個滄桑的老者,渾然忘了他才十七歲,比自己還小一歲呢。想到這,他饒有興趣的問道:“殿下,你的夢想是什麼呢?”

  秦雷把視線從牧民身上移開,投諸於天地相交的那條線。朗聲道:“我要讓我的朋友都為我驕傲、因我而享受世間的榮華,我要讓所有的敵人聽到我的名字都為渾身顫抖、因我而遭受煉獄般的折磨。我要讓太陽照耀的地方都是我大秦的領土,我要讓天下的百姓都是我大秦的子民。我要讓整個大地都因我的呼吸而脈動、因我的舉止而變色!”聲音越來越激越,神采越來越激昂,氣勢越來越澎湃。

  沈青目瞪口呆的望著他的殿下,仿佛第一次見到。

  果然,那激動人心的氣氛還沒有散去,秦雷便轉折道:“但是,我一個人無法做到這一點。”然後把臉轉向沈青,認真道:“你不是沒有理想嗎?正好我理想過剩,可以分你一半。不許拒絕。”

  沈青的嘴巴一直沒有合上。秦雷繼續道:“我決定把最光榮的兩條夢想送給你。”

  沈青下意識問道:“那兩條?”說完心中暗罵自己太愚昧,這不是上套了嗎。

  秦雷拍著他的肩膀道:“分你兩條最沒難度的,讓太陽照耀的地方都是我大秦的領土,讓天下的百姓都是我大秦的子民。不難吧?”

  沈青仔細想了想,的確比什麼天地變色容易些,便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聽起來挺不錯的理想。

  秦雷見他點頭,便微笑道:“等去了那裏,你就別管我的日常起居了,我給你找了個接班的。空下來的時間多琢磨琢磨怎麼帶兵。將來也好用你。”

  此時後面的隊伍趕上來了,沈青不好多說,只得點頭稱是。

  ~~~~~~~~~~~~~~~~~~~

  夕陽西下時,秦雷他們遇到了北山牧場派出來的斥候,當前去迎接的沈冰嘻嘻哈哈的,把那個一身黑衣的斥候帶進來帳篷時,秦雷微微一愣。

  那個斥候見到秦雷,激動地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向左胸,顫聲道:“報告教官,斥候中隊第三小隊長馬志任務完成,請求歸隊。”

  秦雷站起來回個禮,朗聲道:“允許歸隊。”這批斥候是秦雷手把手教出來的,他當時投入的心血不亞於對自己的貼身衛士,這個馬志又是最早的小隊長,自然與秦雷極是熟絡。他也是秦雷派去保護沈洛與張諫之的隊員的首領。

  此時雙方萬里奔波後,在這塞上草原相遇,自然激動異常。秦雷雙手按住斥候馬志的雙肩,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見馬志身板依舊結實的同時眼神更加犀利了,才開心道:“不錯不錯,看來萬里奔波,沒把你們折騰瘦了。”

  馬志眼圈微紅道:“當時不能同殿下與弟兄們一道闖鬼門關,至今想起來還難過不已。”

  秦雷擺手道:“你那是奉命行事,不必多想。來,坐。”奔波途中,一切因陋就簡。即使是殿下的帳篷,也不過是在地上鋪了一塊厚地毯用來當床。

  秦雷拉著馬志在地毯上坐下,對帳篷外大喊道:“泗水,快,弄點酒菜,我要與兄弟們飲酒。”

  秦泗水在外面應了聲便離開了。秦雷又對沈冰吩咐道:“去吧沈青找來,就說他隊長來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13 PM

第六十九章 為人四海的沈舅舅

  等到沈青從外面進來,秦泗水已經把地毯鋪上一層油布,擺上冷切牛肉、烤兔子、燉麅子,還有從水泡子裏撈的鯽魚,心靈手巧的秦泗水給燉了個湯。放上點鹽,再撒上些水邊生的野蔥野蒜。濃郁的鮮香令饑勞一天的人們食指大動。

  沈青與馬志見面自有一番別情,這時候秦泗水把最後一大盤野菜端上來,對秦雷道:“殿下,可以用膳了。”

  秦雷對沈冰吩咐道:“去拿兩壇燒酒來。”沈冰高興地從地上蹦起,就往帳外竄去。此時燒酒剛剛出現,齊楚兩國都不接受這種辛辣醉人的高度酒。即使在秦國,也不受貴族待見,只在社會底層流傳。若不是秦泗水,秦雷都不知道這個時代就出現燒酒了。

  但有一種人狂熱的喜歡這種烈酒――當兵的。秦雷當日飲後,再飲別的酒,都覺得淡而無味,索性讓秦泗水只去仙人燒沽酒。這次北上,怕喝不到烈酒,秦雷竟讓沈青把仙人燒的庫存統統買下來,足足裝了五大車。喜得仙人燒的華老闆好幾天睡覺時候笑醒。

  秦雷他們輕裝簡行,輜重都拋到後面,只帶了十壇老燒。本來打算自己喝足夠了,誰成想在在溫差巨大的草原上,這老酒竟成了稀罕物,引來全體衛士的覬覦。秦雷倒是不心疼他們喝,只是第一次喝了之後,一個個醉醺醺的倒頭大睡到夕陽西下,耽誤了整整一天行程。是以秦雷嚴格控制他們飲酒的量,每日全體只供一壇,多了免談。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的,這群酒蟲上腦的傢伙醉過一次,就對自己帶的淡而無味的水酒失去興趣,每日纏磨秦雷,希望他能開恩,多賜些燒酒。

  秦雷的燒酒就在每個衛士的馬背上分開裝著,但是沒有他的允許,誰也沒有動的心思。因為從第一天起他就潛移默化的灌輸一個心思給自己的手下:該是你的,殿下一定賜給你。殿下不給的,絕對不要覬覦。日復一日,終於成了良好的習慣。

  等沈冰把十個大酒壺提進來,要打開給秦雷檢查。秦雷搖頭道:“不必,我相信我的兄弟們。今天放開了喝!”

  沒有當值的衛士,不管帳篷內外的,齊聲歡呼,甚至有人喊出‘萬歲’這樣犯忌諱的話。

  秦雷皺皺眉頭,知道這是真情流露、口無遮攔,便沒有說什麼。待所有人面前的粗瓷碗都盛滿酒,秦雷環視一下圍著帳篷席地而坐的下屬們,這些傢伙正眼巴巴望著自己。

  秦雷笑駡一聲:“不要用這種饑腸轆轆的眼神看著我。”也不囉嗦

  端起桌上的白瓷碗,舉起道:“今日與馬志重逢、明日抵達北山牧場,可喜可賀,幹!”

  眾人齊齊舉碗,劈裏啪啦的在桌子中間一碰,高聲道:“謝殿下。”紛紛一飲而盡。秦雷也喝淨碗中燒酒,火辣辣的感覺燙得他眯起眼睛。看著還是眼巴巴望著自己的下屬們,秦雷灑然一笑,叨了塊牛肉放到自己碗中,對饞壞了的下屬笑道:“用吧。”

  一群饞瘋了的漢子餓虎撲食。一時間整個營地儘是悶頭吃飯的咀嚼聲、筷子碰到碟子的叮噹聲、被噎到的抽氣聲。

  秦雷身邊坐著馬志沈青,食物是秦泗水親自搗鼓的,再加上與他吃飯下屬總有些拘謹。是以幾個人慢悠悠的邊吃邊敘話,倒沒有別的地方的熱鬧景象。

  秦雷仔細詢問馬志別後的情形。馬志閉目回憶一下,便開始講述突圍歸國的經過。

  因為秦雷的大隊伍突然狂飆猛進甩下了各方暗諜一段時間。利用這個時間差秦雷強行送走了張諫之和沈洛,同時召集了散播在應州的細作們,這一進一出,人數不多不少。以至於等暗諜們回過神來,重新綴上秦雷的大部隊時,竟沒有人發現秦雷的掉包計。

  等到行出一天之後,才放開沈洛與館陶。此時兩人也只能苦笑連連。

  以沈洛上京大商的身份,只要不跟著秦雷那個禍害,不暴露館陶這個災星,在齊國上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西面大散關的背景下,輕鬆的做到了暢通無阻。

  一路上經過齊國大小城府,只要見到沈洛的大旗,守城官兵非但不敢刁難,還要笑臉相迎。於是乎這隊逃難之人竟然有店住店,有車坐車,一路上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快活。最離譜的是竟然還住了幾次太守府,至於縣太爺的官邸就像自家臥房一樣,隨便睡。

  聽得秦雷心中悲涼,聯想起自己喪家之犬般的生死十日,默默哀歎道:“同樣是人生,差距怎麼這麼大涅?”

  沈洛他們最後穿延州出幽州,離開了齊國邊境,進入了莽莽東郭勒爾大草原。自唐朝打垮突厥後,對北方少數民族實行恩威並施,拉攏分化的政策。在強大的軍力和經濟實力的震懾下,北方始終沒有出現一個強大統一的遊牧民族,而是形成了草原居民逐步內遷,民族之間相互融合的跡象。

  當然這一切都要在強大的實力的基礎上,唐朝末年的國力衰退和滅亡後的軍閥混戰,又點燃了不少草原惡狼的雄心,開始試圖統一草原,進犯中原。邀天之興,三個強大的國家很快建立,基本結束了混亂的局面。通過近百年的反復較量,把草原部落又打回了唐朝時的模樣。只不過大唐時那種民族和睦的景象再難找回了。

  沈洛因為生意原因,與東郭勒爾草原上各大部落的頭面人物都有些交情。沿途都有部落護送,穿越大草原倒沒有想像中那麼辛苦,只是草原人熱情好客,路過那個部落要是不進去叨擾,那是對他們最大的侮辱。是以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十天前才走出東郭勒爾,進入秦國的河套地區。未作停留,一路南下,在北山牧場歇息時,竟然碰到了打前站的衛士,這才知道秦雷竟然也要來北山牧場。於是沈洛決定在北山牧場等他。馬志卻是派出來迎接的。

  馬志說完,秦雷笑駡道:“跟著大老爺就是享福啊,他奶奶的,早知這樣我也跟著舅舅了。”

  眾人笑作一團。然後輪流揪著馬志灌酒,嚷嚷著叫他體驗下,被圍追堵截的痛快。

  秦雷看著他們笑鬧,也不阻止。心卻早飛到北山牧場了。

  他現在迫切想見到沈洛和館陶。自從他發現自己在政治上很不成熟時,就十分渴望能有個人幫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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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第二天啟程時,已是日上三竿。這還是沈青用馬鞭一個個抽起來的,當然秦雷無法怪罪他們,是自己讓他們飲酒的。

  本來上午就能走完的路,到日頭偏西還沒走完。

  當秦雷越過一個小山包,看到遼闊的草原上出現一個土城,北山牧場終於到了。

  遠遠的從城中駛出幾騎,向著秦雷這裏奔來。秦雷長嘯一聲,催動戰馬迎了上去。

  相向而行的戰馬在重點相遇,闊別多日的沈洛、張諫之與秦雷相視大笑。三人跳下馬,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萬里回環後,終於在這北方草原上見著了。

  沈洛與張諫之望著標槍一樣挺拔立著的殿下,雖然滿面征塵,但那雙曾經晦明晦暗的眼睛,卻鷹一樣的攝人心魄,目光堅定而銳利。張諫之拱手喜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秦雷笑著還禮不語。

  沈洛抓著張諫之的胳膊怒道:“你個破罐子,就會打啞語。我忍你很久了。知道嗎?”又晃著拳頭威脅道:“把話說完,不然打你個滿臉開花。”

  後面的衛士暗暗咋舌,沈執事什麼時候這麼暴躁了?

  張諫之知道沈洛一直擔心秦雷安危,如今終於見到,心中的愉悅不好直接表示,拿自己借機發洩一下也無妨。便笑駡道:“你這老沈,我說與你便是,快快鬆開。咱就這一件體面衣服,抓壞了你賠不起。”

  秦雷趕忙拉開沈洛,握著他的手真摯道:“舅舅,謝謝你。”

  沈洛身體一顫,感覺鼻頭發酸,忙轉過頭粗聲道:“不說就不說,你們就玩神秘好了。我去看看晚飯準備好了沒。”說完回身上馬,頭也不回的逃回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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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恐嚇、排擠、殺!

  秦國戰力公認天下第一,多半是靠騎兵打下來的。雖然近二十年來被東齊崛起的百勝騎軍搶去了風頭,但即便是高傲的百勝公趙無咎也不得不承認,無論從數量上還是質量上大秦騎兵都佔有無可比擬的優勢。

  百勝軍雖天下無敵,號稱十萬雄師。但只有兩萬精騎。不是齊國皇帝猜忌,也不是上官丞相非難。實在是訓練一個合格的百勝騎軍太難了。別的部隊的老騎兵都不一定能擠進百勝騎軍的預備營。百勝軍又征戰不休,傾全國之力能維持住兩萬之數已是困難,要想更進一步,卻不可能。

  而秦國有五十萬精銳騎兵。若不算水軍,占了全國軍力的三分之一強。

  要知道齊國只有二十萬騎軍,而楚國,由於地處南方,水網縱橫,加上沒有良馬,舉國統共有十萬騎軍,戰力更是要大大的打個問號。

  五十萬對三十萬,這就是秦國與齊楚兩國軍力上的差距。

  維持這麼龐大的騎兵,自然要傾舉國之力。這從秦國遍佈整個西郭勒爾大草原和西涼草灘的九大牧場,便可見一斑。西郭勒爾的牧民全部編入牧場,不服從的或者被大秦消滅,或者逃離西郭勒爾。

  這九大牧場每年可以為秦國軍方提供二十萬匹優秀的軍馬,甚至還可以向內地輸送用於運輸與耕種的駑馬三十萬匹。

  這不是全部,還有一個不在九大之列,卻絲毫不亞於九大的牧場,這就是位於河套地區的皇家北山牧場。

  現在秦雷便縱馬駛入這個牧場的營地。漢人終歸住不慣帳篷,所以修了個兩丈高的土城,當作居住地。

  秦雷一進城,映入眼簾的便是道路兩側整齊列隊的五千軍士,把整個小城的街面塞得滿滿的,只留下一丈寬的通道。

  見到秦雷進城,五千人轟然跪倒,大聲喝道:“恭迎殿下。”聲震九霄,沖出土城後在草原上回蕩。

  秦雷已是見過世面的,他微微頷首,目不斜視的輕輕一夾馬肚,戰馬便沿著大道小跑起來。

  等見到跪在路中央的鍾離坎與幾個不認識的官員時,才淡淡道:“都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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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稍作休整,換上一身便裝的秦雷坐在場衙的正坐上,接見牧場中的大小官員。

  他看著有些憔悴的鍾離坎,淡淡道:“鍾離,還不為本殿下介紹介紹幾位。”

  鍾離坎抱拳道:“遵命。”指向一位戎裝的中年將軍,介紹道:“這位是太子衛軍統領將軍皇甫戰文。”皇甫戰文向秦雷施以軍禮。秦雷笑問道:“本殿下回京時,有位禦林校尉千里護送,名喚皇甫勝文。與皇甫將軍可有什麼關係?”

  皇甫戰文點頭道:“正是舍弟。給殿下添麻煩了。”

  秦雷微笑道:“孤與皇甫校尉相交甚好,現在還時常想起呢。”

  皇甫戰文笑道:“那是舍弟的榮幸。”想了想,又道:“末將也與有榮焉。”

  秦雷點點頭,示意他坐下。

  鍾離坎又指著一個黑色臉龐五品官員打扮的中年魁梧漢子道:“這位是北山牧場的場監秦奇。”秦奇向秦雷叩首施禮。

  秦雷聞言撫慰了幾句。也讓他坐下。

  再有兩人的屬官,與秦雷一一見過。

  等到接見完畢,一干不夠品級的便退下。整個屋裏一共秦雷、皇甫戰文、秦奇、鍾離坎與沈青五人。沈青本來也想退下,但被秦雷留下。

  秦雷見屋裏安靜下來,便對皇甫戰文與秦奇這兩個初次見面的開門見山道:“吾受吾兄太子殿下所托,北上皇家牧場組軍。諸位大人都知道,一支軍隊想要從無到有,從弱到強,沒有幾年的苦功夫是不行的。”

  皇甫與鍾離點頭稱是,皇甫草創太子十二衛軍用了五年才成戰力。鍾離首創太子血影用了五年,卻仍不能令太子滿意。

  秦雷沉聲道:“但是吾只有最多半年時間。半年想要憑空變出一支強軍,用常規的法子肯定不行。”

  皇甫戰文想了想,拱手道:“若是有戰爭鍛煉,末將可嘗試半年成軍。”

  秦雷擺手道:“皇甫將軍說得是常規部隊,而現在咱們要練的是特殊部隊。不能正面投入戰場。”

  皇甫戰文悶聲不說話。

  秦雷心中不悅,面上依舊笑容燦爛道:“諸位將軍,明日將全體隊伍寅時三刻在校場集合,可有問題?”

  沈青和鍾離坎都沒有問題。唯獨皇甫戰文乾笑道:“殿下沒從過軍,不知道軍中規矩。軍中都是卯時點卯,早了會亂了規矩,怕影響殿下威信。”

  秦雷知道,要這個正當年的將軍服他一個毛頭小子,僅憑皇子身份是不夠得,他也沒有奢求。依舊微笑道:“臨來的時候太子授吾生殺大權,想必諸位大人已經收到旨意?”

  皇甫戰文與秦奇點頭稱是,秦雷摸了摸腰間的太子佩劍,眯著眼睛道:“本殿下為人和藹和親,從不胡亂殺人。只要諸位大人約束屬下令行禁止,吾是不會動用這太子劍的。”說完笑眯眯的看著皇甫戰文。

  在場的幾人,沈青是秦雷的死黨,鍾離坎欠秦雷人情,秦奇只是個文官,管不著軍事。所以眾人眼光齊刷刷看向皇甫戰文。

  皇甫戰文沒想到自己稍微表示下異議,這位殿下就要喊打喊殺的,心中大罵晦氣。無奈形式比人強,人家是皇子,又拿著太子劍,他還能怎麼著。只好起身行禮,悶聲道:“屬下明白。”

  秦雷起身扶起皇甫戰文,笑容燦爛道:“皇甫將軍莫怪,本殿下年紀太小,性子急了點,最受不得激。這是個大毛病,得改得改啊。”

  皇甫戰文倒沒見過變臉這麼快的人,小心陪笑道:“殿下少年英雄,英姿勃發。”

  秦雷哈哈大笑,持著皇甫戰文的手道:“皇甫大哥真會說話,走,咱們後堂吃酒去。秦大人同去。”皇甫戰文徹底沒了脾氣,一臉苦笑的被秦雷拉著往後堂走去。秦奇也面色怪異的跟上。

  鍾離坎拉住沈青,小聲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跟在中都時不大一樣了。”

  沈青想了想,正色道:“據殿下對我們說,他現在處於什麼青春期。”

  鍾離坎啞然。

  其實方才沈青想得是另一樁事……

  秦雷在入城路上,請教館陶如何與人相處。館陶瞪大眼睛看他半晌,良久才怪叫道:“殿下,你知道什麼叫殿下嗎?”

  秦雷搖頭。館陶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歎息模樣,怪聲怪氣道:“殿下的意思就是陛下以下你是最大的幾個之一,你說應該怎麼行事?”

  秦雷被他咋呼的有點傻,憨憨道:“怎麼行事呢?”

  館陶舞著雙手,高聲道:“但凡你說的,就是錯了也要無條件執行。不允許有人當面質疑,不允許有人當面忤逆。”

  秦雷‘啊’一聲,在那一刻,他感覺自己智商幾乎為零。這與他一直信奉的民主集中制有太多的不同。他傻乎乎的問道:“如果忤逆呢?”

  館陶臉上兇相畢露,惡狠狠的道:“恐嚇、排擠、殺!”

  秦雷小聲問道:“這樣會不會太獨裁啊。”

  館陶在馬上手舞足蹈,若不是秦雷皇子身份,似乎會一巴掌拍在他的腦後。他的腦袋幾乎湊到秦雷臉上,神秘道:“所以說為上者必須謹言慎行。在做一個決定之前要反復思考。而不是在作出決定後反復。”

  秦雷點點頭,他感覺智商又漸漸重回大腦,伸手把館陶那張鬍子拉茬的老臉推開,鬱悶道:“有話好好說,把臉貼這麼近幹什麼,噴老子一臉口水。媽的,怎麼沒見你拿我當殿下看啊?”

  館陶知道他恢復清醒了,便怪笑著拍馬加速前行。

  秦雷望著這狂生,搖頭苦笑。館陶這人什麼都懂,就是沒法約束自己那不羈的心。怨不得三十郎當歲,還是個光棍。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17 PM

第七十一章 這裏黎明亂糟糟

  翌日寅時二刻,夜空依然繁星點點。

  一通低沉的鼓響,打破了夜的寂靜。

  大秦軍律:聞鼓而集。

  安靜的軍營騷動起來,睡夢中被驚醒的兵士怒駡連連。卻幾乎沒有人起床,大都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繼續呼呼大睡。

  ~~~~~~~~~~~~~~~~~

  上百個黑衣人手持火把,靜靜的站立在校場的四周。

  演武臺上立著四個鐵制三角架,上面掛著盛著牛油的火盆,火盆熊熊燃燒著。

  一身戎裝的皇甫戰文與秦雷面色陰沈的站在演武臺上。還有一刻鍾就是寅時三刻了,場中才稀稀拉拉來了幾隊人,幾乎不可能按時完成集結了。

  皇甫戰文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便硬著頭皮對秦雷低聲道:“殿下息怒,初次寅時集結,軍士們可能不習慣。明日一定不會如此了。”

  秦雷瞟他一眼,輕聲道:“皇甫將軍,若是敵人夜襲,會等我們卯時起床後再來嗎?”

  皇甫戰文聞言面色一窒,陪笑道:“這裏是大秦腹地,哪來的什麼敵人。要是上了戰場,定然不會如此。不會如此。”

  秦雷哼道:“平時鬆鬆垮垮,你還指望他們上戰場?等著炸營吧。”

  他見皇甫戰文表情不服,轉過身面對他,嚴肅道:“你知道齊國戰鬥力最低下的州軍在寅時被襲營後多長時間恢復正常的嗎?”

  皇甫戰文默然,他知道秦雷這麼說,那一定是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

  “不到二十息!”秦雷幾乎咆哮道。指著場中的鬆鬆垮垮的士卒低吼道:“再看看我們號稱天下第一的大秦軍隊。就算昨日沒放你回去通知,可是寅時一到就擊鼓集結,此時已是三通鼓響。你數數來了多少人!”

  皇甫戰文面色沉痛的雙膝跪下,叩首道:“戰文禦下不嚴,任憑殿下責罰。”

  秦雷語氣放緩道:“我知道你們乃是太子衛軍,平日裏只出儀仗,不到萬一根本沒有上陣搏殺的機會。作將軍的看著別人打仗立功,卻沒有自己的份。心中不免心灰意懶,是以對軍士約束鬆散了些。這可以理解。”

  皇甫戰文被他戳到痛楚,嘶聲道:“殿下!末將糊塗啊!”腦袋深埋在雙臂中,雙肩微微抽動。

  這一幕被下面的士兵看到了,心中自然惴惴不安。噤若寒蟬的注視著臺上的一舉一動,生怕有什麼噩運降臨到自己頭上。

  秦雷把他扶起,為他拍拍身上的土,溫和道:“既然太子殿下和吾想練一支強兵出來,定然不是練出來做擺設的。不會沒有將軍用武之地的。就看你還有沒有那份雄心了。”

  皇甫戰文用袖口使勁擦擦眼睛,面色猙獰道:“自從被排擠出御林軍,末將無數次夢回沙場,若是殿下能給小人這個機會。就是把這命賣與殿下又何妨!”

  秦雷笑道:“你把信任給我就可以了,還是留著命享受這花花世界吧。”

  皇甫戰文剛要答話,第四通鼓響起,寅時三刻到了。

  秦雷一揮手,門口的鍾離坎帶一隊黑衣人封鎖了大門。把陸陸續續往裏進的軍士擋在了門外。

  秦雷向皇甫戰文點點頭,他向前一步,大聲命令道:“整!”

  場中軍士向他面前靠來,二十人一行,一共排了十列零七個。

  皇甫勝文面色鐵青的向秦雷行禮道:“啟稟殿下,太子衛軍五千人,按時集結二百零七人。請責罰。”剛要跪下,秦雷搖頭止住。

  秦雷走上前,與皇甫戰文並肩站著,對空曠的校場中那二百零七人朗聲道:“你們昨天迎接的本殿下,吾很感動。今日卻被本殿下擾了好夢,是不是心中有怨懟啊?”

  這時候再不開眼的傢伙也不敢吱聲了。所以沒有人回應秦雷。

  他有些怏怏的輕咳一聲,想起了齊國山中那群膽大包天的隊員。秦雷乾笑一聲,指著前排一個高大健壯的兵士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士兵高聲叫道:“回殿下的話,俺叫許石頭。”

  秦雷也不探究他名字的由來,直接問道:“許石頭,吾來問你,你為什麼沒跟別人一樣遲到呢?”

  許石頭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答道:“因為馬六子叫俺們起來的,他比俺們有心眼子。俺們都聽他的。”

  秦雷訝異道:“那麼說你們這些人都是馬六叫起來的?”、

  眾人一起點頭。

  秦雷饒有興趣的道:“馬六子出列,站到前面來。”

  隊伍中鑽出一個尖嘴猴腮的軍士,個不高,但是渾身透著機靈。秦雷心說,這名字太好了,‘馬騮’可不就是猴子嗎。板著臉問道:“馬六,你來說說當時是怎麼想的?”

  馬六子撓撓頭,呲牙笑道:“小的不敢說。”

  秦雷板著臉道:“恕你無罪。快說吧。”

  馬六子這才嘿嘿道:“回殿下的話,戲文上演著大將軍初掌帥印,都會來一出擊鼓點將,有沒按時到的就會被哢嚓了。小人想著,可不能被哢嚓了,就喊著兄弟們一起來了。”

  秦雷一聽,笑駡道:“你小子也算將?照你說,本殿下得把沒到的四千多一起哢嚓了?”、

  馬六子忙分辯到:“不是不是,小人只是不想被哢嚓,卻沒有咒同袍的意思。”

  秦雷故意板起臉道:“你可想過你們把自己摘出來,會不會招人嫉恨呢?”

  馬六子苦笑道:“確實想過。”然後猴臉一正,尖聲道:“小人識字不多,但也明白邪不勝正,不能因為怕這怕那就不遵守軍紀了!”

  秦雷拊掌道:“好一個邪不勝正,對!馬六,你說得很對,做的更好。只要是認為對的,就要去堅持,不要管別人怎麼樣。”轉頭對面色稍緩的皇甫戰文笑道:“皇甫將軍,你這個軍士很好啊。”

  皇甫戰文微笑著點頭,附和道:“確實令末將汗顏。”

  秦雷沉吟下,對皇甫戰文輕聲道:“今日確實沒想到會是這般模樣,本來我是想直接進行選拔的。”

  皇甫戰文心中苦笑,只能自認倒楣。

  秦雷接著道:“這樣看來,必須要先整頓軍紀再說了。”

  皇甫戰文點頭抱拳道:“全憑殿下吩咐。”

  秦雷想了想,輕聲道:“我有三個建議,一,重獎馬六等人,獎要重。二,處罰所有沒來的軍士,但不宜過重。三,自即日起,進行佇列訓練。暫定一個月。”

  皇甫戰文想了想,想說什麼卻猶豫著不敢說。秦雷知道他被自己咋呼怕了。小聲笑道:“想說就說吧,我對自家兄弟一向寬厚。其實我人很好的,對不對,沈青?”後半句卻是對一邊的沈青說的。

  沈青無奈的點點頭表示贊同。

  皇甫戰文心中暗歎遇人不淑,正色道:“殿下前兩條末將都贊同,只是這最後一條,有什麼用呢?”

  秦雷心中笑道,怎麼沒用,老子當年還不是從一個小痞子被練成個兵樣的。卻不能這麼解釋,只是含混道:“皇甫大哥放心,這個法子專治各種自由散漫不聽招呼,一用准靈。”

  皇甫戰文也不好再說什麼,點頭道:“末將執行就是了。”然後大聲對台下士兵道:“今殿下念爾等忠誠盡職,特恩賜爾等每人銀二十兩,絹一匹。馬六另有賞賜,稍後頒佈。還不謝恩。”

  太子衛軍軍士每月餉銀不過三兩,一下子獎了這麼多,眾軍士大喜過望,齊聲高叫道:“謝殿下隆恩,謝殿下隆恩!”

  皇甫戰文待他們歡呼後,詢問秦雷還有什麼事情,秦雷搖搖頭,皇甫戰文便命令隊伍解散。

  待他也要離去時,秦雷突然叫住他,問道:“皇甫大哥,你想給那些軍士什麼懲罰?”

  皇甫戰文正容道:“大秦軍律,更鼓停,未至者斬。”

  秦雷微笑的看著他,知道還有下文。

  “但既然殿下說從輕處罰,那就每人二十軍棍吧。”

  秦雷苦笑道:“皇甫大哥,你這是要害死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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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可憐的馬騮和石榴

  秦雷心裏感歎,他不相信皇甫戰文這個十幾年的老行伍能不懂眾怒勿犯的道理。

  此時卻不是計較的時候。他笑著對皇甫戰文道:“二十軍棍打下去,恐怕怨氣能遮滿整個北山牧場。還是打個折扣吧。”

  皇甫戰文尋思道:“那就十棍吧。”

  秦雷拍拍他的肩,輕聲道:“五棍就好了,在打的時候安排受獎的二百人回營。”

  皇甫戰文心中暗驚,悄聲問道:“殿下可保萬無一失?若是鬧大了就不好收場了。”

  秦雷眯眼道:“萬無一失,去吧。”皇甫戰文只好行禮轉身去了。

  秦雷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面色異常冷峻。背後有人靠近,為他披上一件披風。秦雷沒有回頭,只是蕭索道:“請館陶先生去我那。”

  見館陶前,他先見了一個人。

  馬六出了校場就被鍾離坎單獨留下,告訴他殿下要見他。就把他引進一間小屋等著。

  沒多久秦雷來了,解下披風後往身後一扔,沈青趕緊接住。

  秦雷大刀金馬的坐在一張長凳上,劈頭就道:“我時間不多。只問你一句話,要是不願意回答,就上路吧。”

  馬六先是面色一變,旋即恢復正常道:“小人知道的一定照實回答。”

  “你是誰的人?”

  馬六強笑道:“殿下說笑,小人當然是您和太子殿下的人。”

  秦雷搖搖頭,起身對身邊的衛士吩咐道:“砍了吧。”便向門口走去。

  他身邊的衛士上前,一腳踹翻還有些發懵的馬六,面色兇狠的拔刀就砍。唬的馬六失聲大喊:“慢著!”

  秦雷仿佛沒聽見一般,已經走到門口。那明晃晃的樸刀也沒有一絲停頓朝馬六的脖頸砍去。他甚至已經感覺到冰涼的刀鋒把脖子上糝起一片雞皮疙瘩。那一霎那,馬六終於體會到了死神冰冷的吻,他發現自己遠沒有想像中堅貞。

  “我是太尉府的……”話還沒說完,鋒利的刀鋒已經割破他的皮膚,有鮮血在飛。還有尿騷味,馬六終於被嚇得失禁了。

  秦雷還是沒有回頭,最終消失在馬六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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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秦雷回到自己的房間,館陶已經在那裏等著。他歪坐在胡床上,正在仔細剝一個石榴,神態專注,甚至秦雷進來都沒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秦雷見他老神在在的樣子,莫名其妙的心頭火起,一掌扇飛他手中剛剛剝開一半的石榴,氣呼呼的坐在胡床邊,也不說話。

  館陶也不惱火,彎腰撿起石榴,用袖子擦擦,繼續認真的剝起來。秦雷眯著眼睛看了他半晌,堅定的伸出手,又把那可憐的石榴撥在地上。

  館陶終於抬起眼皮,與他對視一會,然後又彎腰拾起摔了兩次,已經有些破爛的石榴,拿在手上,把爛了的部分小心地剔掉。又想去把皮剝完。

  秦雷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第三次揮手把石榴拍在地上。並把他的雙手牢牢按住,不給他第四次撿起的機會。

  館陶望著憤怒的盯著自己的秦雷,終於放棄了嘗試。對秦雷認真道:“放開吧。”秦雷堅決的搖搖頭。

  館陶感覺雙手被鐵鉗夾著似的,疼痛難耐。強笑道:“何必呢?大家都痛苦,放開的話就好了。”

  秦雷把他的手攥得緊緊的,低聲怒吼道:“魔鬼……”

  館陶也許疼過勁了,反而輕鬆道:“是你心裏有魔鬼。我只不過讓你感受到它的存在而已。”

  秦雷重重的穿了幾口粗氣,頹然的放開雙手。用仿佛來自天外的聲音呢喃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與你們是不一樣的。我們生活的環境不一樣,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也不一樣。讓我漠視人的生命、尊嚴、希望這類美好的東西,真的很痛苦啊。”他狠狠的攥住自己的頭髮,仿佛想把心中的惡魔鑽出來。

  館陶悠然道:“殿下,不管你到底受過什麼樣的教育,待過什麼樣的環境。甚至不管你心中的堅持是什麼,這都不重要。”

  秦雷抬起頭,茫然望著館陶,嗤笑著問道:“連心中的堅持都不重要,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更重要?”

  館陶第一次與秦雷對視,他的眼神清澈而透明,仿佛心中沒有一絲污垢。館陶輕聲道:“是活下去。有尊嚴的活下去。”

  秦雷剛要說話,館陶擺手道:“聽我說完,我知道殿下你是有智慧的人,這種人通常難以用語言打動。他會將一切不順耳的道理當成詭辯拋到九霄雲外去。我理解你,因為我也是這種人。”

  秦雷無法否認,他甚至很少被自己說服。

  館陶直起身子,表情前所未有的鄭重道:“在齊國你待我為友,我也以友事之。來秦後,你待我為師,那我就應當直言不諱,讓你少走彎路。”

  秦雷默然不語。館陶接著道:“殿下,不是自誇,館陶自幼天資過人,又因緣際會,拜在當世第一智者,恩師神機先生座下,學藝八載,習得縱橫之法、治國之道。自覺已是天下頂尖的人物,便想下山做一番事業。然而恩師只是不允。”

  秦雷知道館陶十六歲下山,沒想到還有這一段,漸漸聽得入神。

  “恩師言我藝已成然人未成。希望我再隨他修習三年,這三年裏教我如何做人。”憶起往事,館陶面上有清晰的追悔之色。“當時老師把我關在房裏,不許我出去。半夜裏,我想偷偷溜出去,發現窗戶居然可以打開。當時滿腦子下山下山,也沒有細想,就翻窗出去,偷遛下山。”

  秦雷忍不住插言道:“那扇窗戶是誰打開的?貴師還是令師兄弟?”

  館陶點頭贊許道:“在上京時,我就說殿下看問題總能一針見血。我下山後被冷風一吹,也想明白了此節。恩師智珠在握,定不會犯次等低級錯誤。當時我只道恩師故意為之。也沒臉回去了,就下山投了齊國。”

  秦雷搖頭道:“不會是貴師,你從小是他看著長大的,對於你的性格他應該最清楚。如果想留你,就絕不會開那道窗。如果不想留你,也沒有必要白日裏與你費口舌。”

  館陶慘笑道:“可惜我用了三年,嘗盡人情冷暖後,才想通此節。定是我那師兄嫉妒於我,哎,不說也罷。”他調整下心情,繼續講起自己的故事:“想我當年下山之時,何等的恃才傲物,何等的目空一切。甫一下山便在詩仙會奪魁,楹聯閣稱雄,又為民伸冤,憑滿腔正氣,在公堂上鬥倒有鐵齒銅牙之稱的大齊第一訟師。一時間譽滿上京,春風得意啊。”

  秦雷知道雖然此刻拿來做反面教材,但那想必是館陶此生最快活的日子。

  “當時自以為大齊第一高人,便不屑於像一般布衣似的從高門清客開始做起,博得東主歡心,被舉薦進入官場。總幻想著一朝皇帝征辟,從此一步登天。因而毫不客氣的拒絕了無數高門貴族的邀請,自此被他們嫉恨。朝廷每年的查舉征辟皆控於這些人之手,我自然沒可能由此入仕。甚至皇帝太后聞我才名,屢次想招我入宮見駕,也被悉數阻攔。久而久之,日漸潦倒,為生計所迫加上有些自暴自棄,做了些下做事,最終竟成為上京城一大笑柄。”

  館陶說了一氣,口有些幹,秦雷去給他端水,他搖搖頭,微帶嘶啞道:“殿下,我告訴你我的前半生,不是為了緬懷什麼,更不是為了讓你笑話,而是為了向你說明兩個字。”

  秦雷知道這是一個前半生失敗的大才對自己的總結,神態專注的聆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

  館陶直楞楞的看著秦雷,前所未有的莊重道:“規矩。”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19 PM

第七十三章 大道湯湯,逆之者亡

  “規矩?”秦雷若有所思道。

  “就是規矩,這個世界是有規矩的,你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

  秦雷長歎一口氣道:“若不遵守,就會犯規,便會被守規矩的排斥。”

  館陶點點頭道:“對了一半,若僅僅被排斥還有在場上玩得可能,大不了玩的淒慘些,寂寥些。”

  秦雷恍然,閉目慘然道:“既然是規矩,就有制定和監督的,若我不守規矩,便會被制定的和監督的攆出場去,連玩的資格都沒有。”

  館陶落寞的點點頭,自嘲道:“我就是那被驅逐出場之人。”說完這句話,館陶反倒輕鬆起來,笑容重新掛在臉上。

  秦雷的臉色卻陰沈的可以滴出水來,他輕聲問道:“這規矩是由誰制定的?又有誰來監督呢?”

  館陶知道秦雷說這話便代表他當真聽進去了,微笑道:“這個問題我也思考了很久。這是問題的根本。”然後把腿從胡床上放下,與秦雷並肩坐著,悄聲道:“先回答後一個,這舉國的官員士紳,豪門大族,乃至你們皇家,都是這個監督執行的。”

  “至於由誰制定的,我起初以為是皇權,或者是掌握國家權力的幾個人。但當我去探究,卻悚然發現就算是掌握權柄者,倘若違反了這個規則,也會被其他監督者自下而上的推翻。”

  秦雷思索一下,問道:“倘若所有監督者集體違反規則呢?”

  館陶森然道:“那就會被所有在場遊戲的人驅逐。禮崩樂壞,江山易色。”

  秦雷心中漸漸清晰,他想到了馬先生和恩先生,沉吟道:“這應該是規矩本身在起作用,這就是所謂天道吧。”

  館陶訝異的看著秦雷,半晌才喃喃道:“本以為你頗具慧根,沒想到還是小覷了你。”轉而自嘲道:“我這些年為了寫《齊國改良奏議》,走了很多地方,接觸了很多人,思路漸漸開闊。才想明瞭這其中的道理。沒想到你竟一朝頓悟。”

  秦雷不好意思道:“我隨便胡說的,就算說對了,也是站在你的肩膀上,沒啥了不起的。”

  館陶哈哈大笑道:“看來你放開了。”

  秦雷俯身撿起那個石榴,小心地擇去摔爛的部位,把最後一塊皮去掉,露出裏面紅寶石般的果粒。眉眼舒展道:“若是還放不開,卻也沒有放開的必要了。”

  館陶起身正色道:“殿下謹記,夫天地陰陽,各有教令。所為大道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則亡。”

  秦雷也起身雙手奉上那個形狀雖不完整,卻依然晶瑩剔透,誘人生津的石榴。

  館陶笑著接過,又重新遞給秦雷,清聲道:“本來就是給殿下的。”

  秦雷捧著石榴,恭敬道:“還請先生教我。”

  館陶微笑道:“世人皆愛梅蘭竹菊,我卻獨愛石榴樹。”

  秦雷‘啊’一聲。心道這位先生果然品味異於常人。”

  館陶悠然道:“年青時我愛石榴花盛夏開放,火紅的花朵直指太陽,在百花凋殘的季節張揚無畏。那種攝人心神的氣魄,讓我無法不愛它。”

  轉而感歎道:“可現在卻愛石榴之枝虯結不失柔韌,有梅樹之奇崛,而無梅樹之枯瘠;愛石榴之葉優美不失厚重。有楊柳之清新,而五楊柳之柔媚。實乃兼備梅柳之長,而舍梅柳之短。”接著問道:“殿下,你知道這石榴花有幾種?”

  秦雷想了想,答道:“好像是兩種,一種單瓣的,還有種重瓣的。”

  館陶笑道:“不錯,那你可知這兩種花哪種可以結出你手中的石榴。”

  秦雷苦笑道:“應該是單瓣,看來這石榴很有講究啊。”

  館陶點頭道:“對,因為重瓣花期時開得太盛,耗盡了精華,沒有餘力結實。”說著,變戲法似的掏出另一個完好的石榴,厚厚的皮把果肉包裹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到內裏的精華。

  館陶托著這枚石榴,灑然道:“張揚到連烈日都敢蔑視的石榴,到秋裏會結這種內斂到極致的實。你知道為什麼嗎?”

  秦雷思索片刻,沉吟道:“因為經過漫長夏天的烈日暴曬、風吹雨打,石榴已知天地之威,明白只有這樣才能保住自己嬌嫩的籽。”

  館陶搖頭道:“這樣理解卻把石榴看小了。”

  秦雷好奇道:“那先生怎麼看?”

  館陶笑道:“石榴乃是富貴之樹,花中貴人也。你看春天裏百花爭妍,它知道想要出頭十分困難,所以它偃旗息鼓,積蓄力量。等到夏季裏,百花畏懼電閃雷鳴,日曬雨淋,但石榴知道陽光雨露皆是天恩,所以他肆無忌憚的放,卻安然無恙。秋風一起,它便知道就要天寒地凍了,便毫不猶豫的謝掉高貴的花,為自己包上厚厚的皮。所以可以安然的渡過冬季。這樣年復一年,體察天心,順時而動,怎麼會有禍患臨頭。”

  最後語重心長道:“貴人要學它呀。”

  秦雷躬身受教。

  兩人這番意義深遠的談話,被沈青的敲門聲打斷。秦雷向館陶重新深鞠一躬,誠摯道:“謝先生教我,秦雷受教了。”

  館陶沒有躲閃,而是嗤笑道:“殿下主意最正,若不是心裏已接受我昨日的說法,又怎麼會去按照我說的作。”然後歎道:“你今天這番作態,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安些罷了。”

  秦雷直起身,燦爛的笑道:“人生在世,求得不過是心安二字。”那一刻,神態像極了館陶心中那個神聖的老頭。看的館陶一陣發呆。

  等他回過神,秦雷已經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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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告訴秦雷,皇甫戰文來了。

  當秦雷看到皇甫戰文,發現這位威武的將軍就像熱鍋裏的螞蟻,圍著大堂團團亂轉。

  秦雷走上前,笑道:“皇甫將軍莫要再轉,吾看著眼暈。”皇甫見秦雷來了,忙上前行禮,惶急道:“殿下,不好了,才打了不到三成的板子,營裏就已經有些彈壓不住了。”

  秦雷考量的看著他,笑眯眯的道:“皇甫將軍坐下慢慢說,看看本殿下有什麼能夠幫你的。”

  皇甫戰文瞪大眼睛道:“難道殿下要置身事外嗎?”

  秦雷在案台後坐下,雙手一攤,奇怪道:“人是你的人,打是你打的。與本殿下有何干係?”

  皇甫戰文知道自己被耍了,氣憤道:“殿下莫非當戰文是三歲孩童嗎?”

  秦雷也不惱,只是眯著眼看他,輕聲道:“那皇甫將軍當本殿下是幾歲孩童?”

  皇甫戰文聞言表情一滯,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秦雷右手摩挲著案臺上的鎮紙,輕聲道:“皇甫戰文,年庚卅七,乃軍中巨頭皇甫家此代長子,十四從軍,每戰必身先士卒、甘冒矢石,因功擢升禁軍越騎校尉,掌禁軍八彪之一。後雖治軍嚴明,然愛兵如子,深孚眾望。據說一次陛下臨時起意,到你越騎營中巡視,發現整個營壘森然有度,軍容整齊。絲毫沒有因為天子到來而慌亂。陛下當時贊你好比漢之周亞夫。想來若不是那件事,禁軍膘騎將軍的位子非你莫屬。”

  皇甫戰文苦笑道:“原來殿下已經把末將調查一番。”

  秦雷溫和笑道:“請問這樣一位將軍,會帶出怎樣的兵?”

  皇甫戰文一臉慚愧道:“好漢不提當年勇,末將已是強弩之末,日薄西山。帶不得兵了。”

  秦雷陽光和煦道:“既然將軍帶不得兵,那把印信寶劍交出來吧。本殿下送你回京養老!”

  皇甫戰文本來一直弓著身子,聞言終於忍不住挺直腰板,鬚髮皆張,怒瞪著秦雷道:“五殿下,不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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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孤零零的寶劍

  秦雷雲淡風輕的與皇甫戰文對視。

  屋裏的溫度驟然下降。

  皇甫戰文臉色陰晴變換,放在腰間寶劍上的手緊了又鬆開,終究還是沒有魄力去抽那寶劍,最終悶聲道:“殿下,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嗎?”

  秦雷嘴角帶著淡淡的嘲諷,嗤笑道:“問得好,這也是我要問你的問題。”

  不等皇甫戰文答話,秦雷語不驚人死不休道:“我知道你心不在太子這邊。”

  誅心之言。

  秦雷擺擺手,阻止皇甫戰文的分辯,稍微認真道:“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的人,真的。”

  皇甫戰文徹底無語。默默的等著秦雷的下文。

  秦雷看著他,淡淡的道:“因為在我看來這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他把鎮紙往桌上一擱,清脆的響聲嚇得正走神的皇甫戰文一個激靈。

  等回過神來再看秦雷,發現他正冷冷的盯著自己,一向很溫和的雙目竟然透著森然的光。就像草原狼王的目光,威懾中帶著不屑。

  皇甫戰文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了毀滅。就像捏死一隻小蟲那樣無足輕重的毀滅。他的喉結抖了抖,感覺背後有些發汗。

  秦雷面無表情的摩挲著鎮紙,聲音冷淡而不帶感情:“我與太子不是同一人,你還可以選擇一次對我的立場。要麼是朋友,要麼是敵人。皇甫將軍準備怎麼選吧?”

  皇甫戰文避開秦雷的眼睛,垂首不說話。感覺自己的背已經濕透了。被過堂風一吹,冰涼一片。再陽奉陰違下去這位脾氣古怪的殿下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他卻也沒有別的選擇,對方的皇子身份讓他縮手縮腳。再說對方還有鍾離坎和他自己的百人衛隊,加起來共五百人,若想不聲不響的把他軟禁起來,是不可能的。

  秦雷心中感歎,若是沒有這個皇子身份,就算是怎麼威脅,恐怕都不會令這位將軍低頭。館陶說的沒錯,遵守規則者才能獲勝。若是自己不把自己當皇子,又怎麼指望別人把自己當皇子對待呢。

  他也知道過猶不及,秦雷把頭轉向天邊,放過他,呢喃道:“今日校場之上,我已經釋放了足夠的善意。不需要你回報以忠誠、不需要你的犧牲,甚至不需要你的信任也可以。”

  皇甫戰文猛地抬起頭,迎上秦雷那亮若星辰的眼睛。秦雷目光柔和的看著他,微笑道:“我知道你當時不是作偽,我對你的承諾也不是作偽。我會幫你重回沙場的。你相信嗎?”

  皇甫戰文點點頭。

  秦雷把鎮紙輕輕的放回原位,柔和道:“做為回報,我只要你在這段時間的服從,可以嗎?”

  皇甫戰文終於支援不住,頹然跪倒在地。解下腰間佩劍,雙手獻給秦雷。

  秦雷笑笑,沈青上前把佩劍接過。解劍跪贈是表示臣服的意思。

  秦雷對沈青問道:“那些人喝的怎麼樣了?”

  沈青垂首答道:“回稟殿下,屬下出來的時候,大多已是喝多了。”

  秦雷點點頭,對跪在地上的皇甫戰文道:“我把今天早上沒遲到的那幾個留著管了個飯。待會你把他們帶會營。記住,一定要讓被打了板子的看到。後面的事情不用吩咐了吧?去吧。”

  皇甫戰文領命而去。

  見皇甫戰文走遠,沈青把他那把佩劍遞給秦雷把玩。秦雷摸著古色古香的劍鞘,一按機簧,一泓秋水似的長劍脫鞘而出,在空氣中微微顫抖呻吟著。

  沈青此時才發現秦雷的手有些哆嗦。

  他本來想問:“殿下,你方才怕了嗎?”不知為什麼,沒敢說出口。

  秦雷卻不放過他,把視線從寶劍移到他臉上,呲牙道:“沈青,你有點害怕我了?是不是”

  沈青默然。

  秦雷的手恢復了穩定,把長劍‘哢’的收回劍鞘,擺在桌上。輕笑道:“你與皇甫戰文都是老實人,不善作偽,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轉而有些落寞道:“去問問沈冰審的怎麼樣了。”

  沈青領命而去。

  秦雷望著桌子上孤零零的長劍,自嘲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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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衛軍的弟兄們有些火大,將軍昨日傳命來,說今日早上只管安睡,不用理會集結鼓聲。但是據說還是有不開眼的跑了去,讓新來的五殿下抓住救命稻草,結果是害得衛軍的弟兄們每人要領五軍棍。

  衛軍的弟兄們對將軍沒有怨言,畢竟平日的為人擺在那。據將軍的親兵說,將軍都給五殿下跪下了,才從二十軍棍降到現在的五軍棍。

  衛軍也不敢埋怨五殿下,那是誰啊?那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啊,別說人家有理,就是無理取鬧,他們也得笑呵呵捱著。誰叫人家是殿下呢。

  但怨氣總是要發洩出來,所有的怨氣便全部集中到今日早上的二百個叛徒身上。憑什麼我們挨板子他們去吃酒席。

  怨氣歸怨氣,板子還是要挨的,近五千軍士,分成五十隊,每百人一組,趴在轅門前,脫下褲子,露出一百個或雪白、或黝黑、或橙黃的肥瘦不一的臀部。一百個親兵上前按住這些沒穿褲子的後背,又有一百親兵上前高高舉起黝黑的軍棍,呼嘯著砸下。

  五軍棍說輕不輕,說重不重。若是與行刑的親兵關係好,就草草幾棍了事。若是平日裏相互之間有些齷齪的,那定是棍棍入肉,五棍打完,輕則皮開肉綻,重則筋折骨斷。把後面排隊的看的心驚肉跳,若是發現與行刑的親兵平日有過衝突,只好求爺爺告奶奶的哀求邊上人換個位子。

  一時間營地上空真哭假嚎,喊爹罵娘的亂成一片。不管打人的,挨打的,還是等著挨打的都憋了一肚子火。尤其是看到那二百個醉眼惺忪的叛徒,搖搖晃晃的抱著大包小包從轅門外進來時。這種怨恨終於到了頂點。當然光天化日之下,他們還不敢生什麼是非。

  這五十組軍棍從卯時打起,一直打到午時才算完事,行刑的親兵換了好幾撥,軍棍都足足打斷了幾百根。

  一直到晚上掌燈,還能聽到營帳中傳出的若有若無的哀號聲和咒駡聲。直到催促熄燈的棒子響起,聲音才漸漸平息。

  但黑暗中,有些不安分的身影在營帳間亂竄。沒多少工夫竟糾集了幾百號人,氣勢洶洶的撲向大營的東北角。

  這一切悉數落在隱匿於黑暗中的幾個黑衣人眼底,其中一個貓著腰,輕手輕腳的消失夜色中,把消息傳遞到中軍大帳。

  大帳的帷幕後,大秦五皇子秦雷與太子衛將軍皇甫戰文身著便裝,坐在一個小桌邊飲著小酒。聽到衛士的報告,皇甫戰文便要起身,秦雷搖頭皇甫戰文道:“過一炷香再去。”

  皇甫戰文只好重新坐下。秦雷端著酒盅與他碰杯,他半晌才反應過來,訕訕的捏起酒盅,與秦雷一碰,一口飲到肚中。自嘲道:“平日裏太疏於管教,竟然如此無法無天,到叫殿下笑話。”

  秦雷見他這個樣子,知道這些年的太平日子確實把這頭老虎的膽魄養沒了。溫聲道:“皇甫大哥不要焦躁,太子衛軍已經積重難返,唯有破而後立,亂而後治才可。”

  皇甫戰文也意識到自己的事態,他想起當年,滄桑道:“十年前,末將還是禁軍校尉的時候,一次軍營宗族械鬥,為了平息事態,我親手看了十三顆人頭,血都把戰袍染紅。卻也沒有一絲緊張。”

  說完,一聲歎息,其意不言而喻。

  這時,皇甫戰文的親兵沖進帳來,急皇道:“將軍不好了,東北營中打起來了。”

  皇甫戰文面色一沉,怒斥道:“沉穩點,怎麼教你的。”說著看了看秦雷,秦雷微微頷首。他便起身向秦雷行禮道:“殿下稍坐,戰文去去就回。”然後便轉身離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19 PM

【中都雨】 第七十五章 棍子再強,也怕樸刀

    北山牧場、土城、太子衛東北營。

  此時已是子夜,這裏卻喧囂的好似菜市場。只是充斥於耳的都是喝罵聲、慘叫聲和哀號聲。

  讓我們回溯半個時辰。

  那些白日裏受了氣的軍頭們,回到營中自覺被削了面子,竟越想越生氣,最後幾個頭面人物一合計,決定夜裏去東北營出口氣。

  於是子時的更鼓一過,這些軍頭帶著各自的擁躉,懷揣各種利刃鈍器,摸黑靠近了東北營的幾座營帳。氣勢洶洶的破門而入,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

  這些兵痞打仗雖不中用,打架卻是行家裏手,睡夢中的兵士往往剛驚醒,剛要起身,就被一棍子悶倒在床上。這種棍子內裏是小臂粗的堅硬棗木,外圈箍著帶刺的鐵圈,一棍子下去皮開肉綻,又不會傷人性命。卻比持利刃擔的干係小。乃兵痞打架鬥毆的最愛。

  這群兵痞摸的這個營帳中五十人,悉數是今日參加宴會之人,大都爛醉不醒,在睡夢中被敲暈。有幾個沒醉的,卻也敵不過一群惡狼,被掀翻在地,拳腳棍棒一起下來,幾息間便被打的不成人形。竟是比醉倒在床上的還要淒慘。

  這群惡棍橫掃第一個營帳後,嗷嗷叫著就往第二個衝,他們在頭一個營帳中弄出的動靜已經驚動了附近的兵士。兵士們未及穿衣,便操起棍棒從幾個營帳中沖了出來,正好對上叫囂著殺過來的兵痞們。

  兩方人碰到一起後,怒駡著揮舞棍棒,相互追逐廝打。若是仔細聽那怒駡聲,還能聽出兩方人操著不同的口音。

  彼時秦軍多按籍貫分營,這樣同鄉同族易於管理,戰場上又可相互照應,不至於無依無靠,好處確實不少。但有一宗極大不好,同鄉同宗間過於團結,與外營袍澤的一點點摩擦,往往帶來更大程度的鬥毆。在禦禁邊衛四大軍中都存在這個問題。太尉府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解決,只能靠嚴刑峻法壓制。軍規森嚴的部隊還好說,像太子衛軍這種預備役中的預備役,從來沒把太尉府那些法令當回事。打架鬥毆乃家常便飯,上千人的群架也不算罕見。

  是以東北營的弟兄們反應極是迅速,不管上午去沒去喝酒的,都從床下取出常備的木棍,井然有序的沖出去,加入戰團。東北營除了一上來被削倒的五十人,還有五百餘人,在數量上少佔優勢。再加上主場作戰,同仇敵愾。漸漸的扭轉了局勢,有些圍著來犯者毆打的味道。

  就在此時,節節敗退的來犯人群中,有人高呼道:“他奶奶的,老子跟你們拼了。”說著竟然從懷中掏出夜色中分外明晃晃的牛角尖刀,毫不猶豫的捅入一個東北營軍士的腹部。與此同時,又有幾把尖刀從來犯人群中遞出,刺倒幾個東北營的兵士。

  東北營的軍士見對方動了刀,立馬紅了眼。靠營房的人進去抱出一摞摞樸刀,分發給身邊的人。

  木棍再好用,畢竟趕不上殺人的利刃。東北營的軍士本來就是刀盾兵,此時一刀在手,頓時化優勢為勝勢。刀鋒翻滾間,砍瓜切菜般的放倒一片。

  正當他們準備一鼓作氣,把竟敢持械傷人的殺才揪出來剁掉時。一聲鳴鏑響起,四下裏出現無數火把,五百全副武裝的將軍親兵手持弩弓,身背長刀,包圍了這裏。

  一個校尉打扮的從親兵陣中出來,對場中有些慌亂的雙方大喝道:“奉將軍令,命爾等立刻繳械投降,否則殺無赦!”說著右手高高舉起,四周的將軍親兵們齊刷刷的端起了弩箭,面無表情的瞄向場中的袍澤。

  在五百閃著幽光的箭鋒下,方才還一副瘋魔模樣的對戰雙方乖乖的放下手中武器,舉手投降。

  只是場中八百多人的鬥毆,用這五百人控制起來未免有些捉襟見肘。依然有不少見機快的,趁著混亂,從幾個明顯封鎖漏洞中偷偷溜走。

  那位校尉又把另一隻手收回,往場中做了個拋的動作。便有幾個親兵將幾捆繩索扔進場內。那校尉表情嚴肅道:“自縛!”

  場中鬥毆的雙方,既然丟下武器,也就丟下了勇氣。有人乖乖的撿起一根繩索,讓後面的人把自己反綁了,後面的人也是這樣自縛。一根繩子竟然可以栓八個。最後親兵們上前,把剩下的人綁了,牽著帶去校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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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鬧劇並沒有影響秦雷的睡眠,實際上,他平時睡眠質量並不高,一點動靜就睡不著。但在這軍營中的行軍床上,他睡得死豬一般,怎麼叫都不起來。即便今日自寅時到子時的所有事情都是他一手導演的。

  直到卯時許,睡到自然醒的秦雷才打著哈欠走出營帳,此時金烏剛剛東升,玉兔還未西沉,天空中一番日月同現的景象。

  洗漱完畢,又用了些點心。秦雷這才慢悠悠的踱到中軍帳中。

  那裏,一夜未眠的皇甫戰文已經熬成了兔子眼,他看見秦雷天高雲淡,神清氣爽的進來,心中暗歎自己命苦。起身向秦雷行禮道:“殿下,這次準備清洗的名單已經整理好了,請過目。”邊上一個幕僚打扮的趕緊把桌上一張紙雙手遞給秦雷。

  秦雷接過,打眼一瞄,不禁驚訝道:“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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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十七律五十四斬

  這張紙兩尺見方,上面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的寫滿人名。橫十豎三十,竟然有三百個名字。
  秦雷把紙遞給那親兵,走到正座坐下,沉吟道:“會不會波及面太大了?”

  皇甫戰文起身施禮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五年前陛下立儲,太子衛所成軍,按規矩,新皇登基時,太子衛自然晉升為皇城禁衛,意義非凡。因而各方大人按慣例自然都要安插眼線。後來形式急轉直下,都說咱們沒有盼頭了。這些眼線也沒了作用,可是入了軍籍,不到年限也出不來。”

  秦雷笑道:“這些人心情鬱悶,就經常惹事生非。你又不大管,結果就成了軍中惡霸,是吧?”

  皇甫戰文羞愧道:“被殿下說中,戰文確是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秦雷搖頭道:“過去的事休要再提。給太尉府的軍報,發了嗎?”

  皇甫戰文點頭道:“剛發出,二十天後內有回信就不錯了。”

  秦雷笑道:“二十人死,一百八十人重傷。這可夠咱倆喝一壺的。”

  皇甫戰文心中哀歎一上賊船誤終生,只能苦笑道:“天塌下來有殿下頂著。”

  秦雷起身哈哈笑道:“說得好,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本殿下是不會讓我的人吃虧的。”

  皇甫戰文從來沒見過這麼無恥的,昨日還義正言辭道,不要你的忠誠,不要你的信任,只要你聽話就行。結果把自己拉上賊船後就成了‘我的人’……

  他心中牢騷,但萬萬不敢再得罪這位小爺了。反正皇甫家高門大戶、根深葉茂。不到最後時刻不會完全投向哪一邊,暫時先站在這小爺一邊避避風雨也好。

  打定主意,他的態度越發恭謹起來。

  此時一個親兵進來,跪報到:“啟稟殿下、將軍,名單上的人已經抓捕完畢。無一漏網。”

  秦雷笑著點點頭,他知道皇甫戰文免不了借機排除異己,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便不糾纏這個問題。瀟灑的當了把替人背鍋的冤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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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校場上,烈日當空照。

  一排紅衣的劊子手,袒胸露乳、懷抱鬼頭大刀,面朝幾千軍士站在演武台下。

  校場上幾千人鴉雀無聲,氣氛凝重異常。這些軍士昨夜裏都聽到了東北營的喊殺聲,知道那群大爺去找東北營晦氣,卻碰上硬茬子。反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也樂得聽戲。

  不過今日起床後的事情就不妙了。將軍親兵在軍營中到處抓人,據說是搜捕昨日的逃竄者,但許多沒有參與昨日鬥毆的也被逮了起來。本來還有些群情激奮,可當兵士們發現被抓走的基本都是平日裏橫行霸道的人物。他們沈默了。

  這種沈默一直延續到午時的校場上,幾千軍士用這種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情緒。

  當皇甫戰文與秦雷出現在演武台時,幾千雙眼睛齊刷刷的看著他倆,那目光中有畏懼、有順從,甚至還有期待。

  待他倆站定,值日校尉高聲道:“禮!”幾千人同時用右拳敲擊左胸,齊聲喊道:“大秦萬歲,陛下萬歲,殿下千歲。”

  皇甫戰文向秦雷看去,秦雷點點頭。皇甫戰文便邁步上前,站在演武台中央,用雄渾的聲音高聲道:“昨夜子時,東北營中發生了一場駭人聽聞的醜聞。結果是二十一死,一百零三傷。”

  場下一片寂靜,只有皇甫戰文的咆哮聲在空中回蕩:“這不是敵軍襲營,而是一千喪心病狂的畜生絲毫不顧袍澤之情,拔刀相向,自相殘殺的結果。若不是制止及時,誰知道還會釀成什麼人間慘劇?”

  儘管場下軍士或多或少知道些當時的情形,可往日裏同袍間鬥毆無數,鮮少聽說有鬧出人命的。此時聽了不免心驚肉跳。

  “此事一出,殿下震怒!賜本將太子佩劍,著令本將嚴辦。”表情嚴峻的接著道:“昨日現場抓獲八百七十人,另有三十名殺人嫌犯潛逃。今日已全部抓捕歸案。人證、物證俱全,不容抵賴。”

  話音一落,上百名兇神惡煞的親兵壓著四十個遍體鱗傷,用布團堵嘴的兵士到了演武台下。

  皇甫戰文抽出腰間華貴的寶劍,橫在胸前,大聲吼道:“大秦軍律其三,夜傳刁鬥,此為懈軍,犯之者斬!今五皇子殿下仁慈,持太子佩劍求情,只誅首惡,未殺人者杖八十,除其軍籍,遣返回鄉!”

  台下兵士都知道十七律五十四斬,但衛中從沒認真執行過,此時聞聽真要按律執行,不由覺得腦後涼颼颼的,好似那鬼頭大刀站在自己身上一樣。

  皇甫戰文一字一句道:“殺人者斬!”寶劍猛地揮下。

  台下的劊子手高高舉起鬼頭大刀,齊聲高喝:“斬!”在寶劍揮下的同時,手起刀落間,鮮血噴湧,四十顆好大頭顱滾滾落地。

  滿場士兵噤若寒蟬,他們自參軍起,除了打架,就沒見過一滴血。有人甚至嚇暈過去。

  一直在皇甫戰文背後默默觀看的秦雷,見幾十顆頭顱飛起,瞳孔縮了縮,便恢復了正常。

  皇甫戰文似乎被滿目的鮮血喚醒了往日的記憶。他看著台下惶惶的兵士們,冷聲道:“自即日起,太子衛軍嚴格執行十七律五十四斬。”

  幾十人的鮮血在地上越流越多,最後淌到前幾排站立的兵士腳下,染紅了他們的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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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十個頭顱落地,幾百個同袍受刑後被遣返。換來的是第二日酉時鼓聲一響,所有的兵士發瘋似的跑向校場。不到一刻,便集結完畢。

  演武臺上依舊掛著火盆,空氣中還有淡淡的血腥味。秦雷面無表情的看著台下死氣沈沈的隊伍,對皇甫戰文輕聲道:“好像有些矯枉過正了。”皇甫戰文按著寶劍沉聲道:“無妨,只要賞罰分明,士氣會回來的。”

  秦雷知道在心狠這一條上,自己比這個時代的軍官還要差些。便不再多言。

  幾千人就這樣靜靜的站著,直到火盆漸漸熄滅,金烏東升時,皇甫戰文才對台下道:“自今日起,全天進行佇列訓練,為期一個月。現在給爾等半個時辰早飯,半個時辰必須回到校場,違者按軍律處置!”

  大秦軍律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兵士們趕緊飛奔解散,各自回營。半個時辰後又全部回到場中,無一遲到。

  皇甫戰文命令全衛以隊為單位,分散開來。由一些陌生的面孔分別教導。

  第一日的訓練就是軍姿。要求很簡單,昂首挺胸收腹提臀,然後紋絲不動的站著就可以。

  教導令他們十人排成一行,整齊的站著。一行正好分到一個教導,來回巡視。

  起初兵士們心中嘲笑這些教導,拿小孩子玩意糊弄人,誰還不會站啊?可是沒有站多久,就有人感覺渾身不自在,稍一活動,便會被教導狠狠的一鞭抽在身上,兇惡的吼道:“你們沒吃晚飯嗎,站都站不直?”

  這樣的場景發生在校場的每一個角落。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罵聲,令遠遠躲在樹蔭下的幾個人嘿嘿直笑。

  一個滿臉傷痕漢子笑駡道:“這群小子,就不能改改詞?這他娘的都日上三竿了,還晚飯?”

  秦雷抱著肚子笑癱在一張躺椅上,半天才對左邊疤臉漢子鍾離坎上氣不接下氣道:“誰叫你昨天說,一個字都不能走樣的?你看沈青的人就沒犯這毛病。”

  右邊的沈青鐵青著臉,沉聲道:“可是屬下也沒有讓他們模仿我走路啊!”

  因為來的路上在馬背上磨破了大腿內側,是以沈青最近走路有點外八。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23 PM

第七十七章 稍息立正齊步走

  再看鍾離坎與沈青都是睡眼惺忪的模樣。原來昨夜秦雷只教導了兩人一些要領,便命令兩人各自教導下屬,隨後就施施然回屋睡覺去了。

  沈青與鍾離坎兩人在書香閣就較量過,此時自然各自憋著勁,想在殿下面前較量一番。因而訓練時未免嚴厲了些,也免不了叮囑各自手下不要隨意更改學到的東西。唬的各自手下一句話一個動作都不敢改。

  這時一個衛士捧著一個油布包過來,鍾離坎接了打開一看,對秦雷道:“殿下,太子殿下的信。”

  秦雷接過,揮手讓他們退下,才撕開封口,掏出信紙讀了起來。太子知道他沒有什麼墨水,也就沒有拽文,而是通篇白話。秦雷看了,暗道太子細心。

  信上先敘了下別情,然後講了講京中局勢,如貴妃娘家並沒有什麼動靜。據太子猜測,應該是前線戰事吃緊,太尉不欲多事。他提醒秦雷利用這個寶貴的時間,抓緊練出一隻精兵以自保。

  信上說道前線戰事,大秦軍隊自月前攻破齊軍邊防,便開始狂飆猛進。現已分兵三路,取下當初割讓的九州之地。國內民心一片振奮,現在正在加緊休整,準備在八月初全面攻入齊國,一雪前恥。太子隱晦的說道,作為中路先鋒的大皇子功勞頗大,聖眷正隆,氣焰日益囂張。

  秦雷嘿嘿直笑,看來老二有些坐不住了。他把信紙折好,貼身收著,卻不去為老二憂慮。他自己還一腦門子官司呢。

  老大和太尉回來後,決計饒不了自己。老三老四與自己也有些難解的疙瘩。自己回京幾日竟然就結了這麼多仇家,他不得不感謝下自己二哥的好意。傻子也不相信,太子能對老四在東宮明目張膽的安插人手一無所知。

  秦雷輕罵一聲,皇甫戰文被他用刀逼著上了賊船。可秦雷卻被太子連蒙帶騙的稀裏糊塗上了賊船。比皇甫戰文還不如。

  他昨日夜裏與館陶和沈洛的那次密談。館陶與沈洛一致認為秦雷在沒有任何根基的情況下,與大皇子等人爭鬥,簡直是癡人說夢。所以必須靠近太子,讓太子不遺餘力的支持自己,為自己出頭。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讓太子認識到自己的價值。

  要達到這個目的,當今最好的途徑就是練軍。沈洛囑咐秦雷用心練好軍,便帶著館陶一早就回中都為他籌備去了。

  秦雷視線轉到場中幾千士卒身上,目光饑渴而兇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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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卒們一日三練,早上兩個時辰,午後兩個時辰,晚上兩個時辰。一天正好一半時間泡在校場上。這些士卒平日裏懈於操練,哪受得了這份折磨。特別是白日裏,毒辣辣的日頭照在身上,一會就能把身上的水分烤乾。不時有支援不住摔倒在地的,被守候在一旁的親兵拉走,放到樹蔭下。等稍微恢復些,便會被用皮鞭趕回佇列,繼續站立。

  後來又加上稍息,立正,向左轉向右轉等的動作。自然又是一番苦不堪言。但是每天的訓練實在太累,根本沒有精力去想三想四。居然就這樣一路下來,後來連暈倒的都很少。

  秦雷不禁暗暗點頭,這個時代的人身體素質的確驚人。他給的訓練量已經逼近後世的人體極限了,這些人竟然還能堅持下來。

  半個月後,一次早操前,皇甫戰文宣佈早上兩個時辰的佇列訓練改為隔一天一次。還未等兵士們歡呼,他緊接著宣佈,節省下來的時間將進行二十哩越野跑。按時跑完有午飯吃,否則空著肚子進行下午的訓練。

  看著呼呼啦啦往外跑的兵士們竟沒有一個有疑問的。皇甫戰文不禁佩服秦雷看似簡單實則暗含深意的舉動。原本皇甫戰文以為秦雷是嫌軍容不夠整齊才進行佇列訓練的。但是他發現,通過日復一日對諸如稍息、立正之類簡單口令的反復執行,隊員似乎越來越聽話了,每當官長發佈一個,他們的身體下意識就會執行。這已經不可以用那四十顆血淋淋人頭的震懾力來解釋了。因為在那種震懾下,兵士的精神是萎靡的。而不像現在,整個衛軍精氣神前所未有的高。

  皇甫戰文聯想到秦雷的種種所為,哪是一個十七歲少年可以做到的。不只不覺間,秦雷在他心中已經種下了不可磨滅的恐懼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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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秦雷也不是一味操練,他經常能翻出些花樣來鼓舞士氣。比如說宣佈為訓練最好的三個隊改善伙食,或者為苦練的兵士們,送一車秦奇場監從河套地區買來的大西瓜。他甚至還許諾,最後會操時的前三名小隊會得到共計一萬兩的賞賜。

  也只有這時候,他才會離開樹蔭下的躺椅,笑眯眯的出現在隊伍中。笑眯眯的看著兵士們歡呼雀躍或者吭哧吭哧的啃著西瓜。他也時不時的在訓練最艱苦的時候,叫停一會。讓兵士喘息片刻。

  總之一句話,好人作絕。

  一個月時間很快過去,天進入九月份開始涼起來。令衛軍們躍躍欲試的會操終於開始了。他們穿上擦拭了好幾天的鎧甲,排著整齊的隊伍,按捺住迫不及待的心情,等著上場操練。

  秦雷與皇甫戰文一身戎裝,肅穆的站在演武臺上看著一列列整齊的隊伍從眼前通過,大聲的向他倆問好。看到軍士們飽滿的精神、整齊的容姿。兩人相視一笑,知道這支隊伍從精神上脫胎換骨了。

  等到衣甲鮮明的士兵全部通過,又整齊的在校場上站成一個個方陣後。皇甫戰文先上前點評了一下,然後請秦雷宣佈前三名。

  秦雷先宣佈所有堅持到操演結束的士卒每人都有二十兩銀子的賞賜,然後才把前三名一次報來。這樣得獎的固然喜不自勝,沒拿到名次的也有些盡享,可謂是皆大歡喜。

  秦雷任他們歡呼一陣子,好好的釋放下心情,然後舉起右手,演武場上頓時寂靜下來。他朗聲道:“我的士兵們!”

  幾千人同時高聲答道:“在!”然後齊齊立正。

  秦雷笑道:“請稍息。”幾千人又同時稍息,整齊劃一。

  秦雷環視場中一圈,滿意的看著自己一個月的成果,這才大聲道:“本殿下很感謝你們一個月的辛苦努力,你們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具備成為大秦軍人的資格。”

  幾千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他,眼裏放射著自豪的光。

  秦雷話鋒一轉道:“為什麼僅僅說具備呢?因為你們還沒上過戰場,沒有上過戰場的軍人哪能算合格呢?你們必須加倍刻苦的訓練,在不久的將來本殿下發出召喚時,就是你們證明自己合格大秦軍人身份的時刻。”

  “是!”幾千人同時應道。

  “明日,本殿下將舉行一次選拔。合適的人將繼續留在這裏得到進一步的訓練。沒入選的也不用氣餒,你們將跟隨皇甫將軍返回中都,重組太子衛軍。本殿下相信你們一定可以組建一支無敵的軍隊。”

  這是秦雷早與皇甫戰文商量好的。他要組建的隊伍與皇甫戰文擅長的東西有天壤之別。而且先經過整頓,後經過選拔,太子衛軍能剩下一半人就不錯了,不得不回中都進行補充。這也是皇甫戰文重新振作的機會。

  若不是為了這個機會,皇甫戰文也不會那次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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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特地開恩,第二日卯時才集結。

  這天沒有早操,借著微曦的晨光,兵士們發現場上多了很多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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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神射手

    選拔一共五項:箭術、二十步外十中七即算過關;騎術、縱馬在一個佈滿障礙的場中,一炷香內跑下一圈就算過關;騎射、橫向賓士一百步,期間向而二十步外的靶子射出五箭,三箭中的即算過關;腦力、給出四塊不同形狀的木板,以及幾十種圖形,一炷香內擺出其中任意二十種為勝;最後一項格鬥、只要能在十個黑衣人的圍攻下堅持二十息就算過關。

  兵士們自由報名參加,每個專案限報一千人,通過其中任何一項就算過關,失敗即遭淘汰。這是為了照顧皇甫戰文,不至於讓太子衛軍菁英盡失。

  當時按鍾離坎與沈青的意思,是讓他們隨便參加。一樣都不行的再淘汰給皇甫戰文。秦雷看著面色鐵青的皇甫戰文,搖頭拒絕了這個建議。讓皇甫戰文暗暗感激。

  其實秦雷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當時與太子約定,一是組建五特殊支隊伍,二就是幫他整頓太子衛軍。若是吃相太差,把太子衛掏的過於乾淨,不僅得罪了皇甫戰文,太子也定然不喜。

  最重要的是,還有不到半年時間,若是盲目求大,就只能訓練出一些花架子,還不如走精兵路線,日後慢慢壯大來的實在。

  四千一百軍士,八百人報名射箭,三百人過關。這也是過關人數最多的一項。但是,要知道太子衛可是有一千五百弓手編制的,只要看看皇甫將軍鐵青的臉色就可以知道這個成績有多麼糟糕。

  報名最多的是騎術項目,足足一千人,看來都對成為威武的騎兵十分嚮往。可是這些平地跑馬還算不錯的傢伙,哪里嘗試過騎著馬翻越欄桿,跨過溝壑,甚至還要越過一堵牆的。騎士們紛紛落馬,或者小心翼翼的完成,但時間已經超出了。好在五百騎營的官兵悉數報名,最終二百人通過。

  騎射專案難度最高,九百人報名,一百人通過。

  格鬥項目也是九百人報名,最終能捱過二十息的有二百四十人。沒有辱沒他們悠久的鬥毆曆史。

  報名最少的是腦力項目,只有五百人,多是老弱病殘,結果也相當淒慘,只有一百人過關。

  最終,秦雷從太子衛軍中要走了這不到一千人,沒有傷到它的根本,令忐忑不安的皇甫戰文鬆了一口氣。

  ………………………………

  僅僅修整三天,皇甫戰文便帶著太子衛返京了。

  此時已是九月,天高雲淡。

  戰馬上的皇甫戰文望著比來時縮短一半,但是明顯整齊精神很多的隊伍,思緒卻回到了昨天夜裏……

  昨夜,他去殿下房中辭行,殿下正在研磨,似乎要寫字。但也不像,因為邊上還有個燃燒的小火盆。見到他進來,秦雷放下手中的活計,招呼他坐下。

  兩個人寒暄著說了些‘辭行’、‘順風’之類的廢話後,陷入了短暫的沈默。

  皇甫戰文望著這個朝夕相處四十天的年青殿下,他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皇甫戰文一咬牙,沉聲道:“屬下想坦白背後那人。”

  秦雷面上表情不變,仿佛早料到他會如是說。“這些日,我對咱們大秦的門閥也多了些瞭解,知道你們皇甫家比大秦的歷史都長。也曾經長期執軍界牛耳。”秦雷卻說起了皇甫家的歷史。

  皇甫戰文點頭道:“一百年。”神色緬懷而自豪。

  秦雷微笑道:“這樣輝煌悠久的家族,有可能完全倒向某個勢力嗎?”

  皇甫戰文略帶驕傲道:“不可能。寒家只服務於國家。雖然有時會有傾向,但是不會成為誰的附庸!任何人都沒這個資格。”

  秦雷起身灑然道:“那我就心安了。”

  皇甫戰文跟著起身道:“可是屬下不心安。”他指的是秦雷為他擔下了軍營血案的所有罪責,他欠著個情。

  秦雷想了想,指著桌上的紙筆道:“那你就寫下來吧。”

  皇甫戰文想了想,歎道:“也好。”上前提起筆,蘸了蘸墨,在紙上一揮而就。然後捧著那紙,奉給秦雷。秦雷沒有看,只是把那紙扔進桌上的火盆中。火焰一下竄高,吞沒了紙張。

  秦雷對他笑道:“我若是知道了,心裏便永遠一個疙瘩。還不如這樣利索。”

  皇甫戰文無奈笑道:“殿下寬厚,戰文感激不盡。”他知道秦雷不想讓他這麼簡單還了回護之情。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剛走,秦雷便拿起蓋子,扣滅了火盆。過了一會,再把蓋子掀開,紙張的灰燼處,赫然有四個字顯現。秦雷這才長舒一口氣道:“老兄,這不是我狡猾,只能說你趕上了。”

  為了準備情報課,他剛製作出銀粉墨水,正要試驗,皇甫戰文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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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戰文和他的太子衛啟程後,秦雷也開始了他的特種訓練……

  土城校場上。望著明顯空曠的隊伍,秦雷大聲咆哮道:“歡迎你們,勝利者!!”聲音傳出老遠,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離去的人們聽到。

  一句話就調動起這群離愁淡淡的兵士的情緒。是呀,我們是勝利者,定然有更光明的未來。

  秦雷見他們眼裏掩不住的得意,突然嗤笑道:“可你們在我眼中只是一群菜鳥。菜鳥懂嗎?就是肉雞,給人當菜的鳥!”

  剛有些驕傲的兵士當然不服。

  秦雷指著其中一個竹竿高的小子,笑道:“你叫俞錢,是箭術第一。可有膽跟他比一比。”向後一指,一個咳嗽連連、佝僂著身子背著長弓的青年站了出來。

  眾所周之,射箭首先要穩,台下眾人看這個青年連站著都要人扶,又怎麼可以與獵戶出身,百發百中的俞錢相比呢。

  高個俞錢轉眼一想,最多大家打平,也不損面皮,還可以在殿下面前留個好印象。於是出列拱手道:“小人應戰!”
  有軍士搬來兩個箭靶,擺在二十步外。俞錢看向那咳嗽連連的青年,見他搖頭,便高聲道:“搬遠些。”

  對面的軍士聞言,把箭靶向後移了十丈。

  俞錢剛想說話,那個滿臉病容的青年趁著咳嗽間歇,喘息道:“百步。”

  俞錢的嘴巴張的老大,失笑道:“那病漢,射百步要三石弓。你可拉得動?”

  病漢取下背上長弓,咳嗽一陣道:“四石的……”

  全場啞然,整個太子衛弓營能拉三石弓的不到十個,而且只有俞錢一人可以正常射擊。

  然而俞錢已經出汗了。神箭手的眼光都很犀利,先前他不過被自己的驕傲蒙了眼睛,但一見那張弓便清醒過來。弓名落日,玄鐵弓身,蛟筋為弦,四石。

  那確是一張四石弓。再看那拿弓的手,修長而穩定,

  俞錢面色慘白的站在那裏,汗水一滴滴從他面頰滑落。眾人知道,他遇到強手了。

  良久,俞錢轉身向秦雷三叩首,羞愧道:“請殿下恕罪,小人其實已經輸了。可是小人卻一定要射完這十箭。”

  秦雷好奇道:“既然輸了,為何還射呢?”

  俞錢慘聲道:“一個箭手,可以敗,不可以逃。”

  秦雷贊許道:“很好,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好。你先射十箭,再由許由師傅射十箭給你參詳一下。你可要珍惜這次機會呀。”

  箭靶被搬到百步之外。有軍士為俞錢取來三石弓。俞錢穩定心神,長籲一口氣,對那個叫許由的病漢道:“許師傅,晚輩獻醜了。”許由困難的擠出一絲笑容,算是回應。

  說完,從背後取出一支長箭,穩穩的架在弓上,大喝一聲,拉開弓弦,稍一瞄準,便鬆開右手兩指。弓弦猛地彈回,那箭便消失在空氣中,眨眼又出現在箭靶上,正中紅心。

  眾人齊聲喝彩。

  俞錢不為所動,接連射出八箭,全部命中紅心。九箭已是他的極限,他的手已經微微戰抖。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24 PM

第七十九章 昭武十六年的第一場雪

    俞錢還是舉起了弓,用盡最後的力氣,顫抖著拉開弦,把第十箭射了出去。九環。

  俞錢左手握住兀自顫抖的右手,如釋重負的笑笑,“請許師傅賜教。”

  許由點點頭,不丁不八的站上白線,架起那張四石射日弓。整個人的氣勢頓時一變,呼吸平穩而悠長,雙手穩定而有力,哪里還有一點病容。

  許由不慌不忙的取下一隻長箭,挽起弓,沒見什麼動作,便射了出去。眾人剛要懷疑那弓的分量,卻聽到百步外一聲巨響。轉頭一看,仍然不停顫抖的箭靶上,紅心的位置只剩下一個明晃晃的大洞,許由的箭竟然射穿了三寸厚的箭靶!

  秦雷默然,那日若是許由射這一箭,自己定然沒有生還的可能。

  許由收起弓,對俞錢點點頭,咳嗽著退回原地。

  所有見了這天神般一箭的人,都沈默了。

  秦雷見眾人崇拜的望著許由,笑道:“這就是我們的弓手教習,箭神許由。”

  場下所有弓手的眼神馬上炙熱起來,能跟著這種箭神學習,就算最後還是拉不開四石弓,拉個三石應該沒問題吧。於是在俞錢的帶領下,齊齊向許由鞠躬道:“拜見教習……”

  許由連連搖手,咳嗽道:“使不得,使不得……”

  秦雷又請出幾個高人,施展絕技,震懾住場中眾人。這些人,包括許由都是太子府的供奉,被秦雷搜羅來充當教官。

  ~~~~~~~~~~~~~~~~~

  秦雷特殊部隊的訓練如火如荼的展開了。單兵技能課都是由他延請的教習擔當。又與太子找來的老兵一起,研討出幾套戰術,一一令兵士們訓練。

  其實他對冷兵器作戰也不甚明瞭,甚至不如一般將軍。但是他信奉一條,自己的貼身護衛必須自己訓練。再加上他明白一條實踐出真知。

  於是乎除了每日上午的單兵訓練,下午晚上都是戰術演練。他所謂的戰術演練,還是在齊國山裏那一套,一撥人當假想敵,一撥人演練各種情況下的防守,贏了有獎,輸了要罰。消極怠工的第二天會被毆打。還有就是偷襲摸哨、緊急集合之類,原來在齊國玩剩下的東西。

  這在沈青看來毫無新意。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住問秦雷道:“殿下,您真確定這樣能練出一支可以媲美血殺的隊伍?”、

  秦雷左右看看,才好笑的望著沈青道:“你也不小了,怎麼會說這種笑話呢?”

  沈青焦急道:“那您跟太子殿下的約定怎麼辦?”

  秦雷苦笑道:“到時候再說吧,難道他還真能把血殺找來跟咱們比一比?”

  沈青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殿下,您原本就知道不可能?”

  秦雷做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那我怎麼辦?乖乖在宗人府坐牢?那可是七個月啊!”

  沈青啞然,秦雷悵然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們在京城毫無根基,卻被人逼著要與猛虎搏鬥,我不想盡辦法增加咱們的力量,就只能眼睜睜被虎吃了!”

  沈青想想,在那個環境下,殿下能有這個不怎麼地道的法子,已經不容易了。心中愧疚道:“殿下,對不起……”

  秦雷擺擺手,疲憊道:“你去吧,我想靜一靜。”

  沈青沉重的退了出去。見他離去,秦雷才鬆口氣,這個沈青太過方正,眼裏揉不得沙子。好在兩人感情深厚,卻不會為這些事情不快。

  他突然無比想念起鐵鷹那個貌似憨厚的壞蛋。

  記憶的閘門一打開,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他想起在齊國乾州深山裏,自己仿佛無所不能的樣子,不禁自嘲的笑笑,在見識了百勝軍和禁軍、甚至是太子衛軍後,才明白什麼叫無知者無畏。

  固然自己是個優秀的特種教官,可是在這個時代,他那套行不通。比如說他習慣散兵前進,但這個時代講究的是集群衝擊力。又比如說他講究的是充分的情報,謀定而後動。可是在騎兵突進下,後動往往意味著被踏平。

  這種種的不同,令他不敢再誤人子弟。只能偷偷的找來兵書學習。

  雖然戰術運用上只能靠實踐摸索,但是別的方面秦雷還是絞盡腦汁,花樣百出的。特別是間諜課,他豐富的心理學知識與層出不窮的偽裝手段,令那百十個間諜目不暇接、受益匪淺,甚至延請的教官也佩服的五體投地。

  一天天過去,秦雷他們在無數次摸索後,終於總結出一套適合自己的戰法,隊伍的訓練也漸漸走上正規。

  幾個月下來,所有人都瘦了一圈,被草原尖厲的秋風一吹,連一向以皮膚細膩白淨著稱的秦雷都黑了不少,更勿論別人。但是秦雷覺得很值得,他已經能夠叫上所有人的名字,也把自己刻到了所有人的心裏,每當他們看向自己,那種親近尊敬的眼神,才是秦雷最大的收穫。至於已經可以像模像樣的指揮部隊,倒只能說是意外之喜。

  至於隊員們,通過幾個月的艱苦訓練,在秦雷延請的名師教導下,經過一場場逼近實戰的演練,一次次細緻耐心的總結。不脫胎換骨都對不起秦雷不計成本的後勤補給。

  秋天很快過去,草原上下起了第一場雪。呼嘯的冷風把雪粒子從極北吹來,劈頭蓋臉的砸下去。這雪一下就是三天。給整個土城穿上一件厚厚的棉衣。

  秦泗水緊了緊棉衣,坐在門檻上望著滿院子大雪發呆。突然一個雪球飛過來,正砸在他的脖子上,他頭也不抬的破口大駡道:“劉二娃,你個狗日的小子,不好生讀書,跑來惹老子。”

  一個與小老頭秦泗水一般高的小子從牆角蹦出,要說這幾個月變化最大的,還是二娃。跟著秦雷頓頓能吃上肉了,小子的個子蹭蹭的猛長,仿佛要把原來沒長上的一股腦補回來。

  二娃穿一個青棉襖,深一腳淺一腳的從雪地裏走過來,嚷嚷道:“好你個秦泗水,院子也不打掃,卻在這想婆姨。”

  秦泗水嗤笑道:“你個屎蛋沒掉的小屁孩,也知道婆姨?”

  二娃從雪地裏走出來,也不拍腿上的雪,一屁股坐在秦泗水身邊,嘿嘿道:“秦先生來客人了,就把我先打發出來了。大叔,你到底在想啥啊?”

  秦泗水揉了揉坐久了發酸的腿,悶聲道:“我想俺的娃了。”二娃這次沒有笑話他,而是癟癟嘴,低頭道:“俺也想俺娘了。”

  院子裏又恢復了起初的寧靜,一老一少各自想著心事,出神的望著門口。

  當秦奇出現在門口時,差點被這兩塊望夫石笑岔氣。

  二娃拍拍屁股起身,不好意思道:“夫子,學生在感受你所說的‘道法自然’來著。”

  秦奇笑駡道:“放屁。”他負責秦雷他們的後勤補給,與當兵的接觸多了,人也變得粗糲起來。

  秦奇卻不是來找二娃的,他看向秦泗水,詢問道:“殿下可在屋裏?”

  秦泗水搖頭道:“今個一早就拉著斥候隊去北邊雪地裏訓練了。”

  秦奇點點頭,轉身就走。秦泗水好奇問道:“秦大人,什麼事這麼急,都不進來喝點水再走?”

  秦奇回頭笑著道:“老哥,你還是快進屋收拾收拾吧,欽差來了。”

  秦泗水半晌才反應過來,欣喜若狂的對二娃道:“這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快去找殿下去。”

  二娃興奮的點頭,一溜煙竄了出去。差點把秦奇帶倒。秦奇剛想說他兩句,卻發現早已不見人影,無奈的搖搖頭,回去招呼上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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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雪地上的刺殺

    二娃騎馬在雪地溜了一圈,別說自家殿下,連個衛士都沒找到。急得他雙手支在嘴邊大喊道:“殿下,聖旨到了,快去接旨啊!”

  毫無徵兆的,從雪地裏冒起十幾條白色人影,正好出現在二娃身邊,把二娃胯下的戰馬唬的差點人立而起。

  一個白色的斗篷掀開,露出秦雷那張俊逸的面孔。他對邊上兩個人輕聲吩咐道:“把隊伍遠遠的帶出去,不要靠近土城。”

  兩個人抱拳稱是。聽聲音竟是沈青和鍾離坎。

  說完,秦雷打馬回城。兩天前斥候便稟報,有一群官員打扮的正往土城方向趕來,若不是大雪漫天,昨日就該到了。

  當秦雷打馬進了場監的大院,秦奇與幾個陌生面孔便迎了出來。秦雷勒住馬韁,在馬上朝幾個陌生人微微點頭道:“上差遠道而來,秦某未曾遠迎,失敬失敬。”卻沒有半分失敬的意思。

  幾個陌生人哪敢追究他是否失敬,規規矩矩的跪在雪地裏,向五殿下見禮。

  秦雷這才翻身下馬,扶起前頭的一個,溫和道:“這位上差怎麼稱呼?”

  那個身裹貂皮大衣的中年人尖聲道:“回殿下的話,奴婢賤名劉全。”

  秦雷點頭道:“原來是劉公公,裏面請。”

  一行人進了屋,分主賓坐下敘話,有老兵奉上茶水吃食。秦奇對劉公公歉意道:“這季節大草原上弄不到什麼稀罕玩意,公公將就一下吧。”

  劉公公當著秦雷面哪敢擺譜,他對秦奇笑道:“秦大人不要客氣,正事要緊。”然後對秦雷拱手道:“殿下,不若咱們先宣旨吧,不然奴婢心裏老不踏實。”

  秦雷點頭微笑道:“應該的。”

  香爐案台早已擺好,秦奇還給秦雷準備了個蒲團。秦雷朝他笑笑,跪在上面,等著劉公公宣旨。

  劉全雙手從案臺上取下聖旨,請秦雷查看外面的錦套是否完好。秦雷點點頭,老太監這才揪住錦套上一個線頭,輕輕一扯,錦套便裂開個口子,露出裏面金黃色的聖旨。展開後,拉長聲音開始宣讀。

  經過這段時間的用功,秦雷閱讀書面文字已經沒有什麼問題,只是聽這種文縐縐的東西還有些麻煩。是以除了開頭的:“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天地玄黃、堯舜禹湯……”,其餘的都是一頭霧水。直到最後劉太監念道:“……不滅倫常,今特許其即日返京,于臘月十八接駕神武門。欽此。”

  秦雷趕忙磕頭謝恩:“吾皇萬歲萬萬歲。”聽到‘欽此’說什麼,他還是知道的。

  劉太監在他三叩首後趕緊上前扶起。

  等秦雷從劉太監手中把聖旨要過來,仔細看了下,愕然發現,洋洋四百餘字,真正有用的,就是最後他聽明白的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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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收好聖旨,對劉公公笑道:“公公遠來勞頓,不如歇幾天再走?”

  劉公公歉意道:“殿下,前幾日下雪耽誤了行程,若是耽誤了接駕……”

  秦雷哈哈笑道:“那就不讓公公為難,咱們明日一早就動身。”

  劉公公知道他定然有事要安排,便借辭旅途勞頓,帶著手下去後院歇息去了。

  大廳裏只剩下秦雷和秦奇兩個。兩人相視一笑,秦奇拱手欣喜道:“恭喜殿下提前解脫。”

  秦雷望著這位面容黝黑的同姓,也咧嘴一笑。秦奇為人正直,頗有氣節,統籌能力非常強,這半年所有人的吃穿住用行都是他一手操辦,沒有任何紕漏。兩人關係也日漸密切,當知道秦奇乃是一榜進士後,秦雷還讓二娃拜在秦奇門下讀書。

  秦雷必然不能帶著一千五百人一起返京,所以秦雷要把走後的安排與秦奇講一下:“留守人員我交給鍾離坎和沈青了,你只要負責好他們的補給就可以了。”

  秦奇奇怪道:“補給?他們要去幹什麼?”

  秦雷嘿嘿笑道:“得給他們找點事做,光訓練會膩歪的。”

  秦奇也不多問,點頭應下。

  秦雷又道:“再就是軍馬的事,你要小心點辦,時間久點沒關係,千萬別走漏了風聲。”

  秦奇笑道:“殿下放心,這我曉得。”

  秦雷點點頭道:“老秦,你再堅持最多兩年,我就想法把你調回去。”

  秦奇心中歎息,得罪了那人,哪有那麼容易,但是依舊謝過殿下。

  秦雷見他有些不信,卻也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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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二百餘騎駛出土城南門,疾馳而去。只留下長長一串混亂的馬蹄印。

  秦泗水和二娃沒有在隊伍中,他們將第二批出發。

  一行人快馬加鞭,恨不得肋生雙翼,一下飛到中都去。然而天不作美,從他們離開土城的第三天起,又開始下雪,大雪紛紛揚揚,時斷時續。有時甚至連路都看不清。風也越刮越大,卷起漫天的雪粒砸在臉上生疼生疼的,戰馬跑都起來歪歪扭扭。

  秦雷他們給戰馬披上棉被禦寒,自己則用幾層厚厚的棉袍連頭一起包裹起來,只留下眼前一條縫。其實風雪一起什麼也看不清,全靠領頭的老馬帶路才不至於迷失了方向。秦雷他們不由感激起秦奇來,這個細心的場監給每個人準備了足夠的禦寒衣物,當時很多人還嫌麻煩,若不是秦奇瞪眼,就會卸下來。

  就這樣在漫天風雪的大草原上行了七天,秦雷他們還好說,畢竟幾個月的錘煉不是白費的。傳旨太監劉公公他們就慘了,很多人都凍出了毛病,有人的手指頭凍掉了,有人在疾馳中直接從馬上跌下來摔傷,還有人發起了病。

  千辛萬苦終於走出大草原,此時離臘月初一還有三天。而前路還是白雪皚皚。

  秦雷把傷患安置在沿途的驛站,精簡隊伍又換過馬,繼續南下。他知道隊伍到了極限,不敢稍作停留,因為一旦停下來就需要好幾天才能恢復過來。

  誰叫咱不受皇帝待見呢?秦雷自嘲的笑笑。他朝疲憊的隊伍大聲喊道:“大家咬牙堅持住,到了中都就給你們放假十天,好不好?”

  一陣歡呼從隊伍中響起,行進速度終於沒有慢下去。

  劉太監也在隊伍中,他已經被折騰的不成人形了,但依然的讓秦雷把自己綁在馬背上,不敢誤了日子。秦雷對他倒是照顧有加,時不時過來探望。這一日行進間,秦雷又策馬過來,兩人隨便聊兩句,便說到行程上。

  “公公放心吧,咱們已經進了京畿地界,明日一早就能到中都,時間剛剛好。”秦雷笑道。

  劉公公艱難的轉轉頭,看看四周雪白的世界,苦笑道:“這一路多虧殿下了,奴婢沒齒不忘……”

  話音未落,一片弓弦聲在山林中響起,秦雷條件反射一般橫著從馬背上摔下,同時想去拉劉太監,無奈他被牢牢的困在馬背上,根本扯不動。秦雷眼睜睜的看著劉太監的胸部連中兩箭,鮮血飛濺出三尺遠。

  此時四周哀號聲四起,秦雷卻無暇顧及,一欸身體落地,他便瘋狂向道旁的大石頭邊翻滾。平日的苦練顯出了效果,幾次發力他便靠近了巨石。耳邊突然響起破風聲,秦雷也不躲閃,竟然弓著腰,用背去擋那激射來的弓箭。

  回過神來的護衛們肝膽欲裂的看著這一幕,無奈秦雷的動作太快,想要阻擋已經來不及。

  鋒利的長箭帶著巨大的衝力紮在秦雷的背上。把秦雷狠狠的撞到大石後面。

  沈冰等人頓時像回到半年前的逐鹿河邊……發瘋一般撲向秦雷消失的方向。

  這時,一聲怒吼從大石後傳來:“發信號!”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25 PM

第八十一章 弓對騎

  沈冰他們衝到大石後,發現秦雷背插羽箭趴在地上。

  秦雷見他們過來,鬱悶道:“快給我拔下來,這玩意衝勁太大。”

  沈冰忙上前,狐疑的按住箭柄,試探問道:“真拔?”

  秦雷點點頭,呲牙道:“放心,沒紮進去。”

  沈冰這才一使勁把箭拔了出來。聽到金屬掛擦聲,他才明白,殿下的盔甲一定經過特殊處理。

  幾個護衛扶起秦雷,有人從背囊中取下一個竹筒,用火摺子點燃引信,眨眼間那竹筒就飛到天上,爆開了。

  秦雷喘口氣,問沈冰道:“情況怎麼樣?”

  沈冰稍微探出頭,掃一眼,發現雪地上的衛士們把身子蜷在被射成蜂窩的戰馬屍體後,被密集的箭雨壓得抬不起頭。他縮回頭對秦雷道:“基本上沒事。”

  秦雷展顏笑道:“看來平時訓練都沒有偷懶。”方才秦雷聽到弓弦聲下馬的動作,便是平日的一個訓練科目。此時被衛士們用出,躲過了猝然的襲擊。

  箭雨又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間沒了聲息。伏在地上的衛士們小心的抬頭張望,發現原本林中若隱若現的箭手已經消失不見。

  過了好一會,衛士們護著秦雷起來。秦雷面色很不好看,對頭就是為了遲滯自己的行進速度。但是那陣鋪天蓋地的箭雨,卻再明白不過的告訴秦雷:人家不在乎他的死活。

  活著也罷,死了也罷,都無所謂。

  秦雷被激怒了,他不能容忍再被人如此輕視下去了。

  隱忍,這是館陶對他的教誨。可是自來到這個世界起,便一直被輕視的秦雷不打算再忍了。

  他要用一場痛快淋漓的發洩,向皇帝、向中都的大人們宣告自己的存在。

  他就這樣沈默的站著,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峻。沈冰他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秦雷心中的殺意。

  北方地面微微震動,漸漸的越來越響。沈冰可以分辨這是出是三百鐵騎踏雪衝鋒時聲音。他欣喜的對秦雷道:“殿下,來了。”

  秦雷點點頭,眼睛望向北方的官道。那裏已經被秦雷他們踩出了一條黑色的痕跡。

  一匹身披白色罩衣的戰馬飛奔著出現在秦雷視線中,馬上的騎士也是白色的罩衣,風帽蕩在腦後,黑鐵頭盔下的面容竟然被同樣黑色的面具擋著,僅露出一雙狼一樣的眼睛。

  眨眼間,這個騎士的背後出現無數與他同樣裝束的騎士,都帶著一模一樣的面具。僅僅三百騎,竟然有驚天動地的氣勢。

  秦雷對沈冰輕聲道:“發飆進令。”沈冰掏出一面火紅的令旗,朝南面猛地一揮。

  三百餘騎毫不停留的通過秦雷面前,暴烈的向南奔去。

  這時候,衛士們把沒有被射到的軍馬歸攏起來,統共不到二十匹。秦雷帶著近衛翻身上馬,緊緊追隨剛駛過的鐵騎而去。

  秦雷他們是輕騎,漸漸的追上了隊伍,彙聚在一起。

  ~~~~~~~~~~~~~~

  那支襲擊秦雷的隊伍本來就是臨時被抽調來的,根本想不到目標身後會綴著一支騎兵。他們從容的撤出戰場,登上等候在路旁的十幾輛大車,然後嘻嘻哈哈的向西駛去。

  當還沒有走出二十裏,便被瘋狂的白衣騎兵追上時。他們錯愕了。然而他們的素質無疑是頂尖的。僅僅十幾息時間,便完成了將馬車聚在一起作為屏障。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自傲的了。

  但是當他們在馬車後站好,還沒來得及彎弓搭箭。一陣箭雨從對面筆直的射過來,帶走十幾條人命。

  竟然是弓騎,更準確說是弩騎。

  ~~~~~~~~

  秦雷的騎兵們雙手托著弩弓,在離車陣一百步時便射擊。一波箭雨打得車陣中的敵人抬不起頭。借著這個間隙,騎兵們又衝出三十步。然後把弩弓在馬鞍上一掛,同時取下盾牌擋在胸前。

  隨著對面一聲大喊:“放!”上百支狼牙箭呼嘯著射了過來。目標卻不是馬上的騎士。

  射人先射馬!

  這些弓手的實力確實駭人,幾乎全部命中巨大的馬身。然而,又一次出乎意料的是,箭矢射在馬的前身,竟然發出金鐵交加的聲音。大部分被彈開,小部分留在馬身上,卻只刺激著戰馬更瘋狂的向前奔跑。

  只有七八支箭射中馬眼,戰馬吃痛而起,把背上的騎士掀翻在地。馬身上的罩衣掀開,赫然露出完整的魚鱗鐵甲。

  弓手們的瞳孔赫然縮小,知道今日在劫難逃。但是沒有人退縮,他們只是更迅速的拉開長弓,更準確的射出第二箭。

  還有四十步。

  更近的距離,更準確的射擊,留下了三十匹戰馬。全部是眼部中箭。

  白衣騎士沒有哪怕一絲停頓,他們紛紛策馬越過倒地的戰馬和同袍,動作靈活而整齊。

  衝到三十步時,騎士們紛紛棄盾,從馬鞍另一側摘起長槍,平舉著伏在馬背上進行最後的衝刺。

  第三波箭雨射到,呼嘯著刺入戰馬的身體,這次的距離太近了,再好的鎧甲也擋不住,五十餘騎被掀翻在地。然而,還有二百餘騎瘋狂地衝到了弓手們面前。

  往日裏,射完這一箭後,長槍手會上見替下這些寶貴的弓手,但是此時,他們因為某些人的陰謀,孤零零的暴露在騎兵的長槍下。

  弓手們紛紛棄弓,抽出腰間樸刀,準備做最後一搏。

  隊伍後面的秦雷已經清楚對方的身份。但是他仍仰天長嘯道:“殺!!!!!”

  這一聲嘶吼,抹去了騎兵們大腦中最後一絲理性。他們毫不遲疑的撞上攔路的車陣,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後,車陣被撞成幾段。發起衝擊的的戰馬衝出車陣後,沒跑幾步就轟然倒下,把身上的騎士甩出老遠。

  後面的騎士從撞開的通道中殺入,局勢終於崩潰。騎士們每一次長槍刺出,都會挑起一個弓手的身子,然後槍尖一抖,破布頭一樣甩出去。甚至不用出槍,只需要直直的衝過去,就可以把怒吼著迎上來的弓手橫著撞飛出去,再用馬蹄一踏,地上的人立刻腸穿肚爛,眼見不活。

  而棄弓的弓手們頹然發現自己用盡全力的劈砍只能斬破馬上敵人的白衣,落在裏面細密的鐵甲上,印下一條白色的痕跡。僅此而已。

  鬥志終於在無可比擬的差距下喪失,雖然沒有人投降,手下卻慢了許多,一邊倒的屠殺開始了。

  陣後的秦雷忍住心裏的不適,強迫自己不要發出任何命令。當不適感消失,他兀然發現自己終於服從了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

  喊殺聲漸漸平息,沈冰他們忙著去救治傷員,摔下馬背的騎兵大部分受得是筋折骨斷之類的硬傷,將養幾個月仍然可以上陣。

  幾騎戰馬過來,馬上的騎士向秦雷行禮,一個粗糲的聲音從最前面的騎士面具下發出:“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秦雷吐口濁氣,對說話的騎士笑道:“勾忌,讓你們戴面具是為了震懾對手,不是用來裝深沉的。”

  叫勾忌的騎士只好摘下面具,露出一樣英俊的臉,岔開話題問道:“殿下,這次暴露實力,會不會有不利後果?”

  秦雷冷笑道:“暴露實力?除了暴露我們是爆發戶外,還能暴露什麼?”

  秦雷見勾忌聞言面色一滯。輕笑道:“還是不帶面具好,至少能看到表情。”

  勾忌剛想訕笑,秦雷有些低沉道:“三百裝甲騎兵在一百步內衝擊沒有任何掩護兵力的弓兵。戰損比卻是一比一。我們憑什麼讓別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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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朝天子

  中都,一個月的大雪今早上終於停了。天剛濛濛亮,城門司、巡城司、京都府,乃至五城兵馬司中湧出無數扛著掃帚的兵丁,在官長的督促下,來到貫穿京都中軸的神武大街掃除積雪。

  上萬人一同掃雪的場面非常壯觀,效率也很高。半個時辰便把五十哩長,五丈寬的神武大街上幾寸厚的積雪掃了個乾乾淨淨。掃除的積雪被堆到了沿街的民房中。

  大街剛打掃乾淨,外城五門洞開、皇城五門洞開、宮城五門洞開。無數全副武裝的禁軍士兵從兵營中開出,跑上神武大街後分成兩列,每五步停留一個,轉身背向大街,拄著長槍站立。轉眼間封鎖了整條神武大街。

  又一陣整齊而響亮的腳步聲,兩列身著明光鎧,背掛猩紅披風的御林軍士從皇城中跑出,在每兩個禁軍中間便會停留一個御林軍,他們面向大街持戈站立。

  與此同時,從河西河東兩大營中開出的五萬禁軍也封鎖了神武門外三十哩路段。

  老百姓都乖乖的留在家裏,他們已被告知,今日無論何人,只要出現在神武大街,一律當作不軌就地斬殺。

  何人當然不包括大秦的文武官員、王公貴戚們,他們在大街被封鎖後不久,便紛紛從東西城騎馬坐轎趕到神武大街,然後往明德門行去。

  有臨街住戶家的頑童從門縫中看到,便問自己的老爹:“不是所有人不得上街嗎?”

  老爹瞪娃娃一眼,小聲罵道:“小兔崽子,他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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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老爹評價為不是人的人們卻也不好過。他們沿著神武大街出了明德門,又沿著官道向東三十哩。把車馬停在道邊的樹林後,便磨磨蹭蹭下車下馬,按品級爵位站在道兩邊。

  北風抽冷子刮起,這些身體嬌嫩的達官貴人們即使圍著厚厚的裘皮,仍然覺得風往自個脖子裏灌,一個個縮著腦袋,抄著手互相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雖然聊著,可那眼睛卻時不時往東瞄去。

  但有人卻老往相反的方向看,不過也沒人敢說他什麼。因為這位爺身著明黃八爪八龍袍,腰上還掛著金燦燦的天子授劍。正是大秦皇太子殿下是也。

  他身邊一個穿紫色郡王袍的輕聲對另一個穿藍色王袍的道:“你說他能不能來?”這兩位正是大秦的哲郡王三殿下與簡郡王四殿下。

  老四輕笑道:“放心,那邊說了,出動的可是神弓營。”

  老三驚道:“混蛋,不是說府衛軍嗎?這不要了小五的命嗎?”他聲音有些高,引得太子看過來。老三只好瞪老四一眼,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這時,一隊騎兵自東方而來,皆舉著金黃令旗齊聲道:“聖駕將至,百官各歸其位。聖駕將至,百官各歸其位!”

  官員勳貴們聽了,脖子也不縮了,手也不抄了。挺胸腆肚、眼觀鼻鼻觀腳尖的垂首站著,樣子要多虔誠有多虔誠。

  片刻後,官道東方旌旗如林,一隊隊金甲騎兵身披猩紅斗篷,盔瓚五彩羽毛,手持旗幡鉞斧槍戟瓜傘蓋扇等一應擺譜用具出現在遠方。胯下駿馬行的很慢,良久才到達站在隊伍最頭上的太子面前。

  太子回頭望了最後一眼,然後橫跨一步出列,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他背後的皇子親王、國公侯爺、文武百官足足五千人也跟著齊齊跪下。

  “恭迎陛下……”

  擺儀仗的金甲騎兵足足有五千,用了小半個時辰才過完。這時,十二匹純白駿馬拉著巨大鑾輿才出現。眾人不敢抬頭觀看。只能一遍遍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在那個大秦最高貴的車駕裏,一個身穿金黃九爪九龍袍的中年人坐在龍椅上。這中年人與太子長得非常像,都可以稱得上英俊,只是他眉宇間有淡淡的陰鶩之氣,眼神也銳利堅定。看上去遠沒有太子和藹可親,但那種惟我獨尊的氣質是太子所沒有的。

  這就是大秦至尊昭武孝皇帝陛下,此時他正面色陰沈的聽著地上跪著的老太監低聲說著什麼。

  等太監說完,昭武皇帝沉聲問道:“誰幹的?”

  老太監輕聲道:“幾方都有可能,李家嫌疑最大。”

  昭武皇帝右手緊緊攥著龍椅的扶手,一字一句的問道:“老大有沒有參與?”

  老太監聲調不變的緩緩道:“那支弓隊正是出自武勇郡王的中路軍。”

  昭武皇帝一拍扶手,面色更加陰鶩,恨聲道:“朕的兒子都被他們帶壞了!”

  老太監想了想,欲言又止。

  昭武冷盯著他道:“你也要學他們跟朕耍花槍嗎?”

  老太監忙叩首道:“陛下,老奴的命都是您的,怎麼會欺瞞於您呢?”

  昭武從牙縫中蹦出一個字:“說!”

  老太監這才細聲道:“以老奴看,這件事情玄機頗多,一時倒不能判定大殿下是否參與其中。”

  昭武盯著滿臉皺紋的老太監看了半晌,良久才似笑非笑道:“你個老東西也開始為老大說話了?”

  老太監連忙叩首搖頭道:“老奴只是就事論事,沒有什麼傾向。”

  昭武冷哼道:“但願如此。”

  鑾輿裏陷入了短暫的沈默。良久,昭武皇帝才想起一事,問道:“那孩子可來了?”

  老太監搖頭道:“早些時候沒來,現在不知如何。”

  昭武皇帝便不再問,站起身。老太監忙起身為他披上大氅,又取下案臺上架著的天子佩劍給昭武掛在腰間。

  偌大的鑾輿內,竟然只有昭武和老太監兩個人。

  老太監推開門,昭武皇帝便走了出去,站在寬闊的龍臺上睥睨著道兩旁跪拜的百官貴人們。

  他的視線掃過幾個兒子,老四正偷偷瞄著鑾輿,發現皇帝看向這邊,趕緊低下頭,老實跪著。

  皇帝把視線移開,隨著緩緩移動的鑾輿,兩旁的官員貴人們逐一映入他的眼簾。

  官員貴勳們按爵位品級自東向西排列,最東面的自然是太子,然後越往西品級越低。漸漸的皇帝眼裏連一個穿紫服的都看不到了。有資格前來迎接皇帝的最低也是五品官。所以皇帝接下來看到的乃是滿眼的紅色官袍。

  這時候,跪在最末尾的那個人就異常顯眼,因為他身著黑色團龍袍。像西瓜瓤上的種子一樣。

  昭武皇帝有些訝異的問邊上老太監:“朕怎麼不記得有哪家親戚尚黑色王袍?”

  老太監低眉順目道:“回陛下的話,五皇子殿下尚黑。”

  昭武皇帝眉毛微微挑起,平靜道:“是他。看來這孩子造化不小啊。”

  老太監依舊垂首道:“那也是托陛下洪福。”他知道皇帝指的是秦雷三番死裏逃生。

  昭武皇帝面色怪異道:“希望他一直有這個造化。”

  說著話,鑾輿駛過了秦雷跪拜的地方。雖然沒抬頭,秦雷還是能感覺上面有人在看自己。

  他自剿滅那一隊弓手後,縱馬賓士了一天一夜,累斃了兩匹駿馬才在那隊舉令旗的騎士出現時趕到了這裏。

  幸虧今日守衛這一路段的校尉,半年前在十哩長亭見過秦雷。否則他根本進不了兩道封鎖線。

  跪在地上喘息的秦雷看著千辛萬苦終於沒有錯過的鑾輿,心中自嘲不已。

  那個獨立自由的特種兵秦雷已經越來越淡化了,現在的這個乃是越來越純粹的大秦五皇子殿下。

  隨著鑾輿回朝的還有伴駕的百官,他們等跪拜的皇子百官們起身後才文官坐車、武官騎馬的跟上鑾輿。

  文臣第一輛,是一輛青色的馬車,乃是大秦丞相文彥博的座駕。

  武官第一匹,是一匹火紅的駿馬,上面那位鬚髮皆白的威猛老者就是大秦太尉李渾。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26 PM

第八十三章 各懷心思皇家人

  大秦的中央官員與上層貴族們跟隨著昭武陛下的鑾輿向神武門駛去。

  太子經過秦雷身邊時,臉上的驚喜是真實的。他招呼秦雷上車,等到秦雷站在車下時,太子伸出了手。秦雷朝他燦爛的笑笑,也伸出手,兩隻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太子一發力,就把秦雷拉上去了。

  這一幕,被後面的官員貴戚看到,暗自咋舌兩人的關係。

  緊跟在太子車駕後面的一輛王車中。簡郡王四皇子把視線收回,關上車窗對正在烤火的三皇子怪叫道:“你看他倆的黏糊勁,真叫人渾身雞皮疙瘩。”

  老三把手反復放在火盆上烘烤,眼皮也不抬的說道:“你別沒話找話,先說說為什麼騙我吧。”

  老四一陣煩躁,又把車窗打開一道縫,把臉湊過去。被刺骨的冷風一吹,這才感覺舒服些。他嘟囔道:“每次坐你的車都得熱起一身痱子。”

  老三哼道:“你怎麼不說坐你的車會凍掉鼻子呢?”

  一卵雙生的兩兄弟,竟然一個怕熱一個怕冷。

  兩個人又鬥了會嘴,老三又問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神弓營的事?”這是他短短一個時辰內第三次問這個問題。

  老四嬉笑著看向老三,見他一臉嚴肅,知道不能再含混過去了,他也不顧覺得火盆燙人,靠近老三惡狠狠道:“我不想讓他活!”

  老三被唬的差點把手伸到火盆裏,他往手上吹著氣,眼睛瞪的大大的:“小五怎麼惹到你,非要他死?他是你兄弟呀!”

  老四嗤笑道:“我就認你一個兄弟,別人又不是母妃生的。”

  老三低聲罵道:“你瘋了嗎?無論如何他是父皇的兒子,我不准你這麼做!”

  老四撇嘴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麼。你想裝好人就裝,別管老子怎麼做。”說完,一甩手下了車。

  老三捧著腦袋想了半天,卻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老四會這麼恨秦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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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座駕上,同樣是一對皇子,也在討論同樣的話題。

  太子端詳秦雷半晌,才溫聲道:“小弟,你受苦了。”

  秦雷摸摸自己消瘦的臉頰,笑道:“二哥不覺得這樣更有男人味?”

  太子輕笑道:“少貧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竟然差點遲到?”

  秦雷平靜道:“我遇襲了。”

  太子臉上變色道:“沒傷到吧,什麼人幹的?”

  秦雷搖頭道:“我沒事,應該是西河大營的弓手,非常厲害。”

  太子臉色陰沈下來,憤怒道:“西河大營是老大的地盤,這件事與他脫不開干係。”

  秦雷這才想起,今日並未見到大皇子,一問太子才知道,原來大皇子奉命留守收復的九州,代天子牧。等到朝廷官員進駐、當地秩序恢復後再班師回朝。

  秦雷奇怪道:“大哥遠在千里之外,怎麼指揮這種伏擊?”

  太子冷哼道:“就算不是主謀,也絕對脫不開干係。除了他,誰也不能私下調動西河大營的軍隊。”

  秦雷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知道一提起大皇子太子就會失去理智。他轉而問道:“二哥知不知道父皇準備怎麼安頓我?”

  太子搖頭道:“暫時還不知,但是現在有三個位置可去爭一下。想必你的差事也該從中產生。”

  秦雷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輕聲問道:“哪三個位置?”

  “一個是老大立了功,父皇定然要提拔他,他在兵部的差事就空出來了。”

  秦雷默默聽著沒有應聲。

  “第二個是戶部的差事,這可是個肥缺,父皇前些日子寫信詢問我此事,我便舉薦的你。”

  秦雷還是沒有說話。太子只好接著道:“第三個是個苦差事,這次與齊國作戰,咱們吃了情報不足的大虧。朝廷想組建個衙門,專門管這塊。”

  秦雷眼睛一亮,卻沒貿然說什麼。只是笑道:“聽起來都不錯,等小弟回去考慮考慮吧。”

  太子想想,點頭道:“也對,第一份差事該當慎重點。”

  秦雷微笑道:“多些二哥體諒。”

  太子沉吟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弟,二哥對不起你。”

  秦雷心道,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嘴上卻趕忙道:“二哥何出此言,莫非想折殺小弟?”

  太子有些吞吐道:“你那外室沒了。”

  秦雷起初沒聽明白,還大度道:“沒了就沒了吧。”然後才反應過來,失聲道:“你說念瑤死了?”

  太子點點頭,又搖頭道:“應該說是失蹤了。”

  秦雷心中怒道,是誰當初跟老子信誓旦旦說:幫我照顧好念瑤的?面上卻沒有一絲不滿,他故作平靜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太子有些愧疚的回憶道:“自你走後,為兄生怕有負所托,特地派出兩名供奉暗中守護。結果一個月前的夜裏,有人在飯菜裏下藥,所有人昏了過去。後來他們醒過來就發現念瑤不見了。我已經派人暗中搜索,相信不日會有消息。”

  秦雷略一沉吟,勉強笑道:“些許小事,二哥不必內疚,小弟自會尋找的。”

  這時,隊伍到了神武門外。外郭東城上一共開了五扇大門,最中間最大的是神武門,乃是天子禦道,只有皇帝和太后可以走。兩側各有兩個小些的門,左面是明德門,乾德門,右面是仁德門、坤德門。皇室貴族、官員百姓各行其道,不得混亂。

  此時天子的車駕停在神武門外,後面的秦雷他們自然也跟著停下來。

  太子起身整整衣冠,小聲道:“下車吧,女眷們正在迎接父皇。”

  秦雷跟著下去,果然在神武門口一片鶯歌燕舞。上百個各色宮裝的大姑娘小媳婦在皇后帶領下正在叩拜皇帝。秦雷發現跪在瑾妃身邊的,竟然是如貴妃,面色雍容,舉止優雅。哪還有一絲當日掖庭湖邊披發追殺的風采。

  胡思亂想間,見禮已經完畢,公主皇妃嫋嫋婷婷的站起身。皇帝的目光在自己的老婆閨女間掃過,最後停留在山陽公主身邊。

  山陽見父皇看向自己,心中一片狂喜。剛要嗲嗲的喚一聲:“父皇……”

  就聽皇帝溫言道:“永福,你怎麼來了……”

  山陽心中滴血的狠瞟了身邊那個被叫做‘永福’的柔弱女孩。

  這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三四的年紀,身材嬌小,秀髮如雲,肌膚勝雪,一雙碧潭般的大眼睛如夢似幻,只是雙頰有些不健康的潮紅,額頭上也掛著若隱若現的汗水。女孩向昭武福了福,嬌嬌柔柔的說道:“父皇凱旋,母后、娘娘和姐姐們都來迎接,霏兒怎能不來。再說孩兒也……”

  皇帝笑吟吟的望著小女兒,慈祥道:“也什麼呢?”

  “也十分想念父皇。”說著,小公主的兩眼開始發紅,泫然欲泣。

  皇帝趕忙道:“勿哭勿哭,山陽,快扶你妹妹上來休息。”

  山陽公主面無表情的扶著永福慢慢的走出佇列,衣袖下、搭在永福臂上的手微微使勁。永福公主眉頭微蹙,旋即又面色平靜。

  兩位公主登上鑾輿後,昭武又讓皇后和如貴妃也上車。

  皇后謝恩後登上鑾輿,端莊的站在皇帝背後。

  如貴妃沒想到自己能被叫到,眉梢帶著喜氣的登上鑾輿,向皇帝嫵媚的看去,皇帝朝她點點頭,沉聲道:“起駕。”

  鑾駕繼續前進,秦雷和太子也重新登上車,一上車,在外面還笑容溫和的太子的臉色就陰沈下來,他小聲道:“除了母后,還從來沒有一個妃子登上過鑾輿呢。父皇到底想幹什麼?”

  秦雷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人家兒子立了大功,這邊皇帝表示下也是應該的嘛。倒是太子有些瞎緊張了。他卻不想寬慰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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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詩情還需雅人解

  等到秦雷跟著太子走完整套迎接皇帝的流程後,天已經擦黑了。

  善解人意的太子沒有讓疲累欲死的秦雷一起用膳,而是打發他早早回書香閣歇息了。

  秦雷步履沉重的踏入靜悄悄的院子,見房裏有燈光,一下子睡意全消,便揮退伺候的宮人,心兒怦怦跳著推開房門。

  燈下,一個體態修長的美麗女子坐在那張床上。一見有人進來,她連忙起身,待看清來人後,便婷婷嫋嫋的跪下,輕聲細語道:“奴婢若蘭,恭迎殿下。”聲音柔和悅耳,好似春風拂面。

  原來不是念瑤。雖然知道不大可能,他依然有些失望。秦雷輕聲道:“起來吧。”然後徑直走進裏間,這次他不會上錯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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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睡得很沉,沒有做夢。日上三竿才自然醒來。揉揉惺忪的睡眼,發現自己的外衫鞋襪都被除去,身上也蓋著溫暖的錦被。他晃晃腦袋,記得昨日自己進屋後倒頭便睡,並未脫鞋,也沒有蓋被。

  他掀開被子翻身起來,聲音驚動了外間。一個鵝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柔聲道:“殿下,您醒了。”說著便抱著一摞衣物進來。

  秦雷見是昨天的女孩,點頭道:“恩,你叫若言吧?”

  “奴婢若蘭。”

  若蘭把衣物放到櫃子裏,然後對秦雷福了福道:“殿下,該洗漱了。”

  秦雷好歹在這住過八天,對王公貴族的腐敗生活已經不再陌生。他隨著若蘭轉到隔壁的廂房。廂房中有個小浴池,幾個宮女正在調試水溫。見了秦雷進來,紛紛起身行禮,嬌聲道:“參見殿下。”

  秦雷點點頭,對若蘭吩咐道:“吩咐她們不必多禮,過得去就可以了。”若蘭點點頭,開始為秦雷解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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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舒服泡澡的秦雷不知道,在內宮御書房內,正在進行一場事關他命運的對話。談話的是太子和昭武皇帝這對大秦第一父子。

  即使是面對與自己長得最像的兒子,昭武皇帝的臉上依然沒有一絲微笑。仿佛只有昨日的永福能讓他面上的寒冰解凍一般。

  太子卻不以為意,他早已習慣昭武皇帝的性子。今日一早,他便進宮面聖,將自己監國九個月來發生的大事小情揀寫重要的報與昭武。

  大部分事情早就通過奏章傳與昭武帝知道了,所以昭武帝一邊聽著,一邊還在翻閱昨日相府傳來的奏本。

  太子越說越沒勁,也就越說越簡短。本來要兩個時辰才說完的事情,他竟然半個多時辰便彙報完畢。等他住嘴後半天,昭武帝才把眼睛從奏章中移開,望向他道:“說完了?”

  太子恭聲道:“說完了。”

  昭武帝點點頭道:“那下去吧。”

  太子對皇帝的冷淡有些失望,他沉吟一下拱手道:“啟稟父皇,還有一件事需要父皇拿出個章程來。”

  昭武帝譏笑道:“還有需要朕拿章程的?相府不管了?”

  太子垂首道:“這件事情相府管不了。”

  “什麼事?”

  “關於五弟的差事……”太子抬起頭,雙眼放射著堅定的光。他清聲道:“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昭武皇帝‘哦’一聲,“這件事啊。”他沉吟道:“確實不能再拖了。”

  大秦皇子一般十六歲會得到一份差事歷練歷練,好為十八歲封王做準備。

  昭武帝看了看太子,輕聲道:“聽說你們走的很近?”

  太子面色不變,點頭道:“兒臣與五弟確實投緣,因而走的近些。”

  昭武帝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反問道“那你想讓他幹什麼?”

  太子想起秦雷昨日的表態,恭敬道:“昨日兒臣問過五弟,他想考慮考慮。兒臣也認為該給他幾天時間。”

  昭武帝右手一揮,道:“不必考慮了,你把這個給他拿回去吧。”說著,邊上的老太監從御案上的鎮紙下取出一個摺子,雙手奉給太子。

  太子接過,裝入袖中。便謝恩退下。他剛轉身,背後傳來皇帝冰冷的聲音:“以後對如娘娘要尊敬,知道嗎?”

  太子渾身一顫,點頭道:“兒臣明白。”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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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有些魂不守舍的太子回到東宮,見到神清氣爽的秦雷時,已是午膳時間。

  太子強打精神草草吃幾口,便起身去書房了。

  四周的宮女太監傻傻的看著依舊在慢條斯理享受美食的秦雷,終於把秦雷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推下碗筷,擦擦嘴,也跟著去了書房。

  一進門,便見太子正在寫字,他屏住呼吸站在一邊,靜靜的欣賞太子的大作。

  太子凝神靜氣,筆走龍蛇間,依然法度嚴謹,深沉內斂。少頃,二十八個平正中見險絕,規矩中見飄逸的大字躍然紙上,太子擱下筆,活動下手腕,仔細端詳著自己的筆墨,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秦雷雖不會欣賞,卻也感到這字寫得極好,於是拍手湊趣道:“好字好字。”然後念道: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不知為什麼,秦雷總感覺這首詩淫淫色色的,他強忍住笑,嘿嘿道:“想不到二哥還吟得一首好詩。這首詩蠻香豔的,我喜歡的緊。”

  太子笑駡道:“你個不學無術的東西,這是韋應物所做,胸襟恬淡,情懷憂傷。從哪里來的香豔?”他本來心情鬱結,才寫下了這首頗有些幽怨的小詩。被秦雷一攪,那種傷古懷今的感覺一下子飛到九霄雲外去。

  秦雷嘿嘿直笑,也不分辯。他堅持認為這是首淫詩。

  太子沒好氣的哼道:“覺得對胃口就拿回去裱著吧。還有這個。”從袖中掏出一個摺子扔給秦雷。

  秦雷接過,打開一看,乃是皇帝的敕書,比聖旨廢話少得多。“今令五皇子雷隨戶部右侍郎錢惟庸學習。欽此。”上面蓋著皇帝行璽。

  秦雷奇怪道“昨日不是叫我考慮兩天,怎麼今日就派上差事了?”

  太子坐下喝口茶,笑道:“哪有那麼簡單?這是叫你跟戶部的官員學習,要想正式派差事怎麼也得半年以後吧。”

  見秦雷有些失望,太子安慰道:“不過按照慣例,跟在哪學習,一般就會派在哪。不用擔心。”

  秦雷張張嘴,謝過太子。兄弟兩人又說了會話,秦雷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卻沒有進屋,而是直接從後門出了東宮,上了等在門口的馬車。

  馬車上,一個鬍子拉茬的落拓文生正在朝他微笑。

  秦雷上車後,朝文生輕搗一拳,笑道:“你就不能打扮的利索點?還想不想娶媳婦了?”

  文生本來想調笑他的話被生生憋回去,悶頭半天才抬頭戲謔的笑道:“小生不相信全天下就沒有喜歡咱這種滄桑感覺的。”

  兩人的對話,讓一邊的沈洛那張保養很好的臉笑出了褶子,他調笑道:“我說館陶,同樣是不修邊幅,有錢人才能叫滄桑,你這叫――落魄。”

  館陶翻翻眼皮,冷哼道:“一身銅臭沈財主。”

  幾個人說笑間,馬車行到一處庭院,直接開進去,停在一個水榭邊。

  三人下來,秦雷看這冬日的庭院一片銀裝素裹,如玉宇瓊樓,瑤池仙境一般。一問,才知道是沈家賜給沈洛的外宅。聯想起太子爺送給自己的小宅子,秦雷心中一片淒涼。

  湖面上已經結了冰,厚厚的白雪覆蓋在上面。讓石橋上的人有在天上行走的感覺。

  三人沿著石橋走到湖中的水榭裏,這是個完全封閉的小廳,牆角還有精美的炭盆點著,溫暖如春。

  廳中央有一桌酒席。八個清淡小菜,一壺老酒還在熱水裏溫著。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27 PM

第八十五章 南城石老闆的大家來

  自草原一別,三人又是數月未見。是以秦雷一進京,就讓沈冰通知沈洛,安排著聚一下。

  三個人先揀些輕鬆的說著下酒,三巡之後話題自然扯回到京都。秦雷說了皇帝對自己的安排,沈洛和館陶便默然不語。良久,幾乎是異口同聲道:“不能去。”

  兩人相視苦笑,沈洛先道:“殿下可知戶部尚書是誰?戶部右侍郎是誰?戶部的郎官主事都出自誰的門下?”

  秦雷也不答話,等待著他的下文。

  “戶部尚書田憫農是文彥博的女婿,戶部右侍郎文明義乃文彥博的長子,其餘大小屬官皆出丞相門下。說戶部是丞相的禁臠也不為過。您去那裏能有什麼施展?”

  秦雷點點頭,又看向邊上正在認真咀嚼一塊五香鹿肉的館陶,館陶見他望過來,使勁咽下嘴裏的東西,喝口酒道:“若是單單沒有施展還好說,就怕會得罪滿朝公卿,連中都待不下去了。”

  秦雷不禁訝異道:“怎麼會呢?”

  館陶撚著下巴上稀疏的鬍鬚道:“我聽說大秦這一仗草草收場,就是因為一個字――錢。”

  秦雷默然,太子在過望信中把與齊國戰爭的過程說得很詳細。起初的高歌猛進後,秦國百萬大軍殺入齊國境內。按照原定計劃,是要就地補給的。但是趙無咎堅壁清野,退避三舍,沒有讓秦國掠奪到足夠的物資。被迫拉長的補給線給秦國的財力帶來了極大的損耗,使秦國的進攻後繼乏力。最終沒有在上凍之前攻下齊國的西都合陽,灰溜溜的收兵回國。

  館陶再喝口酒,唏噓道:“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秦國這場戰爭不是臨時起意,而是多年的籌畫。怎麼可能把補給的希望放在別的國家呢?定然是某個環節出了問題,不得已而為之。”

  秦雷歎道:“錢,定然是沒有錢了。”

  館陶笑道:“而且很意外的沒錢了。”

  沈洛這時恍然道:“戶部掌天下錢糧,定然出了問題。這時候去當差,不就跟坐在炭盆上似的?”說著眼睛還瞥了下牆角燃著藍色火焰的火盆。

  秦雷搖頭道:“我不入地獄,誰愛入地獄就入。”然後看向館陶,館陶思索片刻,沉吟道:“我有三策,為殿下謀。”

  “講。”

  “稱病不出,趨利避害,此乃下策。”

  想都沒想,秦雷便否了這條:“不妥。這與蹲大獄有何區別?本殿下蹲夠了,下一條。”

  “虛張聲勢、打草驚蛇也好,橫行霸道、欺男霸女也罷。總之讓文丞相他們主動請求皇上把您調離。這是中策。但這樣無疑會給陛下百官帶來些惡感。”

  秦雷沒有表態,接著問道:“那上策呢?”

  “顯出您的能力,讓陛下不捨得。此為上策。”

  秦雷嗤笑道:“能讓一位至尊不捨的事好像不多。”

  館陶眼眯成一條線,寒光一閃道:“有,比如說制衡太尉丞相的潛力。”

  房中陷入沈默,只有木炭燃燒輕輕的爆裂聲。

  ~~~~~~~~~~~~~~~~~

  夕陽西下,醉醺醺的秦雷辭別館陶與沈洛,登上馬車。

  馬車拐出銀扣巷,駛上伏羲大街。此時乃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時候,官員士子商人百姓,結束了一天的勞碌,匆匆從京城各處往家裏趕。人流在伏羲大街上彙聚,竟有些比肩接踵,揮汗如雨的感覺。

  秦雷的馬車像遊入魚群的小魚,眨眼就看不到了。

  等他下次出現,已經在另一輛藍色的馬車中。

  秦雷也換了一身寶藍色長衫,沒有穿標誌性的黑金王袍。車裏一個大漢喜不自勝的看著他,似乎要撲上來。

  秦雷坐在那伸腳虛踹,笑駡道:“狗日的猛子,你他娘的粉頭抱多了,死遠點。”

  石猛撓著大腦袋嘿嘿直笑,分辯道:“俺這不是老長時間沒見您,怪想的慌嗎?”過會又曖昧道:“莫非殿下還沒抱過粉頭?”

  秦雷被擊中要害,怒道:“放屁,本殿下閱人無數,豈是你這種憨貨可以想像。”跟他一起去北山的衛士們,已經不大敢再這樣與他笑言無忌,秦雷很高興石猛可以依然如此對他。

  嬉笑過後,秦雷問道:“交代你的事可有認真做啊?”

  石猛咧嘴道:“殿下吩咐的話,俺猛子睡覺都不敢忘。”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裝訂小冊,雙手遞給秦雷。

  秦雷接過打開,一筆筆賬目進出出現在眼前。秦雷看了看外表粗豪的石猛,心中有些得意。誰能想到這渾人竟會記賬呢?

  當初自己給衛士們教授算籌,每次測試都是這廝奪魁。後來因為要派他去石威那裏,突擊教了他寫簡單的會計知識,也是一學就會,而且從不出紕漏。這是一直游離於秦雷核心衛士圈之外的石威無從知曉的,

  秦雷簡單一翻,便遞給沈冰,讓他收好。才對石猛道:“猛子,是不是在那呆夠了?”

  石猛猛地點頭,一副可憐相道:“每日裏跟幫子臭烘烘的苦哈哈打交道,去窯子找粉頭都直不起腰桿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道:“若是這次你那族兄沒有問題,我就給你派個新差事。”

  石猛好奇問道:“什麼差事?夠不夠香豔?夠不夠氣派?最重要的是在分頭面前能不能直起腰桿來?”

  秦雷強忍住笑,板著臉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你說的每一條都能滿足。”

  ~~~~~~~

  馬車從伏羲大街拐上神武大街,行了小半個時辰,掌燈時分才到了南城最有名的鐵獅子巷。

  南城乃是京都平民百姓聚居之地,人口密集,而鐵獅子巷居於南城中心位置,店鋪林立,商旅雲集。論熱鬧甚至不亞於伏羲大街。

  貴族有貴族的繁華,平民有平民的熱鬧。

  馬車停在街角一個熱鬧非凡的店鋪門口。秦雷下車一看,這店鋪乃是上下兩層,一樓大門口掛著個原木牌匾,上書三個大字“大家來”。

  秦雷看著那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對前來迎接的石威笑駡道:“不是讓你找個先生寫一下嗎?怎麼直接把我這雞爪爬叉掛上去現眼?”

  石威眉開眼笑道:“殿下的字龍行虎步,氣勢不凡。乃是咱們‘大家來’的鎮店之寶,哪能找別人寫呢。”

  秦雷點頭道:“看來石老闆當出味道了。走,進去看看。”

  一進店門,一片人聲鼎沸中,諾大的廳堂出現在眼前。大堂裏擺著八條七丈長,五尺寬的長桌,近二百個食客沿著長桌,坐在那用餐。與其說是個飯館,還不如說是個食堂。

  只見裏面清一色的短衫漢子,甚至還有乞丐瞎漢之類的也大大方方的坐在長桌邊吃飯。桌上淨是些大鍋燉菜、饅頭、米飯、餅子、窩頭、稀粥、鹹菜之類的便宜吃食。偶爾幾人面前有些鹹魚、醃肉之類的葷腥。

  食客們見石威進來,紛紛起身打招呼,石威隨口敷衍幾句,就緊張的把秦雷請到了後院。

  一進後院,喧嘩聲頓時小了。秦雷看著這個五間瓦屋的小院,石威忙解釋道:“這裏是屬下與猛子他們幾個兄弟起居的地方。帳房也在這。”說著請秦雷進了北屋。

  一進屋,便聞到一陣飯菜的香氣。廳裏的八仙桌上滿滿當當的擺著十幾個碗碟。淨是些大魚大肉,竟然沒有一點綠色。

  秦雷心中暗道,石老闆越來越有暴發戶氣質了。卻沒有想到,這數九寒冬,平民百姓上哪討喚新鮮蔬菜去。

  秦雷坐下後,招呼石威幾個也坐,幾人退讓一番才稍稍沾了點椅邊坐下。只有石猛大咧咧的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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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為奴難 請君憐

  好在秦雷沒過幾天錦衣玉食的日子,胃口沒有被養刁,這頓飯吃的還算痛快。

  吃完飯,秦雷與石威單獨在偏廳敘話。石威恭敬地把一摞帳本遞給秦雷,秦雷讓他放在一邊,聞言道:“我想聽你說,這賬目太死,看著乏味。”

  石威垂首道:“遵命。”然後將別後的事情娓娓道來。

  當日秦雷讓他找個又熱鬧又不引人矚目的地方。他想來想去就找到了城南鐵獅子巷,盤下一座倒閉的酒樓,想開個廉價菜館。

  這個主意得到了秦雷的大力支持,甚至在石威的攛掇下,寫下了兩輩子來的第一幅墨寶,從草原給他寄回來。

  秦雷還為他出了個主意,如果來吃飯的食客下次可以帶個客人來,那麼他的菜金就可以打折,帶的人越多,折扣越多,直至免費。而且這種折扣還可以在留底後有一定程度的累計。起初石威很不理解,本來這家店利就薄,如果還折扣的話,豈不會賠本?

  但他把這個問題拋給秦雷後,得到的卻是無條件執行的命令。

  現在這家名為‘大家來’的飯館已經開業半年了,生意紅火的不得了。每日卯時開門,要營業到戌時才能打烊。在這裏留底的客人接近兩萬人,已經遠遠超出這家店面的承受能力。

  說到這,石威忍不住炫耀道:“就咱們這麼薄的利,這半年下來,竟然把開店的本錢掙下來了。”

  秦雷笑著誇讚道:“這也是你石老闆經營有方。”

  聽到秦雷誇獎,石威的嘴巴笑得合不攏,壯著膽試探著問道:“殿下,咱們能不能開幾家分店?”

  秦雷訝異道:“這種事情都要問嗎?”

  石威不好意思笑道:“不是被您‘無條件執行’那次給嚇到了嗎?”

  秦雷知道他是被那次小院談話嚇到,而不是什麼‘無條件執行’。他尋思一下,對石威定定道:“石威,本殿下說過的事情你不要懷疑。”

  石威忙起身跪下道:“屬下未曾有過一絲懷疑。”又輕聲補充道:“從那次之後。”

  秦雷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永遠記住一句話:該是你的,本殿下一定給你、誰也奪不走,本殿下不給的,永遠不要妄想!”

  石威連連叩首道:“屬下刻骨銘心、至死不渝!”

  秦雷把他拉起來,溫言道:“只要你記住這句話,就是天塌下來,我也給你補上。放心大膽的幹吧。”

  石威狠狠點頭,堅定道:“屬下明白。”

  秦雷起身向外走去,石威緊緊跟上。秦雷邊走邊低聲吩咐道:“下個月起,我將派給你些小二,你只管放心大膽的用。”

  石威趕忙點頭應下。走到院中,聽到前廳隱隱傳來的喧嘩聲,秦雷微微的皺下眉頭。石威看了,上前道:“爺,您請走後門吧。”

  秦雷笑道:“可以啊,石老闆。察言觀色的功夫見長啊。這樣將來當官可方便多了。”

  石威面上喜色一閃即逝,秦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矯枉過正,有想法就表達出來,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想要什麼?”

  兩人來到後門,石猛已經把馬車趕過來。秦雷對石威道:“你這裏已是上了正軌,我把猛子帶走了,可用的人太少啊。”

  石威想了想,呵呵笑道:“反正都是給殿下辦事,在哪都一樣。”

  秦雷朝他笑笑,轉身上車。剛上去,又招手把石威叫過來,從袖子裏遞一張紙條給他。輕聲吩咐道:“給我找到這個人,把他們家的情況摸清楚。要快。”

  石威應下。

  ~~~~~~~~~~~~~~~~~

  等回到蜀香閣已經是亥時了,若蘭支頤靠在床邊打著瞌睡。秦雷輕手輕腳的推開門。輕微的‘吱呀’聲便驚動了女孩,若蘭一激靈,便看見秦雷鬼鬼祟祟的樣子。想笑又不敢笑,忙起身請安。秦雷板著臉揮揮手,算是應了。若蘭上前為他更衣,然後柔聲問道:“殿下,今日還要沐浴嗎?”聲音如牛奶般順滑。

  秦雷點點頭,過一會又輕聲道:“今日飲了不少酒。”說完心中狂罵自己賤格。

  若蘭沒想到殿下會解釋,甜甜笑笑,便把秦雷引進浴室沐浴。

  體味著若蘭軟綿綿的小手按在身上的舒爽感覺,秦雷舒服的閉上眼睛,輕聲問道:“你是怎麼進宮的?”

  若蘭的動作明顯停頓下,旋即恢復正常,在秦雷耳邊輕言細語道:“家中姊妹太多,爹娘養活不過來,奴婢兩年前就進了內侍省,即省下一人口糧,又能賺筆銀子。”

  秦雷漫不經心問道:“進項如何?”

  若蘭柔聲道:“很不錯了,一進內侍省就給家裏二百兩銀子。而且每月還有例錢。若碰上慷慨的主子,還時常有賞賜。”

  秦雷輕笑道:“照你這麼說豈不是要打破頭才能進內省?”

  若蘭輕笑道:“殿下真風趣,不過咱們小戶人家的閨女確實喜歡這份差事。只是內省查的嚴,不是想進就進的。”

  秦雷淡淡道:“也不是誰都把這差事當回事。”便失去了談話的興致。

  待沐浴完畢,若蘭伺候秦雷更衣,就那麼過著輕紗,到內間為他將床鋪好,然後通紅著臉鑽進被窩,整張臉都藏了進去,只有一頭瀑布般的秀髮露在外面。

  秦雷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他的臉一會通紅,一會發白,在房間裏轉了幾圈後,在床前站住。兩世老處男的春情終於占了上風,秦雷用手一抹額上的汗水。咬牙剛要撲上去。

  被中的小腦袋露了出來,臉色紅的滴水。聲音如蚊子哼哼道:“殿下,被子暖好了,可以就寢了。”說完迅速起身下地,逃也似的往門外快步去。

  秦雷看到她胸前的輕紗有些鬆散,形狀優美的酥胸半露著。咕嘟一聲,咽了口口水。鬼使神差的、歷史性的、出乎意料的、超級不要臉的、絕不可能說第二遍的哼哼道:“侍寢不?”

  走到門口的若蘭如遭雷擊,身體微微顫抖。

  尷尬,令人窒息的尷尬。

  秦雷十分想笑笑道:“我是開玩笑的,哈哈。”或者故作嚴肅道:“去睡覺吧,本殿下不稀罕了。”但是他用極大的毅力克制住了。

  他期盼的望著女孩那優美的背影。輕紗下,玉腿益發修長動人,細腰盈盈不及一握,如雲秀髮下圓潤的香肩若隱若現。一幅令人心醉的畫面。

  終於女孩的小腦袋微不可見的點了點。

  秦雷壓抑的能量一下爆發,兩步跨出一丈遠,來到女孩背後,打橫抱了起來。溫玉在懷,別有一番滋味。

  秦雷三步並作兩步的回到床前,深深看了眼緊閉著眼睛的女孩,在她修長的眉毛上笨拙的吻下,女孩‘嚶嚀’一聲。這香甜軟膩的一聲酥麻了秦雷半邊身子。他低吼一聲,把女孩橫空扔到錦被之上,緊跟著撲了上去。

  秦雷專注的看著女孩精緻絕倫的五官,女孩依然沒有睜開眼睛,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慌亂的心情。秦雷顫抖著伸出右手手背,輕輕的摩挲女孩綢緞般光滑的臉頰。

  火熱的吻落在女孩面頰上、玉頸上、香肩上,銷魂蝕骨的感覺把兩個初嘗滋味的年輕人身體內那把火徹底點燃。秦雷一把扯下姑娘身上最後的遮掩,露出那香梨般的酥胸以及兩腿間神秘悠遠的去處。

  書香暖閣,紅燭高照;芙蓉帳中,被浪翻紅。這真是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殿下摁到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堅固的龍鳳床微微晃動,把床頭一張上好的宣紙震到了地上,飄落間,二十八個優美的楷書映入眼底: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28 PM

第八十七章 莫惜金縷衣 莫信老黃曆

  四百八十南朝寺,二十四番花信風,鵑啼催落紅。

  當冬日第一縷陽光通過淡綠色琉璃窗投射進東廂房時,若蘭的睫毛動了動,眼睛慢慢睜開,偷瞄著身邊的人兒,他正香甜的睡著,俊美的臉上掛著嬰兒般滿足的笑容,一點不似傳說中的宮人殺手。

  枕著殿下強壯的臂膀,淡淡的男性氣息令她舒服的不想動彈。可是轉而想到自己的身份,一陣患得患失湧上心頭,自己畢竟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宮女,與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的距離好比雲泥之分,她提醒自己不要奢望太多,便撐起玉臂,想支起身子下床。

  無奈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昨日初嘗滋味的殿下不知節制,若蘭起初迫於無奈、然後半推半就、以至最後的曲意迎奉。不知輕重的姑娘終於吃到了苦頭。

  一雙溫暖的大手伸到若蘭背後,把她拉到懷裏。感受著肌膚相親帶來的銷魂蝕骨,耳邊響起溫和的聲音:“不舒服就別亂動了。”若蘭慌亂的移開視線,不敢去看那燦若星辰的眼睛。

  她強撐著小聲道:“謝殿下憐惜,奴婢沒事。讓奴婢伺候殿下起身。”

  秦雷在她豐潤鮮紅的雙唇上狠狠親了下,把她放在床上道:“不必了,本殿下不是嬌慣人。”說著翻身起床,卻找不到衣服,赤裸著身子站在地毯上直撓頭。

  若蘭忍住笑,隨手扯塊白巾裹住身子,強撐著起身下地。卻發現那裏疼痛難挨,若不是秦雷抱得及時,定然兩腿一軟,摔倒在地上。

  過了一會,感覺身體好些,她鬆開握著秦雷臂膀的手,慢慢的挪到衣櫃邊,從中拿出一摞整齊的衣服。細聲道:“殿下,奴婢伺候你更衣。”

  秦雷憐惜的看著她,點點頭。

  正穿著衣服間,一直笑眯眯打量若蘭的秦雷,突然眼神有些怪異。

  發現秦雷目光的詭異,若蘭低頭看自己身上,赫然發現潔白的絲巾上一朵傲雪的寒梅正怒放著……

  女孩慌著揪起那紅梅,攥在手裏,卻把雪白青蔥的美腿間暴露出來。

  秦雷見她羞急交加、泫然欲泣的樣子,溫和的朝她笑笑:“你我還有什麼不能看的。”

  這種剛猛的安慰顯然不是一個處子新破的女孩可以承受的,若蘭也不管那紅梅,雙手捂住快要燃燒的面頰。秦雷也發現自己的話語沒有起什麼好作用,乾笑一聲:“你今天就歇著吧。我找人來伺候你。”說完逃也似的跑出屋去。

  從張開的指縫中,女孩望著秦雷消失的地方,芳心亂極了。

  ~~~~~~~~~~~~~~

  秦雷卻很爽,吩咐幾個宮女進屋照顧若蘭後。他倒背雙手、哼著小曲在園子裏瞎走亂逛。跟見到的每一個人熱情的打招呼,唬的宮女僕婦們忙不迭磕頭還禮。搞得秦雷好生無趣。

  他又沿著小橋‘咯吱咯吱’的踏著積雪往湖心小亭去,石猛和沈冰一臉笑意的跟在後面。

  站在亭子裏,秦雷咂著嘴四處打量院子的風光,突然惋惜道:“這風景太蕭索,沒有春色好。”

  石猛忙上前湊趣道:“是呀,殿下,春光無限好啊。”

  秦雷下意識接到:“只是時間少啊。”這才反應過來,惱火的等著石猛。

  石猛一對牛眼無辜的眨呀眨,少頃,兩人爆發出一陣無比難聽的怪笑。驚起了雪地覓食的喜鵲,震下了樹上掛著的積雪。

  沈冰一臉佩服的看著石大爺,心道沒有這傢伙不敢說的。

  嘻哈完了,秦雷騷動的心情也平復下來,他看向沈冰問道:“冰啊,今天可有什麼安排?”

  沈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看了看道:“今天就一件事情,在府中等鐵統領他們前來拜訪。”在秦雷的要求下,沈冰勉為其難當起了他的工作秘書。

  秦雷心中暗叫,果然荒淫是墮落的開始,竟然把兄弟們都忘了。

  吃過早飯,又去看了下若蘭。這姑娘被折騰慘了,勉強吃了點東西,正沉沉的睡去。

  秦雷微微得意的踱到東宮大門口,約摸著幾個大兵也該來了。坐在門房內,與門子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

  漸漸的太陽高升,卻還沒見到人影。秦雷剛想再派人去看看,一匹駿馬從遠處奔來,馬上跳下一早就去迎接的沈冰,他急惶惶的要往裏跑,被秦雷讓人叫住,帶到門房。

  沈冰一見到秦雷,撲通跪下道:“殿下,鐵統領他們出事了。”

  秦雷霍的站起來,疾聲問道:“說明白點!”

  沈冰‘哦’一聲,小聲道:“其實也沒出什麼大事,就是讓人家給困在個店鋪裏了。”

  秦雷踹他一腳,罵道:“混賬玩意。”徑直朝門口走去。

  沈冰趕緊追上來。秦雷問道:“他們是誰的人?有多少?”

  沈冰小聲道:“天策軍的,三四百。”

  秦雷‘啊’一聲,鬱悶道:“狗日的天策軍,狗日的太尉府。”從懷中掏出一支令箭扔給沈冰,吩咐道:“讓皇甫戰文拉兩個衛過來。要老兵。”

  沈冰‘哎’一聲,翻身上馬,狂奔而去。

  秦雷對身邊叫馬南的侍衛道:“吹集結號。”

  馬南從背上取下牛角號,嗚嗚的吹了起來。秦國軍隊聯絡多用鑼鼓哨子之類,用牛角號的只此一家。

  二十息的時間,除了幾個暗哨,分佈在太子府內外的黑衣衛們整齊的站在秦雷面前,足有二百人。秦雷看著這些親切的面孔,想了想,輕聲道:“跟本殿下打架去。”

  這時,從裏面跑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秦雷笑問道:“德公公,二哥怎麼說?”

  小太監嘿嘿笑道:“回五殿下的話,太子爺讓您狠狠的打,說出了事他頂著。”

  秦雷心道,上次都把自己頂到草原上去了。面上微笑道:“沒問題,叫二哥瞧好吧。”

  小太監又嘻嘻笑道:“殿下,太子爺還給您派了馬呢。”話音未落,從南牆後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頃刻間,二百匹駿馬出現在街角。

  秦雷大喜對小德太監道:“就對二哥說,夠囂張、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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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帶著黑衣衛們縱馬出了唯一一個太子衛把守的皇城大門――延喜門,沿著烏衣巷縱馬狂奔。自然有人為他們指路。

  大秦京都府尹令,除了緊急軍情,不得在中都城內縱馬。雖然這條規矩對於達官貴人們形同虛設。可像秦雷他們二百餘騎集體衝鋒的陣勢,至少五年沒有出現過了。

  這種橫衝直撞,帶倒了無數街邊攤位,也勾起了中都人一些血色的回憶。

  出事地點在陶朱街上,這裏是秦國最有名的古玩街,緊鄰伏羲大街。

  一拐到陶朱街上,便看到一隊藍色衣甲的兵士在戒備。見到二百餘騎氣勢洶洶的直撲過來。帶隊的隊率面無懼色的對身邊有些緊張的兵士道:“咱們天策軍成軍五百年來,就沒有人敢越過這條勒馬線的。”

  兵士們望著身前一丈處的那條紅線,想起天策軍悠久輝煌的歷史,頓時信心百倍。為自己的不堅定羞愧之餘,像隊率一樣挺直胸膛,惡狠狠的盯著對方旋風般沖過來。醞釀感情,準備在他們懸崖勒馬的一刻,送他們一個淡淡的嘲諷。

  馬隊離紅線還有五丈。看著對方毫無減速的徵兆,隊率的瞳孔漸漸收緊。

  歷史本身就是讓人來打破的。

  對方好像對天策軍的名頭毫不忌諱、對地上的紅線毫無所覺。駿馬呼嘯而過,把地上那道醒目的紅線踐踏粉碎,正面撞上了兀自發呆的兵士們。除了有所警覺的隊率萬分狼狽的躲開,其餘二十名兵士係數被帶到在地,又被後面跟上的馬蹄反復踐踏。

  二百餘騎過後,地上留下幾段殘破的紅布片,可笑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與遍地筋折骨斷、奄奄一息的傷號交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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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包圍被包圍被被包圍

  【提示:這章忘起題目了,補上。不是更新!!!!】

  陶朱街的鬥毆事件在最短的時間便傳入禁宮。正在翻閱奏章的皇帝聽說神策軍把鐵鷹他們堵在店鋪裏後,頭也不抬的對階下跪著的老太監問道:“那孩子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聽說他是個不吃虧的性子、護短的厲害。”

  老太監輕笑道:“陛下似乎開始欣賞他了。”

  皇帝哼道:“朕問你他會怎麼辦?”

  老太監依然輕笑道:“這位小祖宗定然火冒三丈,點齊兵馬,好好的為手下出口惡氣。”

  昭武帝把手上的奏章扔下御案,正落在老太監腳下。昭武帝靠在椅背上,狹長的雙目緊緊閉著。冰冷的聲音在御書房中回蕩著:“這是第三封參奏神策軍飛揚跋扈、目無國法的鐵匣密報了。”

  老太監撿起地上的奏章,大略一看,竟然是參奏神策軍違制攜弓營進京、意圖不軌。他有些驚訝道:“大秦立國二百餘年,除了御林禁衛,還沒有哪支軍隊膽敢攜弓營進京呢。”

  “李老匹夫越發不把朕這個皇帝放到眼裏去了。他是要借這次朕鎩羽而歸,灰頭土臉之時,把弓營調入京中,把朕最後一點優勢平衡掉。”

  老太監默然。

  這時昭武皇帝緩緩睜開眼睛,狹長的雙目中放射著森然的電光。他語帶恨意道:“傳朕旨意,讓沈濰帶御林封鎖陶朱街,一個李老匹夫的援兵都不准放進去。”

  老太監想了想,擔憂道:“五殿下恐怕人手不足,會吃虧的。”

  昭武皇帝灑然道:“你讓人拿朕的寶劍給皇甫戰文送去,他知道該怎麼做。”

  老太監還有些不放心道:“倘若五殿下不找皇甫將軍幫忙怎麼辦?”

  昭武皇帝把視線重新投到奏摺上,冷笑一聲,算是回答老太監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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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是同時,西城太尉府也得到了通報,但是那位高大威猛的老太尉外出訪友去了,在家坐鎮的乃是李府二公子,神策軍副統領李二合。這位李二公子正在演武場上調教李四公子李四亥,聽到報告,一棍子把四害公子打了個結實。尤不解恨的連抽三棍子,把個小胖子打得抱頭鼠竄,大喊道:“娘,二哥欺負人。”

  暴躁的李二爺沒有理會他,而是惡狠狠的對一旁的副將道:“奶奶的,終於逮到這幾個賤人了,把弓營帶去,射死人算二爺我的。”

  那副將為難道:“可是老爺說弓營不得擅動,以免授人以柄。”

  李二爺大手一揮,不滿道:“不用就別帶進城,咱們神策軍什麼時候成擺設了?別廢話,快去。”

  副將一想,反正出了事二爺頂著,再說在這中都城老李家還能出什麼大事?便派人去通知大老爺,自己則去調動弓營了。

  ~~~~~~~~~~~~~~~~

  如果說京城有什麼事被太尉府知道了,那麼東城那座樸素的宰相府便一定也會知道。

  一個儒衫打扮的黑須中年人輕手輕腳的進了書房。裏面兩位大人物正在對弈。其中背對門坐的那位赫然是那位不在家的李太尉,此時他正揪著自己鋼虯般的鬍子凝神苦思,仿佛天塌地陷都不會分身。

  另一位正對門坐,一襲淡青長衫,相貌儒雅平和,鬚髮間夾雜著些許白髮,看上去比李渾年青不少。這位正是大秦丞相文彥博。

  文丞相不動聲色的看著門口的中年人先是用右手指了指李太尉,又出左手,五指箕張。再把兩隻手在胸前虛碰一下。

  文丞相輕垂下眼皮,那文士便悄然退走。

  李太尉拿起一個棋子,啪的落下,洪聲道:“我出�。”

  文丞相剛要舉起,李渾大大咧咧問道:“剛才肖未謀那個殺才過來作甚?”

  文丞相笑呵呵道:“他呀,他說今天我還有五個人要見,問太尉大人什麼時候走?免得安排不開。”

  李渾嘿嘿笑道:“那老夫就不打擾了。”

  文丞相譏笑道:“輸不起就想跑?為了你老東西,本人已經把安排全部推了。看你還有什麼托詞。”說完輕飄飄的把相支起來。

  李太尉大怒道:“你這酸儒好生不識抬舉,也罷,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說罷,又恢復冥思苦想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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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從沒見過如此傻的士兵,對面沖來幾百騎兵,竟然不知道躲閃。

  狂飆突進下,他也沒細想原因,便帶著隊伍沖到了被圍的水洩不通的那家古董店前。

  從他們沖線到現在不過數息時間。天策軍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快。上百桿雪亮的長槍齊刷刷的指向橫沖過來的敵人。

  秦雷從這群人身上感到了殺氣。他持著馬鞭的手一舉,二百騎士悉數勒馬停下。他對這群藍衣兵士那種看死人一樣的眼神很不爽,倨傲的瞟過馬下的軍士,冷哼道:“叫你們老大出來說話。”

  他的話引起了馬下兵士的一陣哄笑,一個小校罵道:“哪來的山大王,敢跑到咱們天策軍面前撒野。老子看你是活膩了……”

  話音未落,‘嗖’的一聲,一支精巧的弩箭準確的紮在他的咽喉上,小校捂著脖子,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睛,軟軟倒下了。他身邊的軍士們甚至沒有看清這箭是從哪射出來的。

  秦雷攏了攏袖子,看著這些藍衣軍士們,冷冷道:“找一個說人話的出來。”

  藍衣軍士們怒目相向,可終究沒有當街殺人的勇氣。一個校尉打扮的從人群中走出來,一手按著腰中寶劍,對秦雷恨聲道:“這位官人,你壞了我神策軍五百年來立下的規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還是下馬就擒吧,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秦雷剛要冷笑,店鋪裏面幾十個人趁著神策軍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毅然沖了出來。神策軍剛要去阻攔,馬上騎士一陣弩弓激射,神策軍勢頭一阻,鐵鷹他們已經沖到離秦雷五丈遠的地方。

  秦雷甚至已經看到鐵鷹、侯辛、許戈、石勇,那四張多日未曾謀面的醜臉上掛著欣喜的笑容。秦雷也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

  猝然間,一排密集的箭雨從天而降,覆蓋了奔跑中的鐵鷹等人。

  秦雷感覺眼前一黑,等回過神來,十幾個弟兄已經倒在血泊之中。鮮紅的血汩汩的流出,終於到了他的面前。

  他清晰的聽到心中有碎裂的聲音,升騰而起的怒火瞬間化作萬載寒冰。冰冷滲人的聲音直接從胸腔迸發:“救人!”

  一隊衛士翻身下馬,飛快的奔向血泊中的同袍。搜索著生還者。

  鐵鷹沒有受傷,憑著高強的武藝甚至還救下了身邊的侯辛。早上與沈冰一起去迎接他們的石猛也沒有受傷,這個憨貨運氣極佳,他拉了邊上石勇一把,只讓他的大腿中了一箭。但是許戈,秦雷的第一任護衛中隊長,伏在血泊中,身上中了五箭,應該是活不成了。

  但是,若不是他們身邊的兄弟用身體拼死護衛,恐怕除了鐵鷹,沒有一個能安然無恙的。

  十七條人命啊,這都是跟著秦雷從齊國大山裏走出來的啊。每一個都是他的兄弟。秦雷沒有任何表情的盯著四周屋頂上出現的弓箭手,他們張弓搭箭,紋絲不動地瞄準秦雷等人。若不是秦雷這邊一百多張弩弓悉數指著地上的神策軍,恐怕那奪人性命的箭矢便會再次降臨。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中,幾十個黑衣衛士平靜的在血泊中檢查每一個伏在地上的同袍,哪怕還有一絲希望,便送到馬上,疾馳而去。

  這時候,整齊而低沉的跑步聲從陶朱街兩側傳來,一位身穿明黃鎧甲的將軍,帶著上千全副武裝的士兵包圍了這裏。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29 PM

第八十九章 將將軍軍

  秦雷看見明黃鎧甲黃鬃馬的皇甫戰文出現在街角,表情才起了變化。

  只見皇甫戰文按著腰間的寶劍,板著一張方塊臉,縱馬疾馳而來。他深深的看了秦雷一眼,大喝道:“爾等賊膽包天,敢在天子腳下持禁器、行暴凶,快快繳械受縛,免遭皮肉之苦。”

  話音一落,上千兵士同時大喝一聲:“縛。”上千支明晃晃的長槍同時抬起,指向場中眾人。

  這時,屋上弓手陣中閃出一位青甲藍衣的將領,正是為李二合報信的那位副將。他居高臨下冷哼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五年前被咱們破鞋一樣掃地出門的皇甫校尉,怎麼著?還想重溫一下那生不如死的美妙滋味?”

  皇甫戰文見到房上那人,臉色頓時陰沈起來。他緊握著腰間的寶劍,不屑道:“李達,你不過是太尉府的一條狗,還是癩皮狗,不在地上吃屎,跑到房上亂吠什麼?”

  李達被皇甫戰文罵的滿臉通紅,咬牙道:“你敢與咱們太尉府放對?”說不過,就威脅。

  皇甫戰文嗤笑道:“有何不敢?”說著一揮手,沉聲喝道:“上!”

  “誰敢?”那李達也不是被嚇大的,他怪目圓睜,尖叫道:“我倒要看看誰敢捋我們神策軍的鬍鬚?”神策軍的弓手們的箭鋒齊齊指向皇甫戰文。

  被上百支箭同時瞄準,皇甫戰文夷然不懼,哈哈大笑道:“李達,你倒是射下看看,擊殺皇差的罪責是你一個小小的副將能擔的下的嗎?”

  李達兀自嘴硬道:“你說皇差?空口無憑的誰信?”

  皇甫戰文舉起手中寶劍,大聲喝道:“天子授劍在此,還不快快跪下受縛!”

  秦雷一下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手在背後做了個準備的姿勢。

  李達識貨,知道這是如假包換的天子授劍,面色陰晴不定。心道,皇帝老兒將了大老爺一軍。如果沒有祭出這天子授劍,皇帝是無法與大老爺翻臉的。但是皇帝搶先出招,如果他們敢在光天化日下反抗,就意味著太尉先不給皇帝面子。雖然暗地裏恨不得你死我活,但是面上還是要君君臣臣的。所以大老爺定然要還皇帝一個面子,這樣一來自己多半要倒楣,弄不好弓營也得被趕出中都城。

  心中波濤洶湧之後,李達頹然抬手道:“收兵。”雖然服了軟,但是絕對不可能乖乖就擒的。大家各退一步才是題中應有之意。

  李達這樣想,皇甫戰文也如是想。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這樣想。

  當房檐上的弓手垂下弓,把箭只插回箭壺時;當地上的太子衛軍收起長槍,準備整隊時。秦雷藏在背後的手掌一下緊緊攥起。

  百餘道黑色的痕跡電光火石般在空中劃過,眨眼間便已悉數釘在房檐上的弓手身上。猝不及防間,大半弓手中箭落地,僥倖未中箭的死死貼著屋脊趴著,再也沒有勇氣起身還擊。

  李達肩頭中箭,他咬牙拔下箭頭,目眥欲裂的嚎叫道:“秦雷,我們太尉府與你不共戴天!!”

  秦雷心中冷笑,終於不裝陌生人了。他看看地面上已經殺作一團的神策軍和太子衛,悠然對皇甫戰文道:“皇甫大哥,快快把屋頂上的仁兄們請下來,本殿下也好為你出氣。”

  ~~~~~~~~~~~~~~~~~~~~

  “將。”文丞相雲淡風輕的看著愁眉苦臉的李太尉,語氣說不出的戲謔。

  老太尉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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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戰文也是個狠人,既然撕破臉皮,那就初一十五一起做。拼上幾十條人命,把房頂上倖存的近百個弓手拿了下來,這裏也包括那副將李達。

  地上的戰鬥也結束了,在秦雷弩弓的幫助下,人數占絕對優勢的太子衛軍把地上的神策軍也綁了。

  皇甫戰文命令兵士們把三百人聚集在秦雷面前,兩人壓一個,悉數摁倒在地。

  他有些興奮的低聲對秦雷道:“殿下,把這些人好好折辱一頓再送回去吧?”

  秦雷往他腰間看了一眼,搖頭道:“折辱本殿下沒意見,但是他們回不去了。”

  皇甫戰文吃驚的勸阻道:“殿下,倘若這樣,就真成血海深仇了。況且陛下那怎麼交代啊?”

  秦雷勉強笑道:“若是放了,才是沒法交代。”

  皇甫戰文不解的望著秦雷,但發現他興趣缺缺的樣子,只能把疑惑壓在心裏,不再開口。

  秦雷的目光掃過地上跪著的那一張張無論憤慨、激動、倔強還是害怕的臉,這都是些年青人呵。心中輕歎一聲,對皇甫戰文吩咐道:“除了弓營的,都拖出去抽八十鞭子放掉吧。”

  “那弓營的呢?”皇甫戰文追問道。

  秦雷平靜的說出一個字:“殺。”

  皇甫戰文感覺口中發乾,他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也明白弓營的下場會很淒慘。卻沒想到秦雷會這麼絕。

  但秦雷顯然不打算解釋什麼,他撥轉馬頭,輕聲道:“我進宮面聖,你慢慢殺。”說完打馬離開,黑衣衛緊緊跟隨。

  皇甫戰文望著秦雷離去的身影,搖頭苦笑不已。邊上的副將湊過來問道:“將軍,到底怎麼辦?”

  皇甫戰文咬咬牙,攥拳道:“殺!”方才殿下的舉動已經很明白了,人你殺,黑鍋我來背。對於本來就將太尉府神策軍恨得咬牙切齒的他來說,殿下這番美意,是不可辜負的。

  隨著校尉的一聲令下,持槍立在被縛弓手背後的一百名士卒,全力刺出手中長槍,鋒利的槍尖刺透了弓手們的背甲,伴隨著鬼哭神嚎的慘叫聲,狠狠紮入心臟,鮮血從背部噴射而出,把行刑兵士們前身濺滿紅色血珠。

  一百個生命瞬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太尉府的弓營先頭部隊全軍覆沒。

  李達已經瘋了,他呵呵笑著看著自己的子弟兵一個個被長槍刺中、挑起、甩出……癱軟在地上、口中呢喃道:“好、好、好……”

  皇甫戰文本已抽出的寶劍頹然回鞘,對副將輕聲道:“給他個痛快吧。”

  副將點頭,一道雪白的亮光閃過,伴隨著一腔熱血噴出、李達的頭顱也飛離了脖頸,臉上猶自掛著難以琢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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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好久,李太尉終於不再揪他那可憐的鬍子,把手中的棋一扔,無比鬱悶道:“輸了,奶奶的,雙炮無墊子,老子士象全反倒成了累贅。”

  文丞相朝門口笑道:“太尉大人,你家裏人找來了。”

  李渾一回頭,就見到小胖子那張哭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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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縱馬進了皇城,徑直往禁內馳去。到承天門口才勒住馬韁,對門口的禦林禁衛朗聲道:“勞煩諸位通稟一聲,就說秦雷求見父皇。”

  禦林禁衛的首領向他拱手道:“陛下有旨,今日午時前五殿下可進宮見駕。現在還有一刻鐘,您徑直進就可以了。”

  秦雷謝過那個禦林校尉,把護衛都留在外面,隻身進宮。

  引路太監把他領到禦書房,秦雷終於第二次見到自己的父皇,大秦至尊昭武孝皇帝陛下。這也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

  昭武皇帝依然在翻閱著禦案上的奏摺,聽到有人進來,拿下架在鼻樑上的玳瑁眼鏡,把奏摺整齊的碼在一邊。這才抬眼去看恭恭敬敬站在門口的秦雷,他看了看禦案邊的錦墩,儘量溫和道:“坐吧。”

  秦雷不敢怠慢,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三扣九拜。

  昭武神色複雜的望著這個孩子,低沉道:“不是重大典禮,無需行此大禮。”

  秦雷恭聲道:“這是兒臣第一次面見父皇,對兒臣來說乃是重的不能再重典禮。”

  昭武帝嘴角微微牽動,仿佛笑了下。他低聲道:“坐吧。”

  秦雷低眉順目的坐下。皇帝端詳他半天,突然笑道:“你不是挺暴躁的嗎?怎麼這會如此老實?”

  秦雷抬頭望了昭武帝一眼,小意道:“回稟父皇,孩兒剛剛胡鬧過,心中惴惴,自然要老實一些。”

  昭武聞言冷笑道:“胡鬧?如此駭人聽聞的胡鬧朕是第一次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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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願卿常為天子劍

  秦雷一臉委屈道:“父皇,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昭武冷目如電的盯著他,嚴厲道:“你這孩子,手太狠。北山牧場斬了四十、古州城外殺了一百,今天又在這京城之中格斃百五。照這勢頭,下一步你就要在這禁苑殺他二百了。殺性未免重了點吧?”

  秦雷趕忙跪下,但心中大定,既然皇帝喚他孩子,天下哪有不管兒的爹?面上卻一臉堅定道:“犯我皇族威嚴者,殺無赦!”

  昭武冷笑一聲,譏諷道:“說得好聽,你憑什麼去維護我皇族威嚴?就靠你那幾百個黑衣衛?”

  秦雷訕訕笑道:“兒臣年幼,胳膊也細。空有保家衛國之心,卻無震懾宵小之力,還得父皇多磨練。”

  昭武帝被秦雷的厚臉皮驚住,竟然完全無視皇帝的怒火,沒兩句就把自己標榜成皇族未來守護神,問皇帝要這要那。

  昭武帝按下心中敬佩,狀作不經意的問道:“朕聽聞半年前,你進京時,百官貴戚們對你的禮遇甚高?”

  秦雷見他沒頭沒腦的問一句,心中暗自警惕,點頭道:“確實如此,兒臣惶恐。”

  “據說當時你先敬天地,然後卻是敬的朕?”昭武皇帝把一個奏章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的望著地上的秦雷。

  秦雷點頭道:“正是。”

  “你可知這天下都是先敬國家,後敬君主的。”昭武停下手中動作,直直的盯著秦雷。

  秦雷一臉肅然道:“兒臣知道。”其實他是事後才知道的。見昭武定定的看著自己,他解釋道:“兒臣以為父皇即是大秦、大秦即是父皇。本來就是等同的。再加上您又是孩兒父親,自然在兒臣心中要比國家高一些。”

  昭武眯著眼睛,半晌,才幽幽道:“倘若有一天,有人以國家百姓為名勸你傷害為父,你會不會幹?”

  秦雷搖頭道:“不會,損害父皇的利益,就是損害國家的利益,孩兒也得不到好。”

  昭武帝閉上眼,輕聲道:“去吧。”

  秦雷小聲道:“那今天的事情?”

  昭武捏著眉頭道:“今日不過是李渾作初一,朕作十五。他不得不吃下這個啞巴虧。”

  秦雷叩首退下,一個老太監送他出去。

  秦雷記得當日在鑾輿上伺候的便是這個老太監。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他輕聲問道:“敢問這位老公公大名?”

  低眉順目的老太監細聲道:“回五爺的話,老奴卓言。”

  秦雷溫和笑道:“原來是卓公公。陛下可有什麼話要您帶給我?”

  卓公公輕笑道:“五爺真是玲瓏心竅,陛下確實要老奴對你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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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心甚慰。”馬上的秦雷嘟囔著老太監轉述的話,小聲罵道:“虛偽的老頭。”而後打馬回府。

  回到書香閣,便聽說沈洛與館陶都來了。秦雷進去時,眾人剛剛安頓好傷患。若蘭帶著宮女為秦雷的死黨們奉上茶點。

  秦雷看了若蘭一眼,她俏臉一紅,便招呼宮女下去,把廳堂空出來給秦雷他們說話。

  秦雷止住眾人起身行禮,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視線掃過兩邊落座的心腹們。左邊坐著沈洛、館陶、鐵鷹,右面坐著石勇、侯辛、石猛,再加上身邊站的沈冰,除了在外面開店的石威,可以說自己京中心腹盡聚于此。

  他先看向鐵鷹,溫和道:“鐵大哥,半載不見,別情後敘。你先說說事情來龍去脈吧。”

  黑黑的鐵鷹望著已經頗有上位者氣勢的秦雷,心中微微激動,但也知道此時不是敍舊的時候。他起身向秦雷施禮道:“回稟殿下,這神策軍好生可惡。”然後將他們幾個與神策軍的恩恩怨怨簡明扼要的道來。

  原來石勇幾個得虎賁將軍皇甫顯賞識,留在軍中效力。大大小小幾十仗下來,立功不小,卻沒有什麼升遷。眼見著身邊同僚青雲直上,幾個人終於按捺不住,找到皇甫顯。百般纏磨之下,老將軍終於說了實話,為他們請求升遷的條陳遞了好幾回,但每次都被太尉府打回。老將軍估計是他們幾個什麼時候得罪人家了,叫他們幾個稍安勿躁,承諾時機成熟會親自找太尉討個說法。

  但是幾人沒有一個好脾氣,回來後越想越生氣,哪能按捺得住。便趁夜摸進中軍,把太尉府的人暴揍一頓。事後,皇甫顯護住幾人,太尉府幾次要人都沒給。畢竟只是一般的打架,又沒有死人。漸漸的,這件事便被淡忘了。

  誰想今日碰上當日挨揍的一個參贊,雙方自然沒有好話,後來對方竟然招來神策軍要把鐵鷹幾個拿回去。再後來的事,秦雷便都知道了。

  鐵鷹講完,秦雷心中愧疚,自己當日稀裏糊塗得罪了如婆娘,才導致這些兄弟浴血奮戰卻不得升遷,才釀成今日種種。若是可以後悔,他當時一定不請小胖子喝酒,直接打一頓散夥。

  他對左邊的館陶道:“昨日種因,今日得果。先生教誨的是。”

  原來館陶便提醒過他太尉府雖不會拿他怎樣,但說不定可能對軍中效力的石勇等人不利。但秦雷當時自顧不暇,又沒有說得上話的人,只能抱著僥倖心理,企盼石勇他們一切順利。

  果然還是教館陶說中,不過他並不得意,神色恬淡道:“殿下,過去事情就不要提了。學生想知道的是,今日是什麼理由支持您下定決心,不留餘地的?”

  秦雷苦笑一聲:“且不說本人當時想把那些神策軍碎屍萬段。便是父皇的意思也不能違逆呀。”

  館陶意外道:“陛下的意思?”

  秦雷對館陶幽幽道:“你可知道陛下給皇甫戰文的是什麼劍?”

  館陶恍然道:“不是天子佩劍,而是天子授劍!”

  秦雷點頭道:“是的。”

  館陶歎息一聲,見沈洛幾人有些不明所以,便解釋道:“皇上若要臣下暫時代行天子權威,通常授出自己的佩劍,用後即可歸還。而天子授劍乃是臣下長期代行天子職責時才會授予的。是以被稱為監國之劍。大秦一向只授予太子。”

  秦雷接著道:“今天陛下把太子爺的劍送來,分明是讓本人為太子計,肩負起對抗太尉的使命。既然出現違禁弓兵,本人不趁這大好機會斬殺殆盡,恐怕陛下再想一網打盡,就難上加難了。”

  沈洛擔心道:“與太尉對抗,這可不是個好活計。”

  秦雷一抬手,止住沈洛的話頭。狠厲道:“自此他們射殺我十幾個弟兄後,就再沒有迴旋的餘地。倘若不堅決應戰,反倒叫人家輕視。”

  沈洛見他如此,也不好再勸阻,灑然笑道:“既然殿下要幹,那就幹吧。反正全中都都知道我是鐵桿五爺黨了。”

  秦雷朝他感激笑笑,朗聲道:“五爺黨有什麼不好,早晚叫他們趨之若鶩。”

  眾人笑了一陣,把屋裏的肅殺氣氛沖淡了些。

  喝了會茶,秦雷才對館陶問道:“出了這事,本殿下還要去戶部鬧事嗎?沒來由的被人看輕。”

  館陶念著小鬍子,笑道:“是極,現在任誰也不會相信狠厲毒辣的五殿下會是個胡鬧的紈絝了。”

  原本兩人商議的是秦雷去戶部搞個雞犬不寧,讓田憫農送災星一樣送出來。但現在,他的凶名已經傳遍京都,恐怕他就是把戶部大堂裏養上豬,那位田大人也不敢吱聲了,弄不好還會為他擔幾次豬食呢。

  敢殺太尉府的人,這天下就罕有不敢殺的。

  秦雷苦悶道:“本人豈不是要聲名狼藉,人人敬而遠之了?”

  館陶大搖其頭,笑道:“恰恰相反,殿下會成為很多人眼中的救命稻草。”

  秦雷‘哦’一聲,自嘲道:“這很多人中至少包括我那父皇。”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31 PM

第九十一章 殿前奏

  第二日是早朝時間。有秦一朝,規定五日一早朝,平日裏官員卯時去各部點卯當差,只有每月逢一六日才要在酉時以前趕到承天門前列班等待上朝。家住的遠的要子時起身,唯恐誤了時辰被糾察御史逮到。

  此時距酉時承天門開門還有一刻鍾,大秦的四品以上京官,以及十八歲以上皇子已經悉數到齊,在那裏等候上朝。若是往日,定然已經整整齊齊列成兩班,不言不語,靜悄悄的站著。

  但今日文武百官卻分成幾撥站著,聚在一起交頭接耳,仿佛一下子都不怕糾察御史的小報告了。原因很簡單,糾察御史也站在一邊,支起耳朵探聽著什麼,完全不似往日生人勿近的做派。

  這些談話的大臣,仔細看又能分成隱隱三個圈子。武將們大部分圍著一個身穿紫色蟒袍,腰纏玉帶,胸前繪著金獅的威武老者,面色不忿的討論著什麼。文臣們大多站在一個也是紫色蟒袍,腰纏玉帶,胸前繪著仙鶴的飄逸老者身邊,不時幸災樂禍望向那群武官。

  第三個圈子人明顯少很多,有文臣也有武將,圍在一身明黃的太子身邊,見太子眼觀鼻鼻觀心,他們也只好老實不言語。

  這時候,一聲鼓響,五丈高的承天巨門伴隨著吱吱咯咯的巨大摩擦聲,緩緩打開了。

  文武官員們停止交談,排成兩列,在太子的帶領下有序進入承天門,太和門,沿著青雲道,進入宏偉的宣政殿。

  官員們文左武右,依品級站定,太子站在龍椅之下。少頃,隨著一聲高亢的“皇上駕到……”,身著九爪九龍袍的昭武皇帝從龍椅一側的御門龍行虎步走出來。文武百官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太子帶領下轟然跪下。

  然而右面的武官之首太尉李渾沒有跪,左面的文官之首丞相文彥博也沒有跪,兩人只是深深躬身施禮。

  看到這個情景昭武皇帝那狹長的丹鳳眼眯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的坐下,身後的老太監高聲叫道:“平身……”

  待百官起身後,老太監又拉長音喊道:“有事出班早奏,無事捲簾退朝。”

  先有戶部尚書田憫農出班奏報,各地河工皆出現銀兩短缺,總計二千萬兩白銀,若不能及時到位,來年的春耕夏汛皆成問題。

  又有戶部右侍郎文明義出班奏報,言上月北方地震,波及兩省之地,兩省總督聯名請求免去來年錢糧,並求撥白銀八百萬兩以做賑災之用。

  再有兵部左侍郎李一姜出班奏報,各地出征之師陸續返回駐地,預估各種撫恤燒埋銀子共計五百萬兩。

  這些數字昭武帝早已知曉,但還是聽得心頭煩躁,不悅道:“此事寫個摺子過來,朕與太尉丞相商議後再做打算。”

  三人怏怏退下,這時京都府尹秦守拙出列朗聲道:“啟奏聖上,昨日京都發生一場血案,參與人數高達百人,死亡十一人,因涉案雙方牽扯神策軍與天家。微臣請求太尉府與宗人府協查此事。”

  躲在帷幕後的秦雷暗自咋舌,這位秦大人小嘴一張,一下就把人數減了九成,頓時一場暴亂成了血案。估計這就是官方說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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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夜裏,太子便派人通知他今天要在朝會上自辯。本來安排他在角房裏聽宣,結果這位小爺跑到了這裏。秦雷身後就是一排金甲衛士,對他視而不見。

  外面的京都府尹又說了些什麼,然後就聽到老太監扯著嗓子喊了句:“宣五皇子秦雷進殿……”

  秦雷趕緊輕手輕腳的繞出去,從大殿正門重新進來。

  兩側官員好奇的打量這個面俊手辣的五皇子,大多數人在半年前遠遠見過他一眼,近距離的觀察還是第一次。

  只見他十七八歲的年紀,猿背蜂腰,身形挺直。面如冠玉,星目生輝。兩道濃眉直插鬢角,鼻樑挺直,嘴唇緊抿。無論是誰都要贊一聲:大秦好兒郎。

  秦雷上的殿來,行禮之後,立於陛階之下,神情淡然的望著向他怒目而視的眾武官。

  昭武帝對京都府尹道:“此事不需勞煩嘉王叔,朕的兒子朕還是管得了的。秦守拙,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然後對秦雷道:“小五,你要如實回答。若有半點虛言,家法伺候。”

  聽得‘家法’兩字,那位一直半眯著眼假寐的老太尉眼睛微微睜開,望向高高在上的昭武皇帝陛下。

  昭武帝神色不變的與他對視。良久,李渾才微微搖頭,又閉上眼睛神遊去了。

  瞎子吃餃子的秦府尹向秦雷行禮道:“下官有幾個問題,現奉皇命請教殿下。可否?”

  秦雷點頭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請問昨日於長街之上貴屬與神策軍哪方挑釁在先?”秦守拙義正言辭的問道。

  此話一出,秦雷頓時知道這位秦府尹是要保自己的。若是揪住他屠殺那一百多弓手的問題倒著問,他還真是理虧。

  秦雷冷臉道:“昨日本殿下的舊屬原定來本殿下府上小坐。前去陶朱街乃是採買禮品,試問秦大人,他們怎會主動生事?有陶朱街百姓可以作證。”

  秦守拙點頭道:“那雙方因何衝突?”

  秦雷便把昨日鐵鷹說的添油加醋在大殿上講一遍,他本來口才就好,又加上事情確實令人憤慨。在眾人心中石勇幾個頓時成了遭人迫害的悲情英雄,心中不禁對幾人好感大增。這在現在沒什麼用處,但將來說不定就是成事的關鍵。

  末了,秦雷語帶哽咽的說道:“就是這些為國家浴血奮戰的勇士,昨日竟然倒在自己人的屠刀下,死傷無數。父皇皇兄,諸位大人,請還他們一個公道!”

  說完秦雷直挺挺的跪在皇帝面前,雙目通紅。

  這一番造作惹惱了武官列中一個紅袍素金花帶的四品將軍,他暴躁的跳出來道:“五殿下巧言令色,若不是你出手殺人,又怎麼會引來我神策軍的攻擊?”雙方默契的對弓營、弩箭的事情絕口不提。

  秦雷頭也不回的冷聲問道:“敢問這位大人,辱駡皇族應該是什麼處罰?”

  四品將軍一時語塞,他哪知道這個。

  秦雷起身譏誚道:“不知道就說啊。秦大人,就請你教一教這位四肢發達的將軍。”

  秦守拙心中叫苦,面上還得淡然道:“大秦律第一則規定,帝乃天子,人不得辱,觸之誅九族。凡帝母、帝後、依此律。帝妃、帝子、帝女觸之夷三族。”

  秦雷冷笑道:“聽明白了嗎?那士卒侮辱本殿下在先,本殿下只殺他一個,不追究他的三族。已是寬宏之舉,豈能作為你神策軍無端發難的理由?”

  那將軍被氣得面皮發紫,剛要發作,一個紫袍金銀花腰帶的中年武將出列喝道:“二合退下。”

  被喚作二合的武將頓時沒了脾氣,憤憤的退回班列。那個三品武將對秦雷拱手道:“五殿下,末將李清這廂有禮。”

  聽到這個名字,秦雷雙眼微眯。神策將軍李清,太尉李渾之弟,乃是神策軍的統領將軍。秦雷拱手冷哼道:“久仰了,李大人。”

  李清點頭森然道:“此事雙方皆有責任,就此揭過。但是有一樁,我神策軍五百年來的鐵規被殿下眾屬下肆意踐踏,如果不給個說法,置我神策軍五百年的無上榮光於何地?置我神策軍十萬袍澤的熊熊怒火於何地?置我大秦百姓的虔誠信仰於何地?”

  聽到這番話,龍椅上那位至尊眉宇間的陰鶩幾乎凝結成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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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亙古未有的第一次

  從本心講,秦雷不想如此鋒芒畢露,他更喜歡館陶為他提出的‘徐徐圖之’之策。但溫和的外表下那根傲骨和與生俱來的冒險精神,讓他在很多時候無法隱忍,也許與前世經歷有關。館陶經常笑駡他:“豎子不足與謀。”但卻與他越來越近乎。

  所以當觸犯到太尉的利益後,他沒有哪怕一絲惶恐,而是略帶興奮的尋找危機中的機遇。果然,越大的樹影子越大,秦雷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有人想抬起自己,來對抗龐然大物般的太尉府。

  當然,在這之前,自己要抗得住太尉府最初的壓力,沒有人會為一個失敗者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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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李清的話音一落,秦雷目光如電的瞪他一眼,森然道:“你可知大秦百姓虔誠信仰的只能是昭武皇帝陛下。出此大逆不道之言,你要置太尉他老人家於何地?”言罷,對昭武拱手道:“陛下,兒臣請誅此獠,以正天日。”

  太尉府自十六年前擁立昭武之後,便掌了軍權。十幾年來權傾朝野,太尉李渾更是被昭武皇帝賜予‘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三項特權。在朝堂上,從來沒人敢忤逆李家,即便是丞相也面上客氣。

  方才讓李二合冷靜的李清,卻被秦雷徹底激怒,他不等皇帝答話,便冷哼道:“小輩,莫要張狂。老夫就站在這,你敢取我性命?”囂張氣焰,可見一斑。

  秦雷本以為,自己說出‘誅此獠’這種話後,李清總要裝模作樣的為失言請個罪。只要李清稍一服軟,今日在朝堂上就別想討到好了。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都到此地步,這匹夫還不服軟。他能感到李渾那個睡不醒的老匹夫正面帶嘲弄的瞄著自己。

  朝堂之上,丟什麼不能丟了面皮。他心一橫,咬牙道:“此話當真?”

  李清聞言微微一滯,轉瞬想到自周公立禮樂,至今千餘年間,還沒有敢在朝堂上撒野的。他心中冷笑,小子,你就裝吧。面上怡然不懼道:“老夫說話擲地有聲,不用懷疑。”

  秦雷確實是虛張聲勢。但是一見李賤人如此囂張沒樣,便心頭火大。這時,他兀然想起自己離開學校後,看過的唯一一本歷史書,雖然記不得名字了,但清晰記得上面就說了一次朝堂鬥毆,還打死了三個人。

  秦雷頓時心中大定,向李清感激的笑笑,先向皇帝躬身施禮,又團團抱拳道:“父皇,諸位大人,請做個見證。無論如何吾也要滿足這位李大人的心願。”

  說完,便轉身向左邊帷幕走去。

  大殿上安靜極了,群臣面面相覷,在奏對時旁若無人的走出朝堂,別說是皇子,就算是皇帝,歷史上也沒有過。

  天策將軍李清尷尬的立在那裏,望向泥塑般的糾察禦史郭畢崢,示意他參秦雷殿前失儀。無奈這位往日裏錙銖必較的郭禦史仿佛老太尉一般,神遊去了。

  李清這才發現,往日裏老鴰般聒噪的文官門,今日集體失聲了。他心中暗罵,便想找個臺階下去,拱手道:“陛下,臣……”

  話說到半截便咽了下去。因為李將軍發現那位‘口出狂言’的五殿下,氣勢洶洶的從帷幕後轉出來,手中還持著一支――明晃晃的長戟。

  所有人一下愣住了,包括還拱著手的李將軍。直到一聲‘二叔,快跑。’在耳邊炸響,他才回過神來,此時秦雷與他相距不足一丈。

  李將軍本欲大吼一聲:“爾敢?”但那冰冷的鋒刃已經飛刺到他的面門。面無懼色的李將軍本能的去拔劍,手落空後才想起現在是早朝時間,劍履上殿那是他哥才能享受的待遇。

  李清只得蹭蹭蹭後退,邊上的武將紛紛上前,想要阻住秦雷。秦雷嘴角抹過一縷輕笑,手中畫戟掄個瀟灑的圓圈。頓時把所有圍上來的武將逼退。

  借著旋轉的慣性,長戟疾刺而出,把剛要繞柱躲避的李將軍插個正著。

  那長戟僅僅高了一線,插透他頂上烏紗,貼著頭皮釘在金鑾殿的大柱上。

  兀自發顫的長戟下,是面無人色的李將軍。

  秦雷面無表情的看著李將軍,兩眼冰冷駭人,森然道:“下次再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就再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此時金甲衛士才一擁而上,把秦雷圍在中間。看上去倒像是保護他別被老李家的將軍們撕了。

  朝堂上的大人們到現在沒有回過神來,朝堂鬥毆,亙古未有啊

  秦雷望著四周呆滯的目光,恍然想起,那本描寫史上第一次朝堂鬥毆的書,名字叫《明朝那些事》,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沒了氣焰,朝皇帝拱手道:“父皇,兒臣與李大人打賭,還是輸了。還請父皇責罰。”

  昭武皇帝搶在李太尉張嘴前,怒叱秦雷道:“你這逆子,看朕如何收拾你。金甲衛士!”

  “有!”

  “把這逆子關到長水閣,待朕下朝之後,親手責罰。”昭武皇帝板著臉道。

  “遵旨。”十幾個金甲衛士便圍著秦雷出了大殿。

  幾個將軍拔下那畫戟,不禁暗自咋舌,這五殿下看上去文文靜靜的,這把子力氣還不小,長戟竟然插進金柱去一寸有餘。

  被解放出來的李清,狠狠摘下頭上被刺了對穿的烏紗,對高高在上的昭武皇帝勉強拱手道:“陛下,微臣身體偶感不適,請允許微臣先行告退。”

  昭武皇帝面容和煦道:“李愛卿要保重身體,快快去歇息吧。”

  李清點頭應聲是,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大殿。

  他今天的面子是削大了,至少年前不會再出現在金殿中了。

  而那位李太尉,自秦雷被帶走後便再沒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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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大殿,衛士們便散開,不再圍著秦雷,雖然礙於宮規不能說話。但是一個個都向秦雷投去敬佩的目光。這些金甲衛士都是秦氏子弟,最不爽別人看輕了皇家。因而齊齊把秦雷奉為偶像。

  一群人轉到禁苑東面的華林苑,來到東北角的一棟小樓,衛士打開門,請秦雷進去。

  屋裏乾淨整潔,似乎還有人住。看見秦雷疑惑的眼神,邊上的侍衛忙解釋道:“殿下,陛下最近常住這。”

  秦雷嘿嘿笑道:“那還不敢亂動了。”於是規規矩矩坐在圓凳上,哪還有方才大殿上的張狂模樣。

  衛士們暗暗點頭,便張羅著為秦雷弄這弄那,好一陣忙活。

  到中飯時間,有內監送上禦膳。飯後便繼續是無聊的等待。

  直到日頭偏西,皇帝才出現。沒有人喊:“萬歲駕到……”也沒有前呼後擁的人群。就那麼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與端坐在桌邊的秦雷平靜的對視。

  昭武皇帝揮手止住起身要下跪的秦雷,溫聲道:“陪父皇出去走走。”

  秦雷點點頭,默不作聲的隨著昭武走出長水閣,父子倆便漫步在華林苑中。

  落日的餘暉給掛著殘雪的各種樹木披上一層金光,給有些蕭索的華林冬景增添了些生動。

  昭武皇帝終於走累了,便到一個涼亭歇息。遠遠跟著的侍衛忙跑過來,把一個鵝絨墊子鋪在座位上,昭武皇帝坐下後,侍衛又躬身退出。

  秦雷安靜的侍立在一邊。昭武皇帝今日心情不錯,眉宇間的陰鶩都輕了不少。他儘量溫和問道:“小五啊,你可注意到這個亭子的名字?”

  秦雷點點頭道:“父皇,這亭叫‘慎獨’。”

  昭武心中贊許,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秦雷不知道,昭武問過所有成年兒子同樣的問題。沒有一個能回答上來的。心細的太子和老三都老實低著頭,未曾看那牌匾。膽子夠大的老大老四,卻壓根沒注意那幾乎與梁木同色的晦暗牌匾。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32 PM

第九十三章 烏雲踏雪

  昭武又問道:“知道為什麼叫慎獨嗎?”

  秦雷搖頭道:“兒臣只知道是獨處要謹慎的意思,別的卻實在不知。”

  昭武皇帝一指邊上一個石凳,道:“坐下說話,朕仰著脖子累。”

  秦雷謝恩後,貼著凳邊坐下。儘管穿著冬衣,還是被冰涼的石凳涼了一下。

  昭武玩味的看著他,悠然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在陰暗處,無論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偏偏還要在人前裝出一副好人模樣。其實在明眼人看來,這些人仿佛跳樑小丑一般。”

  秦雷點頭道:“這種隱惡揚善的做法在有智慧的人面前,就沒有作用了。”

  皇帝頷首道:“悟性不錯,人的心中所想,一定會通過言行表現出來。只是有時候被表像掩蓋,一時沒有被發現罷了。”

  頓了頓,昭武帝正色對秦雷道:“秦雷,朕送你一句話,可保你一生無憂。”

  秦雷起身拱手道:“孩兒定然謹記在心。”

  昭武帝一字一句道:“人在做,天在看。”

  秦雷悚然叩首受教。

  昭武帝這才微笑道:“上次讓老卓帶給你的四個字,今天朕要親口說一次。朕心甚慰啊。”

  秦雷謝恩後,昭武帝讓他起來,溫和道:“小五啊,今日你雖然讓父皇出了口惡氣。卻有些魯莽了。”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昭武又苦笑道:“史上首次朝堂鬥毆,定然要史書留名了。”

  秦雷陪笑道:“那兒臣也算是留芳千古了。”

  昭武皇帝莞爾道:“休想,千古第一‘悍臣’名頭你是逃不掉了。”

  秦雷想了想,灑然道:“聽起來也蠻氣派的。就讓兒臣作父皇的一名‘悍臣’吧。”

  昭武帝欣慰道:“你這孩子還有那麼點俠氣,比你那些兄弟要好。”

  秦雷忙搖頭道:“孩兒沒讀過什麼書,學問上比諸位皇兄差遠了,甚至連秦霄他們都比不上。”

  昭武搖頭道:“學問少可以慢慢補。但是德行虧了,卻是補不回來的。”

  說了這麼多話,忙碌一天的昭武帝有些疲乏了,便終止了談話,對秦雷道:“這一陣你就住在園子裏,好好陪陪你皇祖母,她老人家念叨你好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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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就在長水閣住下了,每日去慈寧宮陪老太后說話,然後再去瑾瑜宮與瑾妃吃飯。雖然無所事事,卻也把半年來疲憊的身心好好休整一下。

  過了幾日,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便向侍衛打聽可有什麼消遣,侍衛便帶他去御馬監。秦雷這才知道這華林苑裏沒有后妃居住,乃是皇帝跑馬打球的去處。只是昭武皇帝喜靜不喜動,才成了單純的園林。

  到了御馬監,侍衛與監正一說,那位瘦骨嶙峋的老監正便取下牆上掛著的大銅鑰匙,歎息著開了馬房的大門。

  一進去,便看到上百個隔段把馬房分成一個個小間。每個小間裏都有一匹膘肥體壯的駿馬。秦雷在北山牧場呆了半年,卻也識得些馬。這小小的馬房中竟然彙聚了白鶴、驚帆、揚武、青海驄、獅子驄等十幾種名馬。只是一匹匹體態臃腫、馬眼無神,一看就是飲食過度、活動太少所致。

  秦雷心中惋惜,面上不悅對老場監道:“這些名駒乃上天所賜,豈能像菜馬一般對待?”

  老場監這才知道他也是個愛馬之人,不禁大倒苦水:“殿下有所不知,原本咱們這的御馬也是神駿不凡。只是一年前陛下把永福公主接到華林苑住下,怕咱們擾了公主靜養。便下旨禁了咱們監的跑馬,才有今日這般光景。”

  秦雷奇怪道:“為何不去外面跑馬?”

  邊上侍衛插言道:“稟五爺,禦馬只有陛下親乘或御賜才能出華林苑。”

  秦雷對老場監安慰道:“這事我會跟皇上說得。總不能糟踐了這一場的神駒。”說完便轉身準備回去。這種肉馬他是不屑騎的。

  老場監正要千恩萬謝,卻見秦雷要走,覺得太對不起他,便出聲道:“殿下,昨日各地供了些新馬。卻還沒退化。”

  秦雷轉過身來笑道:“你這老場監,怎麼不早說,怕本殿下騎壞了不成?”

  老場監忙陪笑道:“絕無此意,只是這些馬雖已馴服,但是初到一境,脾氣有些反常,怕傷著殿下。”

  秦雷哈哈笑道:“本殿下也是在草原上套過野馬的,不怕不怕。”

  老場監便不再說什麼,帶著秦雷轉到另一間馬房。一進去,果然情況大為不同。這間馬房沒有隔斷,長長的一趟馬槽,上面的欄桿上,拴著一匹匹健壯的駿馬、這些馬暴躁的打著響鼻,修長的馬腿在地上不斷的踢踏。若不是馬韁綁著,定然已越過欄桿,肆意狂奔去了。

  秦雷點頭道:“這才有點樣子。”他在馬群中打眼一掃,便指著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道:“就是它了。”

  老場監一看那匹獨佔了三匹馬身位的霸道小公馬,小心道:“殿下,要不再換一個吧。這馬名喚‘烏雲’,脾氣也跟烏雲似的,弄不好什麼時候就電閃雷鳴。”

  秦雷搖頭道:“就要它了,本殿下喜歡。”說完便出去。那老場監拗不過,就把那匹‘烏雲’給他牽出來,掛上馬鞍轡頭,然後死挽著韁繩不鬆手,對秦雷陪笑道:“小人給殿下牽著。”

  秦雷也不理他,一踩馬鐙,翻身上馬。接過侍衛遞過來的馬鞭,對老場監溫言道:“這馬鞍有些硌人,你看怎麼回事。”老場監不瞭解秦雷品性,便鬆開馬韁,往後走去。

  突然秦雷猛地一鞭抽在馬臀上,那‘烏雲’吃痛,嘶叫著狂奔而去。留下老場監跺足不已。

  秦雷縱馬肆意在華林苑裏賓士,這的空地夠大夠平,那‘烏雲’也感覺非常爽快,痛快淋漓的撒腿狂奔,沒有像老場監說得那樣鬧脾氣。

  只是冬日蕭索,再好的美景也黯然失色。又加上積雪消融,到處是斑斑點點,讓人心情不爽。秦雷發洩夠了,便準備回去。

  他夠了,烏雲卻沒有過癮。任他如何命令鞭笞,就是不減速,依舊肆意賓士。秦雷無奈的停下動作,任這匹瘋馬把自己帶著在苑裏亂竄。

  “這麼個狂奔法、你總有累的時候吧。”秦雷憤憤的想著。

  他低估了這匹賤馬的耐力。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仍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其間碰到過老場監和眾侍衛,他卻拉不下面子求助,偏還要做出意氣風發的樣子。引來老場監和侍衛們的讚歎,“殿下真是龍精虎猛、耐力持久,不愧為我輩男兒偶像。”

  就在他被顛簸的腰酸背痛,實在是堅持不住,心中狂呼,“老子服了。”想要大聲呼救時,不遠處傳來一縷清幽的琴聲,仿佛山間小溪潺潺,又好似微風拂過松濤。輕快淡雅、寧靜悠遠。

  秦雷雖不懂音律,卻依然被這琴聲所吸引,一時間竟真有些心醉忘憂。

  那發飆的烏雲也漸漸慢了下來,馱著秦雷慢慢的行向琴聲發出的地方。

  轉過一道山牆,便看見一叢依舊碧綠的竹林。冰雪消融後,那狹長的葉片仍帶著些許濕意,更顯得青翠欲滴,生機盎然。

  那琴聲就是從竹林後傳出的。聽到外面的馬蹄聲,裏面的琴聲戛然而止,少頃,就有幾個宮女跑出來查看。

  只見一個身穿黑色圖案龍袍的俊逸青年,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上。一人一馬皆是一臉惋惜。

  宮女們立刻記起那個在內侍省掖庭宮廣為流傳的傳說――黑衣王子殺人魔的故事。頓時噤若寒蟬,匍匐在地。

  秦雷有些自戀的朗聲道:“起來吧,裏面是哪位在彈琴啊?”

  瑟瑟發抖的宮女顫聲道:“啟稟殿下,是我們永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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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空谷幽蘭將軍令

  秦雷見過一次永福,那是在迎接昭武皇帝的鑾輿時。遠遠看去,嬌嬌怯怯的小女孩,雨中梨花般惹人生憐。

  當他被請進屋,與古琴邊的白衣少女相對時,才發現這是一個蘭花般淡雅的女孩,應該十六七歲的年庚,只是身材嬌小,所以那日才會認錯年齡。此時女孩那秋水雙瞳中儘是淡淡的歉意。“五哥請坐,恕小妹行至不便,未曾遠迎。”聲音亦是淡定清雅,空谷幽蘭一般。

  秦雷溫和笑笑,清聲道:“路過時被妹妹的琴聲吸引過來,攪了你的雅興,倒是為兄唐突了。”說完便跪坐在塌上。

  女孩輕聲道:“興起而彈,興盡便止。五哥不必掛懷。”

  這時宮女奉上香茗。秦雷才打量下這間極是淡雅的淨室,一個琴台、一張古琴、一張塌席、一爐檀香,再加上牆上那幅蘭花圖。這就是大秦永福公主的居所。

  永福見秦雷有些驚訝,淡淡笑道:“小妹身有沉屙,整日裏心神全被病痛吸引,無暇他顧,索性弄得肅靜些,倒叫哥哥見笑了。”語氣有些蕭索。

  秦雷看著永福那張消瘦的小臉,大大咧咧道:“過些年身子骨好了,五哥給你找些五顏六色的綢緞掛上,看著也喜氣。”

  永福知道秦雷為寬她心故意胡說。小指從袖中伸出,捋了下青絲,微微笑道:“小妹十分期盼那天呢。”

  秦雷跪坐一會,便覺得兩腿發麻。此時椅子胡凳已成主流,他這是第一次上塌。秦雷活動一下,對永福嘿嘿笑道:“要是五哥盤腿坐,你會不會不高興呢?”

  永福心中好笑,都這樣問了?難道人家能說不高興嗎?這位五哥確實與別的兄弟不同,至少臉皮厚得勁。她點頭輕笑道:“小妹高興的勁。”

  秦雷便盤腿坐下,訕訕道:“五哥方才在外面騎馬久了些。腰酸背痛的。再跪一會,腰就要斷了。”

  他說得雖是實話,卻也沒指望永福相信。沒想到永福眼露憧憬道:“永福很羨慕哥哥。”

  秦雷心中暗罵自己口沒遮攔,這不當著和尚說禿子嗎。連忙挽救道:“等來年春裏,哥哥帶你去踏青。”

  永福高興道:“哥哥可不能誑我這沒幾天好活的可憐妹妹。”

  秦雷點頭笑道:“還能騙你個小丫頭,把心放到肚子裏,多吃飯,把自己養的壯壯的,五哥好帶你出去玩。”

  永福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憧憬道:“我想去鐵獅子巷、玉帶河、報國寺、落雁塔、鳳棲樓……”

  秦雷聽著女孩如數家珍的報著地名,皆是中都城內的地方。她卻是連中都外的景致都不敢奢望,秦雷心頭微微難過。他狠狠點頭道:“等你好些,五哥帶你把這些地方都遊遍。”想了想,又撓頭道:“玉帶河就免了吧。”

  永福不解道:“為何不去啊?小妹聽說那裏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心中早已嚮往多時。”

  秦雷怪異的看她一眼,問道:“是誰告訴你那裏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

  “四哥呀。”

  秦雷心中點頭,除了這東西,沒人會如此口無遮攔。他打個哈哈,轉移話題道:“方才彈得什麼曲子?那麼好聽。”

  永福訝然道:“高山流水,哥哥沒聽過嗎?”

  秦雷見她的神態,仿佛聽到有人指著天上的月亮問:‘那是什麼?’一樣,鬱悶道:“哥哥樂盲一個,連你這是瑟還是箏都分不清。”

  永福稍微直起身子,向秦雷福了福,柔聲道:“尺有所短,五哥不必掛懷,倒是小妹孟浪了。”

  秦雷灑然笑道:“妹妹不必擔心,五哥臉皮厚著呢。”

  永福掩口輕笑道:“也對,五日前在大殿之上持戟追殺天策將軍的五殿下,怎能被小女子打擊到。”

  秦雷不好意思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萬里。連你這深閨公主都知道了,看來五哥以後出門要蒙著面了。”

  永福看他信口胡說的樣子,卻是從沒人如此真實的對她,只覺得心情舒暢,她輕笑道:“小妹可否為哥哥彈一曲‘將軍令’,恭賀五哥名揚四海呢。”

  秦雷挺胸腆肚道:“為兄洗耳恭聽!”

  永福強忍住笑,佯嗔道:“哥哥卻不許再逗小妹發笑,否則這琴就不彈了。”

  秦雷心中暗叫丟人,原來這玩意不叫箏也不叫瑟,就是叫琴。

  永福凝神靜氣,完美無瑕的雙手從雲袖中伸出,輕按在琴弦之上。右手中指毫無煙火氣的在琴弦上連點三下,仿佛三聲戰鼓敲響,強而有力的鼓點節奏由慢而快、陣陣催逼。秦雷好似看到沙場上兩軍對壘,大戰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形。

  弦聲轉而嘈切激昂,仿佛兩軍衝殺時的喧天叫喊聲,狂飆的兩軍越來越近,眼看就要白刃相交。秦雷不由自主的握緊拳頭。

  交鋒終於爆發,雙方將士為了各自的信念搏殺著,將生死拋在腦後,將敵人劈於刀下。永福交錯著雙手,在七根琴弦上撥刺滾拂、猱綽注撞,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琴聲把慘烈的戰場廝殺表現的淋漓盡致,令人聞之膽喪。

  琴聲漸漸激昂,一方取得了優勢。一時間,敵方兵敗如山倒。琴聲一浪高過一浪,勝利的一方席捲追殺敗兵五百里。

  永福的琴聲漸漸緩和下來,轉入憂傷的曲調。戰鬥逐漸平息,傷痕累累的兵士們哀傷的收殮了自己的袍澤。不知何處吹來的胡笳聲……

  塞上長風笛聲清冷

  大漠落日殘月當空

  日夜聽駝鈴隨夢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鋒枕邊六封家書

  定斬敵將首級看罷淚涕凋零

  報朝廷!誰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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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罷,秦雷已經眼圈通紅,他拭去眼角的淚珠,不好意思的看向額頭見汗的永福,訕訕道:“不管你信不信,這是五哥記事以來,第一次掉淚。卻是被你個小丫頭用琴聲脆下來的。”

  微微喘息的永福輕笑道:“哥哥誇人也不能正經說。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把要說的話硬生生打斷。

  外面的嬤嬤宮女忙跑進來,又是捋胸又是拿藥,好一陣忙活。秦雷知道這是方才那曲太耗元氣的將軍令所致,心頭一陣歉意。

  永福公主看見了,待氣息稍平,柔弱道:“五哥不要自責,永福是高興的。”

  秦雷不知道她高興什麼,朝她歉意的笑笑,道:“是五哥的錯,這樣吧,你提個要求,只要五哥能辦到的就一定辦。”

  永福輕笑道:“這個是哥哥說的,那小妹求哥哥每天來陪永福說會話,可以嗎?”

  秦雷使勁的點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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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秦雷每日除了慈寧宮、瑾瑜宮,還多了個翠竹小築要拜訪。好在他與翠竹小築那位惹人憐惜的公主相處的極是得宜。或是秦雷為永福天南海北的胡侃一氣,讓小姑娘對外面的世界越來越嚮往。或是永福為秦雷撫琴一曲,讓秦雷享受到這個世界最美的樂曲。

  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永福時,她掩嘴輕笑道:“哥哥盡會唬人,這天下士人女子皆會撫琴,你怎麼知道小妹的就是最好聽的?”

  秦雷認真無比的對她道:“能讓你堅強如鐵的五哥落淚的曲子,一定是世上最美的,錯不了。”

  永福恍然,原來這位還是對那日失神落淚耿耿於懷。掩嘴輕笑一陣,又有些惆悵起來。輕聲道:“哥哥,真的一過完年就要出宮嗎?”

  秦雷都快要憋死了,巴不得現在就出宮呢。卻不能說實話,溫言道:“傻妹子,想那麼多幹什麼,先痛快過完年再說。”

  永福聽了,輕歎道:“原本就是妹子太貪心了,哥哥還有正事要做呢。”神色頗有些不捨。

  秦雷最看不得她自艾自傷的樣子,輕輕一拍大腿,承諾道:“只要你乖乖聽話,好好養病。等夏天五哥向父皇求情,帶你去鄉下避暑。夠意思吧。”

  永福聽了,整個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微微激動道:“此話當真?”

  秦雷撇嘴道:“不信拉鉤。”

  “拉勾就拉勾。”與秦雷待久了,空谷幽蘭的性子也有些活潑起來。

  一大一小兩隻手的小指緊緊勾在一起,大拇指緊緊的印在一起。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33 PM

第九十五章 賢臣良相也吃糧

  臘月二十九,上墳請祖上大供。

  不管在秦、齊還是楚,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除夕頭一天,都要做這件事情。作為垂範天下的皇室家庭,自然要做的最嚴謹、最隆重。

  天還大黑,就有太監輕聲喚秦雷起床,迷迷糊糊的被太監宮女服侍著洗漱後,竟然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穿好那身繁雜無比的祭服。彆扭的走到屋外,早有一輛純黑描金的王車在等候。

  上車後,秦雷就要往軟座上靠,跟著進來服侍的小太監小意道:“殿下,這祭服怕壓。”

  秦雷也不惱,笑問道:“還得多長時間到先皇陵啊?”小太監輕聲回道:“最快也得兩個半時辰。”

  秦雷一聽,鬱悶道:“難道要五爺我就這麼直挺挺坐兩個半時辰?”又盯著小太監問道:“你多長時間能給五爺穿上這身行頭?”

  這小太監乃是當日秦雷覲見太后時,出聲提醒的那位。太后怕一般內監怠慢了秦雷,就把這位名喚黃召的小太監派到了他身邊作了總管。

  這位小黃公公是個玲瓏心竅,又跟秦雷相處了一段時間,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只得苦著臉道:“那奴婢叫殿下。”

  秦雷起身笑道:“論起拿捏人心,知冷知熱,我那泗水可比不上你小黃啊。”小黃太監苦笑著為他將繁雜的祭服又除下來,整齊擺在一邊。

  只剩下中衣的秦雷舒服的躺在寬大的軟座上,用腳蹬蹬黃召,嘿嘿笑道:“給五爺找床被去。”

  黃召打開座椅下的暗格,從裏面抱出一床錦被給秦雷蓋上,然後熄滅宮燈。秦雷便呼呼的睡去,只留下小太監守著冒幽藍火焰的暖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敲車門。黃召過去小聲一問,聽是太子,趕緊擰著燈,把門打開。

  太子一進來,看見蜷在椅上呼呼大睡的秦雷,不由苦笑連連。上前推了一把,秦雷立刻就醒了。

  他睜眼一看,嘟囔道:“二哥,我才睡下。”

  太子笑駡道:“你這狂徒,去祭祖的路上都能解衣高臥,看我不稟告父皇,抽你的鞭子。”

  秦雷坐起來,嘿嘿笑道:“我知道二哥捨不得,說吧,什麼事找弟弟?”

  太子板著臉道:“就是過來看看你,哪有什麼事情。”

  秦雷把被子往背後一摁,嬉笑道:“得了吧,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才能叫二哥你不顧非議,鑽到我這破車上來。”

  黃召給太子搬過一個錦墩,太子坐下,調笑說:“現在你秦五爺可是京都第一號熱門人物,人送諢號――玉面小霸王是也。”

  秦雷頓時來了精神,抖擻道:“這個外號不錯,既能體現我的帥氣,又能體現我的霸氣。”

  太子一時絕倒,好一會才緩緩道:“你舒心了,可是太尉府就鬧心了。雖然年前不會有什麼動靜,但是相信一出正月,就有你好看。”

  秦雷撓撓頭,略帶苦惱的說道:“是呀,接連幾個大耳光子正反抽在臉上,就是冰人也得打出火來。更何況氣焰囂張到不可一世的太尉一家子。”

  太子嗤笑道:“論起氣焰囂張,還是你玉面小霸王更勝一籌。”隨後不再調笑,嚴肅道:“來年你就要派差,你的門人也要過活,若不早作打算,到時便有好看。”

  秦雷點頭道:“確實要早作打算,二哥,你可有什麼主意?”

  太子沉吟道:“太尉府權勢滔天,即使是我也要暫避其鋒。咱們只能另闢蹊徑,穩固實力。”

  秦雷知道太子有了計較,也不再言語,靜靜地聽太子講話。

  “自你屠弓營鬧金殿后,老四便開始上躥下跳,想搶過你的差事。”太子輕笑道:“聽你那會跟我說了,我也與人商談過,結論差不多,戶部的確是個黑窟窿,誰去都得掉進去。”

  秦雷‘嗯’一聲,輕聲道:“確實如此。”

  太子接著道:“老四願意去,就叫他去。咱們正好抽身出來。”然後壓低聲音道:“這幾日御書房中,幾位重臣正在議一件大事。”

  秦雷無奈的湊趣道:“什麼大事?”

  太子神秘道:“朝廷要組的新衙門,據說最低是寺一級,甚至有可能是院部級的。比原先估計的重大太多。”

  秦雷已經不是初臨貴境時的白丁,他知道增設一個寺以上機構是件多麼重大的事宜,會讓多少勢力搶破面皮。他不動聲色道:“單管個軍情,司一級就足夠了吧。”

  太子輕笑道:“按理說如此,但是丞相大人認為朝廷密諜系統混亂,各部各有系統,機構嚴重重疊,效率也低下得很。所以他建議把司提成院,最少也是寺一級,匯總天下密諜,統一掌管內外情報。這樣各部府的要求匯總到一起,由這個院統一處理。不僅效率高很多,也能為朝廷省下不少銀子。”

  秦雷心想,哪有那麼理想化。輕聲道:“二哥,情報乃為上者耳目,沒有哪一方敢輕言放棄,完全交給別人負責。想來文丞相這個可以和太尉抗衡的人物不會如此幼稚。定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子點頭笑道:“在乎太尉者也。”他拍拍秦雷的肩,沉聲道:“難得你小小年紀,便對情報有如此認識。不錯,文丞相可是號稱我朝第一智者,怎會孟浪行事。只是若單單增個軍情司,定然要掛靠在太尉府,最不濟也是兵部。這種便宜對頭的事情,他是不會幹的。”

  秦雷輕笑接話道:“於是就想搞出個龐然大物,讓李渾老兒乾瞪眼吃不下,卻還眼饞的緊。”

  太子面帶嘲諷道:“什麼賢相良將,幾十年朝堂風雨下來,早變成一群只知道爭名奪利的蠹蟲了。”語氣越來越憤慨。

  秦雷知道這位爺早把天下當成自個的了,因而最看不得別人謀私。他卻對太尉丞相理解的緊,若不謀不鬥,門下那千百號官員怎麼過?心裏怎麼想?

  黎叔說過:“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單單為了籠住手下的心這一條,這兩位升無可升賞無可賞的巨頭也得一直鬥下去。

  秦雷收回心思,問道:“那父皇什麼態度?”

  太子沉吟道:“父皇一直沒有表態,但似乎更傾向于丞相那邊。現在兩邊爭得厲害,估計最後就是各得一半。”

  秦雷搖頭沉聲道:“這次我們也要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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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祭祖與小別新婚

  太子頷首道:“不錯,這一杯羹要分。明日御書房商議後,便會拿出個章程,放到來年第一場朝會上議論。我便是來問你,想爭哪個司,派誰爭?”

  秦雷知道這是太子給他培植根基的機會,剛要說些感謝的話,那日昭武帝在慎獨亭的言論卻浮現在腦海。秦雷心中升起一絲明悟,對太子輕聲道:“恐怕這事父皇早有打算,緊隨聖心是不是更好些?”

  太子‘哦’一聲,思尋半晌,方才苦笑道:“二哥受你鼓舞,第一次想起來爭些什麼。看來這回又要做回應聲蟲了。”

  秦雷看著太子,輕聲安慰道:“有人說過,在劣勢時,百言百當不如一默。二哥,謹言慎行不露馬腳,等待對方犯錯時,便可不戰而得。”

  太子瞪大眼睛,沒見過一樣的打量秦雷。看的秦雷一陣發毛,只得揮手擠眼道:“別看我,我是知道做不到,這法子不符合自己的性子。”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拍了他大腿一下,笑駡道:“拐彎抹角罵二哥‘受氣包’的性子是吧。”他知道秦雷為那天在金殿之上,自己沒有出言相助而惱火。

  秦雷嘿嘿笑著不說話。太子微帶苦澀的說道:“五弟,你知道嗎?自從父皇登上大寶那天起,所有人、包括二哥我,都以為大哥乃是天經地義的皇儲人選。”

  秦雷已經知道,如貴妃是昭武當王爺時候的正妃。現在的皇后,在那時只是個側妃而已。恐怕如娘娘沒有順理成章登上皇后鳳坐,與她那個權勢滔天的娘家,有撇不開的關係。

  太子又面帶緬懷之色道:“五年前那事後,太子位子砸在毫無準備的二哥頭上。”一抹笑意不由自主的出現在他的嘴角。看來,雖然過的不愉快,他還是對昭武選擇自己很是得意的。不過笑容很快消失:“自從當上太子之後,老大和他那外公便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無時不想把我打如十八層地獄。”

  他雙目通紅的緊攥著秦雷的右手,聲音冰冷的仿佛來自九幽:“只要向本宮靠攏的,幫本宮說話的,不是鋃鐺下獄,就是死於非命。若不是皇祖母垂憐於我,到現在本宮可能還是個孤家寡人。”

  秦雷看著失態的太子,知道事情未必像他說的這麼慘。那天他就看到,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朝臣,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但太子被老大和太尉府弄得灰頭土臉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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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下車時,太子早恢復了雍容端莊的容姿,與秦雷分別找到自己的位置,等著祭祖儀式開始。

  皇族七脈第一支的十四歲以上男性全部到齊。排成長短不一的幾排列在先皇殿中。

  頭一排是皇帝和嘉親王那些老一輩,第二排是太子和與皇帝同輩的皇親們。第三排是秦雷這一輩的。秦雷在正中間站著,他數了數,從左面數他是第十七個,從右面數他是第二十個。

  這個位置正合適他這四六不懂的棒槌皇子,別人磕頭他就陪著磕頭,別人誦念,他就跟著哼哼。一個時辰下來,也沒有出錯。

  拜祭完列祖列宗,然後一行人穿過先皇殿,沿著天道,從開國高祖的聖陵開始,一個挨一個的上供。帝王陵寢宏大無比,每一個都有小山那麼大,而且相距甚遠,基本上八九裏一個。七八十山裏路一天走下來,也難怪這群天潢貴胄們稱臘月二十九是最難熬的日子。

  好在大秦皇帝壽元較長,文帝在位五十七年、武帝在位五十八年,其餘的也不遜色,所以開國二百年,這裏只葬了八位皇帝。一個怪異的念頭浮現在百無聊賴的秦雷腦海,若是過個幾代,豈不是上完墳就得接著陪地下的老皇帝們過年?

  他們是子時從皇城出發,寅時進山,直到酉時才下來返京。

  “整整六個時辰啊。”腰酸背痛的秦雷趴在座位上,黃召一邊小心翼翼的為他著捏腿,一邊無奈提醒道:“殿下,回去還有一場,衣服弄皺了就不好了……”

  秦雷把頭埋在被褥裏,呻吟道:“不管了,我要睡覺……”

  然而他終究還是沒有睡成,又有一個不速之客找上門來。

  秦雷意外的看著笑吟吟坐在對面的圓臉兄弟,微笑道:“三哥找小弟可有什麼吩咐?”

  老三也是那句:“就是過來看看你,怎麼著沒事,三哥就不能來了?”

  秦雷心中哀歎:這些鳥人怎麼一個做派,就不能痛快點?

  兩人寒暄廢話一會,老三笑吟吟道:“五弟,你回來後咱哥倆還沒好好聚聚,你賞個臉,讓哥哥請你吃個飯如何。”

  秦雷笑著應道:“應該小弟請哥哥才是。這樣吧,正月初八萬里樓。不見不散。”

  老三也沒有堅持,他只是想找個機會跟秦雷說話,誰請誰都無所謂。

  ~~~~~~~~~~~~~~~

  等到車回到宮裏,已經是亥時,眾人強撐著,在皇承殿裏請了列祖列宗回宮過年才散去。

  秦雷剛要回長水閣,有皇帝近侍帶來皇帝口諭,他可以回東宮了。來不及跟永福道別,他便興沖沖的帶著黃召往回趕。

  當秦雷一把推開房門,已經睡下的若蘭一下子驚醒。秦雷也不掌燈,狼一樣的撲上去。

  若蘭剛要驚叫,秦雷低聲喚道:“若蘭,是我。”

  姑娘緊繃的身體一下子軟下來,伴隨著一聲低呼,秦雷壓了上來……

  兩人初嘗滋味便被迫分開數日,此時小別重逢,自然如乾柴烈火,銷魂滋味更勝從前。

  不足為外人道哉。

  ~~~~~~~~~~~

  雲收雨歇,鬢髮散亂的若蘭微微喘息著臥在秦雷懷裏,呢喃道:“這些日子見不著殿下,奴婢是朝也盼、晚也念。唯恐殿下不要奴婢了。雖知這是非分之想,卻還是忍不住。”

  秦雷的手指在若蘭光潔的玉背上劃過,感受著牛奶般的順滑。聽著姑娘如泣如訴的傾訴,輕聲道:“別瞎想,爺不是那種人,若蘭,以後叫我‘爺’怎麼樣?”

  若蘭羞羞的在秦雷懷中點頭,甜甜叫了聲:“爺……”聲音銷魂勾人,引得秦雷一翻身,又壓了上去,怒吼道:“小娘皮,讓爺再教訓你一頓……”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33 PM

第九十七章 四方來客朝殿下(上)

  第二日,便是除夕。

  秦雷一大早去看了石勇幾個養傷的,在太醫院那位黃太醫的精心醫治下,傷勢都在漸漸的恢復。秦雷已經把心肺復活術傳給了許黃兩位太醫,這半年裏,兩人憑這一手著實救過幾個看似斷氣的病人。一時名聲大噪,許恭才甚至成為左院判人選的最大熱門。

  鐵鷹幾個被秦雷留在府中過年,秦雷寫信為他們向各自將軍告假,當然字是若蘭代筆的,他只是在最後龍飛鳳舞的簽上了個雷字。

  禦林將軍沈濰和虎賁將軍皇甫戰文都很痛快的答應了,只是當皇甫將軍看到那個神鬼莫測的簽名,失聲問道:“雨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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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上午,若蘭和黃召便帶著宮人們開始裏裏外外貼窗花,掛燈籠,太子又著人送來了幾百盆暖房中栽培的鮮花,擺在花廳中。整個書香閣一下子變得姹紫嫣紅,春意盎然起來。

  秦雷正與鐵鷹幾個在廳中說話,有衛士進來稟報,北山來人。秦雷笑道:“快快有請。”說話間一個又高又瘦的青年軍官風塵僕僕的從外面進來,見了秦雷倒頭就拜。口裏還嚷著:“千歲千歲千千歲。”

  秦雷笑駡道:“許由,快給老子起來,一個月不見,弟兄們還好?”

  來人正是現任弓弩隊首領許由,他嘿嘿笑著起來,使勁點頭道:“好好,都好。秦場監、沈統領還有鍾離統領派小人給殿下進貢年貨來了。”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禮單,雙手遞給秦雷。對這一不合禮數的舉動,邊上伺候的黃召看了,張張嘴沒敢說話。他是被秦大爺給折騰怕了。

  秦雷不以為意的接過禮單,打開一看,乃是八大車野味,一千顆東珠還有一千件獸皮,以及五對海東青。秦雷哈哈笑道:“難為這三個傢伙了,你下去洗涮洗涮,晚上好一起過年。”

  許由施禮下去,過一會,侍衛又過來通稟,說東邊又來人。引進來一看,竟然是跟著馬奎進山落草的許偉。只見他一幅員外打扮,面上也有了幾分油光,與在流民大營時竟有了天壤之別。

  許偉雙目垂淚的給秦雷磕頭問安後,秦雷讓他起來坐下說話。

  看著富家翁似的許偉,邊上陪坐的石猛怪叫道:“許大員外發財了,早知如此,俺也跟著你們上山得了。”

  許偉苦笑道:“要不咱們換換?”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和一張禮單。黃召趕忙上前結果,然手雙手奉給秦雷。

  秦雷好幾個月沒有接到馬奎的信,確實有些掛念。撕開封皮,掏出信瓤看了起來,一氣看完後,對許偉高興道:“很好,你們做得比本殿下預想的要好很多。看來用了不少心思,好好好。”說著,他把信遞給一旁的鐵鷹,讓他們幾個傳看。

  鐵鷹幾個一看,原來馬奎他們進山后,托兩軍交戰的福,齊軍無暇顧及,竟讓他們紮下根來。而後趁著兩軍連番大戰,劫掠了臨近幾個庫府,得了銀米無數。發了財的馬奎倒沒有忘記秦雷的囑託,借著戰亂往齊國內地派出了無數細作,開店設鋪,隱蔽起來。

  秦雷也讓許偉下去休息。過不多時,又有人前來拜府,引進來一看,竟是個面大魁偉的袈裟和尚。

  那和尚向秦雷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緣覺,乃至善大師座下首徒。”

  秦雷恍然道:“啊,就是那個那個……”說著看向鐵鷹,鐵鷹嚴肅道:“胖和尚。”

  那和尚也不惱,面帶微笑的站在那。

  秦雷還記恨著那胖和尚訛他賄賂的事,想借機羞辱下這小和尚。但見他不溫不火,一副高僧模樣,頓感沒趣。哼道:“你師父就讓你空手來拜年嗎?”

  緣覺雖然面色不變,心中還是為這位殿下的厚臉皮喝了聲彩。他輕聲慢語道:“敝宗在貴國南方已經開枝散葉,香火繁盛。吾師常言,這全賴殿下庇佑,每每思及,必熱淚盈眶,語不成聲。”

  他說的莊重,秦雷與幾個參與當時事情的侍衛卻面色詭異,心中猜想,那胖和尚多半是吃了啞巴虧,有淚肚裏咽,而不是什麼感激涕零之類。

  緣覺接著道:“因而我師命小僧給殿下拜年並送孝敬一份。”說著從袖筒抽出一份淡青的禮單,請黃召轉交給秦雷。

  打開一看,八個大字:物歸原主,心意留下。

  秦雷嘿嘿一笑,這老東西還真記仇。卻懶得跟小和尚計較,揮手打發走了。

  後來又有沈洛、館陶過府,沈洛還帶來了沈老太爺的邀請,正月過府一敘。秦雷乾脆的應下,他早就想去一趟沈府了。

  秦雷盤算一下,該來的都來了,剛要起身,又有侍衛報:“李光遠大人前來拜年。”他不敢怠慢,趕緊出去迎接這位與自己亦師亦友的鴻臚寺少卿大人。

  多日不見的李光遠依舊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兩人相見,都非常高興。回想起當日分別時淒淒慘慘的境地,竟都有恍然隔世的感覺。

  李光遠向秦雷行禮,被秦雷拉住,真誠道:“當日若不是李大人,我說不定就做了異鄉鬼。你不能跪。至少私下不行。”

  李光遠堅決道:“殿下,禮生於有而廢於無。若是今日不讓微臣跪,明日就有可能不讓王光遠、劉光遠跪。”

  秦雷訕訕道:“你與別人不同,不會的。”

  李光遠見他沒聽進去,嚴肅道:“殿下,為上者禦下,雖說寬嚴相濟,然而嚴比寬更重要。過於寬容,會導致下屬滋生輕慢之心,對您的命令也有可能應付了事,最後導致一些不可挽回的錯誤。到時候您雷霆一怒,可能會嚴厲追究他的責任。但其實都是您今日放縱之責。”

  秦雷如醍醐灌頂,躬身受教。誠懇道:“先生真乃吾師。”隨後直起身,朗聲道:“就讓吾受您這用心良苦的一拜吧。”

  李光遠欣慰的笑笑,一撩下裳,鄭重的跪下,口中道:“微臣參見殿下。”

  額頭見汗的沈洛、館陶、鐵鷹等人緊跟著跪下,莊重道:“參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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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夜宴

  待眾人起身後,館陶向李光遠重新施禮道:“先生點醒夢中癡人,請受諫之一拜。”李光遠微笑道:“自悟不需修,本來如是。先生不必如此。”

  館陶堅持拜下去,李光遠側身讓過。兩人相視一笑,把邊上許戈看得摸不著頭腦,石威一拍他肩膀,翁聲道:“別想了,跟咱們沒關係。”兩人便跟著眾人進屋。

  李光遠坐了片刻,送上張禮單便起身告辭,還有幾個時辰就是新年,他自然還有很多瑣事。秦雷也不強留,兩人約好正月再見,便送他出門。

  目送著李光遠的轎子遠去,秦雷剛要轉身回府。門子奉上一個錦盒,告訴他是方才一個白衣公子送來的,說是給殿下的新年賀儀。

  秦雷微笑著打開,看了一眼便不動聲色的合上,揣在懷裏。

  來賀的賓客總算告一段落,秦雷幾個又回屋說會話,秦雷便起身告辭,他要去前院找太子,然後兩人進宮參加皇家的辭舊宴。

  兩人依舊坐一輛馬車。

  兩人上車後,太子劈頭就拋出一個不怎麼討人喜歡的消息:今日上書房癸亥年最後一次議事,基本敲定未來情報部門的編制為寺,下轄北軍情、南軍情、民情、官情、四個司。可憐的太子一個都沒撈到,而丞相太尉卻各得兩個。

  秦雷心中惱火,卻不得不安慰一臉鬱悶的太子。他溫言道:“二哥不必傷神,事情還沒到蓋棺定論的時候。”

  太子苦笑道:“若不是當時你說不如一默,二哥還能爭一爭。結果我一啞巴,父皇也沈默,讓人家一下子就把東西吃到肚子裏,再想爭已經沒機會了。”

  秦雷訕訕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小弟有那麼一兩次也不算丟人。咱們下次再爭回來不就行了?”

  太子沈默一會,又丟出一個消息:“丞相堅持認為你應該進戶部學習,還說要讓田憫農親自教導你。父皇答應了。”

  秦雷聽了,感覺神經有些麻木,勉強笑道:“今天過年,高興點。過完年再說。”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鬱悶的兩兄弟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到了太極殿。

  這座皇城裏最高大最宏偉的建築,今日張燈結綵、紅燭高照。一隊隊內監宮女出出進進,酒水菜肴流水般的擺上一排排長幾。兩人到時,已經是酉時,官員們已經基本到齊。見太子五殿下連袂而至,紛紛起身行禮。

  喜慶的日子,兩人也不再矜持,微笑著一一答禮,還說些吉利話。

  文武官員們看著這兩兄弟,哥哥沉穩厚重,成熟練達;弟弟銳意進取、膽色過人,皆是一時人傑。這兩人站在一起,頗能給一些人壓力。

  兩人到了中間便分開了。太子去左首第一張玉幾,而秦雷被內監引到了靠中間的一張。按舊曆,這場宴是答謝宴,乃是答謝百官一年的恪盡職守、嘔心瀝血,所以成年皇子會分開坐,以示作陪。

  見到身穿黑色王袍的五殿下過來,被安排在他身周的幾位官員重新向他施禮。秦雷見幾人常服都是綠色,甚至還有兩個青色的。心中訝異,卻仍笑眯眯道:“吾乃大秦皇子秦雷,敢問諸位大人高姓大名?”

  幾個人有些惶恐,其中品級最高的一個顫聲道:“回殿下的話,微臣賤名朱貴,忝為禮部巡風清吏司主事。”秦雷點點頭道:“原來是朱巡風,失敬失敬。”

  朱貴開了個頭,餘下幾人便也放鬆了些,按品級一一自我介紹。大都是各部主事一級,六品上下,還有七品的。那兩個穿綠色官府的乃是刑部和都察院的從八品照磨,一個叫解無憂,一個叫程思敏。

  秦雷壓下心頭微微的不悅,招呼幾位小官坐下。好在他生性豁達健談。隨便攀談幾句,便來了談興,也不在乎身份雲泥之別,與眾人談得極是熱乎。

  九個人一起奉承他,能不熱乎嗎?雖然因為那次暴力事件,秦雷已經被朝堂上的大人們視為洪水猛獸。但那些事情離這些小官太遠,他們也沒必要顧忌。畢竟一生中能跟一位無限可能的皇子一起吃飯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聊天中,秦雷發現那個朱貴目光內斂,氣度沉穩,說起話來條理清楚,而且分寸拿捏極准,像極了一位……情報科長。再加上他聽那兩個青衣小官說照磨是審計糾察文書的官員,心中不禁一動。

  然後,面上的表情更隨和了,說出的話更誠懇了,一個勁的噓寒問暖、問長問短。把幾個官員唬的四六不著,那個解無憂甚至被感動的淚水盈眶,激動不已。另一個程思敏也好不到哪去,兩眼通紅,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喧鬧的大殿突然安靜下來,秦雷幾個也停下交談,隨著眾人的目光往門口看。

  這時候,一聲拖長音:“太子太傅、程國公、中書省左丞相大人到……”

  所有的官員一齊起身,連太子也不例外。秦雷只好跟著起來,目睹著風度翩翩的老頭子團團拱手,笑吟吟,慢悠悠的步入太子那張玉幾,跟太子假意客氣幾句才坐下。

  秦雷剛坐下,又一聲拖長音:“太子太師、衛國公、大秦太尉大人到……”

  秦雷極度鬱悶的跟著重新起身,看著雄赳赳氣昂昂的壯碩老頭子大步邁進大殿,聲如洪鐘的哈哈大笑道:“老夫來遲,諸位恕罪……”眾人皆道不敢。

  等到老太尉在右首第一張玉幾坐下,秦雷發現他上首竟然還有一個空位。貴如嘉親王都坐在那張玉幾的下手,他實在想不出,除了皇帝,誰還有資格做那個位子。

  但皇帝有御座,跟臣下摻和什麼。

  這時第三聲長音響起:“大秦武勇郡王到……”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34 PM

第九十九章 人中呂布大皇子

  大秦爵位的頂峰是王,王分嗣王、郡王、雙郡王、親王、雙親王五等。

  皇子生而為嗣王,十八封郡王。這兩步乃是水到渠成,但想再進一步卻是難上加難。嘉親王乃兩朝元老、有擁立之功,掌宗人府之尊,才在五十高齡晉位親王。

  出現在大殿之上的這位,看上去未及而立之年。身高九尺,猿背蜂腰,兩道狼眉直插鬢角,一雙鷹目寒光四射。頭戴束髮盤龍紫金冠、身著黃金連扣鎖子甲,外罩大紅蜀錦舞龍袍,腰扣蠻獅吞口帶。走起路來龍驤虎步,睥睨間雙目如電。

  秦雷默默的看著這位威風凜凜、器宇軒昂的青年將軍,心中哀歎:怪不得兩個小弟喜歡模仿戲文裏的人物,根兒終於找到了。

  果然,老六、老七兩個見了來人,一下子從帷幕後蹦出來,哇哇大叫著:“大哥回來了……大哥回來了……”

  這位‘賽呂布’正是大秦皇長子秦靂是也。不是說這位爺要來年開春才回來嗎?秦雷望向太子,只見他也一臉愕然。

  雖然疑惑,動作卻絲毫沒有怠慢。秦雷與太子、老三老四齊齊迎了上去。

  把兩個小弟一手一個拎起來的大皇子,仿佛沒有看到走過來的眾兄弟。太子面色溫和的拱手道:“大哥,一路辛苦。”秦雷和老三老四也跟著施禮問候。

  大皇子放下老六老七,似笑非笑道:“是不是很驚訝?”

  太子微笑道:“確實有些,但更多的是歡喜。大哥什麼時候到的?兄弟們一點消息都沒有。”

  大皇子目光掃過幾個兄弟,冷哼道:“怎麼著?看見本王掃興了?”竟是一點不把太子放在眼裏。

  大皇子的視線最後落在秦雷身上,眼神冰冷,一字一句道:“等著吧。”說完,再也不看四人一眼,牽著兩個弟弟往殿上走。

  幾個人相視苦笑,老四望向秦雷的目光還有幾絲嘲諷。太子的雖然面上依舊春風和煦,卻明顯不想說話,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幾個兄弟就散了。

  滿堂的幾百文武面面相覷,這老大一回來就把所有兄弟的威風掃光。真不愧御口親封的‘小呂布’。

  幾人談話的地點,離秦雷的桌不遠。武勇郡王的話,朱貴幾人都聽到了。見秦雷過來,紛紛投去安慰的目光。

  秦雷卻神色如常,坐下剛要說幾句廢話。一陣鼓樂齊鳴,皇上攜皇后從殿后轉出。眾人連忙閉嘴。起身叩首請安後。皇帝命百官平身。

  待眾人謝恩起身後,皇帝對右手邊第一個的大皇子點點頭,起身祝辭,宣佈開席。悠揚的樂曲聲隨即響起,眾官一起敬祝文莊皇太后聖壽吉祥,然後敬陛下、皇后。

  皇帝飲了三杯,知道自己在此,臣工拘束。便起身招呼太尉丞相一起離席。

  三人在東暖閣重開小宴。皇帝上、太尉左、丞相右,皆除履圍坐在炕上小機邊。小機上幾盤小菜、有葷有素,銅盆中燙著老酒,散發著馥鬱的酒香。

  李渾一看,不滿的嘟囔道:“看著這一桌子秀氣就鬧心。”皇帝朝他笑道:“哪能不知岳丈大人喜好。”便有宮女上了幾大盤熟牛羊肉,還有一壇烈酒。這才換的老太尉哈哈大笑。

  文丞相與昭武帝吃的不多,一會便放下筷子,舉杯淺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李渾也不理會兩人,不停的把盤裏的肉送入那張大嘴中,肚子仿佛無底洞一般。

  閒聊間,昭武帝狀作不經意的輕歎一聲。文丞相知道他有話要說,微笑著問道:“陛下何事掛懷?以至除夕之夜仍要牽掛?”

  昭武帝放下酒杯,沉聲道:“朕方才思及我北方兩省災民,此普天同慶之時,卻依然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凍死餓死不計其數。”

  告一段落的太尉大人接過宮女奉上的白巾,胡亂擦擦嘴,翁聲道:“陛下,不至於吧。戶部不是將咱們死難將士的燒埋銀子都挪去賑災了嗎?”

  昭武皇帝頗有深意的望了文丞相一眼,對太尉解釋道:“岳丈有所不知,這內政民生與行軍打仗頗不相同。打仗講的是效率,民生卻要顧及方方面面。有時候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的。對不對呀,宰相大人?”

  文彥博撚須頷首道:“不錯,官員是人,就講究個人情世故。頗有不同。陛下,一個月可以嗎?”

  昭武帝點頭道:“丞相辦事為人皆乃我朝楷模,你說一個月就一個月。朕要看到兩省官員恪盡職守,把朝廷的命令執行下去。”

  丞相尋思片刻,堅決道:“臣認為只要保證百姓安穩過冬就行,官員們不宜逼得太緊。”

  兩人對視一會,最後舉杯輕輕一碰,算是通過。

  李渾知道這兩人必然有什麼勾當,卻猜不透他們的暗語,夾一大塊牛蹄筋,送入嘴中,‘咯吱咯吱’的發狠咀嚼。比起心思靈活,他比兩人差了不少,但他自有盤算,卻也不怕兩人的陰謀。

  李渾屹立朝堂幾十年不倒,靠的就是這手重劍無鋒、抱樸守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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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極殿的宴飲漸漸進入高潮。緊張忙碌了一年的官員們,不管這一年收穫如何,都在這時放下心中的包袱,互相敬酒,談天說地,好不熱鬧。

  秦雷待周圍官員敬完酒,便告聲罪,遛了殿來。眾人皆以為他被武勇王恐嚇,心中不爽,誰知他出了太極殿,便招呼過一頂小轎,徑直往華林苑去了。

  皇帝知道秦雷與永福相處甚得,非常高興,還賦予秦雷隨意出入華林苑的權力。是以他可以青呢小轎,直入禁苑。

  離碧竹林還有一段距離,就聽到如泣似訴的淒婉曲調,透過風吹竹林的沙沙聲傳來。

  秦雷叫停小轎,慢慢走到竹林中那位幽蘭般公主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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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永福身體微微一顫,沒有抬頭,曲調卻漸漸歡快起來,把方才的幽怨味道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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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正月京都混亂之章(一)

  一曲終了,永福抬起頭,晶瑩的淚水順著面頰淌下,砸在琴弦上,琴弦微顫。“哥,我想母妃了……”

  秦雷默然,永福自幼喪母,又纏綿病榻,過得十分辛苦,這才養成了個把什麼都藏在心裏的清淡性子。

  在這個除夕之夜,想到別人都闔家團聚,唯獨自己身子骨弱,湊不得熱鬧,只能枯坐在淨室中彈琴自娛。琴為心聲,心中抑鬱惆悵,琴聲便更助長這份淒苦。

  秦雷上前輕輕拭去永福面頰上的淚水,輕聲道:“別難過了,哥陪你過年。”

  陪永福說了會話,快到戌時,便囑咐宮女把永福裹得嚴嚴實實的,扶將出去,上了公主的鳳駕。與她一起前往慈甯宮請安。

  老太后不喜喧嘩,因而今夜宮中女眷都在坤甯宮吃酒,戌時一起去慈甯宮請安。

  老太后見了永福也很高興,問了問病情,囑咐幾句多吃藥、多將息,便讓秦雷把她送回去休息。

  待秦雷送回永福,把她安頓好,又重新去慈甯宮、坤甯宮、瑾瑜宮中磕完一遍頭,天已是子時三刻。

  秦雷緊趕慢趕,終於在報恩寺的新年鐘聲敲響前的那一刻,出現在書香閣的大門前。

  偌大的花廳裏,分幾趟擺開十八張八仙桌,滿滿一屋子親近屬下衛士見他進來,一齊起身向他拜年。

  ‘當……當……當……’辭舊的鐘聲敲響,甲子年開始了。

  整個正月裏,秦雷都在忙碌著挨家挨戶的串門。正月初一,進宮給宮裏人拜年,昭武帝、太后、皇后、瑾妃、永福,一圈拜下來,天也黑了。

  正月初二,按秦國的習俗,這是走姥姥家的日子。秦雷終於名正言順的第一次拜訪了自己的外公、大舅,三人見面後不久,就轉到內室交談半日,方才心滿意足出來。最後被那位熱情過分的沈夫人留下用了晚膳。

  隨後的幾天,又去拜訪了李光遠、沈洛等人。時間很快到了初八。

  正月初八是京城大小店鋪開業的日子,京城最大的酒樓萬里樓也不例外。一大早,放過幾十根塞了紅布屑的爆竹,撒的滿地紅火,萬里樓的樓老闆高聲宣佈開門大吉,便親自站在門廳迎客。

  忙了一會,萬老闆剛要進去歇息,便看見一張圓圓的臉蛋出現在門前,忙大笑著迎上去:“這是什麼風把三爺吹倒小人這破地方來了?快裏面請。這位爺是?”他見一個青年公子與三殿下並肩站著,不敢怠慢道。

  老三矜持一笑:“這是我五弟。也不再多言。”秦雷向這位胖員外似的萬老闆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萬老闆雖然勢大財雄,等閒權貴看不到眼中。但是這兩位可是正牌皇子,不是他這種商賈財東可比的,忙命人把兩人隨從在廳中安頓,又親自把兩位千歲爺送上七樓最豪華的包間――萬里江山。見兩位貴人有話要談,萬老闆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秦雷這是第二次光臨萬里樓,上次來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他推開窗戶,一股寒風吹進來,房間裏頓時冷了許多。老三忙不迭上前把窗關上,打著哆嗦道:“三個怕冷是出了名的,若不是和你有約,我都根本不會出被窩。”

  秦雷笑著告了罪,將外面伺候的小二多搬幾個炭盆進來。小二早得了老闆吩咐,趕緊照做。

  等屋裏的溫度回升,老三漸漸有了精神,兄弟兩個吃了些酒菜才開始說話。老三怔怔的看了秦雷一會,端起酒杯,誠懇道:“五弟,哥哥為往日的事情給你陪個不是。你原諒哥哥一回,咱們就此揭過吧。”

  秦雷有些意外,自從第一次見面就被捉弄,雙方是有點不痛快,再加上念瑤的事,仿佛橫在他心頭的一根刺。可老三早不道歉,等到半年以後,才舊事重提,定然只是為了引出下面的話。

  秦雷灑然一笑,貌似大度道:“新年就是新開始。過去的事情提它幹嘛?”意思是有話說話,過去的事情也不能算了,。

  老三什麼人?京城大醬缸裏泡著長大的主,怎麼會聽不出他這弦外音,苦笑一聲,道:“那咱就一碼歸一碼,五弟啊,你可知咱們都大難臨頭了?”

  秦雷卻不是嚇大的,他嘿嘿笑道:“要說小弟這個惹禍精大難臨頭還好說,哥哥你老實巴交的會惹上什麼禍事?”

  老三歎聲氣,澀聲道:“說哥哥老實巴交的,你還是頭一個。不跟你耍花腔了。我且問你,最近你府上盯梢的是不是多了許多。”

  既然說到正事,秦雷也正經起來,輕聲道:“是多了一倍有餘,而且肆無忌憚,仿佛不是盯梢而是監視一般。”

  老三點頭淒然道:“正是監視。你可知他們是誰的人?”

  秦雷搖搖頭,他並不是可以為任何人湊趣。

  老三不以為意,自顧自說道:“是老大的。他準備對咱們幾個下手了。”表情不由自主有些畏懼。

  秦雷不通道:“三哥,你多慮了吧?若說老大準備對付我和二哥還有可能。你和四哥與他無怨無仇,怎麼會呢?”

  老三心中苦笑,還不是老四那個殺千刀的,被人耍著葬送了老大的寶貝弓營,這才惹上了活閻王。依老大那睚眥必報的性子,定要把兩人的門人屠個乾乾淨淨才解恨。

  但是他又敢跟秦雷直說,因為老四調弓營去對付的正是秦雷。只得含糊道:“我倆與老大素有間隙,他定然要借機報復。哥哥這也算是殃及池魚了。”

  秦雷也不糾纏原因,問道:“父皇難道就容他在京裏大殺四方?他就不怕父皇責罰?”

  老三沉聲道:“自從老大沒坐上儲位,他就不把自己當成父皇的兒子。一心一意的跟著李渾走了。這次他提前回京,就是李老頭子把他叫回來的。”

  秦雷卻不信,他清楚的記得,太子因為皇帝對大皇子的態度,而鬱鬱寡歡。倘若老大真的與昭武帝決裂,太子決不至於因此而鬱悶。

  老三剛要繼續說,他的一個門人氣喘噓噓的沖進來,也不顧行禮,哀聲道:“殿下,快回去看看吧,大殿下帶著他的龍驤軍沖進府裏四處抓人,還放火燒了院子……”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2:39 PM

第一零一章 正月京都混亂之章(二)

  就在老三門人哭訴的時候。在他的哲郡王府上,那位破門而入的武勇郡王秦靂,卻也沒高興到哪去。他用馬鞭狠狠的抽著報信的親兵,一下子就把他抽倒在地上。但那親兵很快又爬起來,筆直的站在秦靂面前。

  秦靂又揚手要抽,邊上一個文士模樣的拉住他,規勸道:“王爺息怒,此事蹊蹺啊。”

  秦靂看來很尊重這位中年文士,憤憤的收回鞭子,怒駡道:“老子說過,只抓人,不許亂來。定是這群兔崽子在齊國殺人放火順了手。”

  親兵面上委屈無限,卻不敢吱聲。

  文士看了,問他道:“你所說屬實?確實沒有人放火?是那庫房自己走水?”

  親兵趕緊回道:“回孫先生的話,確實如此,咱們兄弟還沒靠近那庫房,火就騰的起來了,眨眼就把房子給吞了。”想了想,又補充道:“那火著的可猛了。就像咱們軍中的火油著了一樣。”

  孫先生望著已經燒成火海的哲郡王府,苦笑著對面色陰沈的秦靂道:“殿下,咱們多半是被人栽贓了。”

  這時候,又有親兵從哲郡王府外飛奔進來,大聲報導:“啟稟王爺,咱們搜查簡郡王府時,王府庫房奇怪自燃,現在火勢已經蔓延開了。劉統領派屬下請示,是否需要救火?”

  秦靂剛要發作,又有親兵接二連三的沖了進來。原來他們搜查的幾處外宅也莫名其妙燒了起來。

  怒不可遏的秦靂雙手一揆,把馬鞭一折兩半,暴怒道:“誰都想栽贓老子,都以為老子好欺負是不是?”飛起一腳,把侍立在一邊的親兵踹了出去,猶不解恨的舉起手邊的一個石凳砸了過去。若不是孫先生上前扯了扯,地上那已經陷入昏迷的親兵,便要魂飛魄散了。

  秦靂甩開孫先生的手,翻身上了棗紅的大宛馬,想要打馬離去,卻發現馬鞭已經折了。惱火的撓撓頭,與地上的孫先生相視苦笑。

  孫先生對大皇子的脾氣了若指掌,知道他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沉重的對他道:“殿下,你看這北風天,火勢已非人力可阻。咱們得想個法子撇清才是。”

  還沒等他說完,火紅戰馬上的秦靂傲然道:“燒了便燒了,正合孤意。”

  孫先生知道大殿下的牛脾氣上來,誰也拉不住。便對在一邊等命令的親兵道:“立刻控制火勢,防止蔓延到別的府上。”聲音逐漸嚴厲道:“你們回去跟各自統領說:燒到一家,便給王爺無端樹個敵人,讓他們看著辦吧。”

  孫先生的地位看起來頗高,親兵們也沒有再請示大皇子,便領命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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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三急吼吼的回去了,臨走時詫異的望了秦雷一眼,似乎沒想到他依然安之若素。

  秦雷的鎮定不是裝的。也許是二次為人的機會太難得,他萬分珍惜這次生命。來到這個世界後,他下工夫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解決自己和身邊人的安保問題。甚至可以說他之前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這個目地。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辛苦工作,若是連哲郡王府反應迅速都沒有,他真要找塊豆腐撞死了。如果這個時代有這種東西的話。既然現在什麼消息都沒有,那就證明一切正常。

  秦雷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即使有心理準備,依然大吃一驚。滾滾的濃煙在東城好幾處府邸升起,看火勢,竟有蔓延的趨向。秦雷感受下風向,確認火蔓延不到東宮方向。便放心的站在那觀賞起這火燒中都城的壯觀景象來。

  火越燒越大,北風送來濃煙。秦雷不僅從中聞到了嗆人的煙氣,還聞到了濃濃的陰謀味道。這個想法一出現在腦海,便越來越清晰。秦雷也不再流連火景,轉身下樓。命沈冰驅車趕往西城一處名為‘謝園’的庭院。

  小半個時辰後,謝園書房中,沈洛不在家,只有館陶與秦雷面對面坐著。

  秦雷劈頭問道:“今天的事情先生都知道了吧。”

  館陶點點頭,秦雷吩咐所有的情報都會抄送一份給他。一刻鍾以前他便收到了這次事件的大概描述。他沉吟道:“這裏面有蹊蹺啊,殿下。”

  秦雷輕笑道:“我也覺得蹊蹺,但到底是哪里不對勁,背後又隱藏著什麼。就得先生為我解答了。”

  館陶搖頭道:“事出突然,相關資訊又太少,我也看不懂。”

  秦雷笑道:“要是什麼都未卜先知,那館陶先生不就變成臥龍先生了嗎?但起碼給個思路吧。”

  館陶沉吟道:“查清三點便可得出結論。一,弄清楚大殿下的目地。二、這件事情誰會最終得利。三、哲簡兩位府上,自昨日起是否有異常狀況發生。這三件事情,按順序挨件去查。”

  搞清楚大殿下的目地,就會明白這場火到底是不是他縱的。搞清楚誰最終得利,有可能找到縱火案的幕後元兇。弄清楚兩個王府的情況,便可謂前面的推論,找到相關證據。

  秦雷拊掌道:“三個步驟分步進行,只要有一步證實,後面的便不用執行了。先生這個想法好啊,有條不紊不說,還避開了咱們現如今人手短缺的命門。說不準先生還真有臥龍之才。”

  館陶撚須笑道:“昔年在山上學藝時,學生也常自比管仲樂毅之才,不認為就比諸葛丞相差到哪去。可惜一直沒有劉備三顧茅廬罷了。”

  秦雷看他一臉惋惜的模樣,笑駡道:“沒有三顧茅廬,可我待你也不比劉備對諸葛亮差到哪去。再說,我可比劉皇叔有前途多了。到時候有你施展的地方。”

  館陶聽出他話中隱含之意,高興的起身施禮道:“既然如此,就讓學生拜在殿下門下,效犬馬之勞吧。”說完,三扣九拜,行了主僕之禮。

  秦雷見原先數次勸說無果的館陶,終於放下心中包袱,徹底加入自己的隊伍中,而不是以前那種吊兒郎當的客卿身份。生受了館陶的大力後,把他拉起來興奮道:“有了先生,我真是如虎添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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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昭武帝的態度

  館陶既然決定二次出山,便一掃往日鬆散模樣,當即跟著秦雷回了書香閣。

  鐵鷹他們因為忤了太尉府,不用秦雷吩咐,都老老實實待在府裏。秦雷一回來就宣佈閉府,同時把所有伺候的宮人重新排查一遍。

  囑咐完鐵鷹加強戒備,他便想抬腿往前院走。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自嘲的笑笑,又折返回去。

  跟在後面的沈冰心中明瞭,太子自從沒有為秦雷爭下巡查寺的位子後,便很少像往日一般,一日三喚秦雷去用膳聊天。表面看來,是太子心中愧疚,躲著秦雷。可連沈冰這種丘八都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

  秦雷心中敞亮,除夕那天發生了太多看起來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先是皇帝不僅沒有為他去爭一個巡查寺的位子,還默許了文丞相把自己往戶部黑洞裏拖的舉動。再加夜裏太極殿辭舊宴,自己被安排在一群小官中間,很明顯受到帝王冷淡。

  更何況自己又得罪了太尉、大皇子,像自己這樣的麻煩人物,太子做一下冷處理,也是應該的。

  但即便他有這麼多理由說服自己,心中仍然有些黯然。天家子弟的心性果然都有些涼薄,覺得幫助你有好處,便會一副古道熱腸、扶危濟困的模樣,一�感到你不但沒有價值,甚至還會牽累到他時,便會換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漠嘴臉。自己好不容易培養出的那一點兄弟親情,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老三老四還好說,畢竟大家一見面就不愉快。但老二一直待他不錯,讓秦雷一度感覺扶著太子上位,將來做個國之賢王也不錯。誰成想,這才多大點風浪,太子就忙不迭的把自己推下船。

  將來不知還有多少驚濤駭浪等著秦雷呢!因而秦雷終於滿足了館陶的條件。館陶說過,秦雷的目標若是雙親王,他當客卿足矣,不必去費那心神,勞那體魄。

  秦雷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像看起來那麼糟,那日昭武帝那番教誨、甚至是隱晦的警告已經可以說明問題。他不認為皇帝會對一個沒有用的人多費口舌。當他對館陶描述當日情形後,館陶只對他說一句話:“皇上要用你。”

  既然如此,皇上那‘慎獨’自己就不得不照做。秦雷關門閉戶,

  想避開這場是非。可是,是非卻找上門。過了兩天,宮裏一道旨意:宣五皇子雷覲見長水閣。

  秦雷讓人招呼傳旨太監,借著到後堂換王服的機會,與館陶碰了個面。館陶沉吟片刻,微微興奮道:“殿下去了,只管公正說話。咱們火種取粟的機會來了。”

  天子傳召,豈敢怠慢。小半個時辰後,昭武帝便在書房中見到了身穿黑色團龍王袍的秦雷。望著額頭見汗的秦雷,他冷峻的神色稍稍緩和。

  待秦雷行禮完畢,天子賜坐。昭武帝沒有廢話,直接問道:“這兩日中都大火,混亂不堪,你那沒有事吧?”

  秦雷恭聲回道:“兒臣老實呆在府裏,安然無恙。”

  昭武帝見他恭謹模樣,一陣氣憤,冷聲道:“朕教你‘慎獨’,不是叫你躲在家裏不出門。”

  秦雷知道這只是引子,忙起身小意陪笑幾句。昭武帝也不是要說這事,罵他兩句便過去了。轉而問道:“朕聽說那日老大說要你‘等著瞧’,可有此事?”

  秦雷點頭道:“是有此事,但兒臣既然先對如娘娘不敬,大哥揍我一頓也是應該的。兒臣定然不會還手。”

  這話意思是,可以讓老大有限度的出出氣,但不能過火。皇帝手指輕敲下桌案道:“朕知道那件事並非你的本意,你也領了雙份的罰。已經告訴秦靂不可去找你麻煩。你放心吧。”

  秦雷忙謝恩道:“謝父皇護佑。”說完又嘿嘿笑道:“看大哥雄偉模樣,兒臣還真怕他那醋缽似的拳頭呢。”

  昭武不禁莞爾,聲音緩和道:“你過些日子與老大道個歉,揭過這一章。兄弟和睦才是正理。”

  秦雷心中微動,趕緊應下道:“孩兒定不教父皇操心。”

  昭武帝見他如此聽話,便進入今日正題。他指了指桌邊一個奏章,讓秦雷拿去看。

  秦雷恭敬地上前,雙手取下,退回座位,打開一看,乃是京都府上的京都大火奏報。

  他粗略的流覽一下,為損失之大暗暗咋舌。昭武帝見他看完,沉聲道:“六家王公府邸、七個部府衙門、四千間民宅被燒為白地。這是十六年前京都大亂都沒有造成的損失。”

  竟有上萬百姓因為這兩日的大火失去了家園,秦雷默然點頭。

  昭武帝眯著眼睛,冷聲道:“這件事不可能像表面那麼簡單,朕已經責成大理寺、刑部、京都府嚴查。事涉皇室子弟,宗人府也應出面,朕問過嘉皇叔……”

  秦雷凝神靜聽,生怕漏了皇帝每一個字。

  昭武帝頓了頓,才肅聲道:“他舉薦你代表天家去應這個差事。”

  秦雷面色不變,起身拱手道:“孩兒願為父皇分憂,但經歷不足,唯恐把差事辦砸了。”

  昭武帝頷首道:“不妄自菲薄,不妄自尊大。不錯。你只要記住三點,朕就算你這次差事完成的好。”

  “兒臣洗耳恭聽。”

  “多聽少說、少做多想、敢說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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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聽少說、少做多想、敢說敢做?”館陶笑著對回到府中的秦雷道:“多聽少說,是讓殿下虛心學習。多想少做是讓您心裏要有正注意。敢說敢做、是讓您關鍵時刻要站出來,維護陛下的立場。”

  “陛下的立場?”秦雷沉吟道。

  “對,陛下既然說過要殿下‘兄弟和睦’,那就是讓您保住大殿下啊。”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7:01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09-4-20 09:26 PM 編輯

第一零三章 出其東門 有女如雲

  翌日一早,便有內官過來宣旨,封秦雷為宗人府右宗人。因祖制郡王銜以上方可擔任此職,特晉秦雷為郡王銜,稱隆郡王。

  叩首謝恩後,卓老太監笑眯眯道:“恭喜隆郡王,老奴可要討個喜錢了。”

  秦雷也笑道:“那是自然。”說罷,吩咐一旁的沈冰去封些紅包。兩人坐下說話。

  卓老太監唏噓道:“我朝開國二百餘年,僅有三位龍子十八以前封王,殿下您可是他們中最年輕的。實在是可喜可賀呀。”

  秦雷客氣幾句,面上沒有什麼特別的欣喜。等沈冰把紅包奉上,卓言告辭,秦雷都沒有與這位皇帝的貼身太監多說些什麼。

  卓言一回到宮裏,便向皇帝稟告傳旨的過程。皇帝聽完後,玩味道:“看來這孩子沒把朕的話當耳旁風。你怎麼看啊?卓言。”

  卓言低眉順目道:“確實如此,陛下。像隆郡王這樣的人中龍鳳可不多。”

  昭武帝‘哦’一聲,沉聲道:“話裏有話啊,卓言。”

  老太監跪下道:“陛下,您前次訓斥奴婢要把心中所想講與聖聽。是以奴才不敢隱瞞。”

  昭武帝面色一沉,哼道:“講!”

  老太監早已習慣昭武的喜怒無常,聲音平靜道:“於殊榮而不色變,見內臣而不結交。非大賢便乃大奸。”

  昭武帝盯著他半天,才緩和道:“你做的很好,就要與朕講真話。起來吧。”

  背後已經濕透的卓老太監才顫巍巍的站起來,便聽皇帝幽幽道:“大賢也好,大奸也罷。只要不是庸才便好。”

  看來陛下鐵了心要用隆郡王了,卓老太監心中默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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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皇帝家的牆。一個時辰後,皇帝與老太監極為隱秘的談話,便幾乎一字不差的出現在太子書房的那張書桌上。

  太子面色陰沈的盯著桌面的情報。他的對面,坐著一個手持羽扇,峨冠博帶,俊逸絕倫的白衣年青人。

  太子把視線從桌上移開,語氣微重的對年青人道:“雲辭,這次你卻失算了。”

  對面這人名喚公良羽,表字雲辭,號湖海散人。卻有幾分傳奇色彩,其自稱鬼谷傳人,要游遍天下,觀各國氣象而事明主。這公良羽先去了南楚,半年時間把南楚上下仔細考察一番,便飄然去了東齊。

  按說這種人,楚皇不應該放走。但楚國的景泰帝卻一句:“相信先生周遊列國後,必然還回到我大楚,助朕解北方百姓于水火。”這話把北齊昌元皇帝鬱悶的半死,只能由著這湖海散人在境內遊歷。最後還得禮送處境,生怕留下昌元帝氣量不如南楚景泰帝的惡名。

  五個月前,公良羽終於來到了秦國,遊歷一段時間後。在太子三番五次的誠摯邀請下,勉為其難的答應為他做一段時間客卿。

  即使是半年,太子也非常高興。這公良羽可說過,曆天下而擇一明主事之。他能投入自己帳下,是不是就說明自己真有明主之資呢?

  當他把這件事情彙報給昭武帝時,昭武帝只是淡淡道:“你乃大秦太子,可開府設帳。用什麼人,不必問朕。”

  得到皇帝的許可,太子便隆重的把公良羽接進府中,與他同食同塌,朝夕相處。甚至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太子最近的很多舉動,都是來自他的授意。

  面對太子的責難,被叫做雲辭的公良羽,輕搖幾下羽扇,瀟灑笑道:“人算有時窮,無傷大雅。”

  太子被他的厚臉皮絕倒,想了一圈,也只有秦雷能與之媲美。便溫和道:“雲辭,你最懂孤的心,應該知道孤無論如何都不會怪你,只是我那五弟自幼離落,嘗盡人情冷暖。至情至性,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只要我們稍有怠慢,必然心生不滿,以至隔閡漸生。倘若我們以誠相待,他便會報我們以誠。”

  公良羽面色微慍道:“既然殿下早知,為什麼還要按我的意思做。”語氣完全不像在與一位國之儲君說話。

  太子竟然歉意一笑道:“當時孤也覺得五弟可能見棄于父皇,聽你的主意也未嘗不可。”

  公良羽喟歎一聲:“你們兄弟的事,我這外人本就不該插手。誰知哪天你與老大複合,會不會又怪罪於我。”

  提到老大,神色溫柔的太子面色頓時凝固,冷聲道:“我與那廝血債累累,誓不兩立,永無妥協之日。”

  公良羽見觸到太子傷心處,也有些歉意,柔聲道:“是我不好,不該提那畜生。算了,除了你和老五的事,其餘我還管,成了吧?”

  太子這才面色緩和,微笑道:“知我者雲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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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秦雷與若蘭早早洗完鴛鴦浴,準備共效于飛時,太子的貼身太監德全來請他。秦雷只好放開已經被面色潮紅的美人,讓她伺候著重新穿上衣服,怏怏的跟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小德公公去了前院。

  還是那間書房、還是那個淨室,還是那兩個兄弟。

  太子不緊不慢的把茶水倒入茶盞,輕輕送到秦雷面前。秦雷便喝下去。如是反復三杯,因情欲而浮躁的心便平息下來。

  秦雷知道,太子這是以茶代酒,向自己敬三杯賠不是。

  太子見他面色漸漸平和,微笑道:“小五,這幾日過年,哥哥府上整日裏高朋滿座,弄得哥哥不勝其擾。竟然疏忽了弟弟,你可不要怪罪哥哥。”

  秦雷便住在太子府中,對前院的事情自然了若指掌。知道太子沒有撒謊,確實自初一到初九,一直有客人叨擾太子。再加上太子與一個叫公良羽的過從甚密,說沒有時間,倒也可以接受。

  秦雷便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經不太起推敲的解釋。不接受又能怎樣?難道為這幾日的冷落與太子翻臉,那太小器了。

  但即使接受了這個解釋,他也不打算失信于館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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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四堂會審縱火案

  兄弟兩個飲一會茶,太子狀作不經意問道:“五弟,趕明你就去京都府報備了,心裏可有個章程?”

  秦雷搖頭道:“到現在還一頭霧水,那有什麼章程。”

  太子溫聲安慰道:“你只要記住多聽少數,多想少做就可以了。”

  秦雷點頭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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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秦雷便乘車趕往座落在銅鎖大街的京都府衙門。

  《秦書.職官志六》上說:“京都府尹掌尹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導民而勸課之。中都之獄訟皆受而聽焉,小事則專決,大事則稟奏。”也就是說,京都府尹是中都百姓的父母官,中都城的市容、民政、治安以及刑事案件都歸他管。這麼大的權利官銜自然不能低了,位列尚書之下,侍郎之上。乃是響噹噹的正三品大員。

  但京都府乃天子腳下,權貴如狗。有時抓到個地痞混混都有可能是破落男爵,比府尹大人還高一級。是以京都府尹不能自決的事情真不少,往往要請示丞相府和陛下才能決定。又加上時常會捲入王公大臣之間的恩恩怨怨,淪為替罪羔羊。這天下最大的地方官,竟成了全天下最不穩的位子。是以這任府尹秦大人自歎做的不是三品官,而是‘三桶官’。哪三桶?“傳聲筒、出氣筒、泔水桶”而已。

  大秦開國二百年,竟然換了二百個京都府尹,正好一年一個。這還不算這位秦守拙大人創紀錄的八年。

  文丞相嘗與人言,自己一生佩服三個半人。三個是李渾、趙無咎、文莊。那半個就是秦守拙。旁人問:“秦府尹何德何能可以半躋身與當世巨掣之列?”文丞相笑曰:“于京都府尹任上五年者,足令老朽佩服一半。若得十載,便佩服他整個。”

  秦雷就與這位已經被文丞相佩服了五分之四的三桶秦府尹在後堂交談。

  兩人並不陌生,那日在金殿之上便已見過。沒發生什麼衝突,甚至還有小小合作。是以談話氣氛不錯。待府尹大人介紹完具體的損失情況,恭謹的請示隆郡王下一步的方略時,秦雷便坦誠道:“父皇叫孤王來,不過是應個景。秦大人該怎麼做便怎麼做,當孤不存在好了。”

  秦守拙心中苦笑,恭維幾句,便對秦雷道:“殿下,升堂時間到了。”秦雷便與他轉到大堂之上。刑部派出查辦的是右侍郎謝至嚴,大理寺則派出左少卿周維公。兩位大人早已恭候多時,見秦雷來了,忙起來見禮。

  秦守拙請秦雷上座,自己則坐在左手邊一張案台後,一排驚堂木,大喝一聲:“升堂……”

  兩班衙役沉聲唱到:“威……武……”

  秦守拙先向秦雷行禮,然後喝道:“今有中都縱火一案,燒民宅四千,死者數百,傷者數千。此等人間慘劇令天顏震怒,特命宗人府、大理寺、刑部與本府四堂會審,查辦真凶,以平民怨。”

  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帶人犯。”

  話音一落,便有一群衙役壓著三個軍士打扮的漢子,送上朝堂。

  秦雷看他們那特有的虎皮圍腰,知道這是大皇子嫡系――龍驤軍的裝扮。但這三人最高才是個什長,連個軍官都算不上。大皇子難道準備拿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蝦米頂缸?能頂的起來嗎?秦雷深表懷疑。

  知道今天的過堂只是個程式,向中都百姓證明朝廷已經開始審理此案而已。秦雷便不停他們聒噪,不由自主的打起盹來,昨夜與若蘭太過瘋狂,這小妮子食髓知味,長腿一纏上隆郡王的腰,他便立刻興致盎然,揮軍再戰,渾然不管今日還有正事要做。

  “到底是四次還是五次呢?”秦雷正尋思間,便聽到秦守拙問道:“殿下您看四十可以嗎?”

  秦雷仿佛被踩到尾巴的貓,暴怒道:“什麼四次,是五次!!”

  秦守拙本來只是象徵性徵求下秦雷的意見,沒想到他會暴跳如雷。忙不迭道:“好好好,就五十,就五十。來人那,賞這三個咆哮公堂之徒每人五十大板。”

  秦雷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時失語,被秦守拙會錯意了。他可是本著‘兄弟和睦’原則來的,怎麼能嫌人家打的太輕呢?想叫停卻已來不及。兩班衙役上前,水火棍齊齊一叉,便把三個兵士掀翻在地,又用水火棍摁住了,劈裏啪啦的打了起來。

  打了便打了吧,還提神。秦雷心道。

  把幾個倒楣的兵士打得奄奄一息,秦守拙便命人把他們叉到大牢中。然後宣佈退堂,擇日再審。

  退堂後,四人來到方才秦雷與秦府尹談話的後堂。有府吏抱進一摞文書,擱在桌上。圍坐在圓桌邊的四人才真正開始梳理案件。

  秦雷很快看完了手頭的情報,結合前日與館陶商討的成果,心中已經有了個大概方向。但既然陛下讓他來聽來看,他便閉上嘴,靜靜地聽幾位刑偵高官分析。

  三人推讓一下,由品級最低的大理寺少卿周維公先說,他先客氣道:“殿下,兩位大人,下官獻醜了。”然後清清嗓子,朗聲道:“據現場勘察,可排除自燃的可能。但是火勢過猛,把起火地點燒成白地,要發現什麼已不可能。因而下一步應該將所有在火場的人員抓捕,再一個個審訊當時的情景,幾相印證,定然出不了什麼紕漏。”這話他自己都不信,但是必須這麼說,不然他把對的都說完了,後面說話的大人怎麼辦?

  刑部右侍郎謝至嚴接著道:“周大人的法子乃老成之言,萬無一失,但是皇上限咱們三天之內破案。這法子卻有些慢。下官以為,只要調查這幾日兩府物資進出的清單即可。”

  時間緊迫,幾個人討論小半個時辰,便簡單分下工。本來沒有秦雷的份,但他硬把那‘查訪民間’的差事要了過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7:02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09-4-20 09:28 PM 編輯

第一零五章 明察秋毫之末,燭照陰暗角落

  秦雷領了差事,便裝模作樣的把手下散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則換上便服。悠哉遊哉邁入京都府對面的一家名為‘四合居’的酒樓。

  開飯館的笑迎八方客,閱盡百樣人,眼勁都毒著呢。見一位年青英俊的公子被一群衣著華貴的壯漢簇擁著進來,哪還不知道來了貴人呢。

  掌櫃的感覺放下算盤子,從櫃檯後繞出來,滿臉卑謙向秦雷行禮問好。

  秦雷向他微微一笑,胖掌櫃仿佛吃了人參果似的渾身舒坦,笑容可掬道:“公子爺有什麼吩咐,小店定然全力照做。定讓公子爺感受咱們的一片誠心。”

  一番話說得有裏有面,秦雷心中點頭,邊上的沈冰看了王爺的表情,便對胖掌櫃道:“掌櫃的,我家公子喜歡肅靜,你看著安排吧。”

  掌櫃的使勁點頭道:“公子樓上請,咱們這四合居雖然比不得萬里樓那樣的去處,卻也別有風情。”說著便引一眾上了三樓。

  這三樓幾丈見方,上面只擺著三張圓桌。樓下食客不少,這裏卻空無一人。

  胖掌櫃呵呵笑道:“今日三樓不招待別的客人了,公子可好?”

  秦雷點點頭,第一次出聲道:“不錯。”

  沈冰便對如聞仙音的胖掌櫃吩咐道:“只管揀鎮店的酒菜上,不上菜就不要打擾。”掌櫃的連忙應下,下樓張羅去了。

  休假歸來的秦泗水把靠窗的桌椅擦了一遍,請秦雷坐下。秦雷邊坐邊苦笑道:“怎麼一當了王爺,就得擺這譜?”馬南幾個嘿嘿笑著不說話。

  秦雷也明白如果自己不穿金,手下就不敢帶銀。只有自己擺出王爺的譜,手下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該享受的。若是僅憑個人喜好,隨性而為,便會讓跟著自己的人很不自在,甚至引發更多問題。

  泗水給秦雷奉上茶盞,秦雷接過輕啜一口,對一邊侍立的石猛點點頭,石猛便開口道:“啟稟王爺,南城那邊來信說,那人已經找到了。”

  秦雷‘哦’一聲,笑道:“我還以為他死了呢。”

  石猛嘿嘿笑道:“那破落戶膽子小著呢,感覺事情不妙就躲在南城叫花堆裏不出來。要不是王爺主意精妙,咱們也找不到的。”

  秦雷微微得意一笑,他讓石威經常在幾個‘大家來’以各種名義懸賞找人,賞金是一定時間的白食。一下子便把無數腳夫苦力、潑皮叫花調動起來,找人尋物無往不利。現在很多商人富戶已經開始委託大家來辦一些耳目之事,令石老闆收穫頗豐。

  找尋那人的任務就這樣毫不顯眼的發出去,沒幾天便被南城的叫花子發現,為了爭奪獎賞,十幾個叫花子差點把那人撕了。

  秦雷輕聲問道:“問出什麼沒有?”

  石猛笑道:“那就是個鬆包,一頓暴打,連偷看隔壁孫寡婦出恭都招出來了。”

  秦雷‘噗’的一聲,把含在嘴裏的茶水噴了出來。笑駡道:“猛子,咱現在是有身份的人,你他娘的說話文明點。”

  石猛忙上前陪笑著幫秦雷擦拭,被秦雷推開道:“說正事。”

  那日秦雷把紙條遞給石威後,石威不敢怠慢,第二天便親自去了紙上寫的地址,卻發現那個破落的小院已經被官府查封。旁敲側擊打聽到,原來這裏一個月前發生了命案,住在院子裏的兩夫妻,一死一失蹤。

  半年的歷練讓石威心思更縝密,也更沉得住氣。他通過街坊打聽到那個破落戶有個叫胡全的把兄弟,便帶人撲過去,卻又是人去房空。但是他發現屋裏沒有外人來過的痕跡,便大膽判斷這胡全沒有被抓,而是躲藏在中都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避禍。半個月過去,當秦雷都以為著胡全死了,準備另闢蹊徑時,石威卻來信說,人找到了。

  石猛知道秦雷很在意那個人,不再廢話道:“據胡全說事發當天他正要去找那死鬼秋二維喝酒,叫了半天沒人開門。他便翻牆進去,尋思等著秋二維回來,結果一進去便發現他橫屍在院子裏。這小子嚇壞了,便跑到南城乞丐堆裏躲起來了。”

  秦雷點點頭,沉吟道:“這小子怕成這樣,定然是知道些什麼。”

  石猛贊道:“殿下明察秋毫之末,燭照陰暗角落。屬下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一邊的沈冰等人齊齊打個寒噤,這石猛拍馬屁都拍得如此生猛,也只有殿下那種神人可以安然承受。

  石猛繼續道:“胡全說,秋二維生前是個酒鬼,喝了酒便會毆打他那渾家,原本念瑤姑娘在時還能替她娘撐腰。後來那酒鬼把念瑤欠了賭債,乾脆把念瑤往宮裏一賣,還了錢,還落了清靜。”

  秦雷默然,怪不得念瑤當時對自己那樣抵觸,原來是童年不幸造成剛烈性子。也不插言,繼續往下聽。

  “但是大概兩個月前,有一次喝酒,秋二維大哭大號,說自己替別人白養了十五年的女兒,後來又狂笑道,自己後半生的榮華富貴有著落了。胡全追問之下,秋二維只說念瑤的親爹貴不可言,便醉倒了。等醒來後,再也不提這事。”

  聽完石猛的講述,秦雷閉目冥思。當日他讓人從內侍省調出念瑤的檔案,希望按圖索驥,找到一絲線索。今日看來,這事情多半是那秋二維把念瑤的身份當作奇貨,去某位大人物那裏販賣,結果被人家殺人滅口,人財兩空。

  看來念瑤的身份不簡單啊,秦雷對石猛沉吟道:“你告訴石威,孤很滿意。”那次從石威那裏拿回帳本,在館陶這個行家裏手審計下,與石猛記得小賬對比,兩者出入不超過五十兩。基本可以認定石威這半年沒有貪墨。加上這次的功勞,確實應該賞賜一下了。

  他又對另一側的馬南道:“去告訴鐵鷹,讓他派人狠查老三老四,務必連耗子洞也要摳一摳。”然後輕聲笑道:“若不是兩個兄弟也成了嫌犯,還真不好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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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章 正月十二搭燈棚

  秦雷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意念瑤,還是在意她背後的故事。既然有人花大力氣從自己與太子手中劫走念瑤,那念瑤親生父親的身份一定很有趣。

  秦雷小小感歎下自己變得如此功利,在看到好處之後才會獵狗般追逐。有三個原因支持秦雷去刺撓一下老三老四。首先,念瑤失蹤這件事上,老四的嫌疑最大,這小子見了秦雷就一臉陰沈,好像秦雷搶了他的奶瓶一樣。而且他具備所有的犯案條件。其次,這兩個兄弟當初那烈酒之恩,秦雷還沒有報答。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老三那天很明顯是要拉自己進局。若不是老大霹靂火的性子,大過年的就動手,打了老三個措手不及,說不好秦雷便被老三帶進去了。

  這一點令秦雷尤其惱火,是以他命令鐵鷹加緊搜查,不要顧忌太多。

  秦雷在四合居盤桓了一整天,連晚膳都是在這用的。他倒不擔心皇帝陛下的三天期限,被文丞相佩服了五分之四的秦大人一定會有個章程的。

  掌燈時分,鐵鷹他們陸陸續續回來,甚至館陶都過來了,秦雷已經讓沈冰包下這家酒樓,他下意識不想再在太子眼皮底下活動了。

  讓鐵鷹他們吃過飯,秦雷才開始聽取幾人的報告。

  哲簡兩郡王府都被燒為白地,兩家現在暫住在宗人府的一處閒宅裏。鐵鷹他們憑著昭武帝嚴辦此案的聖旨,把兩位郡王的府邸翻了個底朝天,卻絲毫沒有發現。

  另一方面,通過館陶對現場的勘察,已經基本確定這場甫一點著、便無法撲滅的大火是由隱藏在王府各處的動物油脂造成的。館陶沉吟道:“結合當事者的描述,屬下認為此事兩位殿下脫不開干係,但絕不該負全責。有人把三位元殿下全部算進去了。”

  “確實,老三老、四再蠢也不會把苦肉計演的這麼拙劣。定然是有人火上澆油了。”秦雷摸了摸下巴,苦笑道:“咱們的太子殿下、丞相,甚至李老頭都有這個可能。”

  館陶搖頭道:“應該不是太尉,屬下觀他往日行事,無不以泰山壓頂之勢,雷霆萬鈞。力量過於強大的人有時候是瞧不起陰謀的。他更信奉絕對的力量。”

  秦雷笑道:“從不使壞的人偶爾使一次壞,才叫人想不到呢。”雖然這麼說,他卻已經相信了館陶的判斷。

  秦雷有所覺悟道:“那丞相大人也不可能了。”有些話不能說,但大家心裏都清楚,今日之大秦便似今日之天下,三足鼎立。掌握大秦七成軍權的太尉、掌握大秦七成官吏的丞相與大秦正統的秦氏皇族共同擁有著這天下第一強國。

  這三方有著微妙的平衡,不善內政的太尉府需要丞相的官員保證給養,文官之首的丞相大人也需要太尉的軍隊保護。雙方把各自地盤經營的水潑不進。而作為大秦正統的昭武帝又不是那麼孱弱。在齊楚兩國強大的外力下,三方對立中保持著合作,都不會輕易毀壞共同的根基。

  對於太尉和丞相,昭武帝才是真正的對手,而他的兒子,還不夠看。根本無需用如此下作的法子對付,明刀明槍就成了。

  問題是這法子雖然拙了些,但無疑很好使。作為事件的挑起方,老大必須要受到懲罰。而老三、老四作為縱火方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太子殿下?”只有秦雷敢說出這個疑問。

  館陶點點頭,又搖頭道:“太子爺有足夠的動機,但據說這位太子隱忍功夫冠絕陛下諸子。怎會如此急功近利?”

  秦雷默不作聲,他知道館陶作為下屬,心有顧忌,只敢隱晦的提醒自己――太子有些不對勁。

  是不對勁,自從他從北山牧場回來,便感到太子有些蹊蹺。原來的太子像平靜的湖水,有什麼事情都會沉入湖底,不帶起一絲漣漪。而現在的太子,面上仍然平靜若斯,但作出的事情卻有些毛躁。

  就像戀愛中的……中年人。

  “給我全力去查那個狗屁公良羽到底是個什麼來路?難道是女扮男裝?”秦雷艱難的說服自己,盡力不去胡思亂想。

  ………………

  正月十二搭燈棚,然而昭武十七年的這一天,原本應為上元節準備的工匠們,卻悉數在滿目瘡痍的廢墟邊,為兩萬遭受無妄之災的百姓,趕工搭起了窩棚。

  平民百姓賤如狗,秦雷面無表情的關上車窗,把視線從哀鴻遍地的街上隔斷。他不想代表正義,甚至不想代表良知,卻依然感到憤怒,對不守規矩者的憤怒。

  這種情緒一直延續到京都府的大堂上,今日是限期破案的第二天,三位當事的皇子都已經坐在堂下。只是大皇子依舊威風凜凜,一副凱旋將軍模樣,而兩位雙生殿下卻面色鐵青,如喪考妣。

  秦雷面無表情的向三位哥哥行禮問安,老三給他一個難看的笑臉,算是回應。而老大、老四乾脆沒有理他。秦雷也不在意,徑直走向大案後坐下,示意秦守拙可以開始。

  秦府尹依舊是那套開場白。不鹹不淡的跟幾位皇子請安後,便恭聲問大皇子道:“武勇王殿下,下臣斗膽問聲,您當日帶兵進入哲簡兩郡王府可有宗人府宗正令?”

  大皇子搖頭道:“不曾。”

  “可曾有陛下手諭?”

  “不曾。”

  秦府尹聲音微沉道:“那殿下可有什麼許可文書?”

  “沒有。”大皇子依舊神色拽拽道。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秦守拙見自己連給大皇子三個臺階,都被踢走,不禁低聲喝道:“殿下,您可知擅自縱兵進入王府乃是重罪!”即使是心中惱火,他也不說什麼樣的罪,話裏留有餘地。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9:31 PM

第一零七章 隆郡王判斷聾啞案

  大皇子眯著眼盯了秦府尹一會,颯然一笑,朗聲道:“本王認了這罪。”

  秦守拙‘哦’一聲,剛要說話。大皇子突然又道:“你若敢栽贓本王別的,看本王不剁下你的狗頭!”噎的秦府尹半天沒有說出話。左右的謝侍郎和周少卿也不約而同打起了盹。

  秦守拙看他們的樣子,心中羨慕,無奈自己正問著話,卻也不好跟著睡過去。只好裝作沒聽見大皇子的恐嚇之言,轉而問老三老四道:“兩位殿下乃是苦主,可有什麼要求,但講無妨。”

  老三心中鬱悶,自己雖然吩咐,若是老大敢上門就點火燒宅子,卻萬萬沒想過”縱火燒中都”這個戲碼。看著本準備拉過來當盾牌的秦雷老神在在的坐在大堂上,心裏更不是滋味。再看身邊的老四,他更是黑著臉,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至於嗎?不就是個賤人嗎。老三心中納悶,轉過臉對秦守拙道:“咱們知道現在這事捅破了天,也只能把私人恩怨放在一邊,但求給天下百姓個交代。”

  秦守拙頷首道:“善,殿下此言大善。”然後對秦雷拱手道:“殿下,您看……”

  秦雷點頭道:“合該如此。”另外兩位大人也點頭稱善。

  秦守拙便朗聲道:“經勘,正月初八日,武勇郡王無故縱兵闖入哲簡兩郡王府,期間不慎走水,釀成中都三日大火,損失之重、駭人聽聞。三位殿下可有異議?”

  老三、老四見自己被摘得乾淨,當然樂得點頭。而要承擔所有責任的大殿下竟然面無表情的也要點頭。

  秦雷心說,這可不行,皇帝讓我來幹嘛了。大喝一聲:“不行,我有話說。”

  被嚇了一跳的秦守拙趕緊道:“殿下請講。”

  秦雷清了清嗓子,嚴肅道:“來前陛下囑咐本王,要好好跟著諸位大人學習,少說多聽。但是今天孤不得不說幾句公道話了。”

  秦守拙恭謹道:“下臣洗耳恭聽。”

  秦雷微一沉吟,朗聲道:“眾所周之,武勇郡王殿下高傲剛烈,從不屑於自辯。那孤就替他辯幾句。會不會不妥啊?秦大人。”

  秦守拙心中苦笑道:知道不妥還說?嘴上卻說:“只要秉著顆公心,就不會不妥。”

  秦雷這才神秘道:“其實大殿下派兵前去哲簡郡王府,乃是事從權宜。”

  屋裏的眾大人都有些傻眼,包括大皇子,也想知道自己怎麼個事從權宜了。

  只聽秦雷繪聲繪色道:“當時有南楚細作潛入王府。被外出拜年的武勇郡王撞上,諸位大人知道,大殿下乃是我大秦軍人的楷模。知道軍情如火,來不及通稟便帶兵闖入了王府。”

  大殿下就聽他在那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板下臉便想喝斥,無奈秦雷說話不換氣,不等他開口便接著道:“至於那火,乃是南楚細作狗急跳牆,喪心病狂所為。實與大殿下無關。”接著一臉正氣的望向在座幾人,義憤道:“難道見義勇為的大殿下,卻要為敵人的倒行逆施負責嗎?這在哪都說不通!”

  大殿下被他說得一陣發懵,仔細回想下當日情景,這才確認自己沒有做過那等好人好事。遂板起臉哼道:“一派胡言。”

  眾位大人心中為秦雷不值,五殿下都這樣豁出面皮為您老人家胡扯了,您就不能就坡下驢呀。

  哪知秦雷並不惱,反而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他對三位大人一臉無奈道:“看吧,孤早就說過,我這大哥太過清高,哎,做了好事還不承認。真是值得我們學習,是不是呀,諸位大人?”

  又一聲“一派胡言!”響起。這次說話的乃是一直悶不做聲的四殿下,只見他眉心那顆朱砂痣已經紅得發亮,仿佛被馬蜂叮過一樣。他起身指著秦雷怒駡道:“好你個老五,老大給你什麼好處了?你這樣護著他?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公堂,不是你家可以亂放厥詞的澡堂。”

  聽他說完,秦雷俊臉一黑,‘啪’的一聲,猛一拍驚堂木,倒把老四嚇個哆嗦。秦雷冷哼道:“你也知道這是哪,那還敢咆哮公堂?”

  老四一把推開拉他的老三,上前幾步,大喇喇的站著,咆哮道:“孤王就是咆哮了,你還敢打我?你別忘了我還是你四哥。”說到最後,竟有些色厲內荏。原來他霍然想起那日金殿之上秦雷差點擊殺天策將軍李清那一幕。心中暗自後悔:我怎麼會與這渾人放對?

  秦雷輕蔑的瞄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也別忘了,那裏坐的是你大哥。”轉而一字一句低聲道:“你做了那些好事,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跟你算賬?”

  老四面色頓時難看起來,老三趕緊上前把他拉下來,老四也就順著這股勁退下了。

  秦雷看了看秦守拙等人,幾人交換下眼神,秦守拙便朗聲道:“經勘,正月初八日,武勇郡王為緝拿南楚密諜、迫不得已進入哲簡兩郡王府,期間南楚密諜縱火,釀成中都三日大火,損失之重、令人聞之色變。三位殿下對此事可有異議?

  老四別過頭去,不理會秦守拙。老大也冷笑著不說話。只有老三無奈道:“確實如此。”

  秦守拙接過書吏記錄的文書,看了一遍,拊掌道:“善,王爺、二位大人,咱們簽印之後,便呈陛下御覽吧。”

  謝侍郎和周少卿自昨日起,便如木頭一般,不聞不問。但秦府尹話音一落,兩人便齊聲贊道:“善。”

  再加上秦雷,四個人分別代表宗人府、京都府尹、刑部、大理寺在筆錄上用印,又簽上自己的大名。秦雷依舊寫的是“雨田”這個鄉土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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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 成蟜與文相爺

  秦雷可以在京都府大堂上信口雌黃,卻不代表在御書房中依然可以。

  今日是限期破案的第三天,中都縱火案的四位主審官一早便來到御書房外等候見駕。

  等了小半個時辰,裏面的太監才開門出來宣見。

  四人大禮參拜昭武帝後,又向左右坐著的丞相和太尉行禮。待四人站定,文丞相便開口道:“今日聖上只想知道真相,你們弄出來糊弄人的東西就不要在這現眼了。”

  四人齊聲道:“是。”相互看了眼,便由刑部右侍郎謝至嚴出列恭聲道:“遵丞相令。啟奏聖上,此案案情並不複雜。乃是武勇郡王殿下衝府,引發兩府下人反彈縱火所致。”

  李渾牛眼一瞪,罵道:“說點新鮮的。”這位上朝就瞌睡的老太尉,在御書房中卻很精神。

  謝至嚴對太尉並不陌生,也不驚慌,繼續有條不紊說道:“遵太尉令。經我部專司刑偵的老胥吏勘察,在現場發現大量牲油燃盡後的灰燼。進而推斷京都大火乃是被人助長了火勢。甚至可以說,即便兩府下人不擅自點火,也會有人替他們做。”

  一直默不作聲的昭武帝出聲道:“老三、老四有沒有參與這事?”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哪怕心裏通亮,還是希望謝至嚴能對他說聲:“沒有。”

  看著陛下期盼的眼神,又用餘光看下丞相,見他手指在膝蓋上敲了兩下,謝侍郎臉色一下子刷白,他垂首低聲道:“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話音未落,秦雷出列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李渾眯眼看了看他,插言道:“朝堂之上也要講個先來後到,五殿下等小謝說完了再說不遲。”

  秦雷心道等他說完就要蓋棺定論了。便笑眯眯對李渾拱手道:“孤只說一句。”李渾這才不做聲。

  秦雷又對昭武帝拱手道:“父皇,事發當日三哥正與兒臣在萬里樓小聚,四哥也外出訪友。大哥的進攻又毫無徵兆,是以他們根本無從預謀此事。即便是有宮人私自放火,也不可能將幾處內外宅悉數引燃……”

  老太尉不願意了,喝道:“你是說秦靂放的火了?”

  秦雷閉口不言,李渾怒道:“怎麼不說話了!”

  秦雷一臉苦相道:“您只允許小王說一句,怕說多了忤逆了太尉。”

  李渾卻也是個猛人,他不怒反笑道:“是老夫忘了,那殿下就收聲吧。”

  秦雷點點頭,真的退回班列,閉口不言。

  只聽李渾對昭武帝道:“陛下,秦靂乃是奉老夫之命去抓捕偽造印信的逃犯。又不是去打家劫舍。萬萬不會放火燒府的。定是有賊人栽贓陷害。”

  秦雷聽了,不由有些羨慕老大,有這麼個護犢子的外公。想想自己那小心翼翼、生怕雙方過從甚密的沈家外公,不由一陣氣悶。明明是對自己很著緊,為何又像做賊似的,秦雷想不通其中道理。

  這時昭武帝沉吟道:“栽贓?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秦守拙,你看呢?”

  秦府尹一臉肅然道:“陛下所言甚是,微臣以為栽贓的可能性最大。”

  右邊坐著的文丞相似笑非笑的盯著正氣淩然的秦府尹,把個老醬油看的毛骨悚然,這才悠然道:“那秦大人認為是什麼人栽贓啊?”

  秦守拙微一沉吟道:“幾方都有可能,下官還請相爺幫著破開迷霧。”

  文丞相頷首道:“確實撲朔迷離,此事可先按下不提。”然後對一直泥塑般站著的周少卿溫言道:“維公,你諳熟大秦律法,看看三位殿下各該領什麼責任啊?”

  周維公拱手道:“回丞相,大殿下縱兵入府,犯得乃是擅闖王府、尋釁滋事之罪,按律當杖八十,發配三千里。三殿下四殿下,犯的是管教不嚴、縱奴行兇之罪,按律當杖二十,罰金兩千兩。又有此次京都大火損失約合官銀一千四百萬兩,應由兩位殿下共擔。”

  秦雷見自己老子面色不善,不慌不忙上前笑道:“孤王忝為宗人府右宗人,當於四堂會審後,參照諸位大人所定罪責,對犯事的皇親進行懲處。不勞周大人費心。”

  周維公用餘光看看文丞相,見他的手指又在膝蓋上敲了兩下。心中叫苦,嘴上卻不讓道:“如果宗人府可以代幾位殿下賠償,把此案交予貴府也未嘗不可。相爺,您說呢?”他畢竟還是心虛,不得不扯上自己座主這面大旗。

  文丞相撚須微笑道:“善。”

  秦雷眼都不眨一下,乾脆道:“成交。”

  一室皆驚。

  秦大爺自來到這個世上起,雖沒見過一兩現銀,卻出手過上百萬兩的賄賂。再加上至今還欠著沈家三百多萬兩,想當然的,他認為堂堂皇家拿出個一兩千萬兩銀子,應該是沒問題的。

  不是有前賢說過:“這世上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嗎?

  但當他看到昭武帝如喪考妣的樣子,便知道事情不對,想要改口。文丞相豈能讓他如願,搶在秦雷前頭幽幽道:“君前無戲言。隆郡王殿下這就算立下軍令狀了。三個月內,本相希望在國庫中見到這筆銀子。”

  昭武帝面色變幻不定,心中大罵秦雷不知輕重,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秦雷兩眼一瞪,無辜的望向丞相大人,愣聲道:“孤王不過說個人名,怎麼成君前無戲言了?”

  丞相大人面色一滯,作為當時世上面皮最厚的幾個人之一,他竟對秦雷的臉皮厚度產生了高山仰止之感。

  老太尉小聲問一邊秦府尹道:“還有叫這名字的?”

  秦守拙輕聲道:“成交乃是秦始皇之弟。”

  李渾奇怪問道:“那秦小五提這名字有什麼意思?”

  秦守拙心中苦笑,能有什麼意義?瞎掰唄。只得咬牙向太尉解釋道:“秦王政即位八年後,成交造反被殺。五殿下提及此人,可能是希望丞相大人不要過於逼迫吧。”說完,不得不用袖子擦擦額頭的汗。

  李渾突然‘啊呀’一聲,粗聲道:“當時不是有個叫呂不韋的奸相嗎?跟咱們文相爺不知道誰更奸些。”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9:31 PM

第一零九章 昭武訓子論英雄

  禦書房中,傳來咆哮聲。

  那場令人啼笑皆非的奏對結束了。昭武帝最終用七百萬兩的內孥保下了自己三個兒子。要知道,大秦宮廷三年的用度,加起來不過六百萬兩而已。

  望著心滿意足離去的文彥博,還有一臉幸災樂禍的李老混蛋。昭武帝很憋屈、很肉痛。被訛了一大筆的痛感,讓他想罵人、甚至想打人發洩一下。所以秦雷被留了下來。

  昭武帝從書案後起身,怒瞪著老老實實站在禦階下的秦雷,怒氣衝衝道:“你這個混小子,知不知道你那一句成交,就害得朕多掏了二百萬兩銀子呀!二百萬啊!夠整個內廷開銷兩年了!”

  秦雷看著吹鬍子瞪眼的昭武帝,心裏竟然感覺更踏實一些。暗罵自己一聲賤格,便可憐兮兮的望著昭武帝,一副嚇怕了的樣子。

  昭武帝罵一陣,又心疼起自己的錢袋子。嘶聲道:“咱們大秦論富庶不必東齊南楚,這一下子就把幾代祖宗積攢下的內孥用去四成。朕就知道,文彥博這老賊一早就盯著朕的內孥了!”

  秦雷還是對數字沒有什麼概念,卻也不能讓皇上在那唱獨角戲。他小意道:“父皇,咱們下次再把文老賊宰回來就是了。”

  昭武帝不屑哼道:“把這老賊敲骨頭熬油也不夠本!你知道今日文彥博為什麼吃像如此難看嗎?”

  秦雷陪笑道:“大概是窮瘋了吧。”

  昭武帝哂笑道:“不錯,若沒有這七百萬兩,戶部都撐不到夏稅入庫的時候了。”

  秦雷駭然失聲道:“不會吧?”

  昭武帝心氣漸漸平順,回到御案後坐下,唏噓道:“都說天下三分,大秦也三分。”

  秦雷有些駭然的聽著皇帝說著這種犯忌諱的話。心中惴惴道:“不會出門就把我哢嚓了吧。”轉而又想到,皇帝自己犯自己的忌諱,應該沒問題。這才放寬心繼續聽。

  “李渾那老匹夫背靠五百年的世家,又掌著天下七成兵馬。根深蒂固,枝繁葉茂。不是你可以想像的。”秦雷能清楚的感到昭武帝對太尉府的忌憚。

  說完李家,昭武帝又道:“朕有至尊之名,乃天下正統,黎民百姓、貴戚勳舊無不奉朕為主。又掌天下三成軍力,三成官員、三成財力。就是李太尉,也不敢動朕分毫。”話語間竟頗有些傲然之意。

  秦雷默不作聲的聽皇帝自評,知道下面就是丞相了。

  果然昭武帝慢悠悠道:“而他文家,雖也有百年,卻乃詩書傳家,是地地道道的文臣,從來沒有機會插足武事。你知道這有什麼壞處嗎?”說完考量的望著秦雷。

  秦雷輕聲道:“這就有些先天不足了。關鍵時刻比力氣是要吃大虧的。”

  昭武帝滿意的點頭道:“不錯,你小小年紀就能認識到這一點很不錯。兵權誰主,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江山誰主啊。”說這番話時,昭武帝的眼中閃著難明的光。

  秦雷一時想不透昭武帝這話背後的意思,只得順著昭武帝道:“那文家是如何與太尉並稱的。”秦雷沒有說什麼‘三分’之類的,忌諱這東西,昭武自己怎麼說都可以,但是別人一說,定然還會犯堵的。

  昭武帝嘴角上扯,顯然對秦雷的措辭滿意,微笑道:“文家三十年前只能算是官宦世家,遠遠無法與李家相提並論。直到出了個驚才絕豔的文彥博。”提到這個名字,昭武帝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

  秦雷這才知道,皇帝對太尉府的戒懼是來自李家可怕的實力,而對丞相府的忌憚,更多的是來自那個叫文彥博的人。

  “文彥博用了二十年時間,編了一張網,支了一把傘,自此便有了與朕和李家分庭抗禮的實力。”

  “那是什麼網?什麼傘呢?”秦雷湊趣道。

  昭武帝語帶佩服道:“他把天下官吏織成一張經緯交錯的關係網,又用這無數官吏的力量支起了一把保護傘。護住了他自己,也護住了天下所有的官吏。”

  秦雷聽著,沉吟道:“都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些官吏安穩久了,難免會變質的。”

  昭武帝撚須贊許道:“小五,你的確是眾兄弟中,腦子最好是的一個。”

  秦雷心中暗自警惕,昭武帝今日幾次或明或暗誇讚自己,定然沒有好事。

  昭武帝沒有理會秦雷的小心思,猶自沉浸在評判當朝權相的快感中不能自拔。他語帶譏諷道:“關係網、保護傘,這都是用來幹什麼的?這是用來官官相護、結黨營私、貪贓枉法、徇私舞弊的。若天下官員都廉潔自守,清正自持,要那勞什子破網爛傘作甚?”

  秦雷深以為然,這位昭武帝確實不糊塗。

  昭武帝接著道:“後來便是,你若是不貪,便會格格不入,被排斥出這張網。一來二去,我大秦的官員無不貪墨,無不枉法。”最後八個字,是昭武帝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經年累月下來,這些蛀蟲把祖宗留下的財產吃光了,甚至截留了部分的稅賦,這個號稱天下第一強國的大秦,終於被這群蛀蟲啃出個大窟窿,補也補不上。然而國家的兵事、河工、賑災、撫恤等等都要錢,哪一樣斷了炊,這個國家就要出大亂子。饒是他文彥博拆東補西的本事天下無雙,現在也難為無米之炊了。”

  秦雷心中一動,猛然想到:去年夏秋那場對齊作戰,定然包含拖垮文丞相的題中之意。面上卻露出一副毅然決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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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假作真時假不假

  昭武帝面色嚴肅的盯著秦雷,沉聲道:“大後日早朝,將議立個新衙門,你知道了吧?”

  秦雷不敢隱瞞,忙道:“二哥已經告訴兒臣了。”

  昭武點下頭,淡淡道:“民情司都司的位子給你留下了。趕明擬個人選,寫成摺子遞上來。”

  秦雷心中驚訝,不是說丞相與太尉平分了巡查寺嗎?壓下心頭的驚喜,趕緊行禮謝恩。

  昭武帝見他不甚熱心,微慍道:“想必你也知道,本來這裏沒你什麼事,你知道花了多大代價才讓文彥博吐出一個都司來嗎?”

  秦雷連忙賠罪道:“孩兒第一次有了正經差事,滿腦子都是怎麼把它辦好,是以有些走神,請父皇責罰。”

  昭武帝面色稍霽,舒口氣道:“有這個心思比什麼都強,記住三件事,就什麼都不用怕。”

  秦雷趕緊洗耳恭聽。

  “首先你要謹記,這個小小的民情司是用兩省污吏的狗命,向文老賊換過來的,費了如此大的本錢,若還不用心辦差,就太令朕失望了。”

  秦雷抱拳道:“兒臣定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叫父皇失望。”他本不想說的這麼噁心,無奈腹中墨水太少,想不到別的詞。

  昭武帝被他逗笑:“休要學那孔明事必親躬,反教下人們不自在。”又道:“第二條,朕對你這個衙門期望很深,不怕你做壞了,就怕你不敢做。放開手腳,拿出年青人的朝氣,殺出一條血路來。”

  秦雷朗聲道:“遵旨。”

  昭武帝揮揮手,一邊侍立的太監把一個託盤端到秦雷面前。昭武帝示意他打開託盤上的信封看看。秦雷有些忐忑的掏出信紙,打眼一看,那信紙上竟然一條條列著與沈家的銀錢往來,雖然都是他進沈家出。

  秦雷臉色一下慘白,豆大的汗珠流了下來。‘噗通’跪下,慘聲道:“請父皇責罰。”

  昭武帝玩味的看著噤若寒蟬的兒子,有些滿意給他造成的衝擊。卻也擔心嚇住了他的手腳,便沉聲道:“起來吧,男子漢大丈夫要有骨氣,畏畏縮縮的,像什麼樣子?”

  秦雷忙站起來,神態仍有些戚然。昭武帝見他這幅樣子,便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怒吼道:“學誰不好?偏要學你二哥,沒點陽剛之氣,滾出去。”

  秦雷小心翼翼的行禮告退。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樣子,直到步履蹣跚的上了王車,關上車門才忍不住無聲的笑起來。孤王的演技又有精進啊。

  卓老太監從牆角陰影中走出,有些意外的搖搖頭,回御書房複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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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當時一出御書房,直覺有人在暗中窺伺,因而一直裝出戚戚然的樣子,把奉命觀察的桌卓老太監騙過。

  方才皇帝給他看的那份賬目,乃是初二那天,他與沈老太爺在書房中鼓搗出來的。與沈家相交的事情定然瞞不過聖聽,還不如坦然示之以誠,也好把皇帝的猜疑扼殺在萌芽中。

  當然,這份賬目是縮水的,至少過年老太爺給秦雷的那點‘壓歲錢’就不在上面。數目也不多,剛好等於內廷一年的用度,若是整個宮廷,半年都支撐不到。

  眼看著這關過了,秦雷有些疲乏的靠在空無一人的車廂內。外面的侍衛敲門問道:“王爺,回府嗎?”

  秦雷剛要答應,一株空谷幽蘭浮上心頭,遂開口道:“去華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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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林苑中,碧竹林邊。今日卻無琴聲相迎。

  永福這幾日下不來床了。

  羸弱的女孩正安靜的躺在床上出神,聽到有力的腳步聲,嘴角微微上翹,輕聲道:“哥,你來了?”

  秦雷聽了,心中酸澀,在繡床邊坐下,理了理妹妹額頭的青絲,柔聲問道:“可好些了?”

  永福微不可察的點點頭,感受到秦雷大手傳來的溫暖,那種舒服的感覺讓她不想開口。

  秦雷的手停留在永福如玉的面頰上,時間仿佛也停留在這一刻。直到有溫熱的液體滑落到他的手心。

  秦雷把永福的淚滴攥緊,他清楚的感受到手中的自傷與留戀。

  昭武帝雖然疼愛永福,無奈國事纏身,只能百忙之中抽些時間過來看看她。有時忙起來,三五天也不會朝面。即使是這樣一點關愛,也引得那些嬪妃公主嫉妒莫名,再加上永福久病纏身養成的清冷性子,讓她的永福宮終日門可羅雀。

  若是往日,正合了永福的性子,可眼見著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琴不能彈、書不能讀,只能臥在床上自傷。小公主終於感到清淨其實還有另一個說法叫寂寞。

  秦雷俯下身子,在她晶瑩溫潤的耳邊輕聲說了句:“好好將養著,哥改天就求父皇接你出去住兩天。”

  永福輕輕搖頭,幽幽道:“哥是要做大事的,不用為妹妹這風中殘燭費心了。”

  秦雷聽了,微怒道:“你以為你是林黛玉?扭扭捏捏的想把你哥憋死?”又瞪眼道:“若是以後再說這種話,看我不把你小屁股揍成八瓣。我明天就跟父皇說,一過完年就把你接過去!”

  永福一臉駭然的望著突然發飆的秦雷,她這十幾年中何曾聽過什麼粗言粗語。若是當日秦雷便這般做派,她是定然不理的。

  好在過了這些日子,秦雷在永福心中早已經成為了頂頂重要的人物,這偶然的粗魯在小公主看來也就不那麼難以接受。

  只是這‘林黛玉’是何方神聖呢?難道是哥哥心中的那個她?永福心中酸酸的想著。便閉上眼不理秦雷了。

  秦雷只道是自己嚇壞了妹妹,忙訕訕賠禮道:“哥就是這個臭脾氣,妹子千萬別生氣,哥把剛才說得那些都收回好不好?”

  永福一下睜開眼,原本有些無神的雙目在那一瞬間熠熠生輝,她小聲卻堅決道:“不行!”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9:35 PM

第一一一章 北城石老闆的大家來

  等到回去時,已是過午時分,若蘭伺候著換了衣服,兩人又卿卿我我的說了會話。秦雷這才滿面笑容的轉到前廳。

  秦泗水邊給他奉茶邊嘿嘿笑道:“王爺,前院請您去用晚膳呢。那個德全過來好幾次了。都按您的吩咐擋回去了。”

  秦雷見他一臉賤笑,便知道身邊的侍衛們沒少給德全顏色看。調笑道:“泗水啊,過個年回來怎麼骨頭輕了二斤啊?”

  沒等秦泗水答話,邊上的石猛粗聲道:“還不是他那婆娘把他伺候爽了唄。”秦雷強忍著沒有再噴出口中的茶水,擦擦嘴,笑駡道:“老子喝水的時候,你他娘的就不能消停點?”

  石猛摸著腦殼子,憨憨道:“知道了,下回等王爺喝完了再說。”然後又道:“不過俺可沒誑您,泗水這些天老絮叨這事,大夥都聽膩了。”

  秦雷見秦泗水老臉紅得發紫,也好奇道:“泗水啊,去年你不是說你老婆死活不讓你碰,你才一氣跟著我走了北山嗎?”

  秦泗水老臉笑成一朵菊花,訕訕道:“王爺,那可是老黃曆了。當時俺那婆娘嫌俺幹的是缺德事、撈的是黑心錢,怕挨著俺沾了晦氣。”轉而又有些興奮道:“現在不一樣了,俺成了王爺身邊的近人,沾了殿下的貴氣。俺婆娘跟俺說話都不敢高聲嚎了。”

  石猛看秦雷已經放下茶盞,迫不及待開口道:“若沒有咱王爺賞的那五百兩過年銀子,只怕你也沒這麼舒坦吧。”

  秦泗水瞪了石猛一眼,撇嘴道:“俗,當了幾天帳房,就開口閉口離不開孔方兄。”

  石猛一時氣短,他也深以為那半年的帳房生涯,乃是自己彪悍人生的一大污點。

  無奈造化弄人,秦雷想起一事,對石猛壞笑道:“猛子,你的差事已經給你安排好了,去館陶先生那領了,出了十五就開始吧。”

  石猛看秦雷的樣子,心中一陣發緊,試探問道:“什麼差事?”

  秦雷一本正經道:“完全按照你說得要求。”

  石猛迷糊道:“我說的……”少頃才驚喜道:“難道真的很香豔,很氣派,而且能在粉頭面前抬得起頭?”

  秦雷強忍住笑,點頭道:“千真萬確。”

  石猛呵呵笑道:“俺就知道王爺除了若蘭姑娘,最疼的就是俺猛子。那俺去找館陶先生了。”趁著秦雷的茶盞還沒有扔過來,他便一溜煙的竄了出去。

  秦泗水好奇的問道:“殿下,到底給他安排了幹什麼差事,如此誘人?”

  秦雷撇他一眼,怪笑道:“怎麼羨慕了?要是想的話,我現在就把猛子叫住,把這差事交給你。”然後上下打量秦泗水,口中嘖嘖有聲道:“越看你越合適,簡直就是天生的材料。”

  秦泗水被看的渾身發毛,又禁不住誘惑問道:“什麼材料?”

  “當青樓老闆的材料……”秦雷眉開眼笑道。

  “啊……殿下,俺還是更喜歡跟在你身邊伺候。”秦泗水立馬一副倍感惋惜的樣子。

  秦雷起身,拍拍他的肩,笑著安慰道:“這個位子猛子年前早就預定了,放心,等開分號時,老闆就是你的。”往外走著還感歎道:“真是天生的料子,不幹太可惜了。”把個秦泗水聽得渾身汗毛直立,生怕殿下格外開恩,賞他個老闆做做。還讓他進家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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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最終還是勉勉強強去了前廳,自從隱隱察覺某件事後,他越來越不願過來見太子了。

  今天餐桌上多了個羽扇綸巾帥絕人寰的美男,秦雷知道他叫公良羽,心中狂叫道:“怕什麼來什麼。”

  硬著頭皮給太子行禮後,無視他眼神的暗示。秦雷眼觀鼻、鼻觀腳尖的坐下,不聲不響的悶頭扒飯。把太子和剛要張嘴的公良羽尷尬的晾在那。

  一時間餐桌上只有三人默默吃飯的輕微聲響,氣氛沉悶極了。

  秦雷三兩口拔完飯,便起身告辭,想要離開這詭異的地方。

  一直按捺火氣的太子在秦雷起身的一刻終於壓抑不住,‘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秦雷趕緊站住,陪笑道:“小弟……”

  太子怒哼道:“別說了,誰不知道五爺你巧舌如簧,面皮厚重的連文相爺都甘拜下風?”

  秦雷腆著臉笑道:“都是謠傳,純粹的謠傳啊。”

  太子重新壓住火氣道:“小五,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理?哥哥要介紹朋友與你認識,你看看你,可還有咱們天家子弟的絲毫氣度?”

  秦雷一捂肚子,苦著臉道:“哎呦,肚子疼。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啊。”

  太子登時感到火氣上湧,一拍桌子道:“你個不識抬舉的東西,滾出去就別回來了!滾……”

  一天之內被滾兩次,但這次純粹是秦雷自找的。他直起身子,向太子行禮道:“自小弟歸國後,哥哥對小弟一直照顧有加,人非草木,小弟銘感五內。永遠記著這份情。”

  太子聽他終於說幾句人話,面色逐漸恢復正常,想說幾句緩和一下氣氛。

  不料秦雷話鋒一轉,冷冷的盯著自開始便一直默不作聲的公良羽道:“哥哥乃是一國儲君,將來更是要統馭宇內,為萬民之表率。自當謹慎自持,潔身自好。豈能由著性子亂來一氣。你讓臣工們怎麼看你?你讓父皇怎麼看你?你讓皇祖母怎麼看你啊!”說完,秦雷毅然決然的離開飯廳,把面色陰晴不定的太子和一臉詭異的公良羽晾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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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次日便去求見昭武帝,結果吃了閉門羹。卓老太監給他帶來了陛下口諭:收起那些兒女情長,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秦雷說了大話完不成,只好去跟永福賠罪,永福卻不惱,只是微笑。定然昨日昭武帝來看過她,父女倆有什麼約定。

  秦雷也就收起心思,想去看看瑾妃和老七,無奈十四歲以上皇子,沒有皇帝恩准不能擅入內宮,只好怏怏的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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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石老闆看宅

  天色尚早,秦雷便棄了王車,換上輛普通的馬車,直奔北城而去。

  北城是中都的商貿區,九街十八坊二十四商行就坐落於此.蜿蜒的小清河貫城而過,大大小小沿著大運河從南方而來的船隻在這裏停泊。鱗次櫛比的商鋪店面依河而建,有無數扛活的勞力把貨物在商鋪與船舶間傳遞。北方的駿馬、牲畜,南方的稻米、絲綢,東方的穀類、瓷器,以及西方的礦石、玉器多半通過運河彙聚於此,再經由這大大小小的店鋪輸送到中都城的大街小巷,供給著秦國心臟的跳動。

  秦雷是來為幾天後就要籌建的衙門找宅子的。按章程,巡查寺的衙門並四個司應該同在西城辦公。但那是文丞相的地面,有個說法道,就是只蚊子從西城飛過,丞相府也能立馬知道它的公母。雖有些誇張,卻也能告訴秦雷,如果不想睡覺都讓人窺伺,還是乾脆不要在部院雲集的西城開山門為好。

  秦雷相中了北城,只是馬車沿著小清河來回兩趟,秦雷也沒有看到令他眼前一亮的宅子。秦雷關上車窗,活動下有些發酸的脖頸,朝邊上一臉哭喪的石猛輕踹一腳,戲謔道:“石老闆可有什麼中意的店面?”

  石猛只是下意識搖搖頭,完全不見往日裏龍精虎猛、話多氣長的神奇勁。昨日一聽館陶說讓他來北城開青樓,石猛就慌了神,就差沒跪下管館陶叫爺爺求饒了。但館陶把他招呼到桌邊,讓他看上面的秦國地圖,上面用炭筆畫著十幾個圈。館陶溫聲對他道:“你看,若是不願意在北城開也無所謂,這上面畫圈的地方都是要開的,你可以隨便選。”然後感歎道:“這就是第一個的好處,若是最後一個,就只能在別人挑剩下的地方了。”石猛不是笨人,知道館陶在隱晦的警告自己,不要挑三揀四。也明白王爺不會單單為了作弄他,去開個青樓,也只好不情不願的應下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未來就要和妓女老鴇大茶壺聯繫在一起,心中便一片灰暗。自昨日從館陶那裏出來,石猛便一直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就連為自己將來店鋪選址這種大事,都不能提起精神。

  秦雷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腦殼上,終於把他疼得回過神來。秦雷故作兇悍的問道:“難道這份差事不香豔嗎?”石猛可憐兮兮的點點頭,天下若是有比青樓老闆更香豔的差事,那一定是開了兩家青樓的大老闆了。

  秦雷又惡狠狠的問道:“那不能在粉頭面前抬起頭來嗎?”石猛又無可奈何點下頭,粉頭的頭,當然能在粉頭面前抬起頭。只是這樣一來,在別人面前可就抬不起頭來了。

  秦雷一臉憤慨的瞪著石猛問道:“那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石猛被秦雷直勾勾的盯著,仔細想了想,低頭小聲道:“好像不夠氣派。”

  秦雷拍拍他的肩,換一副溫柔的面孔道:“這個問題好解決,五爺給你找個最氣派的院子當店面,可以吧?”

  石猛不是不識抬舉的人,知道事情已然無法改變,就坡下驢乃是最好的選擇。牛眼終於眨了眨,澀聲道:“俺要三層的。”

  秦雷心頭也一陣輕鬆,方才他打算若是實在說不通也就罷了。他並不想‘過於’勉強這個外表粗豪、胸有溝壑的親近屬下。若是石猛知道再堅持一會,便會柳暗花明,也許會連呼三聲:“蒼天啊!”,然後一頭紮進小清河裏尋了短見。

  …………

  馬車又沿著小清河跑了一趟,這次石猛的牛眼瞪了起來,相中了緊鄰青龍大街的一家店面。

  秦雷二話不說,便讓馬車停在這家名為大合源的飯莊門前。這種事情本不該他出面,無奈秦雷心中對石猛有些歉意,非要親自為他盤下這個店面才行。

  一行人前呼後擁的進了大堂,現在是正月裏,吃飯的人不多,飯莊裏還有些冷清。

  掌櫃的一見這群黑衣壯漢簇擁著秦雷進來,趕緊迎上來,把秦雷引到三樓雅間。秦雷坐下後,和顏悅色問老掌櫃道:“這裏可能住店啊?”

  老掌櫃成了精的人物,一眼就看出秦雷是京中權貴,打聽住店定然是有別的打算。但還是小心翼翼答道:“回公子爺的話,小店後面就是客房,有套院,有筒樓。都燒著炕,也乾淨。”

  秦雷點點頭,指了指石猛,對老掌櫃道:“帶他到後面轉轉,要是他滿意咱們再說別的。”老掌櫃連忙答應,對什麼作揖道:“這位爺,後面請。”石猛點頭跟他下去。

  這時邊上一直不敢作聲的秦泗水忍不住開口道:“五爺,咱們京裏有名的樓子可都在玉帶河邊,離這隔了好遠呢。”

  秦雷瞟他一眼,半開玩笑道:“我說泗水,你也就這麼大出息了。出來任事是別指望了。”

  秦泗水老大年紀,怎能聽不明白殿下對他這次的畏縮很不滿意。但他能吃幾碗乾飯自己清楚,‘噗通’給秦雷跪下,戚聲道:“屬下辜負王爺的栽培。可是俺是六個娃娃的爹了,俺離開宗人府就是嫌那份工讓俺家娃娃抬不起頭。可如今俺要是幹了窯子,那俺娃娃一輩子都別想有出頭之日了啊,殿下。”說著說著竟嚎啕大哭起來。

  秦雷聽他哭訴,知道自己今次有些孟浪,卻忘了屬下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自己的追求和堅持。他起身上前扶起秦泗水,滿面羞愧道:“泗水,這次是我錯了。本王對不起你,給你賠不是了。”秦泗水哪敢受他的禮,忙躲開道:“小的還想多活幾年,王爺要折殺俺啊。”

  秦雷笑著鬆開他,坐回位子。秦泗水趁著勁問道:“那俺以後還能不能出來任事了?”

  秦雷歉意的搖搖頭,堅決道:“一碼歸一碼,這次你放棄了。下次就要輪到別人。”看他一臉沮喪,秦雷終不忍道:“趕明民情司衙門建好了,給你個地方,去搗鼓你那些瓶瓶罐罐吧。”

  秦泗水一下子興奮起來,又驚又喜道:“哎呀,比起出來獨當一面,俺更喜歡這個差事。”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09:58 PM

第一一三章 二十年的狀元紅

  處理好秦泗水的事情,老掌櫃與石猛也上來了,同行的還有一個滿面油光的中年人。老掌櫃的向秦雷施禮道:“公子爺,這就是俺們劉東家。”

  那個中年人也向秦雷行禮道:“小人劉福貴,給公子爺請安了。”秦雷示意他坐下。隨便聊兩句諸如劉老闆年庚、家中子女如何之類的家長里短。待兩人熟絡,秦雷又看似不經意的誇了他幾句有福相、人緣好之類。把個劉掌櫃聽得嘴巴都合攏不上。幾個來回,兩人便如多年老友一般。

  秦雷輕拍下桌子,對劉老闆道:“福貴兄,今日我倆一見如故,實在是難得啊,怎能不痛飲一番呢?”劉福貴笑眯了眼,小雞啄米點頭道:“正是正是。”然後對一邊的老掌櫃高叫道:“老錢,快置桌上好的酒菜,切莫怠慢了貴客。”

  老闆發話,下面自然全力開動。少頃,酒菜便流水價的上來,把一張大圓桌擺的滿滿當當,儘是些滷貨冷切、魚羊燉鍋之類的葷腥。

  秦雷回京已經快一個月,奢華的皇家生活已經把他的胃口養刁,看著滿桌子肉食,不見菜蔬,不禁食欲全無。秦泗水瞭解秦雷,見他眼皮微微垂下,便把桌上幾盤花生米、滷豆腐之類的下酒小菜換到秦雷面前。

  劉老闆見了,終於相信這位公子爺確實是金枝玉葉,不是來打秋風、吃白食的。他不好意思的陪笑道:“這天寒地凍,咱們市井鄉里的,比不得公子家,實在拿不出什麼時鮮果蔬,公子恕罪。”

  秦雷微笑著示意他放鬆,溫聲道:“我吃不慣是我自己的問題,不代表飯菜不好。劉兄不必緊張。”

  聽他這一說,劉福貴更覺不好意思,對老掌櫃咬牙道:“去把那酒起出來,請公子爺品嘗。”

  老掌櫃驚訝道:“不是說等明年……”劉福貴胖手一揮,不耐煩道:“快去……”老掌櫃這才猶猶豫豫的下去。

  秦雷又與劉福貴隨便嘮幾句,待老掌櫃抱著兩個還帶著泥土芬芳的酒壇上來。秦泗水看了,失聲道:“女兒紅?”

  老掌櫃滿臉可惜道:“不是女兒紅,是狀元紅。是俺東家在大少爺滿月時親手釀制,又埋在地下二十年,盼著大少爺高中時慶賀飲用的。”

  秦雷聽了,不禁歎道:“埋了二十年了,今日起出確實可惜啊。”

  錢掌櫃把一壇遞到劉福貴手中,他伸出胖手小心地摩挲著光滑的瓷壇,把上面殘餘的泥渣揩去。對秦雷呵呵笑道:“生兒養女埋花雕,圖的就是大喜的日子有個稀罕物。”

  然後胖臉緊繃的望向秦雷,認真道:“公子身份小人不敢亂猜,只能說從沒見過像哪個貴人能如您一般和氣、肯與四民之末折節下交。這對小人來說,便是天大的福氣、天大的喜氣。”說著,‘砰’一聲,拍去壇上泥封,登時那經過歲月沉積的醉人醇香四溢出來,香氣飄滿整個房間。四周的護衛們無不目露癡迷之色,有酒鬼已經開始狂咽口水。

  秦雷也是好酒之人,爽朗笑道:“恭敬不如從命。我若是推辭倒是矯情了。”

  琥珀色的酒液從壇中倒入瓷碗中。秦雷有些迫不及待的端起,只見瓷碗裏的美酒透明澄澈、鮮亮誘人。送到鼻前一聞,馥鬱芬芳的味道沁人心脾。再一嘗,醇厚甘甜之後便是酸、苦、辛、鮮、澀,這六種味道彙聚在舌尖又傳到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養兒育女十幾年的甘苦滋味盡在其中。若不是秦雷兩世為人,也品不出其中神韻。

  秦雷閉目回味良久,半晌才雙目放光道:“澄、香、醇、柔、綿、爽兼具。喝了此酒才不枉此生啊!好!好!”

  眾人見他一副滄桑神態,渾然不覺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說出這話有什麼怪異。

  秦雷連飲了三碗,把瓷碗往地下一擲,大呼過癮。劉福貴見他一副飄飄欲仙卻又不欲再飲的模樣,勸道:“公子爺只管放開喝,還有很多呢。”

  秦雷微醺道:“美食不可盡享、美酒不可過量啊。三碗之後,嘴巴發了木,再飲便沒有味道,無辜糟蹋了美酒。還不如大家都嘗嘗。”

  眾侍衛大喜道:“謝五爺開恩。”便由秦泗水一人倒一碗,劉福貴和錢掌櫃也有分,正好把個酒壇倒得乾乾淨淨。眾人端著嘖嘖品味,渾沒有往日鯨吸牛飲似的喝法。

  待喝完這二十載的狀元紅,眾人生怕混了口中的味道,竟然沒人再去碰桌上一壇壇美酒。

  秦雷笑眯眯對一臉回味的劉老闆道:“劉老哥,你的盛情我記在心裏了。放心吧,這二十年狀元紅不會白喝你的,你就等著吧。”秦雷已經懂得為上者不能把話說得過於直白,以免將來沒有迴旋的餘地。

  但此話在劉福貴聽來,卻如仙音一般悅耳。他忙俯身叩首道:“小人代犬子先謝公子美意了。”

  都沒說明白,卻也心照不宣了。至於秦雷能不能做到,劉福貴卻沒有絲毫擔心,即使做不到,能攀上秦雷這高枝,這筆買賣也大賺特賺了。

  秦雷讓他起來,劉福貴半沾屁股坐下道:“不知公子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他思酌再三,還是先開了話茬。

  秦雷微笑道:“還真有樁事。寒家有個不錯的營生,卻苦於冗務纏身,怕獨自照料精力不濟又遭人嫉妒,因而想物色幾個有擔當的東家入夥。一來可以借助各位的眼光手段,二來大家形成一股合力,也好抵禦風浪啊。”

  秦雷一番話,聽得一邊的石猛和秦泗水暗自咋舌,心道王爺沒有吹牛的毛病呀?怎麼這番話說得如此四六不靠。

  果然,劉福貴胖臉哆嗦道:“公子可說得詳細些?”

  秦雷搖頭笑道:“劉年兄若是有意,不妨明日去西城四合居,找一個叫館陶的詳細詢問下再說。”

  劉福貴趕緊應下。兩人便扯開話頭,不再提此事。又坐了一會秦雷便起身告辭,劉福貴送到樓下,末了還把另一壇狀元紅給秦雷塞到了車上。

  等目送著秦雷一行的馬車東去,錢掌櫃低聲問道:“東家,這公子什麼路數?怎麼這麼摸不透呢?”

  劉福貴眯眼一笑,滿臉精明之氣,哪有方才和氣生財的憨厚模樣。他乾笑一聲,對錢掌櫃道:“看他手下的佩刀了嗎?清一水的百煉唐刀。尋常貴人,都為弄一把上好唐刀而傾家蕩產。這京裏敢明目張膽拿出來顯擺的可不多呀。何況人家人手一把。再看這位爺的氣勢、做派。那可不是一般王公可比。”轉而輕聲道:“我估計是個這。”說著伸出五個指頭。

  錢掌櫃有些不通道:“聽說相府的三公子、太尉府的四公子、還有沈府的大公子都是這般年庚。怎麼不會是他們?”

  劉福貴搖頭道:“李四公子我遠遠瞧見過,富態著呢。文三公子喜歡舞文弄墨,周圍全是青衣文士,也不是。至於沈家,人家低調著呢,斷不會如此招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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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胖胖的劉老闆評價為招搖的秦五爺,若是聽了這番對話,不知做何感想?多半會惱火道:“老子的眼光真不差。”

  此時他正面對著兩個屬下疑惑的目光,輕聲慢語道:“那邊光靠舅舅一個,是做不大的。他需要人,而這個劉福貴眼光、氣魄都還不錯,如果館陶那關過了,就讓他加進來吧。”說完便閉上眼不再做聲。

  今日選擇劉福貴雖是秦雷臨時起意,但準備物色些與沈府沒有瓜葛的人才,卻是秦雷心中早就有的計畫。

  現在秦雷各方面與沈家牽扯太深,無論是資財方面,還是人力方面,沈家的影子無處不在。館陶已經嚴正警告他,雖說現在雙方處在蜜月,誰知將來如何呢?若是早期不解決這個問題,未來很可能會被沈家扼住喉嚨,淪為傀儡。

  秦雷深以為然,他立刻同意館陶一系列自己訓練人手的計畫。無奈遠水解不了近渴,眼下依然無人可用。所以當秦泗水拒絕他的安排後,他才會忍不住發火。這也是他一見劉福貴有些道道後,立馬改變計畫的原因。

  只要劉福貴能入得了館陶的眼,秦雷便會把他像釘子一樣楔進沈洛的買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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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何處黃鶴破瞑煙

  等秦雷回去,將這事與館陶一說,館陶微笑道:“王爺已懂了人盡其用,但莫忘另一條,居心叵測、甚於知天啊。”

  秦雷點頭笑道:“還要先生耳提面命。”說著來到炕上,盤腿坐下。拿起小桌上的一張地圖,細細看起來。這正是昨日館陶給石猛看的那張。

  秦雷一邊看一邊在圖上比劃著,過了一會才沉吟道:“楚國也要加上,南方的機會比北方要多些。”

  館陶愁眉苦臉道:“話雖如此,可咱們沒錢啊。一百萬說是鉅款,可要同時開這麼多店面,已是吃力異常。若想拓展到楚國,光是打通關節、交好地方,花費就少不了,實在是捉襟見肘啊。”

  秦雷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堅決道:“錢的問題,我可以想辦法,但是網路早鋪設一天,便早一天見效。我們起步比別人晚,就不能像別人一樣按部就班,不然永無出頭之日。”

  館陶無奈笑道:“只要王爺能再借來五十萬兩,屬下就是拼著吐血,也給您把南楚的事情辦下來。”

  秦雷望著明顯憔悴了些的館陶,不忍道:“事情是做不完的,先生要注意休息啊。”

  館陶翻翻眼皮道:“在殿下沒給屬下找到幫手前,恐怕屬下還會更忙。”

  秦雷靠坐在被褥上,鬱悶道:“人才難得,忠心可用的更難得啊!”

  館陶想起一人,對秦雷笑道:“王爺是不是可以把秦奇想法弄回來。”

  秦雷拊掌道:“妙,反正那邊的訓練快結束了,就讓他們一起回來吧。我趕明就跟父皇說說這事。”轉而又懇切問道:“先生,你說孤應該如何招攬人才?下次有事,可實在找不到人了。”

  館陶思量一下,斟酌道:“殿下為人豪爽大度,易得武人傾心。”

  秦雷眯眼笑道:“你這館陶,罵我沒有幾滴墨水,讓文人瞧不上,是不是?”

  館陶坐直身子,嚴肅道:“武可以讓殿下強大,但只有文才可以讓您穩固。這問題若不解決,王爺將來難免興也勃乎、衰也勃哉。然而現在,幾位殿下,以及丞相府都開門納客,說禮賢下士也不為過,很難有大才會主動投到咱們這邊。”

  秦雷也正經起來,恭聲道:“請先生教我。”

  館陶頷首道:“三條路可選,一是學李家,廢文獨武、擁兵自重,這樣可以揚長避短、在幾年內積蓄起力量,自保有餘。”

  秦雷搖頭道:“自保有餘,換句話就是進取不足。而且我與李家身份不同。將來的皇帝能容下龐然大物的李家,卻不可能容下尾大不掉的兄弟。”

  館陶撚須道:“第二條嘛,很簡單,殿下聽過呂蒙‘士別三日’的故事吧。殿下只要從現在起用心苦讀,以您的天資,相信最多五年,便可以讓士子們刮目相看了。”

  秦雷一下子沒了精神,想也不想道:“一看書就頭痛,若是堅持著硬看下去,不出一刻鍾,定然呼呼大睡。這招不行,說第三個吧。”

  館陶知道秦雷上來那股憊懶勁,怎麼說都沒有用,就把什麼‘世上無難事、鐵杵磨成針’之類的規勸憋在心裏,重又道:“第三條需要大財力、大魄力、大毅力,缺一不可。但只要能堅持,二十年後,殿下便可以取文丞相而代之。”

  秦雷一下子來了精神,高興道:“這些條件我都具備,快說吧。”

  館陶差點把鬍子揪下來,疼得他呲牙道:“殿下功力越發深湛,只是還要注意收發自如,以免誤傷啊。”

  兩人笑作一團,過會館陶才正經道:“第三條乃是修學堂、請先生,讓一些讀不起書的聰慧孩童有機會學習四書五經。二十年後,自然桃李芬芳,這些人受殿下大恩,必然會是您的擁護者。若真能力行此策十年,大秦吏治便可為之一清,文丞相的網路也能不攻自破。若是再堅持十年,大秦之國力定然舉世無雙,大事可成、天下可定矣!”

  秦雷拱手歎曰:“此乃老成謀國之策。先生真國士也。”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先生的《齊國改良鄒議》中,是否也提及此事?”

  館陶知道秦雷的擔心,灑然笑道:“上官丞相長於算計,但眼光稍遜、有些急功近利。再說手下等著做官的都排成了隊。他不會採用這吃力不討好的法子。”

  秦雷思索道:“此事乃是百年大計,需要從長計議,而且辦學堂可是個純燒錢的營生,若不好好算計,多少錢都不夠填這黑窟窿。這樣吧,你寫個條陳出來,咱們討論討論再說。”想了下,又補充道:“一定要與咱們的發展規劃相匹配,不要冒進。”

  館陶點頭領命,兩人又把預備第一批開設的店鋪從規模到預算,細細盤點一番。這種事情看似簡單,但每一個環節都要仔細推敲,還往往引出許多新的問題。時間流水似的過去,連晚飯都是秦泗水送進來用的。

  這一忙就到了雞叫三遍,天色發白。秦雷揉了揉發澀的眼睛,伸個懶腰,對一臉倦容,滿眼眼屎的館陶道:“我得回去睡了,你也睡吧。確實要請幾個智囊了,事必親躬會折壽的。”

  館陶點點頭,強撐著把桌上散亂的紙張規整起來,便直挺挺躺下呼呼大睡起來。他不比秦雷,整日裏疏於鍛煉,又貪杯,身子骨經不住熬夜。

  秦雷扯過被子,給他胡亂蓋上。便穿鞋下地,出了館陶的居所。外面同樣一夜沒睡的秦泗水趕緊迎上。秦雷見他也已委頓不堪,便開恩道:“放你一天假,回去睡吧。”

  秦泗水苦笑道:“今個是上元節,本就是公假。”

  秦雷‘嗯’一聲,才恍然道:“這年眼看著就過完了。”

  秦泗水從懷中掏出一張描金的大紅請柬,遞給秦雷道:“王爺,這是李家四少爺送來的。”

  秦雷接過來,翻開一看,是一個名為薈墨草舍的組織,要在上元夜,舉辦一場掛著籌集善款名頭的燈會。邀請他隆郡王殿下到時蒞臨。

  初八那場大火,讓上元節的狂歡有些不合時宜,因而今年京都府並沒有組織燈會。秦雷猜測這大概是那幫少爺小姐們不甘無聊度過上元佳節,扯塊賑災的遮羞布,好心安理得的玩樂。他把請柬扔回泗水懷裏,搖頭道:“不去。”

  秦泗水知道自家王爺是個說一不二的主,也不多言,便把請柬拿在手裏,跟著秦雷往前廳走。走著走著,秦雷突然問道:“你剛才說是誰送來的?”

  秦泗水重複道:“李家四少爺,李四亥呀。”

  秦雷奇怪道:“這小胖子怎麼找上門了?好像咱們跟他家梁子結的不細吧。”

  秦泗水點頭道:“很粗。”

  秦雷劈手奪過請柬,再看一遍,沒看出什麼名堂,又扔回給秦泗水道:“那小胖子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知會我一聲?”

  秦泗水忙解釋道:“李四公子是晚飯前來的,王爺不是吩咐,誰也不准打攪您與館陶先生議事嗎?小的就斗膽把他擋駕了。”

  秦雷想了想,是有這麼回事,便不再追究此事。對秦泗水吩咐道:“你去給李四亥回個信,就說本王按時出席。”

  秦泗水也不提放假的事了,趕忙應下,出門辦差去了。

  秦雷看著他的背影,滿意的點點頭,秦泗水這張破鑼,就是要時常敲打敲打。

  他轉回自己的寢室,看見若蘭倚靠著床沿,斜趴在那和衣而睡。桌上的兩支紅燭也早已燃盡。看樣子,她竟等了一夜。

  或許是得來的太易,秦雷總是無意中忽視她的存在。但無論如何這總是秦雷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望著熟睡中的若蘭那恬靜的俏臉,這姑娘總是默默的付出、默默的承受,即使是兩人蜜裏調油時,也從不說什麼要求。

  秦雷不禁心生歉疚,彎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女孩睜開眼睛,輕聲道:“爺,您回來了。”便要起身服侍。秦雷伸出雙臂把她抱個滿懷,重新帶倒在床上,溫聲道:“別動,陪我睡會吧。”

  若蘭安靜的躺在秦雷懷裏,感受著他溫暖的胸膛,強勁的心跳。沒過一會,秦雷便發出輕微的鼾聲。若蘭這才敢偷偷往上瞧。

  看著秦雷那輪廓分明的面容,英挺的鼻樑,還有睡夢中緊緊抿起的嘴角。若蘭癡了,兩行清淚不由自主的順著面頰留下,女孩趕緊接住,生怕打濕了殿下的衣襟,擾了他的好夢。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01 PM

第一一五章 山中元無雨 空翠濕人衣

  秦雷醒來時,日頭已經偏西了。

  若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來,正支頤坐在桌邊望著秦雷發呆。見秦雷起身,忙上前給他穿上鞋。然後柔聲道:“爺,先洗把臉,然後用膳吧。”

  秦雷在她圓潤的下巴上摸一下,笑道:“先洗個澡吧,有些髒了。”

  若蘭微微搖頭,輕聲道:“老人常言:飽不剃頭、餓不洗澡。空著肚子洗澡不好的。”

  秦雷訕笑道:“哈哈,原來我還以為是饑不剃頭,飽不洗澡呢。”他說的是去宗人府前那次。

  洗漱用膳完畢,秦雷這才舒服的泡了個澡。等穿衣時,若蘭抱來一摞衣裳。有些忐忑問道:“今個晚上燈會,爺還照常穿?”

  若是往日,秦雷定然大大咧咧道:“嗯,該咋地咋地。”幸虧昨日一場小小反省,他注意到若蘭眉宇間的期待,便朝她呲牙笑道:“有什麼好的建議?說來聽聽。”

  若蘭咬著下唇,從懷裏那摞衣服的最下層,抽出一身寶藍色的衣裳。輕聲道:“夜裏穿黑色太不顯眼了,要不爺試試這身吧。”這身衣裳是她親手裁剪,又一針一線縫製起來的。

  秦雷看著她期待的目光,不忍拂了女孩的美意。便點點頭,讓她伺候著穿上。

  不一會,一個一襲藍衫的濁世佳公子便映現在落地銅鏡中。秦雷端詳一下,發現確實比原來整天一身黑皮要清爽的多,甚至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他一把摟過若蘭柔若無骨的身子,在她額頭狠狠親了口。把若蘭羞得玉面通紅,小腦袋都快低到酥胸上去了。

  秦雷伸出右手,輕輕勾起若蘭白瓷般的下巴,專注的望著女孩柔美的面容。若蘭的雙目逐漸迷離,小嘴微微的張著。良久,秦雷才輕聲道:“你做的衣服,我很喜歡。”

  一層水霧蒙上姑娘廖若星辰的大眼睛,若蘭心中驚喜萬分,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秦雷一把將她拉進懷裏,溫柔撫摸著她瀑布般的秀髮,輕聲道:“有什麼話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偷偷抹淚。”

  若蘭如遭雷擊,抬頭驚恐道:“今天早上王爺都看到了?”說著,便強忍心酸,想離開秦雷的身體。

  秦雷左手用力,不容抗拒的把她緊緊摟住,不讓她脫出自己的懷抱。右手輕輕撩起她耳邊的秀髮,在她耳邊輕聲道:“這幾日,你夜裏時常暗暗哭泣。能對我說說你的心結嗎?”

  若蘭的身體漸漸軟下來,淚水卻再也止不住,淅瀝的流下。漸漸的開始抽泣,顫抖的越來越厲害,最後竟完全沒有力氣站立,只能軟軟的靠在秦雷身上。

  秦雷也不急,輕輕的拍著姑娘柔弱的背,靜靜的等著她哭完。

  不知過了多久,抽泣聲終於漸漸平息。秦雷這才坐下,把若蘭抱坐在自己腿上,從懷中掏出手帕,遞給她。若蘭轉過頭去,擦了擦眼,又使勁擤了擤鼻涕,然後把手帕收了起來。

  若蘭終於鼓足勇氣,回頭去看秦雷那攝人心神的雙目。秦雷伸出右手輕輕撫摸她的面頰,溫聲道:“我跟太子殿下有些小彆扭,所以這些日子就要搬出東宮了。你願意跟我走嗎?”

  若蘭使勁的點點頭,堅定道:“爺到哪若蘭就跟到哪,就算爺不要若蘭了,奴婢也不會伺候別人了。”語氣中帶著一絲決然。

  秦雷點點頭,凝視著若蘭有些紅腫的雙目,認真道:“你知道,你是我第一個女人。你不知道,你在我心裏的地位遠比你想像的要高。”

  若是往日,若蘭心裏定然歡喜的開了花,但此時這話像刀子一樣剜在姑娘的心上。她緊咬著下唇,淒然道:“若蘭對不起爺,不配爺對我這麼好。”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秦雷雙手把她身子扶起,定定的看著若蘭,輕聲問道:“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若蘭本是個蘭心蕙質的姑娘,方才的驚嚇惶恐之後,神智逐漸清明,知道秦雷並不是要興師問罪,便強撐著從秦雷身上下來。跪在他的膝前,雙目淒然的望著秦雷,輕聲道:“初十那天,前院的總管喚奴婢去訓話。奴婢去了,結果屋裏只有一個躲在簾子後面的人。他威脅說,奴婢家裏已經被他控制了,讓奴婢把爺的舉動,每五天一次報告給他,若是遲了一次,便會要奴婢家裏一人的性命。”

  秦雷沉吟道:“今天可正是日子。怎麼辦?”

  若蘭決然道:“奴婢從未存過出賣殿下的心思。便準備死在那人面前。想來我死了,他就不會再傷害奴婢家裏人了。”

  秦雷把她拉起來,笑道:“傻丫頭,下次誰敢威脅你,直接告訴本殿下,看我不派人把他剁碎了喂狗。”轉而正經道:“記住,在你看來天大的麻煩,對於爺,也不過是揮手之間的事情。這次便算了,下次要是還敢獨自憋著,看小爺不家法伺候。”說著說著,便不正經起來。

  若蘭把心事說出來,也是一身輕鬆,這才看到秦雷左肩上濕了大片。忙不好意思的起身,從里間衣櫃中又拿出一身寶藍色的衣裳。秦雷笑道:“你一次做了幾件啊?”

  若蘭輕聲道:“以為再也見不到爺了,便多做了些放著。”秦雷心中一陣柔軟,卻沒有做聲。

  等換上衣服,讓若蘭把馬南喚進來。這幾日,鐵鷹、沈冰、石猛幾個都被館陶派上了任務。是以現在由馬南充任秦雷的侍衛長。

  白白淨淨的馬南也是秦雷侍衛中的老人,跟著他走南闖北,大小事情一件沒落下。深得秦雷信任。

  秦雷對他淡淡的吩咐道:“兩件事,第一,派一個小隊,去若蘭家,把她的家人保護起來,直到解除警報為止。第二,你親自帶隊,暗中跟著若蘭,把她要見的人抓起來。我要活的。”

  然後溫言對一邊有些惴惴的若蘭道:“不用怕,他們都是孤最信得過的人,不會出紕漏的。”

  到了夕陽西下時,那位李四亥又來了。二話不說,便拉著秦雷上了馬車,往玄武大街駛去。

  秦雷笑眯眯的看著坐在下首的小胖子。小胖子也是滿面笑容,開口道:“半年不見,五哥還是那麼神武不凡,想必這半年過得還算舒坦。”

  秦雷腦門見汗,心道,這小胖子乃是皇帝的小舅子,卻叫老子哥哥,實在是狗屁不通。但秦雷也不願意當那個小,似笑非笑道:“托老四你的福,過得舒坦的緊。”

  小胖子李四亥知道,秦雷這半年無妄之災的引子,便是萬里樓上的那場架。他伸出胖手撓撓胖腮道:“我這當舅舅的怎麼好去欺負自己外甥女,想著你管教妹妹還是在情在理的。那時候大家又不熟,這不才搞了那麼一出,不是說好揭過了嗎?”

  秦雷點點頭,笑道:“不說這一樁。”然後玩味的盯著李四亥那油光光的胖臉,悠悠問道:“你娘的葫蘆裏買的什麼藥?無端端的來找老子幹什麼?”

  李四亥一臉委屈道:“就是想五哥了,便來找你。這有什麼道道?”

  秦雷嗤笑道:“我看你是夜貓子進宅。”

  李四亥倒沒聽過這新鮮話,好奇道:“怎麼講?”

  秦雷翻翻眼皮道:“無事不來。”然後坐直身子,正經道:“原本早就聽說中都有四害公子,我一直以為是四個紈絝,前些日子才聽說,居然是您老一人包辦這麼大的名頭。實在是可喜可賀。”

  李四亥被他說得面皮發騷,打哈哈道:“都是陳年舊事了,現在正經為家裏做事,不再招搖過市,已經沒人叫這諢號了。”

  秦雷這下真有些奇怪了,緩緩道:“既然出來做事了,就應該知道你家的立場,怎麼還來找我?難不成你們太尉府講究先禮後兵?”

  李四亥知道秦雷說話雲山霧罩、真真假假,但這句先禮後兵卻是說中了。他沉聲道:“不錯,我家老爺子讓我給你帶句話。”

  “洗耳恭聽。”秦雷笑道。

  “他說:他很欣賞你。”望著秦雷張大的嘴巴,小胖子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得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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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暮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車廂內出現一段冷場。

  好半天,秦雷才平淡道:“我也很欣賞你家老爺子。”

  李四亥這次沒有笑,而是皺眉道:“何必呢?老爺子也算你的長輩,去家裏坐坐,把關係緩和一下,沒有什麼不妥的呀。”

  秦雷心道,這老李家竟然想不戰而屈人之兵,著實好大氣。他也嚴肅起來,兩眼緊盯著李四亥道:“這如果是你李家的態度,我就去。”

  李四亥沉吟半晌,低聲道:“我父親的意思還不行嗎?”

  秦雷搖搖頭,淡然道:“我已不是初到京都的傻小子。”便不再說話。秦雷不能答應講和,首先這不是李家的意思,僅代表李渾的個人立場,沒有什麼保證意義。若是李清或者李二合對付秦雷,李家是沒有半點責任的。只有那位老太尉會損些面皮。而據秦雷推測,李渾的臉皮厚度,應該拍在中都三甲之列。

  秦雷現在的靠山是昭武帝,館陶很明白的告訴他,昭武帝這一段時間的折辱冷落也好、敲打恐嚇也罷,都是一位帝王準備大用臣下之前的應有之意。若是就此以為皇帝對自己產生冷落之心,而懈怠抱怨。那便會真的見棄于君王而不得重用了。

  因而秦雷已經打定主意,靠在昭武帝這棵大樹下,任他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這時候去李家便成了愚蠢之極的舉動,很有可能拿不著狐狸還惹身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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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內只有一盞牛油燈,隨著馬車在青石路上行駛,那菊豆般昏黃幽暗的燈火也一跳一跳的,照的李四亥那張胖臉晦明晦暗,就像他那陰晴不定的心情一般。

  這種令人尷尬的沈默沒有持續多久,秦雷便起身坐在小胖子的身邊,親熱的拍拍他肉墩墩的肩膀,展顏笑道:“家族是家族,至少今夜,你我還是好朋友。”

  小胖子也是個心大的傢伙,聞言也心情好轉,哈哈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街邊睡。先玩他娘的,別的明天再說。”

  秦雷拊掌贊道:“看不出四公子還是個會吟詩的雅人,待會有什麼賽詩猜對就全靠你了。說不定還能搏個美人一笑,成就一段千古佳話。”

  小胖子也矜持道:“論起文采,小弟倒是略勝一籌。”

  兩人一陣怪笑,暫把煩惱丟一邊。

  馬車又行了一會才停下來,今日的伏羲大街被官差封鎖,來賓一律步行進入。既然是受邀客人,兩人也沒有多生事端,下車慢悠悠的步行起來。

  此時伏羲大街早已遊人如織,秦雷望著隨處可見的官差,微微好奇道:“這個草屋的面子不小啊,竟然用官差看場子?”

  小胖子‘呸’一聲,輕蔑道:“還記得咱們萬里樓打的那幾個小子?這草屋就是他們的場子。”

  秦雷心中鬱悶,上次在萬里樓把那些公子小姐們一頓暴揍,結果自己就在士子圈裏臭了牌子。看來那文銘仁還真有些影響。

  想著想著,秦雷不由擼起袖子,惡狠狠的對小胖子道:“說吧,今天又想揍誰?”

  小胖子見他一臉彪悍,忙拉住道:“今日中都名媛薈萃,萬萬不可發飆,不然咱哥倆的形象就全毀了。”

  秦雷把胳膊搭在小胖子的肩頭,初時見面,兩人還是一般高,可經過半年的風霜磨礪,秦雷已經比缺乏運動的四害公子高了兩寸。秦雷一臉賊笑的望著不遠處燈火輝煌長街道:“是不是你小子的相好的也在那?”

  小胖子一陣發窘,掙脫秦雷的胳膊,板著臉道:“什麼相好的,說得這麼難聽。”說著大踏步往人群走去。

  秦雷見他果然心中有人,嘻嘻哈哈的跟在後面調笑不已。

  遠遠墜在後面的衛士們互相看了看,王爺似乎從去草原開始,便再沒如此放鬆過,讓人幾乎忘了他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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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兩個彙入賞燈的人群,只見大街兩側連綿的行道樹上掛滿了千萬盞燈火,又有絲絹綢帶纏繞其上。一眼望去,好一個火樹銀花不夜天,行歌盡落人間梅。再看這望不到頭的火樹下,無數錦衣公子、長袍文士徜徉其中,而平日裏難得一見的大家閨秀們,此時也打扮的爭奇鬥妍,借此難得機會出來一吐芬芳。

  秦雷看著這一幕,不禁長歎道:“這就是美好的生活啊。”邊上李四亥賤笑著點頭,剛要附和幾句。便聽到邊上一聲清脆而輕蔑的‘哼’聲。小胖子胖臉一陣抽搐,就要向前溜走。

  秦雷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回身向那發聲的方向望去。便見一個身穿湖藍色長衫的俊後生,正一臉鄙夷的望著他。秦雷瞪眼粗聲道:“小子,想挨揍是不是?”

  那後生面色一滯,卻沒想到世上還有比李四亥更粗魯的人。心中暗罵一聲,瞎了這身好皮囊。星目微瞪道:“哪里來的鄉野鄙夫,敢在京都府撒野?”

  秦雷一聽聲音,怎麼如此甜美。莫名想起了公良羽,打個寒噤問躲在身後的小胖子道:“這是個母的吧?”這種話估計滿京都就他能說出口,而且還說得理直氣壯。

  對面的俏後生聽了,面皮登時通紅,就要擼起袖子,上前揍這個登徒子。後面一個小廝打扮的趕緊拉住,惶急道:“小姐,小姐。”

  秦雷長舒一口氣,對身邊的小胖子感歎道:“最近被這些不男不女的搞怕了,有些神經過敏。”這才注意到四害公子的臉上寫滿了歉疚、尷尬、鬱悶、討好、無奈等十餘種表情。這些情緒彙集在那張胖臉上,怎一個醜字了得。

  秦雷揮手拍開那假小子搗來的小拳頭,恍然道:“這不會就是你那相好的吧?”見小胖子的臉又硬生生難看了三分,知道所料不錯,便怪叫一聲:“月上柳梢頭,人約草垛後。不打擾你們了。”一溜煙,消失在燈火闌珊處。

  只是那晃晃蕩蕩的身形,卻有掩不住的寂寥。

  秦雷在人群中漫無目的的徘徊,無數張笑臉擦肩而過,卻讓他覺得如此陌生。他本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即使當初來到這陌生的地方,情緒也沒有過太大波動。但這半年來,他的變化太大,無論是心性上還是地位上。從內到外的劇烈變化使他無暇細想對錯,只是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便毫不猶豫的去適應這種變化。

  就像在沙漠中狂奔前行的旅者,他的靈魂卻遠遠的落在了身後。

  終於在這上元佳節,感受到別人的歡樂、別人的愛戀、別人的一切。從未有過的孤獨襲上心頭,一絲絲纏繞住他前進的身體,使他不得不停下腳步,等一等疲憊的心靈。

  眼前的一切虛幻起來,仿佛與他處在兩個世界。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就連被身後的人撞了,也沒有什麼反應。

  他沒有反應,不代表別人沒有,身後一個俏生生的聲音嗔怒道:“你這人怎麼走路不長眼睛。”又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道:“錦紋莫說了,是我們撞了別人,該賠禮道歉才是。”然後輕聲對秦雷道:“這位公子,奴家方才看燈走了神,對不起。”

  秦雷這才有些恍惚的回過頭,只見熙熙攘攘的人海中,一個身穿鵝黃長裙的美麗女子,落落大方的站在那裏,正關切的望著自己。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曹子建的詩句,仿佛就是為這鍾天地靈秀的女子所寫。

  秦雷感覺心弦猛的抖動一下,竟然被這詩一樣的女子把靈魂重新拉回到身體。他就這樣愣愣的看著她,一眼仿佛萬年之久。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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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子年的上元夜,中都城中花燈節。秦雷此生不會忘記此時此地,因為他,戀愛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01 PM

第一一七章 野徑云俱黑 江船火獨明
  被秦雷這樣無理的注視,邊上的丫鬟不干了,閃到小姐身前,怒瞪著這放肆的登徒子。

  視線被隔擋,秦雷下意識的伸手撥開擋在眼前的東西,只見他的右手按上小丫鬟的左臉,輕輕一甩,便把嬌小的女孩撥拉到一邊。黃衫女子那詩一般的容顏又映入他的眼簾。

  黃衫女子表情淡然的扶住捂著臉、泫然欲泣的小丫鬟,向秦雷從容地福了福,便拉著小丫鬟的手翩然離去。

  秦雷狠狠的擰了自己大腿根一下,大腦徹底恢複了清明。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自言道:“莫非老子被魘著了?”便回身去找小胖子,又與側面行來的一個女子撞了個滿懷。

  幾乎同時,秦雷的右手鬼魅般的探出,擒住了女子的手腕,一把烏黑的尖刀赫然在目。秦雷的右手一翻,便卸掉了女子的手臂。隨即往下一探,接住掉落的匕首。左手在右手上翻的同時,一記手刀砍在女子脖子上。

  這幾個動作說起來複雜,卻電光火石般,前後未及一息。

  女子本自以為狩獵者,萬沒想到狩獵的目標卻搶先下手,猝不及防間,沒有任何反應便著了道,昏厥過去。

  她的身體還未倒下,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靠上來,架著她的胳膊消失在人群中。秦雷也不再盤桓,轉身消失在另一個方向。

  這一幕發生的如此突兀,四周的游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事情的主角便消失的一干二淨。就像一塊小石子投入大河中,甚至連一點波瀾都沒有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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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衛們一直暗中跟在秦雷左右,當看到秦雷有些魂不守舍時,便提高了警惕,收攏隊形,隱隱把秦雷護在中間。但這畢竟有個時間差,若是女刺客能比那位黃衫女子先撞上秦雷,就憑當時秦雷失魂落魄的樣子,多半是要挨上一刀才能清醒。

  從另一個角度說,那位黃衫女子便成了秦雷的救命恩人,是她那鬼使神差的一撞,讓秦雷結束了神游,看到了衛士們的手勢。

  隨著這半年身體的成長,再加上刻苦的錘煉,秦雷已經超過鐵鷹,成為王府格斗第一高手。既然沒有被攻其不備,這次刺殺便毫無威脅可言。他甚至阻止了侍衛動手,貓戲老鼠一般,親手擒下了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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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生了這種事情,即使秦雷還想繼續游玩,黑衣衛們也會強制執行保護條例,把他架回馬車。誰讓規矩就是秦雷定的呢?若他自己帶頭違反,難道還能指望下屬遵守嗎?

  秦雷脫離人群,在侍衛們的保護下,匆匆到了馬車邊。這才對身邊一個娃娃臉的衛士吩咐道:“石敢,你去知會李四公子一聲,就說本王有急事先回去了。”末了還不忘加上句:“別忘了對他說:預祝四公子得償所願。”說完,便上了馬車。

  遠處,燈火輝煌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估計正戲開始了。秦雷對這些東西興趣缺缺,若不是想找個由頭與李四亥見見,他是定然不會來這的。

  馬車越行越遠,漸漸的已經聽不到燈市的喧鬧。秦雷把自己隱沒在黑暗中,輕聲自言道:“若是不來,恐怕會一生錯過。”想到那

  謫仙般的女孩,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一道上翹的弧線,兩只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馬車沒有回東宮,而是拐向北城,徑直來到豐埠碼頭。此時已是戌時,白日里喧囂的碼頭已是一片甯靜,數不清的大小船舶停靠在岸邊,疲憊船家和水手早已入睡多時。

  一艘雙層畫舫靜靜的停在棧橋邊,見幾輛馬車停下,幾個人從船上下來,把秦雷他們接上去。為首的正是多日不見的沈冰。畫舫開動後,沈冰一聲唿哨,黑暗中閃出十幾條人影,跳上兩條烏篷船,一左一右的護衛著畫舫,沿著小清河順流而下。

  秦雷邁入廳堂,屋里的一眾屬下悉數起身相迎。甚至護送秦雷進京後便消失不見的勾忌都出現在房間里。

  秦雷跟眾人抱拳爽朗笑道:“今天晚上委屈大家跟我一起過節了。”眾人嘻嘻哈哈一場,才分主次坐定。

  秦雷輕咳一聲,整個廳堂立刻安靜下來。他環視一下兩邊列坐的手下。左首第一位毫無爭議的是館陶。而右首第一位卻是勾忌,沈冰只坐在左首第二位。這還要從年前北山牧場整編說起,當時除了為太子訓練的刺客由鍾離坎帶著未打亂編制外,秦雷共搭建了五個大隊的架子。雖然人數還不足編制的五分之一,但五個大隊長卻已各有其人。勾忌就是甲胄騎兵隊的大隊正,而沈冰只是黑衣護衛隊的隊副,是以比勾忌低半級。

  秦雷見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開口道:“明日正月十六,便算正式過完年了。在座各位也要開始各奔東西了。至于各自的任務,務必遵守保密條例,嚴禁互相詢問。”

  眾人齊聲應是。

  秦雷點點頭,繼續道:“咱們隆郡王府可謂是篳路藍縷、百廢待興啊。到現在連王府在哪都不知道。”他說的淒慘,下面也笑成一片。

  秦雷等他們笑完,話鋒一轉:“但越是這種時候,建功立業的機會也就越多。而你們將作為我們王府的草創者,永遠載入史冊。”

  眾人呼吸逐漸粗重、感覺有一團火在心中燃燒。

  秦雷猛地一攥拳,鄭重道:“你們的努力程度決定著王府的高度,王府的高度又決定著你們將來的高度。”這時,黑衣衛士們端來十碗白酒,分與眾人。

  秦雷端起一碗,站在場中,高聲道:“你們為孤帶來榮光、孤必與汝等分享。”

  眾人轟然起身,高高舉碗齊聲吼道:“誓死效忠殿下、誓死效忠王府。”

  秦雷把碗往前一舉,喝道:“踐行!”送入嘴邊,仰頭痛飲、酒水四濺、順著他的脖子,打濕了衣襟。

  一飲而盡。秦雷單手反扣著碗,豪邁的望著自己的下屬。

  眾人向秦雷一施禮、齊聲道:“拜別!”齊齊痛飲一碗。

  飲畢、秦雷對沈冰道:“先帶諸位偏廳飲酒。”然後對館陶點點頭,又對眾人笑道:“大家先喝酒去,孤去換身衣服。”

  眾人已經聽說殿下會單獨與他們談話,便起身送秦雷上樓。

  二層畫舫上,神態輕松許多的若蘭見秦雷上來,乖巧的迎上來,輕聲道:“爺,您回來了。”

  秦雷伸手捏一下她的香腮,調笑道:“小若蘭沒了心事,看起來立刻小了幾歲。”

  若蘭紅著臉幫秦雷把沾上酒漬的長袍脫下,柔聲道:“奴婢服侍爺沐浴。”秦雷看著她瑩瑩的雙目,知道女孩已經動情。他賊賊一笑,在女孩酥胸前掏一把,嘿嘿笑道:“小乖乖莫急,爺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乖乖洗白了等著爺哈。”

  若蘭臉皮本來就薄、今日鼓足勇氣想主動感謝一下王爺,心里已經小鹿般的亂撞。哪還聽得了秦雷這般瘋言瘋語,嚶嚀一聲,捧著臉逃進里間,不敢出來了。

  秦雷就喜歡看女孩害羞的模樣,每次都是心情大爽。一步三搖的走到門口,剛要出去,一聲蚊鳴般的話兒從里間傳來,虧得秦雷耳朵尖,才聽清是“聽爺吩咐。”四個字,秦雷頓時大喜,差點就要取消日程表上剩下的項目,直接進行最後一項:就寢。

  幸虧剛在樓下說了大話,他實在不好意思被屬下看成荒淫無道,這才用大毅力出了臥房,去了另一側的書房。

  館陶早在那里等著,他見秦雷一臉蕩笑的走進來,不由打個寒噤。小聲道:“王爺,容姿。”秦雷這才從春意蕩漾中擺脫出來,在書桌後坐下。

  館陶對秦雷的自控能力還是很滿意的,也不再多說,便吩咐衛士去叫人。不一會,勾忌便出現在門口,向秦雷行一個標准的軍禮,便筆挺的站在書房中央。

  秦雷微笑著讓他坐下,贊許道:“看來你們騎兵也沒有放松軍姿訓練,不錯。”

  勾忌上身筆直的坐在胡凳上,恭聲道:“王爺垂訊、屬下不敢一日懈怠。”

  秦雷聽了,笑罵道:“好你個狗日忌,還挺記仇的嘛。”

  聽秦雷這一說,勾忌滿臉不好意思的笑了。

  秦雷見館陶一臉不知情,便簡單解釋道:“當時大演武,他們甲胄騎兵隊得了個倒數第二,這幫人一直耿耿于懷。”

  館陶‘哦’一聲,笑道:“那倒數第一是?”

  “控弦騎兵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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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回舟不待月 歸去越王家
  笑了一陣,秦雷打住道:“沒什麼意外的話。今年上半年我就在京里盤桓了。你們也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任務。”

  勾忌知道這只是個引子,正襟危坐的洗耳恭聽。

  秦雷看了,贊許道:“確實比原來沉穩多了。”轉頭對邊上的館陶道:“這是我的冠軍侯啊。”

  館陶撚須點頭微笑。

  勾忌心中激動,強撐著冷肅的表情。他不是沈府衛士一系,而是出身太子衛軍騎營,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什長,連官都算不上。秦國以兵立國,是以世家子弟多以行伍為晉身之資。勾忌出身普通,又在秦國公認上不得戰場的太子衛軍服役,恐怕一輩子都熬不到校尉等級。

  是不問出身的秦雷,給了他公平競爭的環境、一展所長的機會。這位天才騎兵以騎術選拔第一、騎兵作戰科目第一以及最重要的騎兵指揮科目第一,連中三元。年僅二十二歲便讓人信服的當上了秦雷直屬的甲胄騎兵大隊正一職。

  大隊正這個職位相當于太子衛軍的校尉,但俸祿是其整整兩倍。是以勾忌對秦雷感恩戴德,早已發誓誓死效忠。

  秦雷指了指桌上的一本寶藍色的小冊子,沉聲道:“這是上半年的訓練科目,你務必嚴格執行。”

  勾忌起身鄭重領命,把小冊子收到懷里。

  秦雷向館陶示意,館陶便起身拉開右面牆上的一塊幕布,把一張精細大秦西域地圖顯現出來。秦雷起身上前,拿起一節三尺長的竹鞭,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地點道:“按照訓練計劃,你們將在三月中旬完成基礎科目,到達河西走廊一帶。統帥部將在玉門關設置兵站,你們可以在那里休整五天,並與控弦騎兵隊、斥候密諜隊彙合。這些在手冊上有詳細的要求,你可以回去查閱。”

  勾忌雙腳一並,朗聲道:“遵命。”

  秦雷手中的竹鞭沿著河西走廊一劃,嚴肅道:“你們將在沈統領的帶領下護送一只商隊西出玉門,這一路上氣候惡劣、不會有補給、而且有可能遭遇當地勢力的襲擊。所以要把困難估計到最足。”

  勾忌凜然道:“是。”又小聲問道:“真要開通您去年說的那條商路?”

  秦雷堅定的點頭道:“既然河西走廊在我大秦版圖,那孤就一定要讓這條蒙塵百年的絲綢之路重煥光彩。”見勾忌一臉凝重,秦雷為他減壓道:“現在西域什麼情況,孤也只了解個大概。甚至都不知道更西邊國家的名字。孤也沒指望這次就把商路打開,這次只要能到達這里就可以了。”秦雷指了指地圖上一個標著‘疏勒’的地方。

  秦雷把竹鞭遞給館陶,走到勾忌面前,嚴肅道:“具體的執行會由沈青安排。記住、你們的任務只是護送,到了疏勒即刻返回,我希望能在落雪前看到你們。”

  勾忌第三次應道:“是!”

  秦雷拍拍他的肩,送他門口,溫聲道:“咱們還不能在中原光天化日的活動、讓你們去西域也是迫不得已的,相信孤王,等再見到的時候,你們已經是堂堂正正的大秦軍人了。”秦雷知道這些前衛軍們不少為現在不白不黑的身份而苦惱,是以有此一說。

  勾忌大喜,問道:“可否作為政令宣達?”

  秦雷點點頭,勾忌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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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個進來的是石勇。秦雷讓他坐下。看著自己第一任的戰斗隊長、秦雷關切問道:“腿好些了?”石勇咧嘴笑道:“謝殿下關心、不礙事了。”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那就好,你是孤王的老人了,孤也不與你拐彎了。你知道過兩天孤就要籌建一個司局。我希望你能過來幫我。”

  石勇正色道:“自從在乾州深山里,蒙殿下提拔的那一刻開始,屬下便決定一生唯殿下馬首是瞻。自然聽憑吩咐。”

  秦雷微笑道:“看來這半年曆練得不錯。這話說得多漂亮啊。”石勇面色一窘。剛想開口、秦雷抬手道:“你是我起家的老人,感情非比尋常、自然我說話也會直白一些。我知道這半年你們過的不容易,本王又鞭長莫及,幫不上什麼。”秦雷表情有些沉重。

  石勇坐直身子,感覺一股熱流沖到咽喉,想說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秦雷定定的看著他,緩緩道:“不要因為一段時間的不得意、而喪失自己的本色。去做那些原本不屑于、不會做的事情。”

  秦雷的話讓石勇汗如雨下,撲通跪下,嘶聲道:“屬下牢記在心,永不再犯。”

  秦雷聲調依舊沒有變化道:“你不要怪老太爺,他畢竟是我外公、這些事情沒理由不告訴我的。”

  石勇磕頭道:“怎敢怪老太爺,是屬下不該吃了豬油蒙了心、竟然妄圖行賄執事堂。若是老太爺不說、那也不是咱們的老太爺了。”

  秦雷起身繞過書桌把他扶起來,按在椅子上,語重心長道“石大哥,在你需要的時候我不在,你去求助本家也是合情合理的。我不能責備你什麼。”頓了頓,秦雷嚴肅道:“我只想告訴你、既然回到孤王的麾下、就按照你的本心去做、其余的一切交給我,好嗎?”

  石勇狠狠點點頭:“決不辜負殿下期望。”

  秦雷滿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回到座位上坐下。石勇為人忠義厚道,這次被秦雷詰難也只字未提當初瞎出主意的石威。這種人只要敲打一次便可以管用一輩子,比石威那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油滑性子強多了。

  當然石威那種人也是石勇這種人無法代替的。為上者不能憑個人好惡用人,這是館陶經常念叨的。

  秦雷給他簡單的介紹下未來的差事,雖然繁重、但也沒離開中都,石勇知道秦雷在照顧他的傷腿,心中暗自感激。

  石勇走後,是侯辛。這家伙知進退、懂分寸、心有機杼,而且與秦雷關系最好,兩人見面後的談話也是陽光明媚、笑聲不斷。

  一邊的館陶見兩人胡扯起來沒完,只好干咳一聲,提醒他們後面還有人等著呢。

  秦雷這才收住笑容道:“你是我手下能力最高、忠心也最高的人,所以最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若是石威聽了這話,不知會不會心中鄙夷秦雷的無恥。

  即使是心有七竅,年紀輕輕的侯辛也樂得合不上嘴,胸脯拍的山響道:“那是教官信任屬下,屬下豁上命也要把它辦好。”

  秦雷笑道:“果然是俠肝義膽侯三郎。”說著屈指彈在桌上的信箋邊沿。那信箋便朝著侯辛直直飛了過去、侯辛一把接住,打開一看,不由失聲道:“不會吧,王爺,您就狠心把麾下最有前途的將領扔去楚國做買賣呀。”

  秦雷一臉嚴肅道:“你不是說豁上命也要辦好嗎?”

  侯辛只得苦著臉道:“那屬下就去孤老江南了。”他知道秦雷定了的事情誰也別想改,方才只是耍個寶,讓秦雷小小內疚一下,卻沒想過討價還價。

  秦雷很滿意他的態度,果然松口道:“孤王可以給你一個承諾,只要你能在落葉之前把這張紙上的事情悉數辦好。孤王麾下的位子隨你挑。”又看看館陶,笑道:“你就是想坐館陶先生的位子,也不是不可以,相信他正巴不得呢。”

  館陶笑道:“確實如此。”

  侯辛知道他倆在說笑,館陶乃是秦雷的大腦,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

  送走侯辛,下一個是許偉。

  這位被秦雷暗中賦予監視馬奎職責的下屬,更需要的是鼓勵和對美好前景的描述。這個工作就交給了館陶。

  館陶用了一刻鍾時間仔仔細細描述了通過馬奎山寨走私齊國的可行性以及無限美好的前景。聽到動輒十萬兩、百萬兩的數字,許偉的呼吸漸漸粗重,嘶聲道:“王爺,說怎麼辦吧?誰要是阻礙您發財,屬下就把他撕碎了喂狗!”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02 PM

第一一九章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在秦雷與館陶的王府發展規劃中,頭三年乃是築基階段。兩人希望到昭武二十年左右,在軍事上能打造出一支足以自衛的護衛力量、在政治上能有一定的話語權和影響力,同時在經濟上能實現自給自足。

  兩人皆以為,在這個階段會一直處于敵強我弱,應該主動讓出各方勢力爭奪的主戰場。但又不能遠離政治中心,否則會錯失從中漁利的機會。

  因而經濟與情報成了首要問題。秦雷提出了一個‘通天下有無之貨、得神州遍地消息’的想法,具體是在神州各國鋪設貿易網絡、互通有無,從而達到賤處買、貴處賣,牟取暴利的目地。

  同時還可正大光明的依托銷售網絡搜集各地官生民情,彙集到中都後統一分析處理,得到可供秦雷判斷的有用信息。館陶在反複思量後,終于同意秦雷大氣的設想。當然具體謀劃此事的還是命苦的館陶。幾經討論、反複權衡,終于在天亮時敲定了最後的方案。

  許偉過後,秦雷又見了俞錢,他將把秦雷的命令文書傳遞給沈青和秦奇。送別的時候,秦雷問了句題外話:“學了許師傅幾成功力了?”俞錢有些慚愧道:“技巧上學的還可以,只是那落日弓還是拉不得。恐怕只有許師傅天賦異稟才能使得。”秦雷拍拍他的肩,沒有說什麼。

  等他走遠,秦雷才輕聲嘟囔一句。館陶模糊聽到,是什麼‘還不死’之類的。

  之後秦雷陸陸續續接見了十幾個要派赴各地的衛士們,一一溫言勉勵。等該見的都見完,問問時間已經快寅時了。秦雷這才想起可憐的若蘭還等在臥房,不由暗罵自己沒數,本以為最多到三更天,誰成想絮絮叨叨拖到現在。

  秦雷心里有愧,對館陶呲牙笑笑道:“困了,回去睡了。”便准備回房睡覺。剛起身往外走,門口又出現馬南那疲憊又興奮的臉。

  還沒等秦雷開口,馬南便喜悅道:“招了、王爺,王爺、都招了!”

  秦雷心中郁悶,面上卻做出一副驚喜萬分的樣子,笑罵道:“什麼屁話,老子怎麼招了?”

  馬南老臉一紅,小聲嘟囔道:“是今天晚上咱們抓的兩個人,都招了。”旋即又興奮道:“王爺您寫得那本刑訊手冊真管用。”

  秦雷知道這是馬南第一次任事,這個特別有上進心的精明小伙子,也許會有遠大的前途,但現在他只是一個希望自己第一份差事被認可的菜鳥。秦雷不願意磋商他的積極性,心中暗歎一聲,對馬南笑道:“那是你們的功勞,就好像四書五經寫得好,卻不是人人都能中進士一樣。”然後一指小機上的茶水點心,聞言道:“你先吃喝一點,休息一下。孤失陪一會。”

  馬南只道是他要出去方便,謝過王爺後便與面帶詭異微笑的館陶坐在一起。

  秦雷借這個機會回到臥室,這個畫舫僅若蘭和抓到的女刺客兩個女性。難道讓女刺客給若蘭傳信,說:“王爺要晚些回來,吩咐姑娘先睡吧。”這顯然不合適。所以秦雷只好親自回來一趟。他還是希望能盡量對若蘭好一些。

  若蘭還沒睡,穿一身曼妙的輕紗坐在床邊繡花。她果然聽話的沐浴完畢,乖乖等待秦雷回來。聽到腳步聲,若蘭心中一陣欣喜,趕緊收起手中活計,起身相迎。

  秦雷看著嬌柔無限的美人向自己款款走來,差點就把見鬼的馬南拋到腦後。他大步迎上去,一把抱住若蘭柔若無骨的身子,往嬌豔欲滴的櫻唇上狠狠吻下。若蘭沒有像往日一般予取予求,而是主動地伸出香舌,迎合著秦雷。

  良久,唇分。秦雷在已經身體發燙的若蘭耳邊輕歎口氣道:“臨時又有事,你先睡吧。明天再好好陪陪你。”

  若蘭身體一僵,轉眼又恢複過來,她微微搖頭,輕聲道:“奴婢只是個下人,等爺是奴婢的本分。爺特意回來,實在是折殺奴婢了。”

  秦雷聽了,心中微微不喜,他有些不待見這種誠惶誠恐、謹小慎微的做派。但知道雙方地位太懸殊,自己的著緊給了本分姑娘太大壓力,即使想讓她放開些,也需要時間。現在明顯不是說話的時候。秦雷彎腰伸手把她橫抱起來,走到床邊放下。再拉過錦被給她蓋上。做完這些,秦雷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小聲道:“睡吧,不用等我了。”說完吹熄床邊的燈火,轉身離開臥房。他想用行動向若蘭證明,自己沒有拿她當一個下人。

  黑暗中閃爍著一對漂亮的寶石,那是若蘭的大眼睛。她怔怔的看著秦雷離去的背影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是下人?能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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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回到書房,館陶和馬南趕緊起來迎接。三人各自坐定後,秦雷對馬南笑道:“說說情況吧。”

  馬南方才已經被館陶提醒,自己來的有些不是時候。他心中暗暗感激秦雷的包容與用心,起身簡潔道:“回王爺,經審訊,昨夜屬下跟隨若蘭姑娘抓獲的男子名叫屈管,乃是東宮的太子洗馬。女刺客名叫聞雉,自稱是血殺刺客。但據屬下推測,她應該來自南楚。”

  秦雷終于有些訝異,問道:“從何得知?”

  馬南有些興奮道:“屬下在行刑時,發現她有纏過足的痕跡。”

  秦雷點點頭,楚國上層曾流行過一段纏足,但皇太後對此深惡痛絕,事母至孝的景泰帝嚴令禁止此風。因為社會風氣並未形成,這一令人毛骨悚然的貴族風尚也就漸漸淡了。

  而在秦齊兩國,這一陋習並未流傳。

  聽完馬南的描述,秦雷讓他坐下,溫和道:“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撬開他們的嘴,令我很驚喜。”馬南臉上流露出欣喜的笑容。

  秦雷微笑望著自己屬下年輕的臉,又問道:“你覺得那個叫屈管的,會是誰的人呢?”

  馬南知道殿下在考校自己,沉吟道:“太子洗馬直屬太子,必是太子心腹。是不是咱們這段時間的舉動惹著太子爺了。”

  秦雷喝口茶,潤潤喉嚨道:“你可能不太了解咱們這位太子爺,他心性隱忍,做事講究謀定而後動。不到萬全,他甯肯以靜制動。”

  見馬南有些迷惑,館陶笑著解釋道:“若是太子真要用間,當初派個女間過來就行了。何必臨時抱佛腳呢。”

  秦雷點頭道:“確實如此。太子是喜歡布大局的人,斷不會如此下作。”

  馬南有些明白道:“那就是有人栽贓了。那人一定希望殿下和太子的關系進一步惡化,猜忌越深越好。”

  秦雷聽了他的話,腦中一道霹靂閃過,瞬間照亮整個黑暗。秦雷閉上眼睛沉思良久,才喃喃道:“這人好算計,竟然想攪得我大秦不得安生。”

  馬南訝異道:“王爺,何出此言?真的那麼嚴重?”

  秦雷望向館陶,見他臉上也是少有的凝重。秦雷這才沉聲道:“我大秦軍力天下無敵,國力也是蒸蒸日上。齊楚兩國即使聯手,于我們也不過五五之數。”

  馬南知道殿下在教自己,否則沒必要從頭說起。遂凝神靜氣,唯恐錯漏一字。

  “可以說現在外力不足以傷到我大秦根本,這不是什麼百勝公、千勝公可以改變的。如果說還有什麼能改變這個局面的辦法……”秦雷考量的望著馬南。

  馬南試探道:“內亂。”

  秦雷與館陶齊齊拊掌乘善。館陶歎道:“不錯,我大秦局勢看似平靜,實則如千鈞一發,岌岌可危。這十幾年李家已成尾大不掉之勢,定然朝思暮想更進一步。即便是老太尉心思通明,可他也不能永遠強壓住李家眾人的欲望。”

  秦雷點頭接到:“而且我皇家已經從十七年前那場內亂中漸漸恢複,畢竟我們占著二百年正統的名分,只要假以時日,定能割掉這個大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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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歸去來兮

  馬南第一次聽王爺講解天下大勢,只覺仿佛開了一扇窗,透過它,許多過往模糊不清的事件,一個個露出了背後的真相。他恍然道:“若是能讓王爺眾兄弟間鬧將起來。定會刺激李家人的野心。那時候京城劍拔弩張,國內風聲鶴唳。哪還有心思去管別人。”

  秦雷贊許的點點頭,面色有些陰沉道:“從古州城外的刺殺、正月初八的大火、直至這次。甚至還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這些事情看似沒頭沒腦,卻成功的離間了我們幾個兄弟間的關系。”

  館陶也同意道:“若是站在這個角度看,這些事情便都脈絡清晰了。”

  秦雷摸了摸下巴,對馬南吩咐道:“再審,把這兩人搾干為止。特別是那個女的,我感覺她是個突破口。”

  馬南起身領命,聽到後半句又驚奇道:“她?她也有關系?”

  秦雷點頭笑道:“我假假也是個王爺,而且是經過很多次刺殺的王爺。難道有誰犯了癔病,以為用一個稍經訓練的小丫頭就能殺了我?”

  馬南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本事還差得遠,臉色微紅道:“屬下這就去用心辦差,不叫王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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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的畫舫還在小清河上飄蕩的時候,京城大大小小的官邸都亮起了燈,夫人小妾們為睡眼惺忪的大人們穿好官袍,戴正烏紗。條件好還會奉上一碗燕窩蓮子羹。差一些的也會有熱乎乎的黃米粥端上,伺候著喝了,好讓官人早朝能撐得住。

  今日是正月十六,乃昭武十七年第一次早朝。歇了半個月的大臣們竟有些迫不及待了。若說天下還有不願清閑的,這些人定然算做一份。

  寅時一到,承天門大開,滿朝官員文左武右,分兩列整齊進入承天門,太和門,沿著青云道,進入宣政殿。

  待百官站定。不多會,一聲“皇上駕到……”神采奕奕的昭武帝出現在金殿之上。文武百官齊聲唱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轟然拜倒,三扣九拜。

  今日面君不拜的卻有三人,除了李渾與文彥博外,還多了個身材高大的王袍的老者,乃是宗人府宗人令、皇上親叔,七十九高齡的嘉親王秦宸。

  參拜完畢,依舊是那句:“有事出班早奏,無事卷簾退朝。”不過君臣心情都很放松,今日乃是當年第一朝,按慣例是報喜不報憂的。以示本年政通人和、海晏河清。

  然而皇帝百官黑燈瞎火的爬起來,屁顛屁顛的趕到這冷颼颼的太極殿,卻不能就聽幾句歌功頌德便各自回家。還是要有些實質性的東西。

  是以各部院長官便趁著陛下宰相不想壞了兆頭,拿出一些年前沒了的事情報出來。只要不是太離譜,便會得到個不錯的答複。

  朝堂上的奏議就這樣和風細雨的進行,令習慣了劍拔弩張的大臣們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洪亮的聲音在金殿上響起:“陛下,臣有本要奏。”一下子把神游四海的大人們拉了回來,齊齊看向從錦墩上起身施禮的嘉親王。

  昭武帝溫言道:“老皇叔不必多禮,有事請講。”

  嘉親王捧著手中的象牙笏板道:“啟奏陛下,宗人府領皇命,按照京都府、刑部、大理寺的結論,已經議出了京都縱火案的處理法子。請陛下明鑒。”

  昭武帝點頭道:“皇叔請講。”

  “依京都府通報,武勇郡王即為首犯,當重處。當判鞭笞四十、幽禁兩載,並賠償火災損失三十萬兩。簡郡王哲郡王兩位亦責無旁貸,每位當判鞭笞三十,幽禁一載半,並賠償火災損失二十萬兩。”

  皇帝點點頭,眼睛掃過文武百官,沉聲問道:“眾位卿家意下如何?”

  便有兵部尚書左侍郎李一姜出列,拱手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李卿家請講。”

  “啟奏陛下,宗人府的處罰十分公正,微臣並無異議。只是武勇郡王尚有軍職在身,不日便將奔赴戎機,微臣懇請宗人府變通。”

  右班武將紛紛出列複議,皆言道:“軍不可一日無帥,懇請宗人府變通。”

  昭武帝一臉為難的望著嘉親王,沉吟道:“皇叔,你看……”

  嘉親王思酌一會,抱拳道:“可依宗人府規,待司職結束後,再行懲處。”

  昭武帝點頭道:“就聽皇叔的吧。眾卿家意下如何?”

  眾人齊聲稱頌陛下聖明。

  這時禮部右侍郎顧濬出列道:“啟奏陛下,哲郡王司職內府、簡郡王司職內侍省,皆一刻不得稍離,是否也可循此例。”其實他並不想出這個頭,無奈自己的頂頭上司尚書趙季禮乃是這兩位小爺的外公,顧濬也只好勉為其難了。

  他話音一落,金殿上出現片刻的冷場。武官這邊是樂得看老三老四遭殃的。但剛保下了大殿下,卻不好出聲阻撓,只好閉口不言。而文官這邊,文丞相出奇的沒有理會趙季禮投來的祈求目光,是以眾位大人皆緘口不言。

  趙季禮額頭見汗,站在場中的顧濬更是如芒在背。

  這時,禦階下一直緘口不言的太子終于打破沉默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講。”

  昭武帝頗有些意外的望著自己的二兒子,頷首道:“講來。”

  太子向昭武帝一抱拳,溫和道:“是。兒臣以為兩位郡王責大罪小。”

  昭武帝面無表情道:“此話怎講?”

  “責大是說京都大火,兩人總是脫不了干系。罪小是說兩人最多是個管教不嚴之罪。所以兒臣以為,兩位郡王應主要承擔賠償責任,至于別的處罰,不宜太重。”

  昭武帝依舊看向嘉親王,緩緩道:“皇叔意下如何?”

  嘉親王人老心明白,微一思酌,便道:“太子殿下說得也在理,那就改成鞭二十,幽禁半年吧,至于罰金還請陛下定奪。”

  昭武帝點點頭,望向京都府尹道:“秦守拙,你覺得多少合適?”

  秦守拙出列道:“回稟陛下,微臣以為每人五十萬兩合適。”大秦郡王的俸祿是白銀一萬兩,再加上糧食絹帛之類,一年也就是一萬五千兩上下。這些錢還不夠他們龐大的王府日常開銷,更何況兩人皆養著不少請客,所費更是巨大。按理說兩位王爺應該窮的補丁摞補丁才是,但中都城誰不知道三爺四爺乃是富得流油的主。秦守拙估計兩人都有近百萬家財,是以報出這個數既不傷筋動骨,又說得過去的數。

  金殿之上誰不是京里打滾的人物,都對這個數字比較滿意。是以便准了秦守拙所奏。

  又議了會,文彥博出列道:“陛下,臣有本奏。”

  昭武帝溫聲道:“丞相請講。”

  文彥博從容道:“年前議立的巡查寺這幾日就可以籌備了,卻還不知寺卿屬誰,請陛下定奪。”這事非常滑稽,巡查寺的四個司的都司都已經定下來,他們的長官卻還沒著落。

  大家都清楚,在三家瓜分巡查寺的背景下,這位寺卿乃是聾子的耳朵,擺設。只有出了問題背黑鍋時才會用得著。誰都不願意平白葬送了前程,是以這個正三品的寺卿至今難產。

  但是寺卿一天不到位,巡查寺便一天不能掛牌。今日早朝就是趕鴨子上架也要趕出個寺卿來。

  昭武帝稱善道:“確實刻不容緩了,丞相可有好人選?”

  文丞相成竹在胸道:“臣舉薦工部左侍郎楊應元,楊大人心胸寬廣、公忠體國,足堪大用。”

  神色淡然的太子聽了,心中訝異,這楊應元乃是文丞相手下得力干將,怎麼會把他流放到巡查寺呢?文丞相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楊應元早已知道自己的命運,出列拱手道:“微臣願往。”他本來就是三品侍郎,去作寺卿乃是平調,因而有此一說。

  事情便定了下來。

  至于楊應元空下的位子,文丞相沒有按慣例舉薦右侍郎接替。而是舉薦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選——鴻臚寺少卿李光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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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朝陽就要升起,河面上金光粼粼,一艘畫舫順流而來。畫舫的露台上,一個藍衫公子憑欄而望。他的身後,一位落拓的文士正一臉陶醉的呼吸著清晨的空氣。

  良久,藍衫公子才開口問道:“先生,他們都上路了嗎?”

  文士點點頭,答道:“都出發了。”

  藍衫公子伸個懶腰,長嘯一聲,驚起一灘鷗鷺。這才望向已經清晰可見的城郭,朗聲道:“那我們也該回去大干一番了,可不能讓他們笑話。”

  火紅的太陽終于躍出水面,萬丈光芒籠罩了天地。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04 PM

第一二一章 路修遠以多艱兮 騰眾車使徑待

  二月二龍抬頭,龍不抬頭人抬頭。

  中都北城,小清河邊、鐵扣胡同。這里整條街原本乃是京都最大商行乾順盈的庫房,沒有任何住戶。半月前乾順盈的古東家陪著一位貴公子來過一次後,沒幾天乾順盈就把里面成山的貨物運去了別處,空出了這條胡同里所有的建築。

  就在人們紛紛猜測何方神聖能讓乾順盈騰地方時,胡同里的大宅院門口支起幾只爆竿,劈里啪啦響響了一通,沒有人道賀,也沒有人出來說兩句。秦雷的巡查寺民情司就這麼冷冷清清的開張了。

  外面冷冷清清,里面卻熱鬧非凡。許許多多的泥瓦匠、土木工在按照秦雷的心意改建著這個由無數庫房組成的建築群。

  而秦雷此時,正在原本管事居住的小院內,接見昨夜剛從草原趕回的秦奇。方才那陣爆竹便是為了歡迎民情司都司秦大人履新。

  兩人盤腿坐在炕上,正各抱著一碗面條子,呼哧呼哧吃的正香。秦奇日夜兼程,換馬不換人的被秦雷召回來。若不是多年草原風霜打磨出的硬朗身板,怕是要歇個三五天才能複原。

  而現在,秦都司不知道該驕傲自己的鐵身板,還是埋怨自己的賤骨頭。只歇了一天便恢複了體力,今日便急吼吼的上任了。

  兩人吃罷早飯,秦泗水收拾起碗筷,抹了抹桌子,便退出去,以便王爺和都司說話。

  秦雷拍拍肚子,笑道:“回了京都,一直吃的精細,反倒不如今日這貓兒食來的過癮。”

  秦奇微笑道:“王爺日常用的是精膳美食,偶爾吃一次莊戶飯,當然感覺味道獨特,若是多吃幾次,只怕就會吃著沒味了。”

  秦雷撓撓腮,笑罵道:“老秦你說話總是一針見血,直中要害。說得孤王沒法回嘴。”

  兩人在草原上熟了,秦奇也不造作,灑然笑道:“若不是這樣,當年也不會從都察院被趕到大草原了。”

  秦雷停住笑,正色望著秦奇道:“從今天起,你只管把事情做好,明槍暗箭背黑鍋,那是本王的責任。”

  秦奇心中感激,他性情內斂,卻說不出什麼肉麻話來,只能拱手道:“卑職一定把差事辦好。”

  秦雷笑著點點頭,問道:“沈青他們怎麼樣了,軍馬和補給都送到地方了嗎?”

  秦奇毫不含糊道:“都辦妥了,殿下放心。”

  秦雷知道這位大總管心細如發,他說辦妥了便一定沒問題。便把話題引回中都,他坦誠的望向秦奇,正色道:“知道為什麼讓你,而不是館陶來干這個都司嗎?”

  秦奇想了想,也坦誠道:“館陶先生乃是運籌帷幄的智囊人物,干這種實務便被束縛住了。”

  秦雷頷首道:“館陶勝在務虛,而你秦奇勝在務實。”

  秦奇一臉坦然的接受了秦雷的這個評價。

  秦雷接著道:“之所以在改造未完成前開張,就是為了告訴後續到來的官員們這里一清二白,想要什麼只有靠自己的雙手。所以我選了你,也可以說選了你的務實。”

  秦奇點頭謹記。

  秦雷直視秦奇雙目,沉聲道:“人說三歲看老。這個衙門將來風氣如何,能有多大出息,就看你這首任長官如何去帶了。你是貓就帶出貓、你是虎就帶出虎。”

  這個說法秦奇還是第一次聽,卻感覺很有道理。他肅聲問道:“王爺想讓這個衙門成為個什麼?”

  秦雷神往道:“狼,草原上的狼。”

  秦奇久居草原,對這草原人又敬又恨的生靈自然清楚無比。他緩緩道:“凶殘、狡詐、智慧、勇敢、團結、堅韌、務實……”

  秦雷接到:“還有忠誠,對狼群的忠誠、對頭狼的忠誠。”

  秦奇思酌片刻,坦白道:“凶殘、狡詐,甚至是智慧,是屬下帶不出來的。”

  缺了頭兩樣,就不是狼,而是狗。

  狗也不錯,秦雷心中道。當然這話不能說,他微笑道:“你只管帶,缺少什麼,孤來給他們補上。”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兩人止住話頭,秦雷沉聲問道:“什麼事?”

  秦泗水的聲音響起:“王爺,吏部給派的官員到了。”

  秦雷朝秦奇笑笑,對外面道:“讓他們進來吧。”

  過了片刻,小院中,九個身著綠色或者青色袍服的下品官員按品級在秦雷和秦奇面前恭恭敬敬的叩首行禮。

  待他們起身,秦雷微笑道:“看來咱們真有緣分啊,幾位。”

  這九位悉數是去年除夕辭舊宴坐在秦雷身邊的官員。當時秦雷還以為昭武帝有意折騰自己,原來那時候就已經為自己備好下屬了。

  這些六七八品的小官無從知曉上層的鉤心斗角,乍一見了秦雷,都歡喜莫名。能在一個先前認識、還沒什麼架子的王爺手下做事,乃是天大的福氣。

  是以眾人皆滿臉喜色,其中官銜最高的那位,前禮部巡風清吏司主事朱貴抱拳道:“屬下等能在王爺手下效力實在三生有幸,定然鞍前馬後,誓死效命。”其余八人也使勁點頭。

  這些下級官員無一科舉出身,都是從小吏做起,一步步爬升到今日地步。能穿上官袍戴上烏紗便已經說明他們的能力,但也只能到此為止,不能寸進。再往上的官職,都是為那些個進士出身或者爵位蔭補的設置的,與這些皂吏出身的小官們沒有半點關系。

  拿朱貴來說,他是未入流的刑部牢頭出身,因受當時的刑部郎中秦守拙的賞識,提拔他為從九品的司獄,然後是正九品的檢校、從八品的提點、正八品的照磨。這四級升遷僅用三年完成,然後在照磨的位子上磨了整整八年。若不是秦守拙念著舊情,給他在禮部求了個巡風清吏司正六品主事的位子,他恐怕終生跨不過七品這個坎。現在已經是他在這個位子上的第五年,他也已經三十七歲了。

  若不是巡風兩字太過臭名昭著,就是秦守拙也求不來。

  這些官員經曆大多相似,是以能夠齊齊簡拔一級,便滿足非常了。

  秦雷溫言撫慰幾句,對其中的謝無憂和程思敏還特別招呼一下,令兩人感激莫名。這時石勇他們一身木屑泥灰的從外面進來。秦雷發現其中幾個官員暗暗皺眉。

  秦雷招呼石勇幾個過來,讓他們互相認識下。朱貴幾個才知道這些看起來泥腿子一般的人物,乃是自己將來的同僚,不禁驚詫莫名。朱貴這些官員天生有些自卑,是以比那些科舉蔭補的官更在意官儀官威,唯恐失了體面。雖然在秦雷面前,不敢表現出對石勇幾人的輕視,但語氣客氣間總帶著淡淡的疏離。

  石勇幾個先是當家兵、然後給秦雷做親兵、又在虎賁中浴血奮戰過半年。沒有做過官、也搞不清官架子之類的,一時沒有看出朱貴他們有些瞧不起自己。

  秦雷性子護短,石勇幾個乃是他的鐵桿班底,豈容別人輕忽,心中不悅的看了秦奇一眼,淡淡道:“這里就交給你了,秦大人。”說著跟眾人點點頭,在“恭送王爺”的聲音中,徑直出了小院。

  秦奇曆經滄桑,乃是面上木訥心里亮的角色,把秦雷送到門外。見離得院子遠了,才小聲道:“殿下息怒,俗言道,大官難斗、小吏難纏。這些老皂吏都是修成精的人物,心思最難琢磨,殿下萬萬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

  秦雷低聲憤恨道:“若真要一般見識,孤早就一人五十軍棍,叉將出去了。”

  秦奇知道秦雷面上和風細雨,骨子里卻還是武人脾氣。有心勸諫,卻沒有館陶那份膽量。但他有自己的法子,秦奇站住行禮道:“屬下願立下軍令狀,一個月內殺掉這股邪氣,兩個月內把整個民情司變成殿下想要的樣子。若做不到,自請摘去烏紗,為王爺趕車去。”

  秦雷氣的不是秦奇,也不對他使臉色,溫言道:“老秦,你知道我從來對事不對人,這股風氣要殺,這支隊伍也要帶好。此乃底線。至于你要攆要罰,我一概不管。我只要結果,不要你的烏紗。”

  秦奇躬身施禮道:“卑職領命。”

  秦奇的一眾部屬都還晾在院子里,秦雷讓他回去,自己在工地轉了一會,便上了等在一邊的馬車,離了民情司,沿著小清河往青龍大街方向駛去,他要去視察另一個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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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簾動微風起 薔薇滿園春

  車隊在清河大街與青龍大街的交界處停下來,打頭一輛的車門打開,石敢跳了下來,為秦雷打開車門。十幾個衛士護著王爺進了用布幔圍著的三層高樓。

  這便是原來那家大合源。原來的東家劉福貴見了館陶之後,沒幾天就把自己的店面作價兩萬兩銀子投入秦雷的營生中。其實他的店面最多值一萬兩,秦雷給按雙倍算干股,也是他能這麼痛快答應的原因之一。

  見有黑衣衛進來,廳堂里監督匠人們干活的管事一面叫人通知老板,一面趕緊迎上來,把秦雷他們引過雜亂無章的大廳,請上三樓。

  秦雷還沒坐下,就見一個衣衫不整的虯髯漢子一邊紮著褲腰帶一邊跑上樓來。這漢子一看見秦雷,趕緊把手從褲帶上拿開,摸著大腦袋嘿嘿笑道:“您老怎麼來了,不是說明兒再過來嗎?”

  秦雷似笑非笑的指了指漢子的胸口,漢子低頭一看,方才忙中出錯,竟然把粉頭的肚兜夾在衣裳前襟而不自知。他老臉頓時通紅,把那露出的湖綢一角往懷里塞了塞,訕訕道:“方才起得急了些,沒注意,沒注意。”

  秦雷眼皮也不抬,淡淡道:“幾日沒見,石老板過得好是舒坦。要不要本王給你搬張床,你躺著和我說話啊。”他本來心中帶火,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大將又這幅齷齪模樣,自然氣不打一處來,能不當場罵娘,說明最近開始修煉的養氣功夫已經小有所成。

  說句題外話,館陶鑒于秦雷的臉皮功夫已經到了天崩地裂、鬼神莫測的地步。現在針對他的暴躁脾氣,讓他開始練習大人物神功第二層——養氣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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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花太歲般的漢子,知道王爺真的火了,‘噗通’一聲跪下,垂首小聲道:“猛子讓王爺失望了,您處罰俺吧。”

  秦雷哼道:“你他娘的記吃不記打,老子才懶得費勁呢。”

  石猛的大臉一下子擠成個包子,在地上爬兩步,號道:“王爺,難道您不要我了嗎?”說著就要抱秦雷的大腿。

  秦雷抬腿一腳印在石猛的面門上,把他擋住。笑罵道:“你個狗日的怎麼跟個潑婦似的?一看不對就撒潑打滾?”卻再也生不起氣來。

  石猛咧嘴嘿嘿笑道:“俺就知道王爺心善,不會拋棄俺的。”

  四周的衛士們齊齊打個寒噤,心中暗贊石老板的臉皮功夫已經深得殿下真傳。

  秦雷也有些佩服的望著石猛,這種天生不要臉確實比自己後天修煉來的要自然一些。他見石猛嬉笑著想要起來,板下臉道:“跪著回話。”

  石猛只好一臉委屈的跪在那里。

  秦雷也不看他,面無表情道:“孤把這麼大的店面交給你,又給你那麼多的銀子,買回來姑娘是讓你睡的嗎?你到底是在開青樓還是在逛窯子啊?”說到最後,語氣已經非常嚴厲。

  石猛面色羞愧道:“俺也知道不對,可是後院那麼多嬌滴滴的小娘們,還不花錢。俺實在是忍不住。”

  秦雷眯著眼,商量道:“要不把你搞成黃召那樣,也許就忍住了。”

  石猛大驚,哀嚎道:“不要啊,王爺,俺還沒娶媳婦呢。俺再也不敢了?俺保證不碰那些小娘們一下了。”模樣極是淒慘。

  秦雷有些失望道:“把你個野貓放到這魚筐里,本來就是有考量你的意思。你果然經不住考驗。”

  石猛小聲道:“俺不知道是考驗,俺還以為是福利呢。”

  秦雷‘碰’的一聲,一拍桌子,把石猛嚇得渾身一哆嗦。他面色鐵青道:“別人問我,為什麼要把這麼敏感的位置交給你?我還得意洋洋道,你是‘外表豬像、心中嘹亮。’”

  甫一聽到秦雷這個評價,四周本來噤若寒蟬的侍衛們想笑不敢笑,模樣十分詭異。

  只聽秦雷繼續訓斥道:“可是這才幾天?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務正業、荒淫無度、巧言令色、寡廉鮮恥。我看你心中也是個豬樣了!”說著,終于破了功,飛起一腳踢在石猛肩頭,把他窩倒在地。

  石猛趕緊爬起來,面上終露悔恨之色。秦雷厲聲道:“你不要看著我放過石威,就以為孤王心慈手軟。老子是不願意看著自己的老兄弟一步踏錯、終身悔恨。今日不妨告訴你石猛,跟老子起家的,只要不是什麼大事,老子都會原諒一次。恭喜你,你已經用完這一次了。”

  石猛面露希翼之色,可憐兮兮道:“就是說這次原諒俺了?”

  秦雷面無表情道:“下次再犯,你就給我卷鋪蓋滾蛋。起來吧。”

  石猛擦擦鼻涕,趕緊起來,乖得像一只老鵪鶉。

  秦雷這些手下,出身低微,沒見過什麼世面。心性雖然都不壞,卻很容易被手中那一點點權利所迷惑,從而漸漸墮落。秦雷不希望自己到時候迫不得已揮淚斬馬謖,把親近的手下送進鬼門關。他如此發作,不過是為了給石猛等屬下敲響警鍾,讓他們能保持心頭的一寸清明。

  秦雷不會天真的認為這一頓罵就可以讓他散布在五湖四海的手下永不犯錯。只要能在信鴿鷂鷹系統建成前,不發生什麼大事,他就滿意了。等那個領先時代的通信系統建立起來之後,他派在一眾手下身邊的賬房們,會按照他教的法子每個月彙總一次賬目,傳遞到中都,然後由館陶手下的審計房進行審核。一旦發現異常,便會有專門的稽查組下到嫌疑地方去調查取證,若確有問題,會有另一支緝捕隊將嫌犯押往京中受審。

  秦雷相信,通過這套監察體系,應該可以把手下的舞弊現象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圍。如果是一年千八百兩的缺口,他也不會追究。

  然而這個計劃要變成實際,需要大量的資財不說,訓練可以通信的信鴿鷂鷹就需要至少半年時間。所以秦雷只能祈求老天保佑這半年不要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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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訓也訓完了,事情還是要做的。秦雷繃著臉道:“彙報一下改建進程吧,我看差不多有個樣子了。”

  石猛點頭不迭道:“回王爺,按您給的圖紙,整個一樓的單間已經全部拆除,這樣大廳足足擴了兩倍,這樣按上台子也不顯的擠。二樓三樓的普通間都已經隔好,明日就可以裝修了。只是後面跨院若要全扒了蓋院子還需要時日。而且臨近的住戶看准了咱們要玩大的,死活不願意把房子賣給咱們,就等著將來獅子大開口呢。”

  秦雷看他眉頭並無愁色,面色舒緩道:“你打算怎麼處理?”

  石猛賊笑道:“屬下不打算處理。”

  秦雷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來,板著臉罵道:“有屁快放,休要賣關子。”

  石猛嘿嘿笑道:“屬下想,反正咱們一開始也沒那麼多夠資格進園子的紅姑娘,倒不如先這麼將就著,只要咱們這‘滿園春’一開起來,每天晚上迎來送往,淫聲浪語的這麼一鬧騰。看他們還住得下去,到時候還不乖乖把地契給咱們送過來。”

  秦雷心中點頭,論起鬼心眼兒,石猛是一個頂倆,而且難能可貴的是,還有骨子韌勁。他要是能改了一見娘們就腿軟的毛病,是可以大用的。秦雷不禁為自己以毒攻毒的法子暗暗好笑。

  他故作嚴肅的揮揮手道:“到時候也要按市價給,下作的事情不要干。”

  石猛喜笑顏開道:“沒問題。”說著有些躊躇道:“王爺,咱們這樣大搖大擺的開窯子,會不會影響您的風評啊?”

  秦雷起身指了指樓下,兩人便慢慢往樓梯走去。一邊走,秦雷一邊小聲道:“如今京里空氣日似一日的緊張,大人物們的注意力全放在對方身上。我們干些荒唐事,只要不妨礙到他們布局,是不會管我們的。”想了想,又道:“你的擔心也不無道理,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事情還是要做的隱秘些,把賬面上與府里的聯系抹掉,反正除了這一萬兩本錢,我不會給你一個子了。”

  石猛心中叫苦,可剛挨過批,哪敢再咋呼。心中盤算著,過幾日王爺消了氣再去打點秋風不遲。他卻不知道,秦雷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就連昭武帝預備給他的王府,也被秦雷死乞白賴換成了三十萬兩銀子,拿出來救急了。

  就算這樣,許諾館陶的銀錢,還差了二十萬兩。

  大秦第一負翁終于感到壓力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15 PM

第一二三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秦雷仍然住在書香閣。即使是跟太子鬧翻,他還是死乞白賴的住著人家太子爺的房子。連皇帝賜府都要折現的秦五爺,實在沒有閑錢去另買處宅子安頓闔府百十號人。

  這種毫不要面皮的白吃白住,就是在齊國上京有‘秋風客’美譽的館陶也有些心中惴惴。他曾經試探著請示秦雷是否在北城尋個便宜點的宅子搬出去,秦雷沉吟半晌,語重心長的對館陶道:“若是一直住著,那就還是一家人,說不定哪天心情不錯就和好了呢。但一旦我分家搬出去了,這兄弟情誼可就全完了。”

  館陶聽著這蠻有道理的齊家之言,對這位占領道義制高點,心安理得行無恥之事的殿下佩服的五體投地。

  好在雖然無恥,卻不是那種食言而肥的人,自己說過的話沒有做到,秦雷覺得無顏面對嘔心瀝血的館陶先生,索性眼不見為淨,每日天不亮就帶著侍衛出府拉練,搞得外面盯梢的探子們緊張了許久,最後發現竟然真的是在鍛煉身體。

  正當秦雷為躲避館陶討債鬼似的幽怨眼神而四處游逛,不肯回家時。一封昭武帝的手諭並宗人府的行文被送到了書香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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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秦雷在外面轉悠夠了,已是黑燈瞎火。當他偷偷摸摸回府,悄無聲息的在飯廳用飯時,館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餐桌前。當時秦雷正夾起一根青菜要往嘴里放,見館陶來了,又擱下筷子,苦笑道:“先生再寬限幾日,孤不會耽誤你用的。”

  館陶望著這幾日有些灰頭土臉的殿下,心中感歎。自己一個屬下又怎麼能逼迫得了東主呢?說這幾日秦雷的表現失態也好,丟人也罷,正說明他是一個看重承諾,珍惜信用的人。想到這里,館陶微笑道:“王爺,借不到就算了吧。”

  秦雷接過黃召遞過來的毛巾擦擦手,搖頭堅決道:“不行,他們在各地披荊斬棘,嘔心瀝血。遇到的困難比我們還多,絕對不能讓他們在錢上出問題了。”說著,歎口氣,有些無辜道:“本來以為能從父皇那借來起碼五十萬,這才敢跟你打了保票。沒想到……”

  館陶默然,他知道那天昭武帝聽說秦雷想把自己賜的王府折現,差點就不顧皇家體統,要擼起袖子給秦雷一頓暴揍。最後雖然沒有打成,但一場劈頭蓋臉的痛罵卻無休無止。秦雷老老實實聽著,小心翼翼解釋著,用了一個時辰才把昭武帝的怒火澆熄。勉強答應了他這一荒誕要求。

  饒是如此,費盡心機的秦雷也只換到三十萬兩,再想多要些,昭武帝便會咆哮著讓他償還那二百萬兩,秦雷只好作罷。

  秦雷見館陶沉默,以為他還在為那二十萬的缺口犯愁,咬牙道:“實在不行,我再去找老爺子借點,也不差這點了。”自從他打定主意防備沈家一手後,秦雷便不願意再欠沈家人情。

  世上最容易還得是錢,最難還得是人情。即使將來秦雷把錢還了,那份沉甸甸的人情卻不知什麼時候還得完。

  館陶這才回過神,從袖中掏出兩個信封,雙手遞到秦雷面前,微笑道:“陛下手諭,還有宗人府的行文,王爺看看再說。說不定會有解決之道。”

  秦雷狐疑的接過信封,先撕開上面一封的火漆,這封是宗人府的行文,大意是:因三位皇子並未按期繳納罰金,現派遣右宗人秦雷持馴逆杖前去追繳,限期五日。

  秦雷把這封遞給館陶,又拆開皇帝的手諭,看完了,不由樂了。他把這封也遞給館陶,笑道:“運氣好的時候,一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咱們皇帝陛下看不得有兒子富、有兒子窮,要給我一次殺富濟貧的機會。”

  館陶一看,上面只有六個字:“不得刁難秦靂。”也笑道:“不得刁難大殿下,言外之意就是必須刁難另兩位。”

  秦雷搓手笑道:“若非如此,給我馴逆杖干什麼?得,我還得去趟前院。”

  館陶拊掌稱善,頷首撚須道:“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兄弟和睦,方可不給外人可乘之機。”

  ~~~~~~~~~~~~

  當秦雷披著月色,晃晃悠悠出現在書房時,正在寫字的太子呆住了,緊接著欣喜道:“小五,你終于不生哥哥氣了?”隨手擱下筆,上期拉住秦雷,生怕他再跑了。

  秦雷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笑道:“小弟是來為那日魯莽沖撞道歉的。”

  太子笑逐顏開道:“兄弟如手足,右手為左手拍死只蚊子,難道左手還要記恨右手不成?”

  秦雷心中一動,太子爺明顯話中有話,也不說話,任由太子拉著進了茶室。經過書桌時,方才太子寫下的詩句赫然在目,倉促之間,秦雷僅記住最後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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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依舊撥著了炭爐,望著幽幽的火光出神。屋里的溫度正好,秦雷懶懶的靠在竹椅上,眯著眼睛也不說話。

  等水開了,太子卻沒有沖茶,而是取出兩個竹杯,從銅壺中倒了兩杯開水。把一杯推到秦雷面前,然後自己捧起一杯,搖頭輕輕的吹著升騰的白氣。

  秦雷本以為能蹭點好茶喝,沒想到竟是白開水。雖然出自太子之手,想必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他把杯子端在手里,輕聲道:“宗人府行文,要我借二哥的馴逆杖用一下。”

  太子點點頭,有些寂寥道:“就知你無事不登三寶殿。”

  秦雷放下杯子,嘿嘿笑道:“不是不是,老早就想找哥哥道個歉,一直拉不下臉來,好不容易有個由頭,這不屁顛屁顛的來了。”

  太子被他逗笑:“雖說得粗鄙,但勝在形象。可惜啊,就憑這份靈性,若是當初多讀些書,怕早有才子之名了。”

  秦雷苦著臉擺手道:“一想到上元節那天見到那些才子士子們,大冷的天還拿把扇子呼扇,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做才子太辛苦,我是做不來。”他這一說,好像別人求著他做才子似的。

  太子這次卻沒有發笑,而是有些出神道:“是呀,做太子太辛苦了,可我卻不得不做。”

  秦雷見他面色淒苦,心結郁郁。一時不知病從何來,更不知如何勸解。只見太子的表情越來越失落,心酸、痛苦、不舍、悔恨……這些情緒都可以從他迷離的目光中找到。

  良久,太子才低沉道:“他走了……”

  秦雷嘴巴一下張大,又趕緊閉上。他知道太子說的是誰,是那位風華絕代的公良云辭。

  太子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緒中,根本沒有注意秦雷滑稽的舉動。他雙目無神,喃喃道:“今天後晌走的,他看出我心里的掙紮,知道我現在的困境。他知我懂我憐我信我,所以他走了……”

  秦雷聽著這如泣如訴的自白,心中黯然之余卻忍不住渾身汗毛直豎。

  “他說:‘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是天地間最聰慧的男子,定然察覺到我的動搖,才說出這番兩傷之語。相忘于江湖、相忘于江湖,不思量、如何忘?如何忘啊……”說道後來,太子竟然熱淚盈眶,雙肩微微顫動。

  秦雷默默的看著,他看得出太子是動了真情的,他不支持這種行為,卻也知道在這個時代,或者說整個曆史長河中,王公貴族多好此風,但大多只是玩樂,能像太子這樣投入感情的太少了。

  秦雷有點被感動,卻怎麼也提不起勇氣,去拍拍太子的肩膀,柔聲安慰幾句。

  他就這樣隔著茶幾望著肝腸寸斷的太子,方才沒記住的那首詩,竟然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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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起腳隨意踢 取勝鴛鴦腿

  當天夜里,秦雷連發噩夢,好幾次把懷里的若蘭推到一邊。若不是這床大的離譜,恐怕她免不了要掉下床去。

  每次秦雷驚醒,看到身邊女孩擔憂的面容,都會再把她摟在懷里,感受著絲綢般柔滑的肌膚,還有那女性特有的豐盈,喃喃道:“真好,真好。”

  被緊緊摟著的若蘭,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王爺這話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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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果然有了黑眼圈。若蘭想用粉底給他遮掩一下,被秦雷嚴詞拒絕,他正色對若蘭道:“男人就該有個男人樣子!”說完,挺胸腆肚的往外走去。

  沒走幾步,若蘭追了上來,手捧一支青竹杖道:“爺,您的棒子。”

  秦雷輕勾一下小丫頭的下巴,接過竹杖,哈哈大笑著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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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的車隊行出東宮,在烏衣巷與等候多時的宗人府府兵彙合,然後直奔東面的大將軍街。

  一刻鍾不到,馬車就駛入異常氣派的大將軍街。十幾丈寬的路面乃是清一水的玄武石鋪就而成,道旁栽著兩行高大的公孫樹,二月初還沒有長葉,卻把那粗壯筆挺的樹干,森然指天的枝椏顯露出來,酷似兩排威武雄壯的衛兵,筆挺站著,不苟言笑的守護著莊嚴的大將軍街。

  看的秦雷嘖嘖有聲道:“看人家老大多威風,住的地方都要氣派死。”

  邊上伺候的秦泗水笑道:“大將軍街是因為太尉府而得名,大殿下乃是跟著沾光。”

  秦雷‘哦’了聲,驚奇道:“小胖子家也在這?”說著探頭四望,只見整個街道左面,竟然乃是一家的院牆。四丈高的紅牆下還有一隊隊兵士在巡邏,此時這些天策軍打扮的兵士們正一臉警惕的注視著闖入自己領地的不速之客。

  秦雷把車窗關上,對秦泗水笑道:“竟然還有箭樓瞭望塔,這老李家可真是武裝到炕上了。”

  說笑間,馬車停下,外面的石敢拉開車門,秦雷拄著青竹杖跳下車。他認為用錦墩下車是中老年人的專利,一直這樣跳上跳下。

  剛站定便看見高大的武勇郡王府門前,站著個一身便服的魁梧男子,正是大秦皇長子秦靂。

  此時大皇子雙手負在背後,劍一般的站在台階上,正一臉肅然的盯著秦雷。

  秦雷進走兩步,到了大皇子面前,雙手一拱,施禮道:“小弟見過大哥。”

  大皇子有些躊躇的把手從背後伸出,拱了拱,口中道:“我是拜馴逆杖,你休要自作多情。”

  秦雷心中暗笑,但知道大皇子這種爆仗性子,最受不得調笑,便恭聲道:“小弟明白。”

  大皇子點下頭,便干脆的轉身往里走。秦雷無奈的笑笑,抱著竹杖跟在後面。

  兩人在大廳中坐下,大皇子便筆直的坐著,也不說話,就那麼定定的望著秦雷,看得他毛骨悚然。

  坐了半晌,秦雷實在憋不住道:“早上吃的鹹了點,哥哥能賞碗茶吃嗎?”

  大皇子本來打定主意給他個冷板凳坐著就行了,未料此人臉皮如此之厚,根本不顧及他的白眼。

  過一會有親兵端上大碗的茶水,秦雷接過‘咕嘟、咕嘟’幾口喝了下去。本來准備笑話他嬌氣的大皇子只好把話憋回肚子。

  秦雷放下茶碗,用衣袖胡亂擦擦嘴,打破僵局道:“都說武勇郡王威武雄壯、豪邁灑脫,乃我大秦男兒的楷模,沒想到見面不如聞名啊!”

  大皇子冷目如電的盯著他,哼道:“孤王怎麼個名不副實了?”

  秦雷淡淡道:“明明有心要跟我談一談,卻學那些酸儒遮遮掩掩,忒讓人好笑。”

  被人評價為自己最瞧不起的‘腐儒’,大皇子火氣騰地竄了上來,目光森然的死死盯著秦雷,面色已是非常不善。

  秦雷毫不畏懼的迎上他的目光,仍不知死活道:“被說中軟肋就惱羞成怒,這就是堂堂大秦皇長子的做派?”

  秦靂氣極反笑道:“一回京就聽人說膽大包天秦五郎,果然膽子夠肥的。”突然厲聲道:“莫非你以為沒人治得了你?”說完起身,兩步走到秦雷面前。秦雷也站起來,兩人斗雞一般,怒目相向。

  外面的衛士們面面相覷,這種級別的沖突,似乎不是他們能摻和的。

  兩人互瞪了片刻,秦靂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我要揍你。”秦雷毫不示弱道:“奉陪到底。”秦靂嘴角往上一扯,露出一絲剛硬的笑容道:“跟我來。”說完轉身往後院走去,秦雷不緊不慢的跟著,握著手中的青竹杖,竟突然有種丐幫幫主赴武林會的荒謬感覺。

  大皇子帶他來到後院寬闊的演武場,在場中站定後,一指台下木架上的十八般兵器,沉聲道:“隨便選。”

  秦雷把下襟撩起,紮進腰帶里,無所謂道:“不知大哥用什麼兵器?”

  大皇子攥拳道:“這雙手足矣。”看著秦雷利索的身段,微微訝異道:“看來你也是個練家子。”

  秦雷舒展一下筋骨,微笑道:“粗通拳腳,大哥,為了打得盡興,咱們來個彩頭如何?”

  秦靂沒有傻乎乎問道:“什麼彩頭?”,而是干脆道:“你若是贏了我,咱們過往種種一筆勾消。否則……”

  秦雷笑道:“否則什麼呢?”

  秦靂獰笑道:“否則老子見你一次打一次。”話音未落,一腳側踹帶著‘呼’的風聲,踢了過去。眨眼間就到了秦雷肋下。貌似粗粝的大殿下竟要打秦雷個措手不及。

  他卻不知秦雷干什麼的出身,常年生活在危險中的秦雷,早就養成了時時刻刻保持警惕的好習慣。尤其是逐鹿河邊的那一箭,讓這種習慣幾乎變成了身體反應。

  好個秦雷面不變色,左臂肌肉猛地崩起,硬接住大皇子開碑裂石的一腿,同時右腿毫不留情的鞭向大皇子的脖頸。大皇子的個子太高,秦雷踢太陽穴有些吃力。

  大皇子也伸出左臂,硬接了秦雷一記。‘篷’‘碰’兩聲。兩人毫無花巧碰在了一起。

  大皇子正是鼎盛年華,力量上明顯占據優勢,這一下白刃相交,他只被打得晃了晃,秦雷卻趔趄了一下。大皇子看准空當,被彈回去的長腿在空中劃個優美的弧線,正踢到秦雷腰眼位置。

  秦雷雖然及時格擋,無奈身體尚未恢複平衡,一下子被踹了出去,有些狼狽的打了幾個滾。

  大皇子看著一個鯉魚打挺重新起來的秦雷,點頭道:“底子不錯,還經得起打。”

  秦雷呲牙笑笑,沒有做聲。方才的硬碰硬讓他明白雙方在力量上的差距有些大,卻又不能耍詐,否則不僅化解不了雙方的干戈,還平白讓這個武夫瞧不起。

  大皇子不給他思考機會,揉身上前,一腳直踹胸口。秦雷雙臂交錯,格下這一記,踉蹌著倒退幾步。攻勢接連而來,疾風驟雨般毫無間隙。

  秦雷一招受制、步步被動,只能左擋右支,連連後退,一時間如暴雨中的小舟,隨時都有被打倒在地的可能。

  攻得順風順水的大皇子卻暗暗心驚,自己毫不留手的進攻大多被秦雷間不容發的躲過,少量避無可避的也總是打不到要害,每每被秦雷格擋。一套連環腿踢下來,不僅沒有克敵制勝,反而被秦雷漸漸掌握節奏,到最後已經完全無法對他造成威脅了。

  秦雷憑著無比的韌勁,以及豐富的實戰經驗,終于勉強和老大戰成平手。雙方開始了纏斗。

  此時誰也占不到優勢,你打我一拳,我便還你一腳;你劈來一掌,我便頂你一肘。劈里啪啦幾十個回合下來,兩人身上已經沒有乾淨地方。

  當大皇子的連環腿又一次襲來,動作終于出現一絲空當。秦雷看准機會,左腿高高抬起,大皇子忙抬手格擋,這招卻是虛招,秦雷一個反身,右腿正中大皇子胸口。大皇子也是狠人,眼見躲不過,抬起一腳,踹在秦雷腰眼之上。

  一次劇烈的沖撞後,兩人齊齊退開,隔著一丈遠,各自揉搓的受打擊的部位,互相怒目而視。

  此時,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饒是兩人平日里刻苦打熬身體不輟,也有些吃不消了。氣息皆有些粗重,汗水也順著面頰往下流。

  大皇子望著秦雷那仍然紋絲不動的身姿,突然展顏笑道:“我輸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17 PM

第一二五章 風雨牢愁無著處 那更寒蟲四壁

  秦雷沒有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惡習,點點頭,也不問為什麼,緩緩的走下演武場。老大有些意外,一巴掌拍在秦雷肩頭,大聲道:“不問問為什麼?”

  秦雷回頭一皺臉,給老大個難看的笑容道:“肯定是有原因的,不過我只看結果。”

  兩人也不換衣服,就這麼髒乎乎的回去前廳。有親兵端上水盆毛巾,兩人胡亂擦了把臉,又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涼茶。竟然異口同聲道:“贊……”

  此語一出,兩人對視片刻,旋即放聲大笑,聲音震動屋頂,把外面覓食吃的麻雀嚇得連蹦帶跳,然後撲撲楞楞亂飛起來。

  大皇子揉著眉心的淤青,狀作不經意道:“你小子下手真狠,專往大哥臉上招呼。”

  秦雷心中一喜,面上卻愁苦道:“大哥把小弟揍得跟個茄子似的渾身烏青。卻單單留下一張面皮完好無損,教小弟連訴苦都無法。”

  大皇子爽朗笑道:“還不是可惜你這張俊臉,打壞了也是我秦家的一大損失。”端詳秦雷一會,又嘖嘖道:“還別說,看上去就是比老二順眼。硬氣的多,也男人一些。”

  秦雷的腦門見汗,希望大皇子真的心機單純,此話沒有別的含義。忙岔開話題道:“往日種種,皆是陰差陽錯,小弟確實從未存過忤逆兄長,不敬貴妃的念頭,雖承蒙哥哥諒解,小弟還是要賠上一禮的。”說完,起身一躬到底。

  秦靂大手一揮,笑罵道:“剛誇你是條漢子,卻又學老二那般扭捏作態,再要這般,看我打斷你的孤拐。”

  秦雷聽了,感覺大對胃口,嘿嘿笑道:“確實如此。”說著平攤著伸出右手,故作嚴肅道:“那我就不矯情了,大哥把宗人府的罰金交上吧。”

  一直豪爽灑脫的大皇子聽了這話,面色變得通紅,低聲道:“為兄確實還不起。”

  秦雷有些不信,自古窮文富武,朝廷每年的物資餉銀流水般的撥到軍中,大權獨攬的將軍統領們即使不刻意吃空額、扣軍資,從指頭縫中漏漏,也足夠發家致富的了。更何況老大乃是方面統帥,掌著十幾萬的禁軍。

  這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但他不願破壞好不容易才修複的關系。秦雷眼也不眨道:“大哥定有自己的難處,小弟也不好逼迫。這樣吧,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吧。說得過去就可以。”

  秦靂有些感激的點點頭,,讓親兵從後堂取過一個木匣。秦靂接過道:“這里面有一萬五千兩的內府寶鈔,是昨日剛發的俸祿。還有除了這棟宅子外的幾處房產田地的地契。加起來大概值個八九萬兩銀子。”又解釋道:“為兄自十八從戎,十載光陰幾乎都是在邊關度過,是以沒有什麼田產,這些都是母妃為我置下的。”

  秦雷心中翻江倒海,他沒想到老大竟然窘迫到這個地步了。要知道,若是沒有到山窮水盡,誰也不會動自己的房產,那可都是基業啊。再看邊上伺候的親兵,個個眼圈發紅,目露悲憤之色。秦雷知道其中必有隱情。

  雖然接觸不多,但秦雷願意相信一次大皇子,他接過匣子,從中抽出一萬兩的寶鈔,又把匣子蓋上,奉還給老大道:“大哥,就拿這些吧,你手頭不能沒錢,房產也不能動,否則如娘娘會傷心的。”

  秦靂堅決道:“那你怎麼交差。若不是這王府乃是父皇所賜,若是變賣乃大不孝,我也會一並給你抵債的。咱們秦家男兒不能做那無賴之事。”

  秦雷心中咋舌,怪不得昭武帝那日暴跳如雷,原來自己大不孝了一把,倒是錯怪老頭子了。想到這,秦雷從懷里抽出一封書信,對秦靂道:“你看看父皇的手諭吧。”

  秦靂眼睛瞪得老大,失聲道:“你怎麼把父皇手諭揉搓成這個樣子?”

  秦雷打眼一看,心叫不好,那封昭武帝親筆所書的信箋被自己貼身藏著,方才打架時忘了取出,一陣腳踢汗浸,竟變得軟塌塌、破乎乎的,破棉花套子一般。

  秦雷不好意思笑笑,小心的把信皮撕開,露出里面還算完好的信瓤,松口氣道:“還好父皇的字沒有受損,不算大不孝吧?”後一句是問老大的。

  老大有些呆滯的搖搖頭,苦笑道:“應該不算吧。”

  秦雷放心的抖了抖信紙,那紙竟然從中間斷裂,僅剩一點邊緣連著。原來那折疊的部位早已被浸透,這個年代的紙質又脆,秦雷一用力,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秦雷喃喃道:“這應該算了吧。”大皇子拿過兩片藕斷絲連的紙,笑道:“沒人看見就不算。”他身後的兩個親兵馬上作茫然神游狀,顯然什麼都沒看見。

  雖然這張紙慘了點,但上面的字一個未少。秦靂看了昭武帝手書的六個氣度莊嚴的大字,竟有些微微顫抖,秦雷清晰的看到,他的眼圈也有些發紅。看來老頭子也知道老大的難處。秦雷好奇極了,卻又不好問出口,心里如貓撓似的。

  看了皇帝的手書,老大也不再堅持,謝過秦雷,便讓親兵把木匣子拿回去。

  秦雷把寶鈔遞給秦泗水收好,便起身抱拳道:“大哥,小弟還有公務在身,改日再來叨擾吧。”

  秦靂知道他還要去老三老四兩個難纏鬼那里去,也不強留,起身道:“為兄二月初八就要離京了,希望到時候你來送我。”

  秦雷抱拳道:“那是自然。”

  秦靂一直把秦雷送到門口,眼看著車隊消失才回轉。

  門房中轉出一位清矍的文士,對大皇子施禮道:“王爺,這位殿下確實是個妙人。”

  大皇子哈哈笑道:“不錯,孫先生,看來他也很對你脾氣啊。”

  那位孫先生苦笑道:“還不是因為跟王爺厮混久了,品味也變了嗎。”

  兩人大笑著回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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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那位很對孫先生脾氣的五殿下,卻精赤著上身,趴在馬車的大椅上,哼哼唧唧叫個不停。

  “嘶嘶,輕點輕點……也不知道老大是吃什麼長大的,被他打一下,就跟被蠻牛撞一下似的。”秦雷苦著臉對為他上藥的秦泗水抱怨道。

  秦泗水嫻熟的在秦雷背上揉搓推拿著,這些活計在草原上幾乎每天都要重複一遍,是以秦泗水的水准已經飆升至國手一級。他嘿嘿笑道:“看王爺那時候跟沒事人似的,連小的都唬住了。”

  秦雷郁悶道:“那不是輸人不輸陣嗎,其實老子打不過老大,那老小子才是屁事沒一點呢。”

  秦泗水不齒道:“一個二十八的欺負個十八的,算什麼本事。有種再過十年,等王爺也二十八了再比過。”

  秦雷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狹路相逢,難道還管你年庚幾何?老了不打、小了不殺,正正好好才動手?”

  秦泗水嘿嘿笑道:“可王爺這種身份,又怎麼會與人狹路相逢呢?”

  秦雷聽了,撲哧笑道:“有理有理,泗水,孤還真有些舍不得把你扔到鐵扣胡同了。”

  秦泗水毫不含糊道:“那就一直跟著王爺,伺候您老一輩子唄。”此時藥已經上完了,秦雷坐起身子,秦泗水趕緊給他披上袍子,秦雷望著秦泗水那張老臉,溫聲道:“男子漢大丈夫,還是要做些事情的,老伺候人算怎麼回事。”突然想起一事,裝作不經意問道:“泗水啊,在咱們大秦,‘老二’這個詞可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秦泗水想了想,搖頭道:“沒什麼特別的意思。”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秦雷道:“王爺,這是大殿下府上的一個先生讓小的轉交給您的。”

  秦雷接過來,看看落款,是一個叫孫離的。便打開讀了起來。這位孫先生把大皇子攻擊老三老四府邸的原委經過,還有大皇子經濟窘迫的原因,以及對老三老四家底分析原原本本寫在了信上。

  秦雷先是打眼掃過信紙,繼而發現上面有許多自己非常感興趣的東西。便一字一句的開始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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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想當年金戈鐵馬 氣吞萬里如虎

        據孫離說,大皇子對自己的神弓營被調動襲擊秦雷之事,事先毫不知情。等到知道時已經是臨近年根了。再加上為了向朝廷討要許諾已久的燒埋撫恤銀子,這才在年前匆匆趕回京城。

  神弓營被秦雷全殲,大皇子自然怒不可遏,他倒沒怨恨秦雷,畢竟殺人者人恆殺之,看慣生死的大皇子更明白這個道理。他惱火的是,竟然有人膽敢偽造自己的印信令箭,詐出了本來要回西河大營休整的神弓營一隊,最後令他們枉送性命。大皇子把數百條人命的債悉數記到那幕後黑手身上。

  大皇子進京後,見到了已經被關押在大牢中的神弓營統領,又拿到了偽造的印信令箭,之後證據一樣樣冒出來,最終指向老三老四。這才有了初八日馬踏兩王府那一出。

  最終卻沒搜到什麼證據,老大只能嚥下這個苦果。

  然後孫離告訴了秦雷,老大之所以拮據的原因——戶部一分燒埋銀子都不給,他只能傾其所有,把十幾年攢下的幾十萬兩銀子,全部拿出來撫恤了中路大軍。

  這種事情作不得偽,戶部確實沒有列支東征大軍的燒埋撫恤,這秦雷早就有所耳聞。而中路軍幾萬陣亡傷殘將士家裡若是真的拿到這筆撫恤,不消一個月就能傳遍天下。這孫離不可能開這種玩笑。

  秦雷撣著薄薄的信紙,閉目沉吟良久。過了一會才自言道:「這事情老頭子是知道的,說不定還暗中資助過老大,幾十萬兩換來十幾萬精銳之師的抵死效命。這買賣值得很啊。」

  秦泗水聽了,心中頗有感觸,若是半年前的殿下,定然會被武勇郡王的義舉感動的無以復加,九成九會把那十萬兩寶鈔還回去,說不定還會把自己荷包掏空,給大殿下添些善款。而現在的隆郡王,第一反應竟是尋找其中的利益所在,差別不可謂不大。

  秦雷收回心神,繼續往下看。他非常無奈,這個年代人寫字惜墨如金到每個字都有含義,若不仔細研讀,定會漏掉些什麼。還沒看幾眼,他的眼睛便瞪了起來,對秦泗水沉聲道:「發黃色信號,招沈冰過來。」

  秦雷的聯絡信號分五層,黑紅黃綠白,黑色是最高級,乃是十萬火急的意思,黃色在平時已是緊急信號,收到者除非在執行紅色以上任務,否則必須放下手頭的活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信號發出地。

  沈冰只用了一刻鐘便鬼魂一般出現在路邊的馬車上。這位秦雷的前侍衛長,也是秦雷最信任的幾個手下之一,現在統領京都密諜,在暗中窺伺秦雷感興趣的一切人物。

  秦雷看著越來越沉默的沈冰,淡淡道:「玉帶河上有一艘四季仙畫舫,找到它,若是有我們感興趣的東西,允許你先斬後奏。」沈冰點點頭,起身就要下車。

  秦雷突然叫住他,微笑道:「沈冰,別忘了還有陽光。」

  沈冰一愣,艱難的扯動嘴角,擠出一絲笑容,澀聲道:「確實有些忘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再堅持個一年半載,若還是不習慣,我會找人替換你的。」

  沈冰感激的點點頭,恭聲道:「屬下告退。」說完,便打開車門下去。

  秦雷望著沈冰消失的背影,有些愣神。他知道沈冰是一個善良的人,不喜歡在黑暗中生存,他需要陽光。然而世上事豈能盡如人意,秦雷喃喃道:「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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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這個小插曲,當秦雷一行到了老三老四暫時寄居的宅子時,日已正午,乃是家家戶戶午飯時間。

  府上管事的出來接著,石敢上前一問,老三老四竟然都外出訪友去了。原來這兩位早知道秦雷要來討債,一大早便躲了出去。

  秦雷聽石敢一說,無所謂道:「先進去歇歇喝口水吧,兄弟站了一頭晌,也都累壞了。」

  石敢領命而去,就要揮軍進府,此時裡面呼呼啦啦衝出百十號王府親衛,這些親兵個個神情彪悍,帶一股鐵血之氣,見宗人府府兵還不知死活的往裡沖,帶隊的馬臉統領『唰』地抽出腰間寶劍,向前一指。前排的親兵齊齊暴喝一聲,亮出雪亮的槍尖,頓時把有些虛張聲勢的府兵們堵在門口,不敢前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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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光遠的《新三國策》記載,宗人府設立之初,乃是為了將皇族從並立的門閥中拔高出來,造成皇族高人一等的事實,因而對府兵要求極其嚴格,儘是挑選皇家或其附庸家族子弟,訓練也極為殘酷,幾乎所有重大戰役都有參與。在開國一百年內,一直雄踞大秦第一強兵寶座。若不是那時三國激戰正酣,根本無暇它顧,秦家很有可能憑此強軍把國之權柄收回,完成皇帝集權。

  李光遠對當時在位的文帝沒有完成這一舉措頗有怨懟,這在講究『信史』的《新三國策》中極為少見,可見怨念之深。李光遠認為這位在位五十七年的長壽皇帝若能狠下心腸,不去顧忌太多的枝枝葉葉,以雷霆萬鈞之勢犁庭掃穴,定然已經大權獨攬。秦國萬不會出現如今這種不尷不尬的局面。

  機會稍縱即逝,宗人府府兵的輝煌是建立在宗族強大的凝聚力上,是靠皇族及其親族的鮮血澆灌出來的。一百多年後,人們回頭看大秦的歷史,駭然發現,因為不斷的流血,秦氏皇族竟已菁英盡喪,人口凋零。幾乎喪失了對各大門閥的壓倒性優勢。甚至可以說,府兵制度乃是後來皇室式微的重要原因。

  因而後來的皇帝皆不敢再派子弟兵上陣,近一百年下來,皇室的元氣倒是養回來了,可那支曾令人聞風喪膽的大秦第一軍,也退化成了眼前這支在長槍下畏縮不前的少爺兵。

  見到這一幕,秦雷微微不爽,從馬車上下來,分開左右,逕直來到那一排雪亮的長槍前。

  那位馬臉統領見到黑色王袍,知道是五殿下駕到,不敢托大,躬身施禮道:「卑職秦至武見過隆郡王殿下,恕甲冑在身不能全禮。」

  秦雷面無表情道:「你也姓秦?哪一支的?」秦至武恭聲答道:「乾德親王府的。」這是開國親王中的一支。

  秦雷淡淡道:「既是宗親,為何阻攔宗人府辦事啊?」

  秦至武面露難色道:「卑職奉王爺命守護王府,確實是職責所在,求王爺不要為難」

  秦雷把目光投向天空,幽幽道:「難道你真的活膩了嗎?」

  秦至武感受到秦雷語氣中的凜然之意,忽地想起他的赫赫凶名,喉頭抖動幾下,剛要說話……

  一支碧綠的竹杖憑空鑽出,在秦至武額前一分停下。秦至武看著近在咫尺的馴逆杖,撲通一聲,跪在地下。

  誰不知馴逆杖有三不打,除此之外全都打。

  秦雷憐憫的看著他,輕聲道:「看你也是我皇族中一條漢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便給你一個讓開的理由,讓開。」聲音不大,但語氣不容拒絕。

  跪在地上的秦至武面色陰晴不定,盤算片刻後,垂首嘶聲道:「讓!」

  一聲令下,親兵齊刷刷的收起兵刃,列在兩旁,怒目而視著囂張入府的宗人府兵。

  黑衣衛們護著秦雷進了大廳,在正座坐下。不一會,就有兩個府兵凶神惡煞的壓著已經癱軟如泥的管事進來,摜在地上。

  秦雷望著死狗般蜷在地上的管事,沉聲道:「先脫下褲子來閹了!」兩個黑衣衛立刻上前,就要解那管事的褲帶。管事的本想裝傻拌癡混過去,至不濟挨頓好揍也勉強能捱過去。哪想到這位爺二話不說,上來就要斷人本錢。眼見著兩條大漢目露獰笑的撲了上來,再顧不得裝癡,騰地坐起來,雙手交錯著倒爬退去。口中大喊著:「王爺。我乃世襲子爵,刑不上大夫啊!」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18 PM

第一二七章 綾羅綢緞洞中藏

        黑衣衛們沒有絲毫停頓,把管事的一腳踹倒,一個按住他的上身,另一個抓住他的褲帶,用力往下一拉。管事的棉褲被一扯到底,兩條清潔溜溜的大腿便露了出來。

  這兩個黑衣衛把管事的死死按住,又有一個面容猥褻小老頭手持明晃晃的小鏟湊了過來,先是伸出粗糙的舌頭在鏟面上舔了舔,然後猛地把小鏟向管事的兩腿之間剁下。

  管事的眼見著鋒利的月牙小鏟帶著風聲朝自己的命根砍來,哪能不魂飛魄散?倏地感覺兩腿間一涼,肝膽俱裂間不由後門一鬆,竟是失禁了。

  兩個黑衣衛,還有客串淨身師的秦泗水齊齊跳開,面帶戲謔之色的看著在地上無力抽搐的可憐管事。只見他下身滿是黃白之物,卻沒有鮮血流出。原來秦泗水只是虛晃一槍,並沒有真下死手。

  騷臭的味道瀰漫房間,把秦雷熏到了西廂房。大口呼吸幾下新鮮空氣,這才緩過勁來,笑罵道:「泗水,你這也算是本色演出吧?太逼他娘的真的了。」

  跟著秦雷久了,秦泗水對他的古怪詞彙早已瞭然,訕訕笑道:「俺是演啥像啥,要不下次讓俺演個劍客,保準更逼……那個真。」

  兩人嘻笑間,有黑衣衛把已經沖洗乾淨、穿上褲子的管事死狗一般拖了過來,還是往地上一摜。這次管事的觸電一般爬起來,搗蒜般磕頭道:「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秦雷看著瑟瑟發抖的管事,微笑道:「非得讓咱們泗水大爺發飆才老實。說吧,你家主子的金庫在哪?」孫離在信中提到,老三老四掌握皇家收支用度五年之久,貪墨金銀不計其數,偏偏兩人一個經營得法、讓內府收入連年增長,一個安排有度、令各宮各府交口稱讚,昭武帝既恨其貪又愛其才,想必這也是暗示秦雷狠狠敲打二人一番的原因。

  管事的搖頭不迭道:「小人只是個下人,哪能知道那些機密呢……」

  秦雷鼻子裡發出『嗯……』的一聲,兩個黑衣衛惡狼般的撲上來,又要扒管事的褲子。驚魂未定的管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拍打地面叫喊道:「我說我說,求求你們別玩我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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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猜測的沒錯,作為老三老四不在家時的大總管,還可以調動親衛,定是老三老四親信中的親信。不可能對老三老四的秘密絲毫沒有察覺。

  若是兩位殿下知道秦雷是如此的簡單粗暴、陰損毒辣,想必會帶著可憐的管事一起躲出去。

  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管事的心防崩潰之下,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老三老四那點見不得人的事抖了個乾乾淨淨。收穫之大出人意料,這賤人居然連老四床底間的怪癖都知道。聽的秦雷膽戰心驚,眼光不時瞟向埋頭記錄的秦泗水。

  半個時辰後,管事的已經吐無可吐。秦泗水上前請示如何處理,秦雷笑道:「人的腦子是很有意思的,很多一時想不起的東西,只要有什麼一觸動,就能回憶起來。這可是一本活字典,帶走好好養起來。」說完,對一遍侍立的石敢沉聲吩咐道:「方纔他供出的九個地方,你帶著這些府兵去城內四個,老三老四必然會來阻止,與他們糾纏住,不要怕,拖得越久越好。」石敢領命而去。秦雷甚至想把打狗棒一道給他,無奈這東西不是在誰手裡都有威力的,只好作罷。

  秦雷又對秦泗水吩咐道:「發紅色令,命石猛拿下西郊老槐樹莊那處宅子。命石勇拿下北郊錢家莊那處宅子。命馬南拿下南郊柳樹莊那處宅子。命館陶先生著人拿下東郊羊腸村那處。限時兩個時辰,日落前必須感到鍾家村匯合。」秦泗水領命而去。

  然後朝剩下的黑衣衛們笑道:「咱們也去打家劫舍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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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後,京都西郊的侯家莊。

  秦雷望著面前高大的院牆,氣派的大門嘖嘖有聲道:「看見什麼叫有錢沒?人家七處明宅被燒了,還有九處如此闊氣的暗宅。」

  一邊的秦泗水湊趣道:「說不定還有幾處那管事的也不知道的呢。」

  秦雷點頭道:「有理。」說著右手抬起,輕描淡寫的一揮。黑衣衛們有條不紊的佈置好防禦,八個牛高馬大的黑衣衛抱著道旁一丈高的栓馬樁,呼喝著朝大門撞去。

  「轟隆」一聲巨響,猛烈的撞擊下,大門應聲而倒。外面的黑衣衛便魚貫而入。裡面的看守還未來得及反抗,便被掀翻在地,捆成了幾個大粽子。

  秦雷出奇的沒有跟著湊熱鬧,當看到大門倒下後,便回到車廂裡。方才被財富的誘惑迷了心竅,直到現在冷靜下來,才意識一個重要的情報被自己漏掉了。

  那個爆料的管事乃是老四的總管,他曾經跟著老四見過一個帥的一塌糊塗的白衣公子。過了幾天,就發生了古州城外的襲擊事件。

  秦雷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位帥的慘絕人寰的公良雲辭。一定是他!秦雷恍然明白過來,公良羽不是為情所傷而離開東宮的,一定是那個女刺客失蹤嚇跑了他。秦雷不禁有些佩服公良羽。如果他真是國外間諜的話。那這位不惜犧牲色相的美男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堂而皇之成為太子爺的入幕之賓,大搖大擺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

  也只有這樣的絕世美男才能讓那女刺客遭受百般折磨之下,仍心甘情願的為他保守秘密。

  這些念頭在腦海間閃現,來不及懊惱自己的燈下黑,大聲道:「秦泗水!」外面看熱鬧的秦泗水趕緊爬進車裡,聽候吩咐。

  秦雷張張嘴,又無奈的閉上。這公良羽既然驚走,必然不會等在中都讓自己抓,恐怕早已離開京畿地界,不知又跑到哪裡招搖撞騙去了。不過秦雷不相信這位花一樣的男子會就此銷聲匿跡,他一定會再生是非的。

  下次你就不會這麼好運了。想到這裡,秦雷心情又好起來,起身笑道:「走,咱們去看看收穫如何。」

  當秦雷進入這間宅子,發現院子中央已經堆起了近一丈高的小山,儘是些綾羅綢緞、玉器古玩。還有侍衛從隱藏在柴垛下的暗窖內源源不斷往外運。

  秦雷望著滿眼的財帛,咧嘴笑道:「這下能在館陶面前直起腰板來了。」一邊的秦泗水更是兩眼瞪得溜圓,喃喃道:「這兩位爺真是血有錢了,不會把內庫搬到家裡來了吧?」

  秦雷自己齷齪可以,但看不得別人也這樣。一巴掌拍在秦泗水腦後,笑罵道:「趕緊登記,再發呆全讓你吃下去。」秦泗水摸著後腦勺嘿嘿笑著忙碌去了。

  秦雷叫過這支黑衣衛的隊長馬侃,肅聲道:「按照條例,抄家所獲你們可以得幾分?」

  馬侃恭聲答道:「十五得一。」

  秦雷森然道:「起碼也是兩萬兩之巨了,你去說一下,若還有人手不乾淨,絕不法外容情。」馬侃領命而去。

  秦雷的各項條例,無不貫徹著『分享』這一理念,凡有所獲,每人必有所得。當然出力多的多得,出力少的少得。

  這些資財會由賬房清點入庫,每人應得的份例會隨著每月的俸祿下發。在現場是嚴禁任何人藏私的。一旦發現,一律沒收資財、逐出衛隊、永不敘用。

  還是秦雷反覆強調的那句話:「孤賜你的誰也奪不走,孤不給你的,不許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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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清點完畢,又有侍衛從院子裡的石磨下挖出兩箱金子,引來一陣狼嚎。激情又被點燃,侍衛們瞪著血紅的眼睛,恨不得挖地三尺,再找到些什麼。

  秦雷看了看日頭,對馬侃吩咐道:「裝車!一刻鐘內撤離。」

  馬侃有些不捨,但秦雷日復一日灌輸的『一切行動聽指揮』的戒律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他朗聲道:「喏!」然後扯著嗓子喊道:「所有人停下手中活計,開始裝車!一刻鐘內撤離。」

  黑衣衛轟然領命,將滿院子的財帛搬到外面,足足裝了四大車。把外圍警戒的衛士們看的瞠目結舌。

  不到一刻鐘,秦雷的車隊緩緩駛離侯家村,往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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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明月別枝驚鵲

        秦雷這一隊離鍾家村最遠,到的也最晚。秦雷看著館陶領著石勇幾個迎上來,不由欣喜道:「不錯,沒有被金銀財帛迷花了眼。」

  聽到秦雷這句誇獎,眾人很是歡喜。館陶撚鬚笑道:「請王爺過目。」秦雷哈哈笑道:「同去,同去!」便在幾人簇擁下,走向密林邊停著的十幾輛大車,查看這次傾巢出動打劫的戰利品。

  這十幾車財物中,竟有五車黃金,共計十萬兩,折成白銀,就是一百五十萬兩。再加上各色絲帛玉器、古玩字畫,據館陶粗略估計,總值不會低於三百萬兩白銀。

  經過這段時間的困頓,秦雷已經清楚這些數字意味著什麼,要知道大秦一年的歲入不過一千七百餘萬兩。這兩兄弟短短幾年功夫貪墨出偌大家業,還能保證內庫連年增長,確實令人肅然起敬。

  清點完戰利品,秦雷長舒一口氣,與館陶進林中說話。

  此時夕陽近山,將樹林染得紅彤彤。秦雷望著被樹枝切割成一片片的落日,聽館陶在背後輕聲道:「我們能留下多少?」

  秦雷沉吟道:「最多一半。」

  館陶有些可惜道:「一百五十萬兩倏地送出去,有些可惜。」

  秦雷轉頭望向館陶,爽朗的笑道:「先生著相了,應該說我們白得了一百五十萬兩,外加向老頭子賣了好,天底下哪找這樣好事去?」

  館陶一想也是,自嘲道:「屬下是財迷心竅了。」

  秦雷溫和地笑道:「先生是被王府雜務所羈,本王要說一聲抱歉啊。」

  館陶灑然笑道:「王爺此話,屬下受之有愧。館陶空活幾十載,再不做些事情,就要終生一事無成了。」

  秦雷笑笑,繼續道:「待會我們就分開,你帶石勇和馬南南下,走水路把東西直接運到秦奇那。我帶其餘人把剩下的東西趁黑運進宮裡去。」

  館陶拱手領命,兩人出去後,卻看著七個黑衣衛面如死灰的跪在林邊。秦雷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一邊站著的石敢,石敢單膝跪下,面色羞愧道:「啟稟王爺,方才檢查,這七個兔崽子有夾帶。」

  秦雷『哦』一聲,平靜問道:「多少?」

  「最多的有一把首飾,最少的有一個金元寶。」

  秦雷輕歎一聲道:「倒是不多,看來還沒有完全昏頭。」

  石敢似乎聽出一點希望,小意道:「他們只是一時糊塗,屬下會嚴加管教的。」

  秦雷搖頭道:「你管不著他們了,他們再也不是你的屬下了。」

  石敢聽了,頹然道:「屬下確實不能勝任此職,甘願接受殿下處罰。」

  秦雷並不理會,大踏步越過他身邊,走到跪在地上抹淚的七人面前,沉聲道:「誰告訴孤,你們是怎麼想的?」

  打頭跪著的一個囁喏道:「俺看那首飾好看極了,想俺沒過門的媳婦帶著一定美死了。就鬼迷心竅的塞到懷裡了。」

  秦雷點點頭,又望向其餘幾人,也是各有理由,不是想著家裡婆娘月子裡身子弱,就是娃娃正長身體,一個個都讓人同情。

  秦雷強抑著怒氣,閉目聽著幾人的辯解。等他們都說完,他突然睜開眼,像一頭憤怒的雄獅死死瞪著地上的七人,咆哮道:「狗屁!你麼這群混蛋。一群狗苟蠅營的混蛋。」

  他有些顫抖的伸出右手,指點著幾個被他唬地臉色慘白的黑衣衛,憤怒道:「你們難道不知道有二十萬兩的分成在等著你們?你們難道不知道最多半年,你們每一個都有可能成為小隊正、中隊正、甚至是大隊正嗎?難道這些還不能抵消你們心中的愚蠢嗎?」說著,暴怒的秦雷一腳把身邊跪著的衛士踹飛出去,又給了身邊另一個衛士一記凶狠的耳光,直接把他扇飛出去。

  邊上的館陶和一眾屬下第一次見秦雷暴怒若斯,都嚇得不敢上前勸解。秦雷又打倒兩個衛士,才漸漸從狂躁的狀態中平復下來,有些低沉道:「你們都是隨我起家的弟兄,孤一直把你們當成手足一般對待。也曾想著讓你們將來都能封妻蔭子,風光到老。看來這只能是個幻想了。」

  幾人這才聽出秦雷語氣中的決絕之意,大驚失色道:「教官不要啊……我們甘願受罰,求求您別趕我們走啊……」

  秦雷的手指挨個點過七人,慘笑道:「虧你們記得『教官』,我從乾州山裡就讓你們每日背誦的條例卻背到了狗身上。」

  說完,長歎一口氣道:「我們患難一場,孤也不會虧待你們,到了榮軍農場,再把家人接過去,好好過幾年安生日子,等解密期一過,你們想去哪都隨便。」

  十年的解密期……

  七人哀號著爬到秦雷身邊,乞求他的原諒。秦雷眉頭一皺,馬南便帶著衛士把七人架住。幾個人掙扎不已,其中一個嘶聲道:「王爺那天不是原諒石猛了麼?怎麼到我們這點小錯就要如此重處呢?」

  馬南聞之大怒,正反給了他兩個大耳光,痛罵道:「按條例你們都是死罪,現在只讓爾等提前退役,還不知足嗎?」說著又要責打一番。

  秦雷拉住馬南,平靜看著鼻青臉腫的衛士,淡淡道:「石猛是犯錯,你們是犯罪,這有質的區別。況且本王對諸位領隊傳達過,此次絕不法外容情,難道你沒有聽到嗎?」說完,再不理如喪考妣的幾人,逕直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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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這件事情,秦雷一行晚了半個時辰才到西安門下,此時已是月明星稀,城門早已關閉良久。

  秦泗水過來請示,秦雷不耐煩道:「叫開城門。」秦泗水心中叫苦,中都城的城門是那麼好叫嗎?可這位爺自從上車後便一直拉著個臉,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秦泗水也不敢多嘴,只得硬著頭皮到城門下大喊道:「守城的官軍聽著,此乃宗人府右宗人隆郡王殿下,命爾等速速開門,不得有誤。」

  古怪難聽的聲音在寧靜的夜晚異常刺耳。不一會,城頭上亮起幾隻火把。一個離奇憤怒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叫秦雷出來說話!」

  車廂裡的秦雷懶得理會,對秦泗水吩咐道:「告訴他,想見本王就下來說話。」

  秦泗水只好回去喊話,城上人聽了,怒罵道:「秦雷,孤與汝不共戴天。」說完,城上就沒了動靜。

  秦泗水有些尷尬的站在城下,見城上連火把都沒了,這才跑回去,小心問道:「王爺,他們會不會開門?」

  秦雷不理會他,兀自想著心事,自己以兄弟義氣治軍,不可避免有親有疏,本來公平合理的事情,落在別人眼裡也是有偏有向。若是那日不是石猛,而是馬南或石敢,今日斷不會有人提及。館陶先生提醒過多次為上者不可與屬下過於親近,秦雷只當耳旁風,此時看來確實如此。秦雷喃喃道:「孤王孤王,孤獨的王爺……」

  秦泗水一時沒聽清王爺嘟囔什麼,想要支起耳朵,仔細聽明白。卻聽得身後『唔嚕嚕』的悶響,最左面的西雲門竟然真的緩緩打開。秦泗水驚奇道:「王爺,這門真開了!」秦雷並不驚奇,起身整一下王袍,出了馬車,上了邊上一匹烏黑的駿馬,正是那匹『烏雲』。

  西雲門洞開後,一隊持戈兵士打著火把從裡面衝出,把秦雷一行團團圍住。黑衣衛們毫不示弱的紛紛抽出兵刃對峙。秦雷彷彿沒看見場中針鋒相對的情形,對著門洞中剛出來的一騎輕笑道:「好亮的佛爺痣,原來是四哥專門為小弟開門來了。太客氣了。下不為例啊。」

  圓臉的老四硬生生被氣成了長臉,哆哆嗦嗦剛要開口,秦雷又搶著道:「諸位軍士,這裡是要進呈陛下的賊贓。想必諸位還不知道吧?看這是什麼?」說著又無恥的祭起綠油油的馴逆杖,示威似的點了點。

  碧竹杖一出,兵士們都有些畏懼,但仍強撐著維持隊形,依舊把秦雷等人圍在中間。

  老四放聲大笑道:「想不到吧,比起你的馴逆杖來,他們更怕本王……」,笑畢,陰森森道:「拿下!」

  兵士們慢慢的合攏上去,眼看就要與外層護衛短兵相接。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22 PM

第一二九章 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眼見著便要喋血城門,秦雷突然大喝一聲道:「皇甫戰文何在!」把剛要廝殺的雙方震得一愣。霎那間城門前裡靜下來,便聽到不遠處一聲暴喝回應道:「末將在!」隨後腳步聲大作,眨眼間,身著明黃鎧甲的太子衛軍又把老四的兵士團團圍住。

  老四望著策馬從門洞中出來的甲冑將軍,惱火道:「皇甫戰文,你來跟著湊什麼熱鬧?」

  皇甫戰文把頭盔的護面扶起,手握寶劍向老四行禮道:「回簡郡王的話,末將奉皇命借隆郡王殿下進宮。」

  火光下,皇甫戰文手中那把華貴的寶劍異常耀眼。

  老四咬牙切齒道:「天子劍!好好好!!」又仰面乾嚎一聲:「天啊!你不公吶!」言畢,也不管自己的兵士,失魂落魄的打馬奔回城裡。

  剩下的兵士見主子跑了,立時沒了爭強的勇氣,都望向自己的統領,那統領已經不是早上的秦至武,而是一個高瘦的中年人。他向皇甫戰文拱手道:「皇甫將軍,我等皆是奉命行事、況且沒有釀成大錯,還望將軍格外開恩。放我們過去吧。」

  皇甫戰文沒有搭理他而是恭恭敬敬的向秦雷行禮道:「末將來遲,讓王爺受驚,還請恕罪。」

  秦雷微笑道:「剛剛好。」秦雷出城前便派了衛士去通知皇甫戰文前去皇宮報信。等他回城前便已接到衛士回報,皇甫戰文已經領了皇命,暗中埋伏在西安門,準備接應秦雷。

  是以秦雷才敢大搖大擺的帶隊直入中都城,根本不顧及老四的伏兵。

  太子衛軍把簡郡王府的親兵驅逐到兩邊,給秦雷一行讓出空當。皇甫戰文這才能過來與秦雷說話,兩人跟著緩緩進城的車隊,慢慢的走著。

  秦雷有些奇怪的問道:「城門司的人活膩歪了嗎?把京都西門就這麼閃給我四哥?」

  皇甫戰文輕聲道:「回王爺,西城門司的城門官乃是四爺的妻弟。」

  秦雷瞇眼道:「這麼說,你早料定老四會在西安門外等我。」

  皇甫戰文早見識過這位殿下翻臉如翻書的功夫,忙不迭小聲分辯道:「聖命不敢違。」

  「聖命……」秦雷輕聲重複道,便再也不說話。這老頭子到底想幹什麼?攛掇自己兒子窩裡鬥很好玩嗎?似乎這天下還沒到太平到需要猴戲為帝王解悶的地步。秦雷有些摸不著頭緒,索性拋在一邊先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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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長水閣內,軟榻上的昭武帝放下手上的奏章,揉著發澀的眼睛,對恭敬行禮的秦雷道:「起來吧,歲月不饒人啊,才看了多會折子啊,眼就受不了了。」

  秦雷忙恭聲道:「父皇春秋鼎盛,如日中天。不過是白日裡操勞過了,還是要保重龍體啊。」

  昭武帝捋了捋鬍子,淡淡道:「你這孩子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秦雷嘿嘿笑道:「都是父皇教導的好。」

  昭武帝終於被逗笑,輕罵道:「現在京裡傳說咱們皇家出了個臉皮堪比太尉丞相的青年俊彥,朕看你受之無愧。」

  秦雷訕訕笑道:「卻是有些謬讚了。」

  昭武帝一時有些無從張口,過了好一會,才正色道:「此次收穫如何呀?」

  秦雷忙從袖口抽出一份奏折,呈到昭武帝面前,又退回去恭聲道:「兒臣按照幾個哥哥府上申報的數額前去追繳,經查實,大哥府上確實拮據,兒臣斗膽給他留了五千兩柴米錢,其餘的全部充作罰款。」

  昭武帝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三哥四哥兩家更是淒慘,宅子都燒成白地,什麼都沒剩下,兒臣更是不忍,是以一分銀錢也沒取。兒臣無能,請父皇責罰。」雖然在老三老四身上大發利市,卻不能明說,這叫巨額財產不能說明來源。

  昭武帝放下沒什麼意義的奏章,輕聲問道:「城內的四處報上來有個三十萬兩之巨,城外的那幾處呢?」

  秦雷一聽,怎麼這麼少?此時車隊還停在皇宮外,秦雷有些拿不定是否要少報個一百萬兩。心念電轉間,想到自己與館陶說過的話。便坦然道:「兒臣一共找到一百五十萬兩之巨。」

  昭武帝本來耷拉著的眼皮兀然抬起,雙目直直的盯著一臉坦蕩的秦雷,有些意外道:「這麼多?」他確實是在試探秦雷,城裡報上來的數是六十萬兩,據卓老太監估計,城外少說有一百萬兩。若是秦雷報的少於這個數,應該就是他黑下了那部分差額。

  秦雷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條,呈給昭武帝,上面詳細記載了五處宅院的所得。昭武帝打眼看了一下,便把紙條湊近燭火點著。看著越燒越短的紙條,昭武帝喃喃道:「想不到朕的兒子個個精彩。著實令朕欣慰啊。」

  秦雷發現自己根本摸不透這位帝王的心思,只能把他的一言一行仔細記下來,回去與館陶慢慢參詳。

  昭武帝隨手把燃盡的紙條扔進痰盂中,有些意興闌珊的對秦雷道:「你趕明找找你那外公,把這些財物換成現銀,送回來一百三十萬兩就行。」言外之意,多出來的那些,就算賞你的了。

  秦雷面色歡喜的應下,心中卻苦笑不已,他昨天就打聽過,這種銷贓似的買賣,一般是要折讓兩成的。也就是說一百五十萬兩財物最多能換回一百二十萬兩現銀。若不是秦雷與沈家的關係,還要倒貼十萬兩進去。

  正事說完,昭武帝有些意興闌珊道:「今天夜裡你就歇在這,明天好好陪陪永福,這丫頭想你想得緊。」

  秦雷趕緊應下,心道,確實對不住永福。

  一夜無話。

  秦雷知道永福睡眠少,起得很早。第二天清晨,草草用過早膳便往翠竹林趕去。

  隔著老遠就聽到久違的琴聲傳來。秦雷調整下呼吸,放慢腳步,唯恐驚動了彈琴的姑娘。

  人說近朱者赤,秦雷跟著永福聽了段時間的古琴,已經好歹能分辨出彈琴者的水平和心境了。

  只聽琴聲清雅柔和,有七分從容三分自如。秦雷心中訝異,幾日不見,怎麼妹妹的心境大變,莫非自己的魅力真的超乎想像?讓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秦雷輕手輕腳轉過竹林,透過支起的窗戶,往裡一看,不禁呆住了。

  那具熟悉的古琴前,端坐著一位身著鵝黃留仙裙的女子,只見她天鵝般的粉頸低垂著,瀑布般的青絲簡單的打成一個結,自然的垂在腦後,順著那優美的肩披散下來。一雙修長瑩白的玉手在琴上隨意的劃過,行雲流水一般,絲毫不沾煙火氣。

  因為垂著頭,秦雷並沒有看清她的面容,但自己無法抑制的劇烈心跳告訴他——這便是上元夜那位驚鴻一瞥的姑娘。

  秦雷就這樣靜靜的站著,欣賞著她渾然天成的彈奏,一時有些癡了。

  姑娘一曲終了,優雅的抬起頭,立時看到傻站在那的秦雷,小口驚訝的微張,那雙剪水雙瞳也輕輕地瞪了起來。

  秦雷見到她仙女謫落般的表情,十分歡喜,也咧嘴朝她笑笑。

  姑娘的失神祇有一瞬,轉眼就恢復了那種出塵的優雅。她裊裊婷婷的起身,向秦雷福一福,輕聲道:「民女見過五殿下。」

  秦雷有些尷尬的撓撓頭,吭哧道:「好……哦,免禮。」

  這時,一遍躺椅上傳來一陣嬌笑:「哥,你害羞了。」

  秦雷心中大喜,心道,解圍的來了。便朝躺椅上慵懶臥著的永福笑道:「你這小丫頭,身子一見好就開始犯貧。著實該打。」

  兄妹幾日不見,自由些想念,免不了要鬥鬥嘴。

  黃衫女子在一邊微笑的聽著,在他們說話的間隙,朝兩人輕施一禮,柔聲道:「二位殿下慢慢聊,民女去後堂看看藥煎好了沒。」說著便告罪離了外間。

  待那美好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秦雷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她是哪家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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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章 帷幕徐徐拉開(上)

    蜷在躺椅上的小姑娘聽到哥哥的問話,嘴巴微微撅起,泫然欲泣道:「哥哥還不知道人家叫什麼,就開始不心疼永福了。」

  隨著天氣轉暖,永福的身子有所好轉。也有些閒情去開開哥哥的玩笑,再小小的八卦一下。

  秦雷在椅邊坐下,輕輕揪一下永福好看的小瓊鼻,寵溺道:「若不心疼我家小永福,大清早巴巴地趕過來作甚?你可好些了?」

  永福舒服的『嗯』一聲,細聲慢語道:「這陣子沒那麼難過了,只是還沒有力氣。」

  秦雷為她輕輕理了理鬢角,柔聲道:「慢慢來,等葉子綠了,你的身子也就有勁了。」

  永福微微點頭,用冰涼的面頰蹭了蹭秦雷火熱的手指,憧憬道:「等永福身子好了,父皇就能答應哥哥帶永福出去玩了。」

  兄妹兩個又說了會、話,永福見秦雷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終不忍心作弄。瞇著好看的眼睛微笑道:「那位姐姐是東城李家的大小姐。」

  秦雷驚奇道:「李家?不會吧……」

  永福見秦雷嘴巴張的老大,知道他想岔了,掩嘴輕笑道:「不是西城太尉府,是東城一門九卿的李家。」

  秦雷試探著問道:「就是李光遠他們家?」

  永福點頭道:「正是李大人的千金。」然後又調皮一笑道:「芳名卻不能告訴哥哥,不然姐姐要怪罪的。」

  秦雷也知道,此時女子的閨名是不能隨意告訴男子的,嘿嘿笑幾聲。又問道:「她怎麼會在宮裡?」

  永福伸出小舌頭,扮個可愛的鬼臉,搖頭感慨道:「話裡話外繞不開李家姐姐了。小妹好生羨慕啊。」

  秦雷見永福性子日益開朗,心中高興,嘴上卻凶狠道:「若是再調笑為兄,看我不把你的小屁股打成八瓣。」

  話音未落,就見永福在朝自己使眼色。從她黑亮的瞳孔中,秦雷看到一個黃色的身影端著藥罐往這邊走來。忙坐正身子,狀作和藹道:「永福啊,要注意身子,吃好喝好睡好……」

  黃衫女子款款過來,把藥罐放在躺椅邊的小機上,用毛巾墊著掀開蓋,裊裊白氣帶著一陣清香散發出來。她舀出一盅,奉到永福面前,柔聲道:「殿下,藥膳熬好了。」

  永福笑著接過,柔聲道:「謝謝姐姐。」又對秦雷誇讚道:「小妹這身子見好,多虧了李家姐姐的藥膳調理呢。」然後彷彿自言自語道:「李家姐姐仙子般的樣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煲的一手好藥膳。真是叫小妹自愧不如啊。」

  李家小姐溫柔笑道:「殿下說笑了,您才是瑤池仙子般的人物。這樣說民女卻是作弄了。」

  秦雷知道永福在開自己玩笑,雖不知往日裡清清雅雅的妹妹哪來的如此興致,也只好裝糊塗糊弄過去。

  服侍永福吃完藥,李家小姐收拾起藥罐,向兩人福了福,又從從容容的退到後堂。

  秦雷又陪永福說會話,見她吃了藥有些睏倦,便起身告辭。永福招手讓他湊近些,在他耳邊輕聲道:「李家姐姐一時出不了宮,哥哥可要常來啊。」說著,在秦雷耳垂輕輕一咬,憤憤道:「不過不許跟妹妹說話的時候還想著李家姐姐。」

  意識到自己舉動有些荒唐,永福雙手捧住發燙的面頰,把小臉埋進錦被裡,嗡聲道:「小妹恕不遠送。」

  秦雷毫不在意的哈哈一笑,輕輕拍了拍永福的香肩,轉身離去了。

  待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永福才從錦被中露出笑臉,目光迷離的望著秦雷,輕聲呢喃道:「一個黛玉姐姐還不夠嗎?」

  ~~~~~~~~~~

  秦雷昨夜便跟昭武帝請了旨,從永福宮出來後,去太后、瑾妃那裡請安。陪老太后說會話,又在瑾瑜宮用過飯。知道秦霄已經開始進學,秦雷生怕老七問自己什麼《千字文》《百家姓》之類的,隨便誇讚小傢伙幾句,便落荒而逃了。

  等秦雷坐上馬車,秦泗水問道:「王爺,咱們回府還是去哪?」

  秦雷把頭往椅背一靠,輕聲道:「去老爺子那。」

  秦泗水趕緊對車外的把式道:「去沈府。」

  ~~~~~~~~~~~

  一刻鐘後,車隊停在沈府門口。門子認得秦雷的車駕,趕緊一邊吩咐通報,一邊小跑著接下秦雷,迎進去。

  秦雷剛進大門,就看見一個身穿淡青長衫的英俊青年迎了過來。青年看見秦雷,緊走兩步,開懷笑道:「小弟可把表哥盼來了。」

  秦雷也朗聲笑道:「子嵐,幾日不見,你嘴巴又甜了些。」來人正是沈家大少爺,沈子嵐。

  兩人寒暄一番,沈子嵐笑道:「表哥,咱們進去吧。爺爺正在屋裡等著呢。」按理說,沈老爺子只是侯爵,應親自迎接秦雷才是。但秦雷說:「一來您是我的外公,二來沈家對我有大恩。若是還讓外公在門口迎接,不孝至極不說,還讓人笑話。」沈老爺子也沒有說什麼,便隨了他的便。

  是以沈老太爺只是站在書房門口笑吟吟的等著秦雷。

  秦雷見到精神矍鑠的白鬍子老頭,小跑兩步,嘿嘿笑道:「您老在屋裡等著就行,還出來幹什麼?」語氣親熱熟稔,渾不像才見一面的樣子。

  老爺子很吃他這套,捋鬚爽朗笑道:「殿下,可曾用過午膳?」秦雷笑道:「在母妃那用過。」兩人說笑著進屋,分主賓坐下。

  幾句寒暄後,秦雷道明來意。老爺子大手一揮,豪爽道:「過會叫子嵐帶人過去盤點一下,按原價給你。」

  秦雷搖頭道:「使不得,一百三十萬兩足矣。不能讓咱家吃虧。」又輕笑道:「外公莫擔心,孩兒這會有得賺。」

  沈老爺子笑道:「這些小事,你想怎樣就怎樣。不夠再來找外公要。大錢沒有,百八十萬兩的零花還是掏得出來的。」

  秦雷終於對富可敵國這個詞有了比較感性的認識。在秦國時,沈洛說自己十六年來積累了八百萬兩資財,秦雷那時還沒什麼感覺,現在才知道門閥之福,堪比國庫。

  謝過老爺子後,秦雷輕聲道:「孩兒有幾個問題苦思不得其解。」

  老爺子撚鬚道:「不妨說出來咱爺倆參詳參詳。」

  秦雷點頭沉吟道:「父皇曾對我言道:太尉府佔了大秦七成兵鋒。孩兒不解為何他們佔據如此優勢,還不……」

  沈老爺子哈哈笑道:「殿下真是敢說。也罷,就讓老頭子說道說道。」

  端起茶盞,輕啜一口。老爺子悠然道:「你可知十七年前,這大秦軍界的牛耳由誰執掌?」

  秦雷湊趣道:「莫非是咱們沈家。」

  老太爺被他逗笑,咳嗽道:「咱們沈家代陛下掌御林,不過是這幾年的事情。之前可是連軍隊的邊都沒摸到過。」

  秦雷訕訕笑道:「我也就是一猜,您繼續說。」

  老太爺頷首沉聲道:「自古以來,誰的兵強馬壯,誰就是大王。十七年前,先帝爺掌握六成軍力便已經坐穩江山。那時候甚至皇甫家都比李家掌握的軍力要強一些。」

  那時的秘辛,由經歷過那些事情的人說出來,自然更真實一些。秦雷認真的聽著,唯恐漏掉什麼重要的片段。

  老太爺有些感慨道:「十七年前的事情,乃是我大秦二百年來最慘烈、也是最恥辱的一段。先帝在時,國力蒸蒸日上,軍力更是天下無敵,再加上先帝又英明神武,是以舉國上下只有一個想法就是『三分一統』。為了這個目標,門閥間默契的講和了,文武之間也密切的配合著。朝野上下生機盎然,令人振奮不已。那真是老夫一生中最痛快的日子。」

  秦雷知道這是說故事的人最愛用的先揚後抑,重點卻是在後面的『抑』上。

  果然老太爺轉而失落道:「經過十年籌劃,我大軍終於要揮師東進,準備一舉滅齊。可就在這時,先帝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直到龍馭賓天也沒有再醒過來。而那時先帝春秋正盛,也沒有想到立儲。一時間群龍無首,幾個實力伯仲之間的殿下為大統展開你死我活的拚殺。」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23 PM

第一三一章 帷幕徐徐拉開(中)

    「先皇的幾個兒子個個都非易與之輩,皆有一批追隨者。比較起來,咱們陛下當時反倒有些不顯山露水,是以沒有摻和進奪嫡,而是在京裡笑看風雲。」

    秦雷輕笑道:「想必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了。」

    沈老爺子頷首道:「說得好,這八個字形象啊。幾位殿下協商不成,便各自領軍廝殺起來。那些門閥有的參與進去,有的冷眼旁觀。一時間大秦境內烽煙四起,一片狼藉。」

    秦雷有些鬱悶道:「然後東齊南楚便聯手伐秦,是嗎?」

    老爺子點頭道:「現在看來,當初陛下離奇駕崩的背後,就有南楚密諜的影子,趙無咎和諸烈乃是虎狼之輩,一直就在等待我大秦內亂的那一天,豈能錯過。兩國傾盡全力,試圖畢其功於一役。」

    雖然是十幾年前的事情,秦雷還是有些後怕道:「當時我大秦面臨的可謂是滅頂之災啊。」

    老爺子喝口茶水,有些激動道:「對幾位殿下的行為,世家們終於憤怒了。一直隱忍不發的李家和皇甫家此時登高一呼,自然應者雲集。大秦門閥積攢二百年的力量在那一刻爆發,瞬間湮沒了幾位兀自爭鬥不休的殿下,結束了這場紛爭。」

    秦雷知道他也是沈閥之主,如此描述正反兩方也算合情合理。

    沈老太爺繼續感慨道:「幾位殿下兵敗被俘後,皇甫家和李家都有問鼎之心。當時處於最衰弱狀態的皇家眼看要遭受滅頂之災。此時文莊皇太后、當時地莊賢妃站了出來,她老人家敏銳的察覺到皇甫與李家不可能短時間決出勝負,在外敵壓境下只能勉強並存。於是她找到當時兩方爭相拉攏的文官領袖文彥博,對他說了一句:『二婦之間難為姑』。就讓這位所謂的大秦第一智者佩服的五體投地,從而沒有投向任何一方,而是提出擁立當時勢單力孤的信郡王殿下繼位。」

    「此時兩國聯軍兵臨城下,兩家誰也不肯相讓,也只能如此權宜。然後便開始攜手退敵。那種在自己地盤上打的仗。損失極大。等到解了中都之圍、又逼退兩國聯軍。我大秦世家也幾乎精銳盡失。而在此次抵禦外辱中。文莊太后先是杖殺了欲棄城出逃的一百名士族貴戚,穩定了軍心民心。然後在守城地幾個月裡,親自帶領著幾萬婦女救治傷患、送水送飯,為原本民心盡喪地大秦皇室挽回了不少人氣。」

    秦雷這才有些明白,為什麼老二他們如此畏懼看上去和藹可親地文莊皇太后。隨著沈老爺子緩緩講講,那段危機四伏的崢嶸歲月,在秦雷心中越來越清晰起來……

    在這次決定國運的戰役中。因為文莊太后表現出來的睿智果敢、寬容仁慈,甚至是狠辣堅決,一些擔憂戰後國家陷入分裂、從而影響既得利益的門閥,紛紛加入皇家的營陣,而當時,皇甫東進、李渾南下,中都城內沒有人能鎮得住場面。等到三國罷兵,兩人回轉中都時。在文莊太后這面大旗下。已經聚集了足以抗衡兩方的力量。

    而且經過此次亡國之危,大秦上下對內戰深惡痛絕,此時誰若是挑起紛爭。必然淪為千夫所指,永世不得翻身。皇甫家與李家也只得暫時休養生息,等待時機。

    之後乃是李家與皇甫家對峙地十年。這十年裡最大的受益者,卻是因擁立之功,位居左相的文彥博,他用文莊太后那套『二婦之間難為姑』的理論,統合了首鼠兩端的文官系統,真正成為說一不二的百官座師。

    而即位之後的昭武帝一直表現平庸、甚至可以說是昏庸。沒有淪為傀儡,全靠文莊皇太后在戰爭中攢下的威望,以及那些不希望兩家上位地門閥地鼎力支持。

    當時有個說法,文莊太后駕鶴西遊之日,便是大秦改朝換代之時。是以爭鬥中的兩方都沒有把正統皇室看在眼裡,認為在雙方決出雌雄後,自然能倣傚曹魏代西漢之事,問鼎成功。

    在這十年間,恢復國力,復仇齊楚乃是主題,就連『大秦第一聰明人』文丞相也認為勢均力敵的兩方不會輕易動手,這種均勢應該會長期持續下去。

    但是在六年前,李家地『血殺』在一次沒抱多大希望的刺殺中,意外擊殺了皇甫閥主皇甫旦。隨即,有些準備不足的李家向更是猝不及防的皇甫家發動了猛烈但明顯缺乏後勁的攻勢。

    雙方的爭奪焦點乃是軍隊控制權。

    大秦分御禁邊衛四大軍種。其中衛軍皆為州府護軍以及預備役,除了抵禦外辱時,戰鬥力了了。邊軍戰鬥力雖然強悍,但要鎮守東南兩條漫長的國境線,在趙無咎和諸烈的窺伺下,誰也不敢調動邊軍的一兵一卒。而且嚴格說來,御林軍也是禁軍八大軍之一,只不過其負有拱衛帝都重任,才被單獨列了出來。是以在大秦國內,真正有決定意義的,乃是禁軍序列的八支強軍。

    這八支軍,除了皇家掌御林之外,李家掌三支、皇甫家掌著四支。因而皇甫家原本還佔著優勢。

    但正如先帝去後,大秦群龍無首一樣,皇甫家也是亂做一團。四大軍中的將軍校尉們得不到明確的指示,不得不各自為戰。皇甫家趁機威逼利誘、拉攏分化。又派出士氣大振的『血殺』,頻繁刺殺死忠於皇甫家的將校。『血殺』的赫赫凶名也是在那個年代鑄就的。

    若不是李家倉促間後手不足,致使別的門閥也或明或暗的插手其中,皇甫家就要徹底退出一流門閥的行列。但除了子弟兵虎賁軍之外,其餘三軍易主是早晚的事。

    此時,之前一直被人輕視的昭武帝站了出來,他如自己母親般,僅帶著一名老太監,悄悄來到皇甫家中,與新任家主皇甫顯深談一晚,並指出了皇甫家化解危急的唯一途徑——散功。

    沉浸在刻骨仇恨中的皇甫家,思考一夜後,採納了這一方案。第二日,皇甫顯拜訪了肅國公徐繼,將神武軍送給了徐家;又見了沈老爺子,將鐵甲軍送給了沈家。自己僅留下虎賁與鷹揚兩軍。當時昭武帝直白的告訴皇甫顯,除了虎賁,他一支也保不住。但為了家族,皇甫顯還想搏一下。

    最終,沈家與徐家在皇甫家的支持下分別奪了鐵甲神武兩軍,而貪多嚼不爛的李家,僅僅搶到一支,就是皇甫顯想要搏一下的鷹揚軍。皇甫顯最終還是沒有成功,也許這就是他與那死鬼哥哥的最大不同:皇甫旦一生沒敗過,而皇甫顯第一次當上閥主,便敗了。

    因而昭武帝說李家占天下兵鋒七分,是算上所有的軍隊,但真正管用的禁御兩軍,李家只佔了一半。

    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之前因為『五皇子出質』事件,與天家反目成仇的沈家,居然在昭武帝與徐家聯姻後,搖身變成了保皇派,將已經控在手中的鐵甲軍拱手讓給了皇家,自己安心替皇上管起了御林軍。

    再加上與李家誓不兩立的『虎賁』,那位貌似無能的昭武皇帝居然在舉手投足之間,完成了與李家勢均力敵的局面。

    而曾經輝煌的皇甫家不可避免的走向敗落,已經甚少被人提及過去的豐功偉績了。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只為競爭者矚目、只為勝利者歡呼,與失敗者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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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老太爺把這段歷史娓娓道來,一直到天擦黑,精神旺健的老人終於感到有些累了。卻依然強撐精神繼續道:「陛下的翻雲覆雨,讓文官們終於明白『二婦』之間為什麼難為『姑』——在底牌沒有掀開之前,你根本不知道誰會是最終的勝利者。是以更緊密的團結在文彥博的身邊,一時竟成三足鼎立之勢。」

    秦雷有些不忍的起身道:「今日晚了,孩兒聽得有些乏了,不如明日外公再接著講。」

    沈老太爺喝口參湯,搖頭道:「不礙事,外公我壯實著呢。你必須在風雨來臨前做好準備,時間對你來說太珍貴了。」

    秦雷感激的點點頭,不再言語。

    沈老太爺抖擻精神,提高聲調道:「我秦國在平靜六年後,一次新的混亂又要來了,這次不知把我秦國帶向何方。」

    秦雷有些明白了,輕聲道:「可是文丞相……」

    沈老太爺狠狠點頭,嘶聲道:「文彥博這個假聰明、真蠢蛋,達到今天這個高度,靠得把一個個官員拖下水,再拉到自己船上。同舟共濟的人越多,他的實力也就越強。可是現在……」

    秦雷沉聲接道:「船要沉了。」他心中清楚,在外部壓力不大的情況下,若是文彥博的船沉了,大秦的均勢被打破,皇帝與太尉之間沒了緩衝,定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而且,若是支撐國家運行的文官系統一旦癱瘓,誰也不知大秦會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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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帷幕徐徐拉開(下)

    那日與沈老爺子談話後,秦雷對館陶說一句:「我們的計畫要改,速度要提上去。」他話說得輕巧,可這麼複雜精細的方略,牽一髮而動全身,幾乎後續的計劃都要重新調整。苦命的館陶來不及自憐遇人不淑,便被夜以繼日的文案工作湮沒。

    而秦雷,依舊一副悠哉游哉的樣子,不是徜徉於中都城的大街小巷、遍品民間美食,就是泛舟於幾條貫穿京都的河道之上,依紅偎翠、飲酒作樂。讓秦泗水幾個深切體會到老闆與掌櫃的天壤之別。

    二月初八日,天空微露淡藍的晴。長亭外、官道邊、滿眼衰草黃。

    秦家老五帶著老六老七為老大送行。大皇子現在算是帶罪之身,按規矩誰都不能送。當秦泗水小意提醒秦雷這點時,秦雷輕蔑的笑道:「規矩是給被規矩的人用的,理它作甚。」便接了兩個小孩一同前去。

    秦霑、秦霄兩個小戲癡學著戲台上的將軍,向秦靂大喇喇的抱拳,使勁粗聲道:「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元帥一路走好……」

    話音未落,秦靂的大巴掌便在兩個小傢伙頭頂一人一下,笑罵道:「大哥乃是回營,不是出征。」說著一邊一個,把兩個小傢伙夾著抱了起來。

    兩個孩子使勁抱住秦靂胳膊,哇哇的哭出聲來:「大哥,你別走。不想讓你走……」真摯的依戀之情讓鐵骨錚錚地秦靂眼圈有些發紅。

    秦雷靜靜的站在一邊,感覺自己心中一酸一酸的。

    等安撫好兩個小孩,秦雷與秦靂策馬前行。秦靂有些感慨道:「我們七兄弟同氣連枝,此時卻四分五裂,一想起來就讓人著惱。」

    秦雷灑然笑道:「合則聚、不合則散,大哥休要學那小兒女作態!」

    老大聽了,歪頭看了看秦雷無所謂的表情,哈哈笑道:「都說我秦靂是個武夫。我看你秦雷也差不到哪去。」

    秦雷微笑道:「還差一些。需要繼續努力。」兄弟兩個大笑一陣。才扯回正題。秦靂望著天邊的孤雲,沉聲道:「五弟,若是想調你出京城,你千萬不要答應。」

    秦雷心中一緊,知道老大聽到了什麼風聲,小聲問道:「是不是那家要對付我?」

    秦靂尋思片刻,才狠狠點頭道:「沒錯。老李家從來睚眥必報,而且我聽說,你還拒絕了老爺子的好意。」

    秦雷正色道:「我與大哥不同,那是你外公,你怎樣都可以。而我與他非親非故,若是服了這軟,豈不丟了皇家面皮!」

    秦雷已經摸透秦靂性子,這番話正對了他的直筒子脾氣。果然。秦靂神采飛揚道:「這才是我皇家好男兒。五弟,你要多教著小六小七點,別讓他們學上那幾個兄弟的娘們脾氣。」

    秦雷哈哈笑道:「大哥放心。他倆自小以你為楷模,定能長成堂堂正正地好兒郎。」

    秦靂有些自嘲笑道:「你早晚知道為兄是什麼樣地人」

    秦雷剛想追問,秦靂卻轉到別地話題上,他嚴肅道:「我雖武夫,卻也知道當今形勢微妙,幾位長輩各有算計,不知哪天你我便會落入中,不得脫身。」

    秦雷點點頭,知道作為一個方面統帥,定不會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簡單粗暴。

    秦靂聲音壓低道:「我的位置過於敏感、一舉一動牽扯太巨。是以我不能輕舉妄動。」

    秦雷頷首乾脆道:「哥哥只管寬心,京裡若有什麼不利於咱們的變化,弟弟一力應下就是。」

    秦靂搖頭道:「大哥豈是那種不負責任之人?我把我的隨軍參議孫先生留在了京裡,有什麼事情你找他,他可以全權代表我。」說著又不好意思笑笑道:「當然,孫先生畢竟是個幕僚,很多事情只能暗中籌劃,所以拋頭露面的事情還要兄弟多擔待。」

    秦雷爽朗笑道:「出風頭的事情小弟最愛,哥哥放心。」

    京都人以為定會拚個你死我活地兩兄弟,打過一場後,居然隱隱有了同盟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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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別了秦靂,秦雷將兩個小東西打發回宮。見天色還早,秦雷便命車隊駛向鐵扣胡同的民情司。這個嶄新的衙門在秦奇帶領下從無到有,從簡至繁,發展的極為迅速。再加上貧窮乍富的秦雷不惜本的撒錢,不到七天,一個十幾名官員、百餘名胥吏的經呈現在秦雷面前。

    看著統一身著黑色制服的官吏們,在剛剛改建完成地衙門內井然有序地進進出出。秦雷心裡說不出的滿足,就像看著自己剛下生的孩子一樣。

    隆郡王殿下來過好幾次,是以官員們都已熟稔,見他進來,都恭敬地施禮,然後各幹各地去了。並沒有因此打斷工作。

    身穿五品郎中袍色的朱貴把秦雷畢恭畢敬迎進內裡說話。今日巡查寺衙門掛牌,都司秦奇帶著幾個官員道賀去了,衙門裡不能沒有說了算的,因而二把手朱貴留下來值守。

    奉茶後,秦雷望著下首拘謹坐著的朱貴,笑吟吟道:「今日你們都司不在,放鬆些。」

    朱貴苦笑道:「這幾日被都司大人操練下來,若是不這樣坐著,便會渾身酸疼。實在不是刻意為之。」

    秦雷心中暗笑,秦奇在他面前立了軍令狀,便開始了整風行動。秦奇可全程觀看了當時秦雷在草原上把一群兵痞訓出兵樣的全過程。那種神奇的效果令他記憶猶新,是以一上來,就把秦雷那一套照搬過來。每日裡寅時集結,也不幹別的,就是站半個時辰軍姿、然後稍息立正齊步走半個時辰。等到卯時才結束操練,各自辦差。

    這些官吏平日裡鬆鬆垮垮、派頭十足,一受不了這份苦、二受不了這份拘束。哪能不叫苦連天。無奈秦奇黑著臉宣佈,受不了可以直接回家,再也不用回來了。

    官吏們想找王爺告狀,可每次秦雷都顧左右而言他,官員們這才知道王爺與都司是穿一條褲子的。想去巡查寺去告狀、可巡查寺衙門還沒開張呢,寺卿大人更是不照面。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官員們只好強捱起來。沒有一個主動退出的,且不說好不容易官升一級、且有個不拘一格用人才的王爺罩著,誰也不捨得放棄。就是退出去又能去哪來能讓他們這些皂吏出身擔當的位子就不多。一空出來就有無數人爭搶,絕無仍虛席以待的可能。

    六天下來,官員們果然規矩了許多。秦雷望著神情明顯木訥很多的朱貴,心道秦奇矯枉過正了。

    情報工作本來就不是個規矩人能幹好的活,秦雷用秦奇不過是借用他出色的組織籌劃能力,來搭建起民情司的架構,並為這艘船掌好舵。在秦雷的計劃中,馬南在歷練後將接過這個位子,而秦奇是要放在朝堂之上,為秦雷吶喊的。

    他起先沒預料到老實人發起狠來也是如此恐怖,竟然幾天時間就把這些老江湖整得鵪鶉一般。後來想到秦奇都察院的出身,整人功夫乃是看家本領,這才釋然。

    沉吟良久,秦雷才對朱貴緩緩道:「孤知道你們三四十歲的身子堅持到現在,很不容易啊。」

    這是朱貴這些天來聽到的第一句人話,竟有些哽咽道:「謝王爺體諒。」

    秦雷也不知道這老油條是裝可憐還是真心酸,不過無所謂。他溫言道:「你是本王要大用的,可是還有些不合意的地方。」

    聽到『大用』這個詞,朱貴的眼珠頓時瞪了起來。若是他知道秦雷對不下十人用過這個詞,想必不會如此激動。

    秦雷見他終於精神起來,繼續鼓勁道:「不是有句話叫,真金還需火煉嗎?你是不是也該好好練練啊?」

    幾句話把朱貴說的智商驟降,點頭如啄米。終於明白原來王爺是要磨礪自己。轉而又想到這麼多人一起磨礪。難道都要大用?那這大用就太不值錢了。他吭哧道:「為何那些同僚也要磨礪啊?」

    秦雷笑吟吟道:「你沒聽說過千淘萬流雖辛苦.吹盡黃沙始得金嗎?」那神態像極了四十多歲的中年猥瑣大叔,而真正的中年猥瑣大叔朱貴卻毛頭小子般的激動起來——原來這種磨練是殿下選賢任能的一種手段,可不能讓他們知道了,嗯,還是告訴謝無憂和程思敏吧,王爺可是關照過他們的。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24 PM

第一三三章 玉帶河邊的紅色焰火

    成功的激發了朱貴的熱情,接下來他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怕王爺以為自己不堪『大用』。他也確實是個能吏,看的清楚、想的明白。往往幾句話就能把秦雷的問題答得很圓滿。

    秦雷有些感慨道:「那些廟堂之上的國之良弼說個話之乎者也、辦個事雲山霧罩。論起效率,遠比不上你朱郎中啊。」

    聽到王爺誇讚,朱貴膽子有些放開,試探道:「王爺,屬下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雷笑道:「但講無妨。」

    朱貴這才小聲道:「屬下觀秦都司乃是大才……」聲如蚊鳴,彷彿從嗓子眼裡擠出的一般。

    秦雷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朱貴囁喏幾下,又重複道:「屬下觀秦都司乃是大才……」

    秦雷眉頭微皺,並不接話。而是冷冷地看著有些畏縮的朱貴。

    朱貴倒也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引起王爺不快,若是不往下說,不就白當小人了嗎?他一咬牙,跪在秦雷面前,清晰道:「屬下以為秦都司在民情司有些大材小用了。」

    秦雷聽了,頓時火氣上頭,猛地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盞高高震起,摔落在地毯上,滾燙的茶水濺了朱貴一身,他卻不敢動彈,只能硬撐著。

    秦雷拍完桌子,卻沒有如朱貴想像中的蹦腳罵娘,而是沉聲道:「你很聰明啊,朱貴。是不是以為。再不濟也能在本王心裡留下個犯言直諫的耿直印象,才這麼說地呀?」

    朱貴見秦雷年紀輕輕,料他再多智近妖也不可能看遍人情冷暖、閱盡世間滄桑。確有欺他少不經事之意。萬沒料到秦雷真是個兩世為人的活妖精,竟把他那點小心思看的通透。

    朱貴再也不敢耍弄心機,叩首澀聲道:「屬下確實動了心機,因為屬下怕錯過這個機會便再無膽量說了。」

    秦雷就這麼定定的看著他,把朱貴看的毛骨悚然。直到眼睛發澀,秦雷才拂袖道:「那就永遠爛在肚子吧。」

    秦雷把目光投向遠方。藉機活動下眼珠。嘴上淡淡道:「你們的一切孤都看在眼中。孤也知道你要說什麼。發現你們的問題、為你們解決掉。這是孤王的本分。你捫心自問一下,你要說地事情是否超出自己地本分?」

    朱貴頹然道:「確實如此。」

    秦雷點點頭,把視線投回朱貴身上,溫聲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盡好自己地本分,等你將來獨當方面時,就會明白這個道理了。」

    朱貴聽出秦雷弦外之音,激動叩首道:「屬下必定終生謹記『本分』二字。」

    秦雷正色道:「這句話本王記下了。只要你不違背,孤便保你個一生無憂。」

    朱貴算是被秦雷這一番連嚇唬帶咋呼,徹底降服了。秦雷見等不到秦奇,又對朱貴溫言幾句,便離了鐵扣胡同。

    上得車來,秦泗水輕聲問道:「王爺,咱們去哪?」秦雷捏著下巴尋思道:「要不去看看石老闆的青樓?」秦泗水趕忙湊趣道:「那就去看看石老闆把姑娘們訓的怎樣了?」

    秦雷聽了,愁眉道:「這些日子流連街頭巷尾。已經被老頭子叫去罵的狗血噴頭了。若是再去那種地方。我這『不學無術、游手好閒』的頭銜、就該變成『不知羞恥、道德敗壞』了。」

    秦泗水賊眉鼠眼的笑道:「咱們可以路過嘛。在外面經過總沒有問題吧。」

    秦雷拍拍泗水的肩,呵呵笑道:「泗水,你是一肚子壞水。看來孤得趕緊放你差。不然會被你帶壞了地。」

    兩人正在胡扯一氣,車門被敲響,秦泗水趕緊斂住笑容,沉聲問道:「什麼事?」聲音頗有幾番威嚴。

    外面響起石敢的聲音:「啟稟王爺,沈統領發了紅色信號。」

    紅色信號乃是隆郡王體系的最高級信號,目前只有兩三人有資格發出、一旦出現在天空,就意味著情況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所有看到的人都必須一面通稟王府,一面全速趕過去。

    除非他在執行黑色王命。

    秦雷心中『咯崩』一聲,面上卻仍平靜似水、沉聲道:「趕過去。」

    秦泗水拉開前窗,急促吩咐道:「向信號方向趕。」駕車的侍衛一揚手中的馬鞭,高聲道:「主人家,您坐穩了。」接著只聽『啪』地一聲脆響,緊跟著『咴咴』的馬嘶聲,馬車便急速奔跑起來。

    疾馳中,車廂有些顛簸。秦雷卻毫無知覺,他地心神全沉浸在對未知事件地猜測上……

    二月初三,沈冰奉命監視玉帶河上的四季仙畫舫。初四日,回報該畫舫整日門窗不透,一應吃食用度皆在半夜由一小船送到。初八子時來報,簡郡王竟然真的登上了那艘畫舫,兩個時辰才下來。秦雷便決定,於今天夜裡發動突襲,強行拿下畫舫。他預料到畫舫裡可能有強大地護衛力量,特地派了馬南一隊前去協助。

    秦雷估計,兩層高的畫舫,裡面的人還要活動,怎麼也不會超過五十人。自己派出一百五十個訓練有素的密諜,應該問題不大。為了幫他們引開注意力,秦雷今日一天都沒有消停,引著無數盯梢的滿城轉悠。

    而且秦雷知道沈冰老成持重,發出紅色信號,一定代表著與之相匹配的突發事件。秦雷想不到什麼事情嚴重若斯,索性不想。對秦泗水吩咐道:「給石勇發消息,讓他帶人去小清河與玉帶河的交界處,不管用什麼辦法,把河道給我攔上。」

    ………………

    秦雷沒有猜錯,沈冰確實遇到大麻煩了。他得到秦雷亥時出擊的命令後,便讓奉命前來支援的馬南帶著兩隊人馬在附近的據點養精蓄銳,準備午夜的突襲。他則帶著幾個手下化裝成外鄉嫖客,找了幾個歌妓,在四季仙邊上遊玩監視起來。

    就在秦雷與朱貴談話臨近結束時,全神貫注監視畫舫的沈冰發現不對勁了。八艘輕便快船從不同方向朝畫舫駛來,不用幾息時間就能形成合圍之勢。

    沈冰心道不好,一面吩咐手下回去叫人,一面帶人朝畫舫邊隱蔽地湊了過去。

    此時畫舫上的人也發現敵情,無奈畫舫笨重、想跑卻有些晚了。只得發出警訊的同時、準備全力迎敵。

    八艘快船轉眼靠上船舷,十幾隻矛鉤從船頭站的大漢們手中甩出,搭在雕欄頗多的畫舫上。快船船艙中便湧出許多手持分水刺、背挎長刀的赭衣漢子。這些人彷彿船上長大的一般,奔跑起來如履平地。到了緊繃著繩子的大漢身邊,雙手抓住繩子、幾個交錯,便蕩上畫舫。

    岸上的沈冰心中震驚無比,雖然這些人很多地方不得要領、但無疑是在模仿黑衣衛的戰法。

    畫舫上的衛士卻沒見過這種套路,等回過神來,已經被十幾個赭衣漢子攻上船來,雙方喊殺著戰成一團。隨著越來越多的赭衣人爬到船上,戰局已定。

    若是這些還不會讓外表木訥,內心驕傲的沈冰發出紅色信號。他摸出王爺賜給的黃色竹筒,剛想拉著,突然見到一艘快船的船艙中,走出一個白衣男子。

    沈冰瞳孔一陣緊縮,與邊上的人對視一眼,確認自己沒有花眼。便毫不猶豫的放下黃色竹筒,從懷中掏出唯一一個紅色竹筒。邊上手下對他的決定也毫無意義,湊過早已引燃的火折子,點著了竹筒的引信。

    『嗖』地一聲,竹筒衝到了天上,也驚動了船上白衣飄飄的公子,當他愕然回首,只見到一團絢爛的紅色煙花伴著清脆的爆響盛開在中都城的上空。

    霎那的驚愕瞬間消失不見,那張俊逸絕倫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他輕聲吩咐身邊的綠衣蒙面女子道:「雲裳,麻煩你了。」

    綠衣女子點點頭,便踩著一邊跪下的壯漢手中的繩索,站了上去。然後在那微微顫抖的繩索上又快又穩地跑了起來,就像剛才赭衣漢子們在船上如履平地一樣。

    奔跑間,綠衣女子的裙角秀髮向後飄起,宛如飛在水上一般。白衣公子望她無限美好的身段,微露癡迷地喃喃道:「雲裳,你錯怪雲辭了,你才是我的最愛。」

    他竟然是太子朝思暮想、秦雷以為早已逃出中都的公良羽。

    秦雷查過城門司的關防記錄,上面赫然記錄著:昭武十七年二月二,申時三刻,華陽山人氏公良羽自西華門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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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是否每個羽扇綸巾都會吐血

    小清河橫貫南北城,東西向的玉帶河乃是其支流,鐵扣胡同就在兩河所夾的三角地帶上,離兩河都不遠。是以秦雷趕到時,正好從車窗看到那個綠衣女子擄著一個長腿女孩從船艙中退出。

    秦雷眼睛一下瞇起來,那長腿女孩正是自己遍索京都都沒找到的念瑤。但他的視線轉瞬被另一條船上的白色身影奪走,秦雷『霍』地站起來,失聲道:「公良羽!」他終於知道沈冰發紅色信號的理由了。

    在近兩個月來京都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中,或明或暗、都能找到這個神秘莫測的白衣男子的身影。秦雷隱隱感覺這個同時結交幾方勢力、卻又能輕易抽身的公良羽,背後一定大有文章。另一方面秦雷直覺此人會是自己的大敵,於是在隆郡王府追緝令中,公良雲辭高居魁首。

    此時馬南終於帶著一彪手下分乘十艘小船出現在河面上。白衣飄飄的公良雲辭輕搖羽扇,對身旁一個褐衣老者輕笑道:「這些北蠻子以為上了船就是水軍,這回非要讓他們吃吃苦頭才行。」

    褐衣老者臉上深刻的皺紋微微扯動幾下,算是笑了笑。有些渾濁的雙目卻轉向另一邊,那裡,一位綠衣女子站在畫舫上雙臂一甩,將念瑤隔著水面拋了過來。一直老松般枯立的褐衣老者身形電射出去,兔起鶻落間接住下落的女孩。右腳一點船幫,在空中劃了道優美的弧線。竟穩穩立在船頭。

    綠衣女子見老者接住念瑤,便展開雙臂、縱身從畫舫躍下,輕巧地立在老者身邊。

    公良雲辭以羽扇擊左手,讚歎道:「雲裳好俊……的功夫。」

    被喚作雲裳的女子卻不領情,逕直進了船艙。公良羽對褐衣老者訕笑道:「這樣的女子第一次見,真好,呵呵。」

    老者面上的皺紋紋絲不動,只是視線不知飄到何方。

    ~~~~~~~~~~~~~

    公良羽的手下靈活而不失勇悍、彷彿天生適合在船上戰鬥。而畫舫上的護衛們。雖然個個牛高馬大、手頭功夫不弱。但在顛簸的畫舫上總是下盤不穩。被殺地落花流水、傷亡慘重。若不是快船上傳來一聲哨後,赭衣漢子潮水般退去,恐怕滿船護衛會被屠戮一空。

    ~~~~~~~~~~~

    馬南地船隊離快船越來越近了,近得雙方都能看到對方地面孔。馬南握了握手中唐刀,大喝道:「準備戰鬥!」船上的黑衣衛們舉起手中弩弓,在顛簸的船上勉強瞄準。

    「放!」隨著馬南一聲令下,衛士們紛紛扣下手中扳機。弩箭頓時激射出去、卻漫天亂飛,大半沒有落到對方船上。只有三五個倒霉鬼被從天落下的弩箭捅個正著,慘叫著跌落水中。

    公良羽右手將手中羽扇一撮,輕笑道:「若是秦國水軍也這般水準,我國何愁。」說著羽扇揮出,卻是指向水中。

    見了他這個動作,剛從畫舫回到船上的赭衣漢子們紛紛脫去外衫,露出裡面清一水的鹿皮水靠。又『撲通撲通』跳下水中。

    一見那些鹿皮水靠。馬南臉色驟變,失聲叫道:「南楚水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船上黑衣衛也不由膽怯起來,有人就要往回劃船。馬南心中大急。若是讓自己手下就這麼逃了,姑且不說他們會遭到怎樣的嚴懲,就是他馬南也絕沒好果子吃。更不提以後被王爺『大用』了。

    馬南提著刀站起來、嘶聲喝道:「兒郎們,我們是在自己地國都!若是被異國的水鬼嚇得落荒而逃,還有什麼顏面站著撒尿?跟他們拼了!!」

    那些剛要逃跑的黑衣衛恍然意識到,這是在中都城、不是在大江裡,若是就這麼逃了,就是死也要被釘在恥辱柱上。便悉數放下船槳,重新拿起武器,準備與臭名昭著的南楚水鬼拚個你死我活。

    黑衣衛們趴在船沿,瞪大眼睛往水裡看,希望發現潛水過來的南楚水鬼。無奈此時乃是二月天氣,正是一年裡玉帶河最渾濁的時候。直到聽見船底穿來沉悶的鑿擊聲,馬南他們才知道、南楚水鬼已經摸到船底了。

    秦雷岸上看的大急,這樣下去馬南他們必然難逃滅頂之災。他的思想激烈鬥爭一會,終於還是無法硬下心腸看一百多忠心手下在自己面前覆滅。

    秦雷讓衛士把馬車趕到江邊,用最大地嗓門喊道:「公良羽,我是秦雷。說吧,你怎樣才能放了我的兄弟們?」

    公良羽把羽扇往寬袖中一藏,有些得意的輕笑道:「我就說是人就有弱點嘛!這秦雷看上去肆無忌憚、葷腥不忌。但他一樣有弱點。」

    褐衣老者依舊毫無反應,若不是方纔他露了一手絕頂地功夫,真會讓人誤以為公良羽是在對一具乾屍說話。

    公良羽彷彿早已習慣褐衣老者的緘默,仍自得其樂道:「秦雷的弱點就是他的那廉價的兄弟義氣。殊不知為上者應視萬民為草芥、視屬下為走狗,絲毫都不能受其牽絆。」

    然後又抽出羽扇,輕搖幾下道:「所以秦雷還不是本人的對手。」說完,又有些感慨道:「寂寞呀……寂寞……」

    褐衣老者終於忍不住輕輕咳嗽,公良羽才從無邊的自戀中解脫出來,見那些船已經快被鑿沉。他慢悠悠對岸上道:「要放過你手下也不難。」說著伸出三個指頭,瀟灑道:「三個條件。」

    秦雷既然已經做了決斷,便不再聒噪,咬牙擠出一個字:「說!」

    公良羽屈下一個指頭,輕笑道:「我知道隆郡王心機深沉、算無遺策,定然在上游布下重兵、鐵鎖橫江也說不定。」

    秦雷面無表情道:「撤了!」說完一揮手,秦泗水便從手中發射出一道綠色的焰火。

    公良羽點頭笑道:「隆郡王果然豪爽,不知道第二個條件會不會答應的也這麼乾脆呢。」

    「講!」

    公良羽面色突然陰沉下來,尖聲道:「那日你我初次見面、我本想與你結為好友、把酒言歡,誰成想你竟然如此折辱於我!你知不知道,孤最恨別人用那種眼光看我!」說到最後,面色猙獰、聲音刺耳,哪還有半點飄飄欲仙的氣質。

    秦雷不聲不響的聽著,知道這兔爺為了出氣、定然要當中折辱自己,也許自己要面臨一個兩難的抉擇了。

    果然,有些癲狂模樣的公良羽狠狠的把羽扇甩到水中,嘶聲道:「我讓你給我跪下磕頭!否則就為你手下收屍吧!!」

    話音一落,秦雷還沒有什麼動靜,船上已經跪倒一片,衛士們朝秦雷齊齊哭喊道:「殿下,不要答應啊,我們就死,也不能讓人折辱與您啊!」

    方才進了船艙的綠衣女子也有些聽不下去,出來對公良雲辭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你與他們雖是敵對,如此對他們,我卻是瞧不起的。」

    綠衣女子本是好心,無奈她從未說過什麼軟話,是以勸解起來倒像在罵人。公良羽聽了,慘笑道:「好好好,連雲裳你也瞧不起我!那我也不要誰瞧得起了。」轉頭對秦雷嘶吼道:「你這虛偽透頂的偽君子,你不是口口聲聲視手下為手足嗎?我倒要看看你能為你的手足做到什麼地步?」

    秦雷的表情出奇的淡定,任刺骨的江風把頭髮吹亂。他有些憐憫道:「孤王就是跪了,也沒有誰會瞧不起。反而要誇一聲殿下慈悲。可是你公良羽呢?就是受了孤這一跪,也是一個一輩子讓人瞧不起的兔!爺!」

    公良羽被氣得面皮由白轉紅、由紅至紫,最後喉頭一甜,竟是一口鮮血吐出,軟倒在褐衣老者懷裡。兩眼無神的望著江面,喘息道:「統統殺光!一個不留!」

    褐衣老者聞言長嘯一聲,便發出了鑿船信號。

    江面上一片寂靜,船上和岸上的人,都在等著那一刻的到來。

    只是不知下一刻,是聽到岸上的人笑還是船上的人哭。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24 PM

第一三五章 冰冷的江水

    南楚號稱十萬騎軍、實際上拿得出手的只有不到兩萬王騎。在強大的秦騎兵眼裡只是土雞瓦狗而已。南楚號稱五十萬步軍、但可堪一戰的不足六成之數,在冠絕天下的齊步兵面前也沒有絲毫勝算。

    但近百年來、南楚那幅員遼闊的國土上,卻從未燃起過戰火。無論是平原突擊狂暴絕倫的大秦騎兵、還是攻城略地無所不可的東齊步軍,都沒能獲得在文弱楚國一展彪悍的機會。

    蓋因橫貫整個神州的大江、把楚國隔在了南方,蓋因南楚水軍天下無敵。就像秦騎兵、齊步兵一樣,在水軍領域,楚國獨霸天下、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上。

    水鬼部隊,就是這樣一支水軍中的精銳、只有水性最好、功夫最高、耐力最強的勇士才能入選。他們可以潛水超過一刻鐘、並在水下完成各種高難動作,比如說鑿沉移動中的船隻。

    馬南他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拼盡全力的劃動船槳、把小船催動的飛快。其餘的人趴在船幫上,不停歇的往水下發射弩箭。這無疑加大了水鬼們作業的難度。

    還有個水鬼們都有些疏忽的問題,南方溫暖,水溫常年較高。但在二月裡的北方,江水仍舊冰冷刺骨。這些從未來過北方的水鬼們赫然發覺,自己在水下並不能堅持那麼久。而且不像往日那樣有力,平時二十息就能鑿穿的船板,到三十息還有寸許厚度沒有被鑿透。

    延緩的意思是推遲結果地出現。船底最終還是陸續被鑿穿了。河水頓時從開口中灌了進來,眨眼就漫過了馬南他們的腳底。船上的射手們全部扔下弩弓,用瓢、用桶、用頭盔、用手,用一切可以舀水的東西,把灌進來的水舀出去。又有人脫下衣衫,團成團,試圖去堵那破口。無奈水壓太大,兩個壯漢壓在那團堵口的衣衫上。也只能稍稍延緩進水的速度。隨著第二個、第三個破口的出現。排水地速度終於趕不上進水地速度了。

    但延遲還往往意味著變數地出現。

    就在馬南他們為延緩滅頂之災。而奮力掙扎時,河面上起了變化……

    十幾艘各式快船自小清河方向順流而來,後面還跟著幾十艘大大小小的船隻,許多甚至還滿載著貨物。船上站著的也不是兵士,而是許許多多短打扮的水手和漁夫,他們手持木棒或魚叉,在當先幾艘官船的帶領下。出現在公良羽那艘船的東面。不消片刻,就能加入戰團。

    公良羽吐過血後,雖然面色慘白、但神智終於從癲狂中擺脫出來。他勉強支撐著從褐衣老者懷裡起來,扶住船艙壁,眼光掃過江面。輕聲道:「柴叔,我們走。」

    被叫做柴叔的褐衣老者有些詫異地望向公良羽,公良羽扯動嘴角,勉強笑道:「我們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等我們把局布完。秦雷還不是我的掌中之物?」

    柴叔點點頭。又發出一聲短促的嘯聲,快船便緩緩的啟動、眨眼間便飛快的行駛在水面上。綠衣女子忍不住問道:「你的那些手下怎麼辦?」

    公良羽輕搖下頭,沒有說話。怎麼辦?這些人本來就是他借來地。回不去正好。

    終於有一艘受創最厲害地船完全被河水淹沒,船上的十幾個衛士全部落水,紛紛掙扎呼救,兩艘幸運的沒有遭到水鬼攻擊地小船趕緊劃過來,船頭的黑衣衛們拋下繩索,大聲呼喝著,讓同袍抓住。

    但水下的幽靈豈能讓他們如願?幾個在水中奮力游著的黑衣衛,剛要去抓面前的繩索,便感覺腳下一緊,眨眼間就被拖了下去,再也沒有上來。

    眼見著同袍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在水面上,船上的黑衣衛目眥欲裂,卻無法射擊阻擋。最終十幾個衛士,爬上船來的不足半數。

    秦泗水發現王爺緊抓著車廂壁的手已經開始流血了,卻不敢上前。因為秦雷的臉色從來沒有如此的駭人!一種極度詭異的憤怒從那張英俊的臉上放射出來,讓兩尺之外的秦泗水不寒而慄。

    秦雷憤怒了、對公良羽的憤怒、對自己的憤怒糾纏在一起,讓他五內俱焚、七竅生煙。他終於知道公良羽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瘋子、變態的瘋子。

    秦雷一到河邊,看到場中的地情況,便明白公良羽帶著百十號人出現在中都的目地就是要得手了,只要是正常人,之後肯定是越快逃出升天越好。

    公良羽也許一開始也是這樣打算,但當秦雷一出現,他卻毫無理性的指揮手下去攻擊馬南他們。要知道,若是公良羽想逃走,馬南他們根本追不上。

    秦雷知道公良羽攻擊馬南不是為了解除上游的阻攔,他的南楚精銳應該不乏脫困的方法。他就是想給秦雷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秦雷知道無論自己如何做,公良羽都不會放過自己的手下的,所以秦雷一番作態都是在拖延時間。

    在趕過來的路上,他恰好碰到了往河岔口趕去的石勇,秦雷簡單吩咐幾句,讓他一邊沿著小清河往河岔口趕,一邊派人大聲喊著:「南楚間諜要從玉帶河出來了,大家快去抓住他們呀。」當時秦雷並不知道自己歪打正著,只是希望能引起動河上大大小小的船隻跟著石勇去堵上玉帶河。

    秦人彪悍好鬥,一聽說有敵寇膽敢光天在中都作亂,這還了得?聽到的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跟著石勇的烏篷官船往河岔口趕去。那些沒聽到的,見別人瘋了一樣的往玉帶河方向劃船,便大聲問道:「你們去作甚?」船上的人大喊道:「抓南蠻間諜去!同去同去!」問話的就會一邊應著,一邊也跟在後面,

    當公良羽開始發飆時,秦雷接到快馬來報,如此短的時間,河岔口已經聚集了幾十條船,當即讓秦泗水發射綠色信號,招石勇過來。

    秦雷自製的信號彈,因為引信問題、從點燃到發射,是需要幾息時間的。是以當時秦雷『撤』字剛出口,秦泗水手中的信號彈便發射出去,只能說明秦雷之前便已經命令秦泗水發信號了。

    公良羽並不知道這一點,還以為是秦雷說完『撤』,秦泗水去發射信號的。若是他瞭解這個細節,必然不會再說下面的話,自取其辱不說,還吐了血。

    ~~~~~~~~~~~~~~~~~~~

    公良羽的快船迎著對面密集的船隊衝了過去。彷彿衝進水草群中的游魚,靈活的閃轉騰挪,在船與船的縫隙中飛快的行駛著。

    其實秦雷可以發信號,命令石勇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攔住這幾艘快船。但他沒有,因為馬南他們的小船,又沉了一艘。

    其實秦雷能指揮動的只有石勇手下的百十人,十來條船。至於那幾十艘民船,跟著搭把手還行,卻是指揮不動的。

    秦雷不是公良羽,他的手下不是工具。

    石勇帶著的水手和漁夫們已經知道江面上快要沉了的小船上是自己人,他們沒有管擦肩而過的快船,而是趕去救援小船上的馬南他們。

    秦雷不去看公良羽消失的方向,他知道自己錯過一次抓住他的最好機會。

    ~~~~~~~~~~~~~~~~~~

    雖然石勇他們還沒趕到,但第二條沉船上的侍衛們,大多數都被救了上來。因為一艘畫舫橫插過來,扔下幾根木樑。侍衛們抱住木樑,水下的幽靈就再也拉不動了。

    畫舫上出現沈冰的身影,他報信後便潛伏下來,等看到楚國水鬼時,知道情況不妙,趕緊帶人找船。無奈河上的畫舫遊船,一見有人廝殺,便有多遠跑多遠。沈冰幾個往下游跑了一里地,才看到一艘靠在岸邊的畫舫,等奪了船,再開過來。正好趕上第二波人落水。

    石勇他們也趕到了。紛紛扔下軟梯繩索,讓小船上的黑衣衛們爬上來。黑衣衛們見救星來了,都停下舀水,爭先恐後的去抓些救命稻草。

    他們一停下排水,眨眼進船就沒頂了。而抓住繩索軟梯的,不足三成,其餘的盡數落水。

    幸虧他們的船小,而且是木質的。沉沒時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吸力。這才讓『撲通撲通』跳下水的漁夫和水手們有人可救。

    而那些水鬼,再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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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滿園春開業大喜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昭武帝不可能不知道。就在秦雷一邊任由秦泗水為自己包紮右手,一邊陰著臉聽沈冰匯報傷亡狀況時。傳旨太監來了,宣武勇郡王即刻入宮覲見。

    秦雷趕到御書房,通稟一聲,便候在門口,等著宣見。過一會,幾個垂頭喪氣的官員從裡面出來,其中一個還被去了烏紗。秦雷見老熟人秦守拙也在中間,朝他遞出個問詢的眼色。秦守拙朝他擠擠眼,便跟著官員們匆匆走掉。秦雷這才放下懸著的心。

    這時內官宣他覲見。進去行禮後,昭武帝讓他起來,劈頭問道:「你怎麼摻和進去了?」

    秦雷便把路上想好的說辭講出來,把自己的行動描述成了為國抓間諜的義舉。昭武帝聽了,頷首道:「你能發現那公良羽心懷不軌,倒也有幾分見識。」

    秦雷聽了,訝異道:「父皇早就知道公良羽有問題?」

    昭武帝冷笑道:「一南楚跳樑小丑爾,行齷齪之事、偏要招搖過市。想不知道都難。」

    秦雷默然,聽起來昭武帝早就知道公良羽的勾當,不知年前自己古城遇刺時,他知不知情呢?

    昭武帝彷彿知道他心中所想,接著道:「你不要妄自揣測,朕也是著人調查,才察覺到他的。讓他繼續為所欲為,是有原因的。」

    秦雷趕緊恭聲道:「父皇明見萬里,高屋建瓴。兒臣不敢亂想。」

    昭武帝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轉而似笑非笑道:「聽說他搶走地那個女子跟你還有一夕之歡。」

    秦雷面皮發紅,趕緊叫起撞天屈道:「兒臣與那女子小蔥拌豆腐一樣清白。」

    昭武帝哂笑道:「今日能見你臉紅一會,卻是難得。」然後正色道:「這個女子什麼路數?能讓你們幾方爭奪?」

    秦雷心中委屈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拱手道:「四哥和那公良羽無疑都知情,孩兒卻是蒙在鼓裡。父皇把四哥喚來一問便知。」

    昭武帝有些煩躁道:「算了。一問三不知,你是幹什麼吃的?」

    秦雷心中那個憋屈,鬱悶道:「兒臣也想查一查。可那民情司才成立六天不到。實在指望不上。」

    昭武帝『哦』一聲。淡淡問道:「什麼時候能指望上?」

    秦雷毫不猶豫道:「起碼半年。」

    昭武帝聽了,沉吟道:「半年?太久了些,恐怕等不到……」

    秦雷這才明白,原來老頭子有差事要派給自己。

    昭武帝最後也沒把什麼差事說出來,只是讓他多注意朝堂動向,仔細揣摩著點。便讓他退下了。

    ~~~~~~~~~~~~~~~~~~~~~~~~~~~~

    秦雷聽昭武帝的意思,這陣子沒什麼差事。正好可以忙些自己的事情。

    果然整個二月份,昭武帝甚至沒有再召見過他。他也樂得自在,每日裡不是去鐵扣胡同轉轉、看看民情司的運轉。就是到永福那坐坐、舔著臉皮與李家小姐說幾句話,日子久了,兩人熟悉了、加上秦雷持禮甚恭,李家小姐倒也不刻意躲著秦雷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柳梢綠了。草兒青了。又是一年春來到。

    終於可以除下厚厚的棉裘,這玩意雖然暖和,但太笨重。也不好看。當秦雷把這個說法告訴正伺候自己換春裝的若蘭時,他沒有看見,女孩眼圈有些紅了。

    若蘭怎能感覺不到秦雷這陣子對自己有意無意的迴避,再加上從來隨性而為地殿下,也開始關注自己形象好不好看了。這些無一不說明,殿下戀愛了。

    對像當然不是她。若來也從沒有過什麼非分之想。她也知道,秦雷不會因此扔下自己,說不定將來也能給自己個名份。只是事到臨頭,心中仍然酸澀不已。

    秦雷不知道自己一句無心之言,引得姑娘愁腸百結。待若蘭為他收拾停當,秦雷在她香腮邊輕輕一吻,便出了裡屋。

    若蘭出神地望著秦雷消失地背影,心中一時酸、一時苦,終於還是忍不住掉下淚來。

    秦雷的心情卻很不錯,他正坐在馬車上對秦泗水感歎道:「滿園春終於要開業了,咱們的石老闆也終於名副其實了。」

    秦泗水一臉賤笑道:「屬下真是期待啊。」

    原來今日石猛的青樓開張大吉,秦雷要去道喜。秦雷有些遺憾道:「只是不能觀賞下開業典禮,再剪個彩什麼的,實在有些遺憾。」

    秦泗水有些額頭見汗,堂堂王爺跑去給給青樓剪綵,怕是要青史留名的。

    秦雷也只是隨便說說,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傻笑了。」笑了一陣,便閉目養神起來。

    秦雷雖然要在四個月後、滿十八歲時,才能參加朝會。但每日,昭武帝便會著人給他送來一份朝會紀要,讓他研讀。當然不是讓他白看,第二日是要交一份心得上去地,過不了幾天,交上去的心得就會重新回到秦雷手中,只不過上面多了些諸如『狗屁不通』、『一派胡言』、『朽木不可雕也』之類的朱批,讓秦雷不得不腹誹老頭子是想教誨自己,還是想拿自己取樂。

    秦雷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兄弟上朝前幾個月都會得到這樣的教誨,但他很珍惜這種機會。幾乎每次的朝會內容,他都會仔細與館陶討論,希望從中學到些東西、得到點信息。

    今日乃是三月十一,那份紀要在朝會結束後一個時辰,便送到了書香閣中。秦雷的腦海中還在盤旋著上面不起眼的一句話。

    「簡郡王霽請旨協理戶部,丞相贊之。上允。」

    老四居然主動跳進了爛泥塘?秦雷不認為這位佛爺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愛好,也不認為他是想把戶部理出個頭緒,好在老頭子面前挽回些形象。這位四佛爺只愛干損人不利己地事,別地事情好想興趣缺缺。

    再聯繫到上次朝會戶部右侍郎文明義與禮部右侍郎顧濬對調,戶部右尚書錢惟庸又病休在家。文彥博居然有把自己的錢糧重地拱手讓給老四的意思。

    看來兩人短暫地不對眼後,又緊密的走到了一起。

    老頭子為什麼要把老四逼到文彥博這一邊?看起來完全是一招閒棋嘛。想破頭都想不明白,秦雷只好感歎一聲:「故作神秘。」便不去想它。

    馬車到了青龍大街與小清河交界處,逕直拐到滿園春的後門進去。一身嶄新大紅袍的石猛早已恭候多時。

    秦雷看到石猛那清潔溜溜的大臉,還有梳得整整齊齊,似乎還擦了油的頭髮,不禁莞爾。好在知道今天是石猛的大日子,調笑的話到嘴邊,又強嚥了下去。

    秦泗水卻不管這套,咋呼道:「哇呀呀,猛兄弟是要當新郎官了吧?整得跟個大紅燈籠似的。」

    石猛滿臉騷的通紅,低聲道:「她們說青樓開業這天,老闆就得這麼打扮,生意才紅火。」

    秦雷與秦泗水對視一眼,齊聲點頭道:「有理有理!」

    雖然秦國風氣開放,但還沒豪放到窯子開張、四方來賀的地步。是以到晚上放些爆竹,撒點花,就算開業了。要吸引客人,還是看姑娘的質量,還有內裡的心思。

    秦雷倒是出主意讓他們發些類似優惠券的東西招客人,可看到石猛他們大張的嘴巴,知道自己的法子有些不著調,只好做罷。

    所以雖然晚上開業,石猛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陪著秦雷到一個小院中歇息,秦雷看著周圍的花花草草、假山樹木佈置地想當得宜,頗有幾分溝壑。秦雷隨意問道:「這是誰的院子?」

    石猛小聲答道:「這是俺的院子,沒超標準,八百兩佈置的。」

    秦雷知道上次鍾家村的事,對他刺激很大,現在事事請示匯報,卻沒了原來那股『程咬金』的風範。秦雷有意磨磨他的性子,也就先任他去了。

    秦雷笑道:「孤是想知道誰打理的這個院子?很有點意思嘛。」

    石猛鬆口氣,撓撓頭道:「說出來不怕王爺笑話,是這得一個姑娘。」

    秦雷無所謂道:「那有什麼,紅拂女還千里夜奔,梁紅玉還上陣擊鼓呢?」他渾不知自己又犯了一次『林妹妹』的錯。

    秦泗水剛要湊趣,卻有些躊躇,心道,前一位聽過,後一位是那個院子的姑娘,如此了得?

    石猛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姑娘花名叫煙嵐,那日說我這院子太俗氣,就給我重新打理一下,看著果然舒心多了。」

    秦雷恍然,這煙嵐多半是石猛那個肚兜的主人,不由心生好奇,笑道:「把她叫來給孤王見見。」

    石猛趕緊屁顛屁顛出去,一會卻領進個還不到他肩膀的嬌小美人。

    秦雷望著體型相差巨大的兩人,不由心生感慨,一直以為石猛會喜歡高大威猛型的,也不知道兩人和諧不。

    女子並不清楚秦雷身份,只是見石猛跪下,知道是位貴人,便也跟著跪下磕頭。卻有些新人拜高堂的味道。

    秦雷笑吟吟的讓兩人起身,望著眉清目秀的女子,溫聲問道:「你就是煙嵐姑娘?」

    煙嵐恭敬道:「正是賤妾。」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25 PM

第一三七章 喜變囍

    秦雷見她舉止有度,語調端莊,沒有粉頭慣有的輕佻妖媚。不由心生好奇道:「我觀你好似大戶人家出身?因何流落風塵呀?」   

    煙嵐輕聲回道:「往事已成雲煙,大官人定要知道嗎?」

    秦雷這下更有興趣了,對石猛笑道:「眼光不錯啊。」石猛一陣傻笑。倒把那煙嵐姑娘羞得夠嗆。

    秦雷賜座,讓兩人坐下說話。煙嵐便把身世娓娓道來。

    她本姓莊、閨名蝶兒,乃是江北省襄陽府原通判莊之毋的女兒。莊之毋去歲因為彈劾知府周秉春私自挪用庫銀,而被周秉春反劾貪贓枉法。事情鬧到京裡,昭武帝派大理寺那位左少卿周維公會同都察院江北御史車璧,欽差審理此案。

    周維公和車璧到了襄陽府,打開州庫一查,一兩銀子不少。哪有什麼挪用?等到去查莊之毋時,竟有十幾個百姓攔駕喊冤。兩人把狀紙收上來一看,皆是狀告莊之毋強搶民女、霸人田產、殺人越貨之類,一樁樁滿含血淚、令人髮指。兩人一看,這還了得?擺出欽差儀仗,氣勢洶洶地殺到莊之毋家中,準備興師問罪。

    誰知到了地頭,卻發現那位莊大人已經自縊身亡了。這不是『畏罪自殺』嗎?兩位鐵面無私的大人也不管什麼剛出了人命,逕直命人搜查了莊家,結果找出金銀珠寶、各色田契地契無數。正好與狀紙上的控訴吻合。

    屍骨未寒地莊之毋又被扣上了誣告上官、貪贓枉法、奪人家財、搶人妻女等數項重罪。最後判下個開棺戮屍、三族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發配教坊司為奴。

    他倒是兩腿一蹬,輕鬆了事,可與他沾上關係的人卻倒了血霉,作為長女的莊蝶兒當然跑不了,便被押送到教坊司,一番訓練後,就要充作官妓或者賣掉。

    正趕上石猛籌備滿園春,去教坊司買姑娘。一眼便相中了已經改名為煙嵐的莊蝶兒。花幾倍的價錢買下帶了回來。

    ~~~~~~~~~~~~~~

    秦雷聽莊蝶兒像講別人一樣。講完淒慘的身世。有些意外道:「莊姑娘怎生如此平靜?」

    莊蝶兒微微笑道:「淚水一早就流乾了。若不是還存了報仇的念想。賤妾早就追隨我地下的父親而去了。」

    秦雷似笑非笑道:「你今天可是看著希望了?」

    莊蝶兒重新跪下道:「若是大仇得報,蝶兒就是為公子生生世世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秦雷輕笑道:「我家裡沒地、要你做牛做馬作甚?」

    莊蝶兒聽了,淒然道:「賤妾殘花敗柳、孑然一身,確實沒有什麼能讓大官人看得上。」

    秦雷知道她想岔了,見一邊急得抓耳撓腮地石猛,終於點頭道:「你地事情我應下了。」

    莊蝶兒大喜叩首道:「謝大官人、謝大官人!」

    秦雷伸出食指晃一下。壞笑道:「不過我有個條件,還得你先答應再說。」

    莊蝶兒心道,我已經衰到底了,還有什麼不能接受地,狠狠點頭道:「無所不允!」

    秦雷望向神色焦急的石猛,依舊不緊不慢道:「真的?」

    莊蝶兒抬起那張有些倔強的臉,堅決道:「絕不反悔。」

    秦雷拊掌道:「我的條件就是……」

    屋裡頓時靜了下來,石猛甚至屏住呼吸。瞪著那雙牛眼。乞求的望著秦雷。而莊蝶兒認命般的面色平靜、等待著秦雷宣判。

    秦雷很滿意自己地造成的氣氛,笑著一指兩眼有些發直的石猛,朗聲道:「幫我看住這個黑小子。別讓他整天往別的女人被窩裡鑽。」

    莊蝶兒沒想到會是這種事情,小臉頓時通紅,玉頸使勁的垂下,兩手交錯揪著裙角,不知如何回答。

    石猛聽了,使勁摸著那油光珵亮的腦門嘿嘿傻笑。

    秦雷佯作大度道:「若是不答應就算了。咱倆的約定作廢。」

    姑娘萬萬想不到秦雷要讓自己脫賤籍、嫁與石猛。不管為妻還是為妾,都要比現在好一萬倍。心說,你這不廢話嗎?這種天上掉金釵的好事,我能不答應嗎?

    終於忘了羞怯,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秦雷朝石猛擠擠眼,石猛也跪在莊蝶兒身邊,樂不可支道:「謝王爺成全、謝王爺成全。」

    莊蝶兒聽了,捂嘴輕呼道:「王爺。」想到一個高高在上地王爺應下的話,不由心花怒放起來,連最後一絲被強迫的無奈也消失無蹤,重新磕頭道:「賤妾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之處,請王爺恕罪。」

    秦雷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個都拜了孤三拜,孤就是不想當這個婚證也不行了。」

    一邊地秦泗水也賊眉笑道:「猛兄弟今日早有算計,連喜服都穿好了。」這句話是他今日第二遍說,此次卻比上次應景的多。

    莊蝶兒用餘光一看,只見傻了吧唧的石猛子一身大紅袍、大臉收拾的乾乾淨淨、頭髮也打理地一絲不芶,確實有個大相公的樣子。

    莊蝶兒卻想到另一樁事:這是哪個狐媚子給我家猛子拾掇的?本姑娘一定要查出來,要她好看。

    她進入狀態可謂神速,由此可知到底是不是心甘情願。

    石猛卻是個沒爹沒娘的純光棍,此刻自己還做得了自己的主,便大嘴一咧道:「那今日就是俺石猛娶媳婦了。」

    秦雷不禁莞爾,笑罵道:「你這草包隨便,卻不能隨便了人家莊姑娘,真是個潑材。」

    莊蝶兒雖是大戶出身,但一年來飽嘗世間磨難,早已沒了那些講究。見石猛如此興奮,不忍駁了他的意,輕聲道:「妾身聽石猛的。」

    石猛頓時覺得自己的大臉又被媳婦硬生生撐起三分,咧嘴對秦泗水笑道:「羨慕吧?」

    秦泗水怕老婆,在王府中無人不知,聞言面皮發緊,憤懣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改日再與你算賬。」

    秦雷卻知道,將來石猛九成九斗不過莊蝶兒。不然,他也不會撮合這門親事。想了下,他望向兀自傻笑的石猛,正色問道:「你是想把莊姑娘娶回去作妻還是作妾?」

    他這樣問,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只是為了給石猛個功德,讓莊蝶兒永遠記著這樁好。石猛不是混人,要不秦雷也不會評價他為「心中嘹亮」,雖然心中有些不甘,但還是灑脫道:「俺石猛第一次娶媳婦,先進門為大,當然是作妻了。」

    要知此時的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那一妻,乃是堂堂正正的一家內掌櫃,對那許多的妾生殺予奪,擁有無上的權威。就是丈夫也管不了。

    莊蝶兒以為自己這樣的身份,當個小妾已經是燒高香了,沒想到秦雷如此厚恩,給秦雷磕下頭,便跪在那裡抽泣起來。

    秦雷欣喜的望著一對新人,他想讓石猛立莊蝶兒為妻自有他的道理。倒不全是為了讓莊蝶兒感激自己,卻也為了石猛將來家庭和睦。

    這莊蝶兒胸有千秋,若是給石猛作妾,起初念著被救於水火之中,自然相安無事。然而等著石猛娶了正妻,她定然心裡不舒服,估計等閒女人不會是她的對手,到時候石猛家裡可有樂子瞧了。還不如讓她一步到位,以後管著石猛也順手。兩全齊美,何樂不為。

    一對新人又恭恭敬敬的拜謝了媒人、長輩、證婚人於一身的隆郡王。秦泗水端來兩個酒盅,兩人就在秦雷面前喝下了這百年好合的交杯酒。

    這就算禮成了。

    秦雷起身拉起二人,溫聲道:「你二人今日正式結為佳偶。以後還需互相體諒、舉案齊眉、恩愛白頭啊。」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迷醉了。

    這時候外面的衛士和姑娘、茶壺們也知道了這個消息,全都湧到這個小小院子中,嘻嘻哈哈的恭喜新人。一時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終於有了點婚慶的味道。

    秦雷有些撓頭道:「似乎少了點什麼。」

    秦泗水是過來人,湊近了小聲道:「婚宴。」

    秦雷拍手道:「對呀!」然後吩咐也來湊熱鬧的管事道:「可有現成酒席。」

    管事的點頭道:「有是有……」

    秦雷大喜,不等他說完便揮手道:「快快開席,咱們好討兩盅喜酒喝。」

    管事的為難道:「可那是為晚上開業預備的。」

    秦雷聽了,破口罵道:「還開個屁業,難道讓石老闆新婚之夜還接客?推遲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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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莊蝶兒從一個低賤的妓女脫了籍、還嫁與看起來前途無限的石猛為妻。地位可謂一下子天翻地覆,對秦雷可謂是銘感五內。本來按秦雷的意思,給兩夫妻六天的婚假,讓他們培養培養感情。可才第三天,莊蝶兒就坐不住了,張羅著開了業。她也不管別人嫉妒的眼神,大大方方的站在前台,不讓石猛出面。

    莊蝶兒卻是有算計,石猛將來是要登堂入室的,若是有過青樓接客的歷史,那就會是抹不掉的污點,隨時都會被人拿來攻擊。是以她也不管那些風言風語,替石猛張羅了起來。

    事情傳到秦雷耳朵裡,他對館陶笑道:「這個莊蝶兒是個明白人,她若是扭扭捏捏的當起少奶奶,倒白瞎了孤的一片心。」

    館陶正在整理一些紙片,聞言點頭道:「是呀,這份情、石猛什麼時候也得承著。」又自言自語道:「女人啊……」

    秦雷一聽,不禁莞爾,想不到館陶還會有羨慕石猛的一天。他剛要調侃幾句,館陶突然一拍大腿,失聲道:「原來如此。」

    秦雷也止住話頭,湊近道:「看出道道了?」

    館陶從滿桌子紙片中,挑出幾張放在炕上。先指著第一張沉聲道:「這是『大家來』傳過來的、二月二那天公良羽確實搭通達車馬行的車從西華門離京。不過當天夜裡就離開了車隊。」說到這,館陶笑道:「想不到長的出眾,還有這種讓人過目不忘地壞處。」

    秦雷再去看第二條。館陶在一邊輕聲道:「那八艘快船乃是從大江上走運河過來的。這也是『大家來』傳來的,往來運河的船工不少都有印象。」

    秦雷奇怪道:「我大秦關防什麼時候如此鬆懈了?讓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館陶指著第三張,搖頭道:「來是來了,走卻沒走。運河上的船工們都看到,這幾艘快船泊在柳青塘,再也沒挪窩。」

    秦雷知道這些人明顯受到某方庇護,大搖大擺南下即可。沒必要換船。所以船泊柳青塘。只能說明這些人下船了。果然下一條情報告訴秦雷。有人在江北省襄陽府見過一個白衣公子帶著個綠衣女子、還有一個褐衣老者跟隨。而襄陽府,已經偏出運河幾百里了。再看日期,是三月初一。

    這時館陶歎道:「當初王爺成立『大家來』,屬下還多有不解,今日才知王爺深意啊。」

    秦雷輕笑道:「下層百姓人數最多,分佈最廣。船夫、腳夫、水手等人,流動性又是最強。我們為他們建一個聚集地。全國各地的市井動態便雪片似的飛來。再如你方纔這般去偽存真一番,很多珍貴的情報就瞭若指掌了。」

    館陶正色道:「說起來簡單,可是真正能想到並去做,卻是需要大智慧。」

    秦雷擺手笑道:「不說這個了,看看我們地民情司有什麼收穫。」

    館陶指著第五片,語調奇怪道:「公良羽進城那天,城門司、五城兵馬司、巡城司、河道司地北城主事,都去參加上峰婚禮了。」

    秦雷『哦』一聲。沉聲道:「這麼巧?」

    中都地軍事防禦歸御林軍負責。日常的治安警備是歸於京都兵馬寺管轄。城門司、巡城司、五城兵馬司、皆歸其管轄。其長官不叫寺卿,而是京都衛將軍,其下轄兩個副將。一個是護軍中郎將,又叫左中郎、統轄東西城警備。另一個叫衛軍中郎將,又叫右中郎、管南北城。

    館陶笑道:「當日右中郎錢柴德確實納妾,只是不知為什麼日子這麼巧?」

    秦雷玩味道:「沒記錯的話,這錢柴德是李家的人。」

    館陶頷首道:「不錯,而且這門婚事還是李四公子做的媒。」

    「小胖子也摻和進來了?」秦雷好笑道,轉而有些奇怪:「他不是那種好做善事的人,是不是其中有什麼門道?」

    館陶搖頭笑道:「不清楚,不過王爺去問問他不就知道了?據說因為這事,他被老太尉揍得下不了地,您去探望一下,也是應該的。」

    秦雷點頭道:「明天我就去。」然後有些撓頭道:「這麼大地動靜,若是那公良羽自己搗鼓出來的,這小子還真有些能耐呢。」

    館陶斟酌道:「若沒有人暗中照應,是不會如此乾淨利索的。至少邊防要有人放行、沿途的守軍還要視若無睹。觀我大秦,只有兩人能做到。」

    秦雷默然,這些老傢伙行事高深莫測,看上去每一步棋都滿含深意,讓人費盡心力也猜不透。

    館陶見秦雷有些失落,灑脫笑道:「王爺,這不是我們的腦子不行,而是我們的高度不夠。」

    秦雷絕不愚笨,聞言唏噓道:「確實如此,這些老傢伙站在高處,所見所想所為,都不是我們這些半山腰上的人可以比擬的。」他想起自己幾句話就讓石猛和莊蝶兒結為夫妻,輕易被改變命運地兩人,也應該在揣測自己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深意吧。

    館陶見秦雷立刻從霎那地迷茫中解脫出來,拊掌笑道:「王爺確實是有大智慧。不錯,要想擺脫這種迷茫,就要站的更高、看的更遠。」

    ~~~~~~~~~~~~~~~~~

    既然說要去看看小胖子,秦雷也不耽擱,讓秦泗水收拾些禮物,便驅車去了西城大將軍街。到了之後一打聽,小胖子卻不在家,說是被夫人送到京郊別墅修養去了。

    秦泗水打開車門,上來報信。就在這開門地功夫,秦雷見一個英挺的武官從太尉府裡出來。秦雷隨口問道:「這是哪家的兒郎,快有老大一半威風了。」其實人家長的比秦靂好看多了,只是沒有他那種牛哄哄的霸氣。

    秦泗水順著秦雷目光看去,然後回頭對秦雷道:「這位是當年的武狀元趙承嗣。」

    秦雷『哦』一聲,怪聲道:「是不是我那合陽姐姐的初戀小情人啊?」

    秦泗水最愛八卦,嬉笑顏開道:「正是正是!」

    秦雷望著那武官寬闊的背影,心道,其實合陽公主品味不錯。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這趙承嗣做的什麼官?」

    秦泗水不加思索道:「護軍中郎將。」看來這位趙大人名氣不小,讓秦泗水如此上心。

    秦雷摸著開始長胡茬的下巴,想起那日見到被摘了烏紗的官員,正是那位新郎官、右中郎錢柴德。他沉吟道:「護軍中郎將、左中郎。看來我這位便宜姐夫要高昇一步了。」

    這次中都出了如此大事,負責情報的巡查寺剛剛草創、沒人會讓他們負責。因而京都兵馬寺要負全責。所有與北城扯上關係的部門官長一概查辦。而他們的頭頭、京都衛將軍皇甫克,也難辭其咎,估計過幾日就會上請罪折子,乞骸骨。雖然他才四十四歲。

    而這負責東西城的趙承嗣,屬於少壯武將,卻因為那件事情,沒有像別的年輕將軍一樣,傾向於皇室,而是皈依在李渾旗下。

    他一直官聲甚好,又在此時拜府、看來就是接替人選了。

    秦雷自言自語道:「李老頭用一個馬,換了老頭子一個車,看上去是賺到了。」又想到昭武帝那狹長雙目中的寒光,撓頭道:「不過將死了才算贏。誰知道到時候誰贏誰。」

    ~~~~~~~~~~~~~~

    既然尋不到李四亥,只好打道回府。剛回到書香閣,進了屋,竟發現那個據說被送到京郊療養的小胖子,正愁眉苦臉的端坐在大廳裡,似乎正等著自己。

    見秦雷進來,李四亥趕緊站起來,似乎扯動了哪裡,面色一陣發緊,卻仍一瘸一拐的湊了上來,腆著臉笑道:「兄長回來了。小弟聽說您親自去看我不著,趕緊過來賠罪了。」

    秦雷仔細看他的胖臉上,還有淡淡的紅色槓子,似乎被什麼人打過耳光。本來有些吃閉門羹的不快,見他如此淒慘,卻也煙消雲散了。他也不理小胖子,在正位坐下,似笑非笑道:「說吧,什麼事?」

    李四亥知道他的脾氣,也不坐下,站在秦雷身邊陪笑道:「知我者兄長也。小弟卻是被那人逼得走投無路了,想起哥哥當日風采,定然不怕她,這才來您這叨擾。」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27 PM

第一三九章 勸君惜取少年時 竹林把酒聽春雨

   秦雷指了指左手邊的椅子,笑罵道:「別在這亂噴唾沫星子,滾到那邊做好。」

    李四亥有求於秦雷,眨巴眨巴小眼睛,一瘸一拐的走過去坐下。

    秦雷換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喝口茶道:「從頭說起。」

    李四亥咂咂嘴,尋思一下,小聲道:「上元節上那個姑娘你還記得嗎?」

    秦雷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回味道:「終生難忘……」

    李四亥一下子臉拉得老長,瞪眼道:「虧我還拿你當兄弟,你怎麼能惦記兄弟的女人呢?」

    秦雷好笑道:「什麼兄弟的女人?我已經打聽過了,人家李家小姐待字閨中、尚未婚配。」

    李四亥聽了,知道自己搞差了,不好意思道:「我說的不是你的李家小姐,而是我的小賽賽。」

    秦雷聽了,只感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擺手道:「別把你們私下的稱呼喊出來,說大名。」

    李四亥頗有些不以為然道:「名字就是個代號,只要知道指的是誰就行了,管他大號小號的。」

    秦雷笑道:「想必那小賽賽也不同意你如此稱呼。」

    李四亥嘿嘿笑道:「管她作甚,我叫著舒服就行。」這才正經起來、把事情的原委講與秦雷。

    原來那小賽賽就是秦雷在上元節見到的那個穿藍衫的假小子,姓伯賞,閨名賽月,乃是鎮南元帥伯賞別離的掌上明珠,還是李四亥地青梅繡馬娃娃親。

    秦雷聽到這裡。想起那日李四老鼠見貓般的表情,心道,卻是位悍妻。

    李四亥見禽類臉上戲謔的表情,分辯道:「其實小時候一直是她怕我,只是大了不與她一般見識罷了。」

    秦雷點頭道:「原來如此,失敬失敬。」

    李四亥也知道自己的解釋很蒼白,嘟囓幾句,接著往下講。原來這這伯賞賽月深得李渾夫婦歡心。而李四亥整日裡遊街串巷、不務正業。自然不受李渾老頭待見。就找了根竹鞭賜給伯賞賽月。讓她管教李四。

    伯賞賽月小時候與李四亥確實感情極好,但隨著李四亥越大越不是東西,姑娘家又正義感十足,那根馴夫鞭便被經常掄得嗚嗚作響,鞭鞭著肉。日子久了,李四對小賽賽的畏懼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秦雷瞪大眼睛,不信道:「這種悍婦。休了便罷。為何要找這些不痛快。」

    李四亥正色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哪能由得了我們呀?」然後又有些色迷迷道:「而且不知怎地,她越打我、我越怕他,還就越喜歡她。一日不見就想得慌。」

    秦雷為之絕倒,看不出來這位小胖子除了懼內、居然還有受虐傾向。但他一向對別人的私生活興趣缺缺,無所謂道:「反正越打越舒坦,不管犯了什麼錯,你讓她一頓出出氣不就行了。躲什麼呀

    李四亥苦笑一聲。哀歎:「可她這次拿的是寶劍。」

    秦雷點頭道:「那倒不能捱著。」終於有點好奇道:「你到底作了什麼犯忌諱地事?」

    李四亥一擺頭。撇嘴道:「男人嘛,誰還沒點風流事。」一幅情場浪子模樣,渾忘了自己才十七啷當歲。

    原來李四亥雖然一直不做好事。但在家中悍妻地監視下,卻一直保持著黃花小子身,直到年時冬裡,一次被簡郡王秦霽請去喝酒,稀里糊塗就把陪酒地歌女給辦了。等起來後,本想拍拍屁股走人,秦霽卻非要把那小嬌娘送給他,還說怎麼也是你李四亥的第一個女人,值得珍藏之類的。再說李四食髓知味,也有這種想法,只是懼內如虎,才不敢如此。秦霽卻是好人做到底,又送他一套外宅,以供他金屋藏嬌之用。

    秦雷聽到這,面色有些怪異,沒想到自己兄弟們都一個德性,不愧是一個爹生的。

    李四亥也不是沒有腦子,知道老四不會白做好人。但一個外室,又算不了什麼,於是大大方方收下。偏生那小娘皮姿色不凡,人又溫柔體貼。每當被伯賞賽月欺負了,李四都能在她那恢復自信,是以去得越來越頻,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日子久了,竟被母老虎得知,跑去李渾夫婦那一番哭訴,自然是引得老李頭大動肝火,把小李子一頓胖揍,然後發狠把那外室賜給了右中郎錢柴德。

    這事原本到這也就算了,但沒想到因為錢柴德成親,引出了一系列事情

    一查而下,竟查到李四亥未來老丈人、鎮南元帥伯賞說他御下不嚴導致邊防鬆散,任南寇自由進出。據說事情鬧得很大,伯賞元帥已經上了乞罪折,弄不好要解甲歸田。

    視自己父親為偶像的伯賞賽月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天真地把事情歸咎到李四亥的沾花惹草上,便持著寶劍,滿世界追殺小胖子,要斷了他做壞事的本錢。

    李四亥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後怕道:「今日早上,我正在家中睡覺,便被一個耳光抽醒,然後就見寒光一閃,棉被便被挑起。緊接著第二劍落下,若不是我反應敏捷,定已被斷了子孫根。然後被她一路追殺上了馬車,只道去京郊躲風頭。」說罷又有些得意道:「她定想不到我中途下車,躲到你這裡來。」

    ~~~~~~~~~~~~~~~~~~~~

    小胖子就這麼死皮賴臉在秦雷府上住下,反正現在書香閣就只是個睡覺的地方,秦雷也懶得把他往外趕。兩人又有些臭味相投,相處的極是得宜,倒讓秦雷少了幾分無聊的感覺。

    轉眼到了四月,這日秦雷正在碧竹林陪永福散步,被李家小姐調養了幾個月,永福的身子日漸大好,竟已能下地行走。看過地太醫都說,只要保持心情舒暢、繼續調養下去,冬裡夏裡就會好過很多。大喜過望地昭武帝,重賞了李家小姐,封她為永福宮尚宮,秩比一千石,專司公主膳食作息。

    秦雷也終於從傳旨太監那打聽到李家小姐的閨名,李詩韻。

    於是秦雷便換了稱呼,腆著臉叫起了『詩韻』。李家小姐心中不快,卻已瞭解秦雷初時的羞澀只是表象,厚顏無恥才是他地本來面目。只能任由他叫、叫著叫著也就習慣了。

    秦雷和李家小姐扶著永福在外面走了一圈,見天色有些發暗,南邊有黑雲上來了。三人邊往回走,秦雷邊笑道:「今年的第一場春雨終於要來了。」

    永福身子好了,性子開朗許多,嬌聲道:「太好了,下了雨,我的竹林又要密很多呢。」

    秦雷點頭道:「不錯不錯,雨後春筍節節高嘛。」

    永福伏在李家小姐耳邊,小聲道:「看我哥哥不似你想得那般不學無術吧。」兩人早已成為閨中密友,李家小姐在秦雷那裡受了不快,自然對她沒有什麼好評價。而永福心疼哥哥,又喜歡李家小姐,一心想撮合兩人,讓李家小姐搶在那勞什子『黛玉』頭裡。是以時時刻刻都想變著法子誇讚秦雷一番。

    無奈秦雷一不會琴棋書畫、二不會吟詩作對,在永福眼裡,除了一副好皮囊,著實沒有什麼可誇讚的地方。今日好不容易聽秦雷說了句新鮮話,便忙不迭向李家小姐顯擺。

    李家小姐也不想永福難過,剛想張口說兩句滿足一下她,就聽秦雷感歎道:「卻是要早些割了,晚幾天的話就咬不動了。」

    李家小姐小嘴張了張,與永福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問道:「什麼咬不動了?」

    秦雷轉頭認真道:「炒竹筍啊,這用料就將就個鮮嫩。」

    永福額前一縷秀髮突兀的垂下,她無力的靠在李家小姐的肩頭,喃喃道:「姐姐,當我什麼都沒說。」

    說完,兩人吃吃的笑起來,無論如何,與秦雷在一起總少不了歡笑,這就夠了、不是嗎?

    三人笑著回到房裡,永福命宮女在窗前擺上幾個小菜,溫上一壺老酒,輕聲笑道:「當年有青梅煮酒論英雄的佳話,我們三人也來個竹林把酒聽春雨吧。」李家小姐每日都會讓永福飲三盅老酒,以舒筋活血,是以秦雷聽她要把酒聽雨,拊掌道:「善哉!」說著望向李家小姐。她見那對兄妹皆以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自己,不由捂嘴輕笑道:「我又沒說不可,你們這樣看我作甚。」

    三人剛坐下,舉起酒杯,窗外便傳來劈里啪啦雨打竹葉的聲音,昭武十七年年的第一場春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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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老丈人登門借錢

    一場春雨把酒,與詩韻的關係拉近了許多,秦雷自然心中得意,整日裡喜上眉梢,讓鬱悶的李四亥嫉妒不已。

    但古人云:人歡無好事、狗歡無好食。沒幾日秦雷便明白了什麼是古人誠不欺我。他理想中的岳父大人登門拜訪了

    也許是正打人家閨女主意的緣故,一聽李光遠來了,秦雷莫名感到一陣心虛,若不是小胖子就在一邊,說不定會走為上計。

    把嬉皮笑臉的小胖子打發到後堂,再恭恭敬敬把李寺卿迎進屋裡,這次李光遠要磕頭,秦雷卻高低不依。李光遠感覺秦雷神態彆扭,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好隨他去了。

    奉茶後,秦雷也從初見老丈人的莫名不安中擺脫出來,知道李光遠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便恢復了那份好不容易養成的從容淡定。兩人先不鹹不淡的扯些諸如『天氣如何』,『身體安否』之類的廢話,才進入正題。

    李光遠是來要錢的。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巡查寺成立快兩個月了,戶部不過撥下兩千兩開辦費。雖然衙門是現成的,可添些桌椅板凳、筆墨紙硯什麼的,再給一應官員置辦些轎子儀仗,就花了一大半。」然後有些感慨道:「我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雖然官員們在戶部領著俸祿,可每日裡這銀子還是流水般的出去,現在已經難以為繼了。」

    秦雷溫和笑道:「再去戶部討些銀錢回來就是。」

    李光遠苦笑道:「去了三趟了,光聽著田憫農訴苦了。哪曾討到一分銀子。」喝口茶水又道:「田大人說,弄不好六七兩個月,滿朝文武都要拖餉,等到夏稅入庫才能發下來。」

    秦雷面露驚訝道:「這麼嚴重?」他悉心收集情報,其實比李光遠更知道財政已經困頓到何種地步——田憫農已經以戶部的名義,向各大門閥大肆舉債。這在大秦朝二百年歷史上是聞所未聞地。

    秦雷知道,其實作為一個無所事事的擺設衙門,戶部撥付兩千兩已經足矣。但李光遠世代公卿。官也一直當得清貴。哪曾為阿堵物操心過。此時第一次成為一部之長。難免被手下宵小坑害,白做了冤大頭。

    若是別人來府上打秋風,秦雷一准趕將出去,就是小胖子也老老實實一天五兩銀子交著、權作食宿費用。不過誰讓李光遠有個好女兒,秦雷又恰好打人家主意呢。尋思半天,咬牙道:「李大人親自登門,孤是決計不能敷衍的。這樣吧。從民情司的賬上支兩千兩給寺裡吧。」

    李光遠感激道:「多謝王爺救濟之恩,等戶部下來銀子。下官立馬還上。」

    秦雷擺手大度道:「不必了,寺裡進項不多,就留著寬綽寬綽吧。」然後笑著道:「大人只要摟緊了口袋,別輕易讓那些污吏把錢詐去,兩三個月是沒問題的。」

    李光遠點頭慚愧道:「是呀,本官持家不嚴,才落得這般境地。以後卻要注意了。」

    兩人又客氣幾句。李光遠斟酌道:「王爺。有件事情卻是要知會您一聲。」

    秦雷點頭道:「先生請講。」

    李光遠道:「這幾日看南軍情司送上來的抄文,發現他們正在調查一件事情。」巡查寺雖然是擺設衙門,但各下屬司還是要把每日的工作做個匯總。呈到寺裡報備,以備將來扯皮所用。

    秦雷正色道:「可是與孤有關?」

    李光遠沉聲道:「南軍情司接連查獲幾起間諜案,案犯皆是一些來自東齊禪宗的僧人。」

    秦雷不露聲色道:「東齊禪宗?」

    李光遠肅聲道:「確實如此,這禪宗是因為殿下地緣故,才得以在南方傳教地。因而殿下名義上還是他們地擔保人。」

    秦雷手指在座椅扶手上緩緩摩挲幾下,輕聲問道:「這件事情報上去了麼?」

    李光遠點頭道:「太尉必然早已知曉,說不定這幾天就會在朝會上發難。王爺還是早作打算才好。」他卻有幾分書生氣,不先說這個而是先借錢,就是怕給人市恩的感覺。

    秦雷感激的送走李光遠,沒有再回府,而是上了馬車,直奔小清河。在碼頭上了泊在那裡的畫舫,問迎上來的衛士道:「館陶先生呢?」自從李四亥住進書香閣後,館陶就搬出了東宮,到這艘畫舫上住下。秦雷早就想把自己的各個部門統統搬出東宮,倒不是完全為了防著李四亥。

    衛士指了指樓上,恭聲道:「館陶先生忙了個通宵,剛睡下。」

    秦雷聽了,也不急了,吩咐衛士不必吵醒他,自己去靠河的一側船舷坐下,讓秦泗水找來漁具,靜靜地垂釣起來。

    盯著波光粼粼地水面,秦雷有些愣神,魚兒把鉤上的食吃完了也不知道。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很明顯太尉府的局布完了,剩下的就是一步步把自己拉向深淵。當然費這麼大勁肯定不是單單為了自己這個無足輕重的小王爺。但那日秦靂離別時的話語,秦雷還記憶猶新——「如果有人調你出京城,你無論如何不要答應。」這位將軍王爺在政治上差了點,如果李渾逼得昭武帝下了旨,自己能不出去嗎?

    這時,樓上傳來腳步聲。不一會,睡眼惺忪的館陶出現在秦雷面前。他睡到一半起來出恭,聽說秦雷來了,哪還敢再躺下,洗把臉就匆匆下樓過來。

    兩人沒什麼客套,秦雷讓館陶坐在身邊,把事情一說。館陶撚鬚沉吟道:「殿下不必多慮,屬下以為,您此去不會有生命危險。」

    秦雷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一半,享受這種高高在上地日子久了,越來越沒有原來地亡命勁,換句話說,就是越來越怕死。雖然從沒說過,但血殺的赫赫凶名一直陰雲般籠罩著秦雷。

    一件號稱天下第一殺器的利刃,時時刻刻懸在頭頂,隨時都可能掉下來,換作誰也是要心中惴惴地。

    館陶為他解釋道:「自去歲起,朝廷的紛爭就被人有意無意的集中在南方,各種各樣的矛盾聚集在一起,就等著有人去捅開它,讓事情向上面那幾位謀劃的方向發展呢。」

    秦雷有些鬱悶道:「所以就選中我了?我有什麼值得他們另眼看待的?」

    館陶笑道:「屬下猜測,王爺是陛下、相爺、太尉共同相中的。只有您這種無所畏懼的脾氣、百折不撓的性子,才最適合去做這個開路先鋒。」

    秦雷翻白眼道:「說得好聽,不就是看上老子行事肆無忌憚嗎?」

    館陶輕笑道:「王爺只要把握幾位大人物的心中所想,就依然可以肆無忌憚。」說著撚鬚問道:「王爺可知,我大秦財政為何困頓若斯嗎?」

    秦雷知道他是自問自答,也不答話,靜靜的聽著。

    館陶為他解釋道:「觀我大秦錢糧,竟有七成供養了軍隊,若是沒有費巨億的軍費開支,國庫是斷不會虧空若斯的。」秦雷托太子從戶部調出了近十年的收支記錄,這幾日館陶就是在研究這個,

    秦雷有些意外道:「不是說是因為官員貪墨嗎?」

    館陶微笑道:「也對也不對,文官貪墨貪的是賬外的,賬面上都乾乾淨淨,各種稅賦加起來,每年近兩千萬兩銀子的進項。殿下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秦雷恍然道:「我大秦號稱雄師二百萬,但據我大哥說,其實御禁邊衛加起來,也就一百萬多一些。有近一半的空額被各級官員吃掉了。」秦雷知道禁軍和御林情況還好些,基本上齊裝滿員。但各地的衛軍和戍邊的邊軍,情況就嚴重極了。遠的不說,就說天子眼皮底下的太子衛,一萬人的編制,可就是連伙夫軍妓一起算上,也不夠五千人。

    這種情況皇帝和太尉自然都知道,可正是爭取軍方支持的較量階段,誰也不敢追究,還得想方設法遮著蓋著。

    館陶點頭道:「確實如此。」然後望著遠處往來的貨船,輕聲道:「而且我大秦有個奇怪的特點,越是兵力強盛的時候,上繳國庫的稅銀反而要少於疲弱的時候。」

    秦雷不覺得有多麼難以理解,輕聲道:「大秦軍力強了,兩國關防就嚴了,商稅收的少,自然國庫就沒那麼充盈了。」

    館陶讚許道:「王爺聖明,所以這幾年的稅賦定然不會有什麼增長,開源不行,就要截流了。」秦雷沉聲道:「軍隊裁軍撤編,文官淘汰冗員。」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30 PM

第一四一章 箭在弦上

    與館陶談完後沒幾天,負責暗中保護的馬南來報,最近幾日,民情司、滿園春、畫舫周圍的暗哨突然多了好幾倍,似乎有什麼事情要針對秦雷。

    果然初十那天,昭武帝的手諭下來,著秦雷參加十一日的朝會。秦雷還有倆月才滿十八,若不是惹出什麼禍端,要他自辯什麼的,是不必上朝的。

    看著手中的詔書,秦雷知道事情幾成定局。便不再抱什麼幻想,緊鑼密鼓的佈置起來。第一件事卻是把李四亥轟回家,事情過了一個月了,那姑奶奶再大的火氣也該消了,想必最多拿竹杖狠敲一頓了事。於是不管李四亥的死乞白賴,找兩個侍衛把他加上車,就要強行押運。

    李四亥見秦雷也跟了上來,感激道:「還是哥哥好,知道小弟不敢獨自面對小賽賽。」秦雷揮手打住道:「把你送回去是一方面,但想見你家老爺子才是主要目的。」

    李四亥轉眼就明白其中原委,但他的立場有些尷尬,只得嘿嘿兩聲過去。

    俗話說,無巧不成書。馬車剛到了太尉府門口,從內裡也走出一人,一身湖藍綢裙,腰挎金黃竹杖、面容姣好、朝氣蓬勃,正是那尋夫不著的伯賞賽月。

    伯賞賽月把李四亥逼得有家不能回,可心疼壞了李夫人,揪著老李頭的耳朵,讓他去跟兒媳婦說項說項。李渾與他兒子一般懼內如虎,只好把伯賞賽月找來。好言相勸。說什麼你爹年紀大了,常年駐守江邊,骨頭縫都受潮了,你不心疼啊?當即把小丫頭說的眼淚叭叭地,央著老李頭把老爹調回來。李渾拍著胸脯保證,年前給伯賞元帥在京裡謀個好位子,讓他享享清福。

    得到保證的小丫頭自然知道,未來公公想讓她跟李四亥和好。這才一日一次過府串門。想緩和一下兩人的關係。無奈接連幾日遍尋不著。脾氣不好的小姑娘肝火又上。此時見明顯又肥了一圈的李四撅著屁股從車上往下爬。先是眼圈一紅,緊接著柳眉一豎,取下腰間竹杖,一個箭步衝上去,照著他肉嘟嘟的大屁股就是一杖。

    秦雷的馬車是沒有錦墩的,缺乏鍛煉地小胖子極不習慣,要轉過身去撐住車轅才能下去。是以正好沒有看見他家母老虎出來。等聽到呼呼地風聲,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啪』地一聲脆響,便挨了一杖。

    如遭電擊的李四亥雙手捂著屁股,熟悉的火辣辣的感覺立刻從屁股傳遍全身,不用回頭也知道那位姑奶奶就在身後。李四亥立刻靈活起來,嗖的從車上跳下,皮球一樣一蹦三跳的往院子裡逃去,口中還嚷嚷道:「大王饒命……」

    伯賞賽月此時看到秦雷正笑吟吟的站在馬車邊。一副看猴戲地表情。立刻明白李四那個狗東西這些日子定然躲在他的府上。再加上上元節的羞辱之恨,新仇舊恨一併爆發,再也顧不上小胖子。嬌喝一聲:「狂徒休走。」便掄圓了竹杖,朝秦雷臉上抽去。

    這小姑娘應該練過兩天把式,這一杖若是打實了,必然是皮開肉綻,自此毀容了事。秦雷面色不變,微微側身,竹杖便呼嘯而過,右手靈蛇般探出,在伯賞賽月手腕輕輕一點,便劈手躲過她的竹杖。若是往日秦雷定要好好教訓她一番,但今日是要過府拜訪李渾的,若是先把人家兒媳欺負了,那還不如打道回府來的自在。

    伯賞賽月踉蹌幾步才站住,秦雷也不與她糾纏,把竹杖扔回給她,便大踏步的走進府去。伯賞賽月有些失神的望著秦雷帥氣地背影,緊咬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什麼。

    府中下人把秦雷引到大廳,奉上茶。不一會,一陣爽朗地笑聲從後面傳來,一身青色便服的兵部左侍郎李一姜出現在秦雷面前。身材魁梧的李侍郎朝秦雷抱拳道:「王爺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啊。」

    秦雷也不起身,淡淡笑道:「原來是李家大哥,快請坐。」李一姜乃是昭武帝地大舅子,正經比秦雷高一輩。聽秦雷上來就自抬一輩,要與自己平起平坐,心中自然不爽。卻也知道秦雷與李四亥平輩相交,從那邊論,倒也說得過去。

    他不爽,秦雷更不爽,自己堂堂王爺親自登門拜訪,李老混蛋居然連面都不露,實在是太不給面子。

    兩人坐下不鹹不淡扯兩句,秦雷見李一姜明顯在敷衍自己。便不再與他兜圈子,乾脆道:「孤知道你們想把我弄到南方去。」

    李一姜聽了,面色不變道:「王爺哪裡聽來的流言?」

    秦雷抬手道:「事實如此,要是再推搪,豈不墜了太尉府的面子。」

    李一姜這才相信秦雷已經知情,坐直身子,把那假裝和藹的表情收起,換上本來的倨傲,頷首道:「這是朝廷的安排,殿下若有異議,可以在下次朝會自辯。」

    秦雷哂笑道:「這一趟南下,本王是去定了,何必再聒噪,平白惹人笑話。」

    李渾原本以為秦雷怕了南下,拉下臉來上門來告饒。是以讓大兒子出面應付,自己躲在後堂不出來。

    哪知並非如此,想好的對策一下子沒了用處。李一姜有些拿不準父親的反應,一時間只是沉吟,並不說話。李渾威嚴太盛,教育子女又只知道簡單粗暴,等年紀大些才知道還是要剛柔相濟地。無奈作為老大的李一姜已經被打得定了性,只要李渾在側,便沒有自己的主意。以至都作了侍郎、當上爺爺,還是沒有改觀。

    秦雷卻不管他,起身冷聲道:「孤來這裡就為了告訴你爹一句話,你們若是敢動我留在京裡的屬下一根汗毛,老子立刻回京,管你們的千秋大計去死。告辭!」說完也不理會有些發傻的李一姜,轉身大踏步出了廳堂,離了太尉府。

    等他走遠,鬚髮皆白的李老頭從屏風後轉出,朝不爭氣的兒子怒瞪一眼,嚇得四十好幾的李一姜噤若寒蟬,小聲問道:「父親,我們的計劃還執行不?」他們確實準備等秦雷一離京,就把他在京的勢力連根拔起,是以最近的監視頻繁了些,竟然讓秦雷品出了味道。

    李渾捋了捋鬍子,嗡聲道:「還弄個屁,叫他們先收隊吧。大事要緊!」

    ~~~~~~~~~~~~~~~

    十一日的朝會,南軍情司都司潮志遠上奏南方禪宗間諜案,言辭激烈,直指作為其擔保人的隆郡王秦雷。昭武帝命秦雷自辯,秦雷痛心疾首地承認受到齊國禪宗的蒙蔽,並主動請纓去南方調查此事。

    昭武帝應允,封其為欽差,限期三個月破案。

    ~~~~~~~~~~~~~~~~~~

    朝會後,昭武帝留下秦雷到御書房說話。

    昭武帝依然那副無喜無憂的表情,悠悠道:「太尉想讓你南下,丞相沒有反對、朕也沒有反對。」

    秦雷恭聲道:「為君父分憂是兒臣的本分。」既然已成定局,還不如來的痛快些。

    昭武帝頷首道:「朕的兒子確實比那兩個老東西的兒子強太多。」轉而有些憧憬道:「只要朕能拖住他們,等到你們這一輩站到前台時,定然可以一戰而勝。」

    秦雷早已知道昭武帝最大的心願,就是把老李家和文丞相鬥倒,將權柄重收於皇家。這個渴望甚至超過了三分一統的誘惑。於是便道:「父皇春秋鼎盛,定然可以等到大權獨攬那一天。」

    昭武帝聽得痛快,撚鬚笑道:「不說這個,你知道朕為什麼也想讓你去南方嗎?」

    秦雷搖頭道:「孩兒不敢妄自揣測。」他確實不知道。

    昭武帝瞇起狹長的雙目,沉聲道:「為了三個人。」

    秦雷恭聲道:「不知是那三位?」

    昭武帝輕聲道:「伯賞別離、卓文正、喬遠山。」

    伯賞別離是鎮南元帥,卓喬二人,一個是江北巡撫、另一個是山南總督。皆是督撫一方的極品大員。秦雷知道事關重大,輕聲問道:「請父皇明示。」

    「保下他們,不要讓他們捲進風暴中。」

    秦雷駭然,這怎麼可能?太尉想讓文官裁汰冗員、整治腐敗,丞相想讓邊衛縮編整頓,減少空額。這種山崩地裂的事情九成九會導致這三位南方軍政的老大倒台,如何保的下來?

    秦雷苦笑一聲,道:「父皇,這有些強人所難了吧。」

    昭武帝瞇縫著眼睛笑道:「正因為難,才派你去。父皇將來是要『大用』你的,不趁現在磨礪磨礪,怎麼擔的起重任啊。」

    秦雷啞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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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傷離別

    碧竹林微風輕撫,此間人心生離愁。

    永福坐在古琴前,有些魂不守舍的撫著曲子。她因為病體孱弱,多得昭武帝關愛,被娘娘公主們嫉妒,因而整日門可羅雀。再加上病痛折磨,性子越發清冷。是秦雷讓她空谷幽蘭般的生活多了一抹亮色、幾許溫暖。她已經習慣有個哥哥陪著自己、讓著自己、愛護著自己,

    秦雷要南下,她是第一個不願意的。

    此時跪坐於永福旁邊的秦雷,對這個妹妹也是幾多疼愛。見她眉頭微蹙、鬱鬱寡歡的模樣,心裡也不好受。

    他下了朝便徑直來到永福宮,向妹妹與李家小姐話別。兩人本來見了秦雷,都有些高興,待聽到秦雷要出遠門,便沉寂下來。永福坐在琴邊彈起了曲子,詩韻也向秦雷告個罪,轉身去了後堂。弄得秦雷心中惴惴,好像犯了多大錯似的。

    秦雷溫柔的寬慰妹妹幾句,許下諸如「給你從南方買一堆水粉首飾」、「秋裡就回來,正好帶你去看楓葉」之類的心願。本以為小永福會心情好些,誰成想她的眼圈漸漸泛紅,剪水雙瞳中水汽漸漸迷濛,眼看就有淚水滴下。

    倒把秦雷弄得手足無措,一時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一片煩躁。

    永福垂下玉頸,幽幽道:「哥哥以為永福是為沒人相陪而傷神嗎?」

    秦雷雖是個臭脾氣,但在柔柔弱弱的永福面前還是盡量克制地。他盡量溫柔道:「那是為什麼呀?」

    永福抬起清雅絕倫的小臉。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噗噗落下。她也不去擦拭,只是深情的望著秦雷,顫聲道:「哥哥要遠去千里,風餐露宿,每日還要絞盡腦汁,與那些豺狼虎豹鉤心鬥角,一不留神便會著了人家的道。一想到這些。小妹便一揪一揪的心疼……」說完。終於支持不住。伏在古琴上嚶嚶哭泣起來。

    秦雷一直把永福當成個需要關愛的小女孩,現在聽到她發自肺腑的真摯表達,心中地感動無以復加,那一絲煩躁早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他上前輕輕扶著永福微微顫動地雙肩,把她從冰冷地琴弦上拉起。

    秦雷也不說話,就這樣溫柔的望著哭得小花貓般的永福,終於把小公主看的不勝嬌羞。佯怒著錘了秦雷一下,止住了哭泣。

    秦雷為妹妹理了理額前的秀髮,一本正經道:「有沒有吃的?我餓壞了。」他不習慣早朝,是以若蘭半夜起來熬得香噴噴的栗子桂花粥,也只喝了半碗便再也喝不下去。到現在日近巳時,自然有些飢渴難耐,倒不純是耍寶。

    永福以為哥哥要說些安慰地話,結果被秦雷一下子從溫馨中拽出。氣的永福抓過秦雷的手腕。輕輕的咬一口,便微鼓著粉腮吩咐宮女備膳。

    一邊侍立的宮女領命而去,不一會卻又回轉施禮道:「啟稟公主。李尚宮早已備好飯菜,等著兩位殿下前去用膳呢。」

    永福心中暗叫慚愧,卻也被詩韻的細心所折服。秦雷聽到方才詩韻到後面乃是為自己備飯,不由心花怒放,忍不住問永福道:「這是不是說明詩韻心裡開始有哥哥了。」

    永福好笑道:「哥哥想哪裡去了?李家姐姐一向細心體貼,對誰都是這樣的。」其實她也贊同哥哥的觀點,只是方才秦雷太叫人惱火,是以小公主不想讓他太過得意。

    秦雷訕訕笑道:「是嗎,那我繼續努力。」

    兄妹兩個說笑著轉到後廳。詩韻正把最後一個湯盤端到桌上,見他們進來,微笑道:「今個菜色單調了些,兩位殿下勿怪。」

    兄妹兩個齊齊搖頭,竟然同聲道:「清香極了。」

    兩人湊到桌邊一看,只見桌上擺著四菜兩湯一個粥,四菜分別是竹筍炒肉絲、春筍燒臘肉、雞味春筍條、冬菇春筍片,兩湯分別是四寶春筍湯、竹筍蝦仁羹,一粥乃是春筍清粥。

    一桌清鮮無比地竹筍宴。

    秦雷望著額頭滲汗地詩韻,這樣一桌精美的膳食,竟是她在小半個時辰內整治出來的。

    永福朝秦雷笑道:「這是昨天我和詩韻姐姐親手從碧竹林裡採集地。」說著故作感歎道:「可憐我那碧竹林啊,不知道要少多少棵竹子呢。」

    秦雷望了望永福,又望了望含笑看著自己的詩韻。知道自己那日的無心之言,卻被兩人記在心間。最難消受美人恩,除了謝謝,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永福拉著詩韻一起坐下,三人便這樣吃了一頓清淡無比、卻又溫馨無比的午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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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日,秦雷馬不停蹄的把中都的事情佈置好。

    民情司那邊,秦雷調走了石勇、朱貴、謝無憂和程思敏,以及幾十個精悍手下。剩下的人由秦奇負責不會有什麼問題。秦雷專門與留守的秦奇密談一個時辰,把自己幾個月轉遍京都,作出的一套佈置方案交給了他,叮囑他務必在自己歸京之前辦妥。

    從鐵扣胡同出來,秦雷便去了滿園春,因為是白天,整個園子靜悄悄的,渾不似夜裡燈紅酒綠、笙歌夜舞的樣子。

    石氏夫婦把秦雷接進自己住的院子。恭敬行禮後,秦雷阻止兩人張羅吃食,讓他們坐下說話。

    秦雷笑吟吟的望著自己撮合的小兩口,只見婚後的莊蝶兒越發顯得嬌艷欲滴、柔媚動人,更讓秦雷欣喜的是,這位老闆娘看上去更自信、也更從容了。至於石猛什麼樣子,秦雷真沒仔細看,好像更利索了吧。

    兩夫妻這些日子蜜裡調油,除了滿園春,對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這也是秦雷刻意為之,想讓小兩口有個蜜月。所以當他說出自己就要南下,石猛和莊蝶兒齊齊吃了一驚。

    石猛霍得站起來,大聲道:「王爺,您可得帶著俺,俺都快在京裡生銹了。」

    秦雷心說,這人怎麼這麼不會說話?果然莊蝶兒一雙杏眼狠狠剜了石猛一眼,石猛脖子一縮,但仍硬撐道:「怎麼了,你不是常說要飲水思源,時刻不能忘記王爺的恩德嗎?怎麼俺一說要跟王爺南下,你就瞪俺?」

    秦雷心中笑翻,莊蝶兒這個綿裡針撞上石猛這個心裡亮,實在是般配的很。面上卻佯怒道:「石猛,怎麼說話呢?」

    這時,莊蝶兒也裊裊婷婷的站起來,給秦雷跪下道:「王爺誤會了,賤妾豈是不知好歹之人?就是我家相公想不去,妾身也會揪著耳朵把他送到王爺那的。」

    石猛傻了,摸摸大腦殼,翁聲道:「那你瞪俺作甚?」

    莊蝶兒白他一眼,對秦雷道:「妾身是氣這黑廝咋咋呼呼、飛揚浮躁,若不收斂,是要誤事的。」其實新婚燕爾,誰又願意夫君遠行呢?尤其這破落丈夫還一副迫不及待受夠了的樣子。換作哪個新娘子也免不了心中煩躁。不過莊蝶兒非比常人,轉眼就想出個說辭搪塞過去了。

    秦雷也不點破,頷首道:「不錯。」轉頭又對石猛訓斥道:「還有二日就要走了,也不知道讓著點你媳婦,真是個夯貨。」

    石猛聽到王爺允了自己,眉開眼笑的對莊蝶兒拱手道:「好媳婦,莫生氣,相公給你買糖吃……」

    攤上這種東西,卻也生不得氣,莊蝶兒任由石猛把自己扶起,只是偷偷扭了他一把解恨,好在這次石猛沒有叫出聲來。

    待二人坐定,秦雷對莊蝶兒溫聲道:「此去南方,若是得到機會,孤會重查你爹爹的案子。」

    莊蝶兒謝過秦雷,輕聲道:「王爺此去定有無數大事要做,切勿為我爹爹的案子專門費心。」也許是婚後的甜蜜生活沖淡了仇恨,莊蝶兒報仇的信念雖然依舊強烈,卻不那麼急切。

    秦雷應下了,又對莊蝶兒吩咐道:「你有什麼事情,儘管去找館陶。我跟你說過的事情,你要抓緊辦。記住,只是私下裡交好她們便可,一切等孤回來再說。」

    莊蝶兒趕緊應下。

    從滿園春出來,秦雷又去了畫舫,館陶是不能跟他去的,兩人把事情再說一遍,秦雷便把京裡的百十號人交給了館陶。

    接下來去沈府辭行,老太爺對他囑咐良多,又塞給他一份名單,二十萬兩寶鈔。反覆叮嚀他事不可為就立刻回轉,不要強求。

    最後是太后和瑾妃那裡,太后拉著秦雷也是囑咐一番,同樣給他幾個人名,讓他有困難便去求助,定然不會失望。自然也少不了安全第一,保重身體之類的諄諄之言。讓秦雷知道老人家還是很在意自己的。

    瑾瑜宮裡,瑾妃有些傷感,卻沒有像一邊的沈夫人那樣哭成個淚人,後來小七下學回來,又抱著秦雷哭了一場,把若蘭新作的袍子抹滿了鼻涕。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33 PM

第一四三章 江上行

    小清河上通埠碼頭,南下的船隊就要起航。

    太子、老三、老六老七都來為秦雷送行。再加上李光遠、皇甫兩兄弟、秦守拙等人,確實比老大離京時要風光許多,這也讓秦雷小小的虛榮一把。

    永福身子不好,自然不能來送,當然也別指望李家小姐能來。不過兩人一起為他繡了個香囊,讓他貼身藏著,說是祈求平安。秦雷當然老老實實照辦,

    踐行自有儀式,卻遠遠比不上秦雷當日入京時的風光。喝完三杯觴行酒,吃上九個如意餃子,捧上一抔故鄉土,秦雷便向眾人團團作揖,灑然笑道:「諸位,就此別過。」

    太子帶著眾人也向他拱手道:「一路順風。」

    秦雷抱著裝土的小罈子,哈哈大笑著登船而去,樣子說不出的灑脫寫意。

    待眾隨從也上得船來,船板抽起,幾個水手搖著船頭的轆轤,把沉在水底的石收回船艙。船老大站在艙頂大聲喊道:「揚帆……」

    一種水手齊聲和道:「啟航嘍……」

    船隊便緩緩移動起來,遠離了碼頭。秦雷站在船尾,直到岸上的人越來越小,最後模糊到再也看不見才轉回船艙。

    秦雷的船隊一共有七條船,載著他的一眾屬下共四五百人。再加上岸上秘密潛行的護衛們,怕死的秦雷居然把自己三分之二的家底都帶上了。

    這些護衛基本上出自秦雷草原練兵時打造的近戰格鬥中隊和弓弩神射隊。這兩個中隊因為不善跋涉,因而沒有參加沈青地遠征軍。而是跟著秦奇一同返回了中都,只是一直秘密駐紮在京郊鍾家村內,沒有進過城。這次秦雷南下,便把他們一股腦帶了出去,只留下二百人在京裡保護館陶他們。

    因為秦雷的黑衣衛不斷有被派差事出去的,是以秦雷也從兩個中隊中選拔了一些忠心能力都不錯的衛士補充進了黑衣衛,負責自己的貼身安全。

    此時秦雷乘坐的三層大船,便是由黑衣衛們護衛的。秦雷笑瞇瞇的和沿途遇到地衛士打過招呼。便進了一層地大廳。

    石猛、石勇、朱貴幾個正聚在一起喝酒。朱貴幾個竟秦奇一番調教。收起了那番沒有道理地傲氣後,倒與石勇他們相處的不錯。幾人見秦雷進來,紛紛起身相迎,秦雷見謝無憂和程思遠還有些緊張,微笑道:「沒有外人的時候不必拘禮,要向石猛學習。」

    石猛使勁眨著眼睛道:「俺有那麼好麼?俺咋不知道呢?」哄笑聲中,兩人的拘束也消散無形。

    眾人擁著秦雷入席。招呼著衛士重新添些煮花生、香豆、醬牛肉之類的,便開始敬起秦雷酒來。

    一離了中都,秦雷便感覺輕鬆不少,也隨和了不少,屬下敬酒來者不拒,連干了七八碗,這才打著飽嗝,擺手道:「不喝了。不喝了。咱們說點正事。」

    聽到要說正事,喧鬧的大廳立刻安靜下來。秦雷捏個香豆,卻沒有往嘴裡放。笑瞇瞇道:「此次南下,首先要把皇差辦好。不過孤王身邊衛士景從,到哪裡都會招搖的緊,卻把賊寇都嚇得躲起來,所以這樣不行……」

    眾人以為殿下要行那白龍魚服地齷齪之事,不由大驚失色,紛紛勸諫,好半天秦雷才為難道:「若不如此,這皇差如何辦的?」

    廳裡眾人趕緊拍胸脯道:「主有事,臣下服其勞,就交給我們吧。」

    秦雷這才有些遺憾道:「既然你們一片孝心,孤若不受著,豈不太不識抬舉。你們晚上趁黑就上路吧。」

    眾人這才明白,王爺本來就沒打算自己出去。開玩笑,一個出門要帶上千人衛隊的傢伙,捨得自己冒險嗎?

    開過玩笑,秦雷才正色道:「我們這次南下,有很多不可預知的危險,所以孤打算把你們隱於黑暗中,這樣咱們一明一暗,也好有個照應。」

    眾人起身拱手道:「但憑王爺吩咐。」

    秦雷點點頭,帶眾人來到二層的作戰室。讓石敢拉開帷幕,露出一副南方地圖。秦雷把秦泗水那個戀家的東西留在了民情司,塞給他幾張圖紙,限他在秦雷歸來之前搗鼓出來,便不再管他。現在石敢便成了秦雷的侍衛長兼跟班,擔子重得很。

    秦雷接過石敢遞過來的竹鞭,在襄陽府、南陽府和荊州府上點了三下,朗聲道:「根據南軍情司的通報,東齊間諜滲透最嚴重地是這三個地方。我命令…

    眾人肅然起立,等待秦雷發令。

    「石勇帶謝無憂於魯山一帶下船,務必將南陽府周邊的寺廟村莊摸遍,將可疑狀況報上後,便潛伏下來等待下一步命令。」石勇領命而去。

    「朱貴帶程思遠於樊城一帶下船,同樣將周邊至襄陽府的情況摸清,將線索上報後,同樣潛伏。」朱貴領命而去。

    剩下石猛馬南還筆直站著,秦雷沒好氣道:「還用吩咐嗎?荊州府是你們地。還要給本王打好前站,若是本王到後依然兩眼一抹黑,小心你們的屁股,滾吧。」兩人才嘻嘻哈哈的行禮離去。

    等兩人走了,廳裡除了石敢.便只剩下一直沉默不語的沈冰,這位秦雷的情報頭子因為上次的失敗自責的厲害,方才在樓下喝酒的人裡,便沒有他。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望著大秦南疆圖,輕聲道:「真實的情況,比他們的知道的更糟,我們南下查間諜也不過是個引子,還不一定引出什麼牛黃馬寶來。」說著提高聲調道:「所以沈冰,你要振作啊,不然本王可能就回不去中都了。」沈冰眼中光芒一閃即逝,緩緩的點了點頭,依然沒有言語。

    秦雷知道這種人只要點頭,就表示真的振作了,高興地又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到地圖前站定,把雙手撐在兩側,彷彿說給沈冰聽,又彷彿自言自語,厲聲道:「那些老東西想讓老子當棋子,一步一步按他們規劃好的走,老子偏要把這盤棋攪亂,讓你們誰也別想穩坐釣魚台!都給我下來濕濕鞋!」

    ……………………

    船隊順運河而下,一路上除了幾次靠岸補給,基本上未作停留。兩岸的風光雖然美不勝收,看的久了,也沒有意思。幾天後秦雷索性躲在船艙裡,與死活跟來的若蘭做一些喜歡做的事,頗有些荒淫無道的感覺。

    這日兩人又大戰一番,秦雷正摟著若蘭說一些甜言蜜語,外面的石敢敲門道:「殿下,船上的水手救上個溺水的姑娘來。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秦雷正閒得無聊,聽說有樂子瞧,忙不迭聲道:「這就去。」若蘭嬌笑著給他穿好衣裳,細心的為他擦淨臉上的胭脂,又摟著秦雷的脖子好一陣撒嬌,這才放他出去。話說離了京都,若蘭也開朗了很多。

    秦雷一搖三晃的跟著石敢來到客房,船上的幾個老媽子正在照料一個面色慘白,渾身濕淋淋的女子。秦雷剛要湊近了看熱鬧,便被一個老媽子阻在門外,粗聲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姑娘家換衣服。」秦雷的日常起居都是由若蘭照料,是以這些老媽子並不認識他。

    秦雷摸著鼻子朝石敢嘿嘿笑道:「確實沒見過。」然後讓他把救人的水手叫過來細細盤問一番,沒發現什麼異常,便打發他走人。

    等到掌燈時分,那姑娘才悠悠醒來,便有侍衛通知秦雷,秦雷這才有機會看一看傳說中的落水女神。

    舉著油燈,秦雷把姑娘從頭打量到腳,最後目光聚焦在姑娘的臉上,嘖嘖有聲道:「果然是江南美女,就是比咱們北方娘們精緻許多。」剛剛醒過來的姑娘差點再次昏厥過去。

    打量完了,秦雷大咧咧的坐在姑娘面前,粗聲道:「小娘子,快把姓氏籍貫報上來,晚得一刻便把你再拋到江裡。」秦雷也是過分,人家剛剛甦醒過來,哪有半分精力答話。

    果然姑娘兩眼無神的望著秦雷,嘴巴抖動幾下,說不出話來。

    秦雷卻不管這套,等了片刻,便大喝一聲:「來人哪,把她給我扔回江裡去!」

    話音一落,兩個彪形大漢上前,抬起姑娘床上的船板,就要往外面去。床上的姑娘又急又怕,竟然又暈過去了。

    秦雷見了,鬱悶的揮揮手道:「不玩了,不好玩。把她扔這吧。」

    大漢又把床放下,跟著秦雷出了房間。

    屋裡恢復了安靜,那昏迷中的姑娘嘴角微微上翹,彷彿得意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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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愉快的旅途 難得的消遣

    船隊繼續南下,眼看就要到襄陽府了。這一日天氣很好,四月的陽光,既不刺眼又不熾人。秦雷命人在露台上支起躺椅,便懶散的躺在上面,一邊吃著若蘭遞過的櫻桃,一邊仔細的品味著手中的《新三國誌》。

    秦雷在齊國讀這本書時,便覺得上面小楷寫得極是工整秀氣。後來忍不住問了李光遠,才知道是詩韻心疼父親,替他抄的。秦雷不禁對這本已經看完好久的書,又愛不釋手起來。只覺得一筆一劃都那麼美不勝收,彷彿李家小姐在紙上朝自己笑一般。

    若蘭起初見他每字每句都看得認真無比,心道爺終於開始用功讀書了,不僅欣慰萬分。可小半個時辰過去了,秦雷仍沒翻一頁,兀自盯著上面的文字傻笑,彷彿在想些什麼好事,後來更是連口水都快留下來了。

    這可嚇壞了一顆芳心都撲在秦雷身上的若蘭,她輕聲喚道:「爺……爺……」好幾聲才把他從幻想中拉回來。秦雷知道自己失態了,一擦口水,嘿嘿笑道:「我在回味昨天晚上呢……」

    若蘭想起昨夜自己的荒唐,居然……,粉面登時通紅,嚶嚀一聲,千嬌百媚地看了秦雷一眼便捂著臉跑回船艙,再也不敢出來。

    秦雷賊笑兩聲,心中大喊過癮,若蘭夜裡極是大膽,偏白日裡又嬌羞無限,著實惹人憐愛啊。

    見若蘭離去,秦雷清聲道:「上來吧。」不一會石敢上來。恭聲道:「公子,那姑娘求見。」

    秦雷點點頭,片刻工夫石敢便領著一個素服女子來到秦雷面前,那女子恭恭敬敬的行禮後,便垂首跪在那裡。

    秦雷見這女子身材極好,不禁興致盎然,有些輕佻道:「抬起頭來。」

    那女子聞言身體一顫,但還是緩緩抬起頭來。露出那絕世地容顏。驚艷無比的感覺令秦雷心臟一收。血液有些沸騰。他攥緊那本《新三國誌》。毫不掩飾眼中的綠光,嘶聲道:「站起來。」

    女子彷彿認命般的裊裊起身,款款地站在秦雷面前。只見她濃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竟是與詩韻相比也毫不遜色。雖然比不得詩韻的儀靜體閒、端莊溫婉,但在明眸善睞、瑰姿艷逸上卻要勝過一籌。

    秦雷心中狂呼:這叫什麼來著?對,春蘭秋菊、各擅勝場。那日剛從江裡撈上來時,卻沒有這般好看。

    他這是廢話,把誰擱在水裡泡上半天,都好看不到哪去。

    秦雷望著如出水芙蓉般清純、卻又如暗夜罌粟般妖嬈的女子,很想說:「轉個圈給大爺看看。」但好在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乾咳幾聲。把視線投向書上。那裡有一排排秀的小楷,彷彿在無聲嘲笑這個見色眼開的傢伙。秦雷只好又望向蔚藍地天空。悠悠道:「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有婆家了嗎?」

    再看那女子,似乎已經被嚇傻了。秦雷才幹笑幾聲。辯解道:「我地意思是,把你送到婆家還是娘家,不要誤會。」

    女子福一福,柔聲道:「回大官人地話,小女子賤名雲依,乃是襄陽府人氏。」

    秦雷點點頭,指了指邊上的胡凳,笑道:「仰的脖子疼,坐下說話。」

    雲依謝過秦雷,無限嬌柔的坐在秦雷下首。秦雷拿起一粒櫻桃,熱情道:「吃不吃?」

    一種荒謬感湧上女子心頭,這種身份的貴公子,怎麼會如此輕佻粗俗?莫非他看出什麼來了?女子仔細回想一下自己上船以後的種種,確認沒有什麼不妥。這才放下心來,百倍小心的應付秦雷。她嬌嬌怯怯地搖頭道:「小女子心有家中父母,吃不下。」

    秦雷面露惋惜之色道:「是這樣啊,那太可惜了。」說著把那櫻桃送入嘴中,一臉陶醉的品味起來。良久才感歎道:「這櫻桃可是時鮮水果,過了這季可就得明年才能吃了。雲依,你真不吃?」

    雲依心中的荒謬感頓時被無力感代替,微弱但堅決的搖頭道:「不吃。」

    秦雷點點頭.笑道:「也好,那我就多吃點。」說完便真的聚精會神品起紅櫻桃來,吃到高興處還要搖頭晃腦,嘖嘖有聲的誇讚一番。偏偏詞彙極其匱乏,只會一味說些:「好」、「很好」「非常好」之類的,了不得還能說句「好的不得了。」把個雲依姑娘聽得頭暈腦脹、煩躁噁心,偏還得老老實實坐著,實在是前所未有地折磨。

    江上行船雖然物資稀罕,但絕對缺不到秦雷,他還未吃完一盤,又有侍女為他端上一盤。就這樣吃到日頭偏西,秦雷這才拍拍肚子,哈哈大笑道:「過癮啊,過癮。」然後才想起雲依姑娘一般,不好意思道:「本王要去用膳了,姑娘同去?」

    雲依駭得差點摔在地上,難道這位五爺是豬精轉世?怎麼身材還這麼好?忙不迭搖頭告罪道:「民女大病初癒,身子乏得緊,想回去躺下了。」

    秦雷揮揮手,點頭道:「去吧。」雲依朝秦雷福了福,片刻不停留地下了船艙。

    望著雲依的背影,秦雷揉著肚子眨眨眼,對一邊的石敢笑道:「路上有解悶地了。」這姑娘雖然如詩韻般絕色,無奈詩韻卻早已佔據秦雷心房,是以一見之下雖然驚艷,卻不會產生初見詩韻時那種怦然心動.寤寐思服的感覺。

    畢竟愛上一個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詩韻還沒追到手的情況下。

    …………………………

    船行數日,秦雷每天都會把雲依找上來給自己解悶,卻偏不讓她提家中的事情,只說到了襄陽就把她放回去。

    終於一日,雲依忍不住氣苦道:「大官人,奴家問過船家了,咱們已經過了襄陽好幾天,快到荊州了。」

    秦雷哈哈笑道:「是嗎?快到荊州府了?那本公子要準備準備了。要穿得帥氣點。對了雲依,你知道帥氣是什麼意思嗎?」

    雲依有些木然的搖搖頭。

    秦雷擺出一個一本正經的模樣,指著自己的臉,嚴肅道:「這就是帥氣,以後要是有人問你這個問題,你就說五公子就帥氣,帥氣就是五公子的樣子。」

    雲依認命般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秦雷滿意的起身,不厭其煩的問道:「你說我穿什麼衣服比較帥氣些?雖然怎麼穿都帥氣,真是煩惱啊。」

    雲依終於確定這個五公子是個臆想狂,還有嚴重的自戀傾向,用盡全力擠出一絲笑容道:「這不是您的錯。」

    這時候,石敢過來通稟,還有半個時辰,船就要到岸了。秦雷朝雲依呲牙笑道:「不,這就是我的錯,而且是大錯特錯。」說著也不管目瞪口呆的雲依,一搖三晃的走進裡屋。一邊偷笑的若蘭也趕緊跟著進去。

    一進裡屋,兩人先溫存一會。若蘭伏在秦雷懷中。嬌聲問道:「爺,奴婢見雲依妹妹孤苦伶仃,挺可憐的,您能不能不作弄她了?」秦雷輕聲笑道:「有人天生就是讓人疼的,比若說我的寶貝小若蘭。」若蘭聽了,羞喜交加,使勁把小腦袋往秦雷懷裡拱。秦雷拍著她的頭,戲謔道:「有人雖不是天生讓人作弄,但偏要把自己放在那個位置,孤也只好勉為其難了。」

    若蘭似懂非懂的揚起頭,望向秦雷燦若星辰的雙眼,輕聲道:「爺是說……」秦雷點了一下她的小瓊鼻,微笑道:「不必多心,你只要記住長個心眼就行了。我的小若蘭比誰都聰明來著。」

    若蘭搖頭不依道:「奴婢最笨了。」一月江上行,若蘭漸漸放開心懷,不那麼拘束,兩人之間也親暱了很多。

    好不容易從秦雷懷裡爬起來,若蘭打開衣櫃,抱出黑色繡金王服。

    江上行舟數十日,秦雷一直穿著寬鬆的便裝。見若蘭抱著有些約束的王服,不由輕歎一聲:「醉過才知清濃、醒來方知夢好啊。」

    再美好的旅程,終究還是有到達終點的一刻。

    遠處的荊江碼頭,旌旗招展,華蓋如雲,江北省的軍政要員、士紳豪族齊聚一堂,等著迎接皇子欽差隆郡王殿下。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33 PM

第一四五章 望江樓上望江流

    大秦地方官署分行省、州府、縣三級,省乃最高一級區劃,共分九省,一百單八州。小的省只有七八個州、大的省足有二十個州。

    像山南、江北都屬於大省行列。

    為防止唐時藩鎮割據的局面,大秦在每個省級區劃放置兩位封疆大吏。一曰巡撫,掌地方稅賦、勞役、訴訟等政務,一曰總督,掌地方軍事,但在品級上高巡撫一級,有兵事為大之意。

    此時江北省的兩大巨頭,總督麴延武、巡撫卓文正卻規規矩矩的站在荊州碼頭上,翹首以待。一列船隊自北方徐徐而來,漸漸出現在岸上眾人的視線中。

    岸上一陣騷動,卻換來兩位大佬狼眉豎眼的一瞪,一時間整個碼頭上千號人,居然鴉雀無聲、肅穆以待。

    按說兩人督撫一方,完全沒必要為一個還未成年的小王爺如此大動干戈,只要說得過去也就罷了。但兩人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又身處漩渦之中,怎能體會不到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氛圍。

    這位小爺此時到來,定然不會只如聖旨上所言,糾察緝盜,破東齊間諜一案。到時候風暴來臨,還不一定會扮演什麼角色呢。是以兩位督撫大員寧可降尊紆貴、小心奉承,與之搞好關係,也不願意因為一時自矜身份、讓秦雷感到被怠慢,從而為將來的大變動再加進一絲變數。

    過了好一會,船隊才進港。下石,泊了下來。中間那艘插郡王、欽差雙旗的三層大船上放下船板。兩排黑衣黑甲地帶刀衛士從船上衝下,整齊的列成兩行,拱衛著出現在船頭的華服青年。

    麴延武、卓文正對視一眼,便大步迎向船頭那英挺俊朗的王服青年。青年王爺也微笑著向兩人走來。隔著還差五步,兩位大員口稱:「參見王爺。」便要行叩拜大禮。秦雷搶步上前,一把扶住兩人,朗聲笑道:「兩位督撫莫要折殺小王。」

    兩人強要跪。秦雷偏不讓。最後把稽首禮換成頓首禮。秦雷又躬身還禮,才算了事。幾番推辭謙讓,倒是把關係迅速拉近,三人攜手哈哈大笑,倒像多年未見的老友。

    兩位大員一左一右簇擁著秦雷下得船來,為他一一介紹江北省主要官員士紳,秦雷皆都熱情洋溢的應付過去。讓官員們感到極有面子,一時對這位年輕的欽差王爺好感頓增。秦雷一面打著招呼,一面把沈老爺子和老太后給的名單上提到地人物記在心裡,面上卻不露聲色。

    與眾位官員士紳見過面,兩位大員陪著秦雷上了大轎,一路吹吹打打往大江邊開去,招待欽差王爺地接風宴就擺在江北最有名地望江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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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轎中,三位人上人正在鞏固著已經有了良好開端的友誼。

    秦雷望向對面左首邊的延武。這位二品制台大人面大魁偉。雙目有神,長髯飄飄,保養的極好。看上去只有四十出頭的年紀,但秦雷早從吏部的檔籍中瞭解到,這位總督已經五旬有餘了。

    他邊上的卓文正,也就是昭武帝命令秦雷務必保駕地撫台大人,就年輕多了,僅四十有二。正是官宦生涯的黃金時節,人也是白淨威儀,儀表堂堂,確有一省長官的派頭。

    兩位督撫大人殷切的問候秦雷旅途是否順利,身子是否疲乏。秦雷一一作答後,又親切的詢問兩人家中高堂安否,子女如何之類的慣有問題,卻沒有問出「嫂夫人如何如何」之類的二桿子話來。

    一番寒暄之後,又是互相誇讚。兩位大人讚秦雷年少風流、英姿勃發,將來必是大秦靠山般的人物。秦雷謙讓幾句,又反拍道,兩位大人國之棟樑、勞苦功高,將來必要登堂拜相,輔弼朝綱。兩人心中苦笑,有文彥博在,誰還能坐上那個相位啊。

    但秦雷這樣說,兩人還是非常高興地,畢竟花花轎子眾人抬嘛。官場自古如此,若是上來便開篇名義,直指要害,往往欲速則不達。非得有板有眼地把流程走下來,事情才能水到渠成。

    這些東西秦雷原本是不會的,可那個沒機會用的館陶清楚地很,臨來之前幾天,拉著他反覆演練,為的就是不要錯過這個交好地方大員的難得機會。

    已經清楚認識到若是再這樣勢單力孤下去,只能死路一條的秦雷,當然不會拒絕。跟著學下來,也倒是做得有板有眼,似模似樣。只是心中總有些牴觸,是以在江船之上談笑無忌,任意作弄人家雲依姑娘,後來見了王服,還說出幾句酸話,皆是為了排遣心中的煩躁。

    三人一路說笑間,到了望江樓外。落轎之後,自有侍衛掀開轎簾,恭請三人下轎。

    待秦雷下得轎來,便被面前高大雄偉的華麗樓台所吸引。只見那樓高大雄偉,攢尖五層,飛簷乃是金色琉璃瓦片鋪就,牆面乃是丹朱顏色。大江從樓前浩浩湯湯流過,更顯得這樓富麗堂皇,氣象萬千。

    秦雷望向樓上那藍底鎏金牌匾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望江樓。讚歎道:「除了比那萬里樓低一些,其餘的都要勝過良多。」

    四周的官員士紳們聽了,皆面有得色,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看來都對這樓在意極了。

    麴延武哈哈笑道:「各擅勝場、麴延武」說著便請秦雷往樓上走去。秦雷這才發現,兩位大佬竟然把整個街道清了出來,一條寬闊的臨江大街上,除了陪同的士紳,竟然只有嚴陣以待的軍士衙役。

    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秦雷又不是昭武帝或者文彥博,自然不會對這種擾民之舉有什麼異議,畢竟人家是招待自己嘛。他微笑著在兩位大人的陪同下,登上了望江樓那高高的台階。

    只見大門左右的立柱上刻著一對長長的聯,上聯是「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下聯是「觀景閣,觀景鶴,觀景閣上觀景鶴,景閣美哉,景鶴美哉。」

    兩位大人本以為秦雷定然會在聯前品評一番,都已經站定了等他吟出來。沒先到秦雷毫無所覺的大步邁入樓中,一下子把兩人落在後面,好不尷尬。

    兩人這才知道這位小爺不喜文事,對視一眼,乾笑兩聲,緊走幾步跟上。

    今日望江樓也被清空,整個被用來招待欽差王爺。

    眾人按品級在樓上坐定,越是品級高的越往上。四品以上的官員或是男爵以上品級,才能在五樓陪三位大人物坐著。

    五樓上擺著三桌酒席,待眾人坐下,酒菜便流水價的送上來。兩位督撫如此落力的招待秦雷,在酒菜上自然不惜本錢。根本見不到雞鴨魚肉之類的尋常菜色。儘是些鮑魚熊掌、鱸魚江豚之類的珍稀玩意。

    兩位大人自然要先代表江北幾百萬百姓,敬秦雷三杯。然後觥籌交錯,酒席開始。酒過三旬,菜過五味後,秦雷自然要起身回敬主人。熱鬧的望江樓頓時靜了下來。

    秦雷端著酒杯,沉吟片刻,便開口朗聲道:「各位,小王初臨寶地,便受到江北父老的熱烈歡迎,真是……」

    就在此時,外面一聲巨大的炮響,把秦雷的下半截話,硬生生打斷。

    緊接著外面喧嘩怒罵聲越來越大,屋裡大人們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秦雷灑然一笑,清聲道:「想必是江北父老知道小王在此盤桓,迫不及待想表達自己的熱情了。」然後對左手邊的延武微笑道:「飲了這杯酒,大人便安排人去招待一下吧。免得江北父老說道小王不講禮數。」

    他這一番話,頓時把廳內尷尬無比的氣氛緩和過來。雖然都知道他在滿嘴放炮,卻都滿意無比,心道,扯得好,放得好。

    ~

    秦雷一舉酒杯,高聲道:「同飲!」

    官員士紳們皆起身應道:「同飲!」

    飲畢,麴延武對右面的江北將軍顧沛遞個顏色,顧將軍便起身告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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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被拋棄的督撫

    雖然秦雷一番巧妙的說辭,化解了酒席上的尷尬氣氛。但外面此起彼伏的怒罵聲、喊叫聲,甚至是喊殺聲,卻實實在在壞了諸位大人的興致。

    再喝過幾巡,見江北衛將軍顧沛回來坐下,秦雷知道事態基本控制住,便借口旅途勞乏,告罪起身。兩位督撫也跟著離席而去。

    下得樓來,外面的警戒明顯加強,黑衣衛、總督府的親兵、巡撫衙門的官差把通道圍了個水洩不通。三人在重重保護下上了大轎。一眾護衛便簇擁著轎子離了望江樓。

    轎子裡氣氛有些沉重,兩位大員一臉慚愧的望向秦雷,秦雷大度的揮揮手道:「兩位大人是幾百萬人的父母官,這麼多孩子難免有個調皮搗蛋的,不打緊、不打緊。」

    兩人對視一眼,卓文正開口道:「王爺對制台大人和下官可謂是仁至義盡。若是還要隱瞞,就顯得我們江北官員不當人子了。」

    秦雷微笑道:「沒有那麼嚴重,風雨來了咱們更要同舟共濟,協力渡過難關不是。」

    兩人聽出秦雷話外之音,知道自己今日一番苦工沒有白下,心情不由放鬆下來,對這位年輕英俊的隆郡王好感頓增。

    兩位大人向秦雷拱手道:「若是過得這一關,我等唯殿下的馬首是瞻。」

    秦雷心中苦笑,這一關可不好過。至少滿朝文武都把南方兩省的督撫們看做未來爭鬥地犧牲品了。要不去歲李渾那小舅子車尉國也不會放著好好的江北總督、封疆大吏不做,死乞白賴的非要回去當那沒什麼搞頭的兵部尚書。同樣的。丞相府那邊也把原本的江北巡撫文彥韜調回去,平調了山北省的巡撫卓文正過來頂缸。

    甚至連江北衛所的將軍也由李閥地門人馬光田換成了今天地顧沛。可以說。整個江北官場、被拋棄了。

    秦雷有些對昭武帝讓自己來地目地有些瞭然,文李兩家吃相太難看。在南方兩省定然會引起反感,只要自己能把他們保下來,兩省的官員自會換個隊伍站站。

    可話又說回來,若不是看到兩省局勢爛到無以復加,李老混蛋和文老匹夫也不會放棄這重要的糧米之地,把秦雷扔過來鬧個天翻地覆。

    想到這裡。秦雷有些同情對面的兩位。誠懇道:「二位大人。若是信得過孤,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說與我聽,有能幫上忙的,秦雷絕不推辭。」

    這三個自稱用得妙,第一個用『孤』,是以自己尊貴的身份保證,第二個用『我』。是表示誠懇。而第三個直接自乎其名,更是有以自身為擔當的意思。

    兩位大人久經宦海,對秦雷這番表態滿意至極。卓文正點頭道:「那就不矯情了,是這樣一回事……」

    事情還要從秦國地窮兵黷武說起,先帝襄文皇帝年輕時便立志統一天下,當時秦國的國力也確實具備了這樣的條件。當時的太尉皇甫旦認為,憑著大秦八十萬的軍隊,無法同時應付兩線作戰。襄文皇帝也深以為然。在襄文皇帝即位前。秦國是沒有衛軍這一體系的,各州府的防禦主要靠當地的府兵以及鄉紳們組成地團練共同完成地。

    為了快速擴充軍力,襄文皇帝把這些府兵和團練們收編為衛軍。派禁軍加以訓練,希望他們在未來的征伐中,代替四十萬邊軍承擔起守禦國土的重則。當時為了收買人心,加強動力,襄文皇帝把這些衛軍地編製給的很大,統兵的軍官也統統封為將軍。

    要知道在襄文帝登基以前,全國只有鎮南、征東、禁軍、御林四個將軍。而衛軍一成立,全國呼呼啦啦冒出了幾十個將軍。再加上中央和邊軍的都尉們普升一級,竟然足足湊齊了百員大將。

    武官升了,文官當然也要照顧。文官也基本上齊齊升了一級。有個民諺說的是當時的情形:「尚書不如狗,將軍滿地走。」雖然有些誇張,但也不是空穴來風。一時間朝廷的官僚機構膨脹了兩倍有餘,軍隊編制也由八十萬驟增到了二百萬。

    當時確實把文武百官的心氣勁吊得很高,若是順勢開戰,說不定會有個不錯的結果。但襄文皇帝遇刺了,後來先是諸子爭位,然後是救亡圖存,在演變到雙雄對立,直至今日的三足鼎立。

    現在的問題在於,各地衛所和邊軍,其實早在十七年前抗擊齊楚聯軍時,便已經被打小了規模。但戰後朝中的掌權者們在接近二十年的時間,只是忙著爭權奪利,拚命拉攏各方勢力,沒有人敢提出縮編軍隊這一不討好的提議,還是按照原來的數額撥付軍餉,當然空額便到了將軍們的錢袋裡。同樣道理,也沒有人敢提出精簡官僚機構。而且龐大的文官系統,看到一個個將軍們吃的肥腸滿腦,自然心中心中不滿,這就給了文彥博勾連百官,集體貪污的機會。

    秦雷心中感歎,若是真想把這事情做好,沒有一個強力的中央集權,是不可能的。

    當時秦國還算富庶,也能將養著這群蛀蟲,但十幾年下來,國庫終於支撐不住了。去歲的一場戰爭,目地便是為了掠奪齊國的財富,為自己輸血。老謀深算的趙無咎早就看準了這一點,故意示弱,把難以馴服的大秦九州還給秦國,又退避三色,最終拖垮了難以為繼的大秦軍隊不說,還給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大秦財政背上了個大包袱。

    至於大秦國力日漸強盛這類的屁話,都是說給屬下以及外人聽的。

    卓文正最後說了實話:「庫裡早就空了,夏稅還有兩個月才能收上來。衛所和官府都已經兩個月沒有發餉了,若是再拖欠一個月,是要出大事情的。今日便是衛所士兵不知怎麼聽說上差南來,卻是討餉來了。」

    麴延武接話道:「朝廷現在是拆東牆、補西牆,為了保住京畿,還有東方與齊國交界的幾個省份,從去年冬裡就把咱們南方兩省的庫房陸續掏空,接濟了北方。」說著憤憤道:「人說挨著慫鄰好過活,沒想到咱們卻吃了大虧。」

    轎子早就停下了,但三人都沒有中斷談話的意思。

    秦雷有些感歎道:「在京裡便知道今年大秦不好過,據說戶部已經沒錢發俸了。沒想到地方上已經欠了兩個月了。」心中不由對那位齊國軍神百勝公湧起無限的敬佩,這位老者頂住了當時齊國以上官丞相為首的主流求和思想,沒有納貢給秦國不說,還利用持久戰,把秦國的財政進一步拖垮,秦國才到了今日這種甚至會不攻自破的田地。

    按下有些走神的心思,秦雷沉聲問道:「兩位大人想過如何自救了嗎?」

    卓文正望了延武一眼,蒼涼道:「只要能借到錢的,我們都借遍了。無奈別人都看準了咱們是有借無還,施捨般的給個仨瓜倆棗,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麴延武也苦聲道:「偏偏這些人與朝中大員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咱們也不敢用強。只能徒呼奈何了。」

    秦雷聽了,把眼睛瞇起來,半晌不說話。

    兩位大人以為秦雷乏了,剛要起身結束談話,便聽秦雷幽幽道:「兩位大人是不是欺本王年幼,準備拿我當槍捅一捅那些馬蜂窩啊?」

    聽到秦雷的誅心之言,兩人面色一緊,卓文正一臉真誠道:「殿下多心了,大人和下官只是把情況將給您聽,沒有任何別的想法。」

    秦雷嗤笑道:「你們就裝吧,孤不信兩位封疆大吏就一點風聲都聽不到。」轉而面無表情道:「若是真不知道,孤也不與你們廢話。」

    麴卓兩人對視一眼,心道還是小覷了這位青年王爺。兩人確實存了想讓秦雷替他們去借錢的心思。但既然秦雷對局勢洞若觀火,定然也對兩人的小九九一清二楚。想到這裡,兩人重新坐正,終於真正頹喪起來。延武無力道:「我們也猜到朝廷會藉著鎮壓兩省混亂之機,縮編衛軍,裁汰冗員,繼而推廣到全國。即使借來錢,可朝廷苦心佈置一年的局面不能一直引而不發,一定不會讓我們過了這一劫的。」

    「可我不甘心,走到這一步容易嗎?難道就要替別人受過,從而毀了自己的仕途嗎?」說著有些猙獰道:「不!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要把握住!」卓文正也狠狠點頭。

    秦雷淡淡笑道:「兩位大人不必激動,只要答應孤王一個條件,這馬蜂窩孤還是願意為二位捅一捅的。」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40 PM

第一四七章 晴川湖上的遊船

    晴翠山莊,因座落在晴川湖畔、翠微山邊而得名。此處碧波蕩漾、芳草淒淒、層巒疊嶂,更有清泉溪澗、兔走烏飛。實乃荊州府一等一的去處。而山莊便掩映在這湖光山色中,宏麗軒敞,重樓疊閣,卻又明淨清幽、不染纖塵,頗有出世之風、實為消夏勝地。

    這裡是江北豪族胥家的一處別院,胥家與麴家乃是世交,麴延武來江北上任,心中有些憋屈,便不住總督府,而住在這裡。前幾日才搬回去,把這裡預備做欽差王秦雷的行轅。

    秦雷對這個院子也是很滿意,雖然礙於詞彙匱乏,無法確切的表達出諸如『爽借清風明借月,動觀流水靜觀山。』之類的騷情。但讚不絕口的『好好好』,還是讓陪同的胥老爺子感到很有面子。

    秦雷便在這裡住下了。

    南方春來早,四月盡芳菲。此時正是繁花似錦的季節。清晨一覺醒來,僅著薄衫的若蘭推開窗子,清新中帶著幽香的空氣撲鼻而來,小姑娘不由陶醉在迷人的芬芳中,美美的伸個懶腰。

    秦雷臥在錦被上,笑瞇瞇的望著她舒展雙臂,展露出的美好曲線,不由感歎道:「這就是生活啊。」若蘭這才發覺自己有些放肆,趕緊收回雙手,偷笑著摀住嘴巴。

    小姑娘赤著腳踩在柔然的地毯上,略帶調皮的回眸一笑,柔聲道:「爺,您起來了。」

    秦雷嘿嘿笑道:「不起來。怎麼看到小若蘭的美好身段。」轉而正經道:「不過說真地,你的小腰怎麼這麼細啊?用讀書人的話說就是『盈盈不堪一握』吧。」

    若蘭雖然心懷放開,卻依舊是個愛害羞的性子,那禁得起秦雷如此調笑,通紅著小臉囁喏道:「爺又取笑奴婢了。」說著上前給秦雷穿上鞋子,服侍著他洗漱更衣,便去前廳用飯。

    小太監黃召早在前廳等著,秦雷有意疏遠他一陣。卻是為了不讓他犯那恃寵而驕的下作毛病。一到了江北。石敢要為秦雷的安全問題而奔波。不能像在船上一樣時刻跟著。秦雷便把一直在伙房裡幫廚的黃召解放了出來。

    秦雷朝他呲牙笑笑,調侃道:「人說伙房裡胖了廚子,怎麼你小子還跟豆芽菜似的?」

    再次見到秦雷,黃召竟有想要潸然淚下地感覺。過會才有些哽噎道:「他們欺負奴婢,讓俺一人干仨人地活,還得吃他們地剩飯。」他原本是隆郡王府的總管太監,平日裡對下人們呼來喝去、頤指氣使。一下子被貶到伙房。在別人眼裡自然是失了寵,還不使勁作踐回來怎地。

    秦雷笑著坐下道:「若非如此,你怎麼知道自己的權勢從何而來,又怎麼知道失去權勢後的悲苦。」

    黃召也是眉眼通挑之人,頓時明白王爺的用意,心中狂呼道:「原來王爺還是要用我的。」那一絲憋屈頓時一掃而光,連連叩首道:「謝王爺教誨。奴婢記下了。」

    秦雷讓他起來,溫聲道:「回來做你的總管吧。以後要堂堂正正做人。修要學那些宮人們地下三爛做派。」

    黃召嗚嗚哭道:「今日才體會王爺苦心,黃召終身不負王爺。」秦雷從未因為他身體的殘疾嘲笑過他,一直把他當成正常屬下對待。這份尊重讓黃召銘感五內。

    秦雷笑道:「起來去擦把臉吧。然後與石敢辦一下交接。」黃召趕緊起來,領命往外走。秦雷這才接過若蘭奉上的栗子粥,慢慢的喝了起來。

    等他吃完飯,黃召也回來了。恭聲匯報道:「府中下人雜役一百七十三人,護衛四百二十一人俱已安頓下來,只是有一人,不知該按何種規矩安排?」

    秦雷接過茶水,漱漱口,吐回到銅盆中。低聲問道:「雲依?」

    黃召點頭道:「不知雲依姑娘是按照若蘭姑娘的檔次安排,還是怎麼著?」

    秦雷好笑道:「路上撿了個野丫頭而已,按低等女傭處理。對了,給她在後院找份洗衣挑水的差事,孤不養閒人。」黃召面色怪異的應下,心道,這位爺實在……太會玩人了。那可是看一眼都覺得褻瀆的姑娘啊。

    黃召下去忙活,不一會沈冰來了。秦雷招招手,帶他出了這個名為『抱月』地小樓。出得樓來,但見曲廊環繞亭院,綴以花木石峰,從曲廊空窗望去皆成意蘊豐富地畫卷。

    又有無數紫籐緣木而上,條蔓纖結,開出無數花墜、紫中帶藍、燦若雲霞,引得無數蝴蝶蜜蜂黃鸝之類徜徉期間。兩人就在這鳥語花香中漫步,說得卻是些大煞風景的話題。

    「昨日衝突確實乃是江北衛的兵士衝擊警衛造成。顧沛出去許下了十日發餉地承諾,才把上前騷亂兵士打發回營。可氣的是……」

    秦雷扶住一根籐蔓,饒有興趣道:「有什麼能讓冰大人覺得可氣?」

    沈冰臉色怪異道:「那顧沛用得是殿下的名義許的願。」

    微笑頓時凝固,秦雷攥著花籐用力一扯,無數藍紫色的花瓣撲撲簌簌的落下,驚起鳥雀無數。任花瓣灑在身上,秦雷冷聲道:「為什麼這些人總是以為老子好欺負呢?」

    沈冰面色不變,繼續道:「昨天麴延武回去後,並沒有回總督府,而是去了胥家住宿,卓文正也跟著。」

    秦雷拍拍肩膀的花瓣,點頭道:「這胥家的資料調查清楚了?」對這個胥家,秦雷除了知道它與沈家皆是漕運四大家之一,其餘的一無所知。

    沈冰不假思索道:「他們乃是南方世代豪族,自從一百七十年前開挖運河時,便掌握著南方千里水道。財富數量在大秦應該排前五。而且子弟多在南方兩省為官,山南巡撫胥耽誠是其中最高官銜者。」

    秦雷望著被籐蔓割碎的藍天。悠悠道:「就是說這胥家在南方實力異常強大?」

    沈冰乾脆道:「根深蒂固,百家之首。」

    秦雷輕聲道:「強龍不壓地頭蛇,能繞開就繞開吧。」明顯不想再提胥家,轉而問道:「石猛他倆傳回什麼信息了沒?」

    沈冰點頭道:「已經聯繫上了,問題很嚴峻。」

    秦雷輕咦一聲,有些無力道:「老子什麼時候能碰上件不嚴峻地事啊。」

    沈冰對秦雷何等瞭解,根本不理會他的無病呻吟,沉聲道:「禪宗在南方的發展已成野火燎原之勢。上至官員士紳、下至販夫走卒皆有其虔誠信徒。」

    說著有些忍俊不禁道:「兩個人到處打聽禪宗的事情。又說了些討人嫌的話。結果引起了民憤,被追出了八條街,最後偷了人家晾的衣服,化妝成女子躲進茅廁,才躲過一劫。」

    秦雷想像一下當時的場景,也樂道:「看來石老闆這脂粉班頭的名號不是虛傳,想地法子都這麼香艷。」秦雷知道禪宗那些求來世地消極思想,在痛苦的南方非常有市場,能夠迅速蔓延開來,也不足為奇。

    他撓撓頭,把頭髮上的花瓣也拂下來,長歎一口氣道:「叫他們爭取打入禪宗內部,找出至善和幾個頭目的行蹤,我不信這個胖和尚能如此不知好歹。」

    沈冰點頭應下。

    秦雷繼續吩咐道:「那邊就交給他倆了,你專心做兩件事情。第一、無論用什麼法子。給我找到那個公良羽,死活不論。第二,重點監視麴卓二人。我要兩人府上的每一絲動向。」

    沈冰輕聲問道:「這兩個人有問題嗎?」

    秦雷搖頭笑道:「恰恰相反,孤準備與他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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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排好屬下的工作,秦雷又顯得有些無所事事。有心出去轉轉,但考慮到大伙旅途勞頓,本日行程上沒有安排什麼事情。王爺出門可不是件小事情,若是一時性起,引得眾護衛們勞師動眾,雖然不會心生怨懟,但情緒總會受到影響。這種壞規矩的事情,沒有必要,秦雷是不會做的。

    打消了外出遊玩地念頭,秦雷便在園子裡轉悠起來,好在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玩起來也不乏味。走著走著,景色漸漸淡了,草木稀疏起來,秦雷一問,卻是到了下人們勞作的區域。

    他對飯是怎麼做成的、衣是怎樣裁成的,沒有絲毫興趣。便要往回走,轉頭間,餘光掃到假山後面似乎有個人影背對著自己,好像是那雲依姑娘。秦雷立刻興致盎然、躡手躡腳走了過去。

    進了才發現那無限美好的背影微微抽動,似乎是在哭泣。秦雷屏住呼吸,想聽聽姑娘說些什麼。無奈姑娘只是默默飲泣,並沒有隻言片語說出。

    秦雷終於憋不住輕輕咳嗽一聲,唬的專心哭泣的雲依姑娘渾身一個機靈,花容失色的回頭一望,才發現是那可惡地人。雲依有些氣悶地跪下,小聲道:「奴家參見王爺。」

    秦雷微笑道:「雲依啊,對新差事可滿意?放心,孤已經打過招呼,沒人敢欺負你的。」

    雲依一陣氣苦,悲悲切切道:「奴家想回家。」雲依已經知道,應對秦雷精神蹂躪的最好途徑就是——你說你地、我說我的。

    秦雷面色一黯,輕聲道:「孤卻是忽略了此事,放心……」

    雲依以為秦雷突然轉性,抬頭望向西邊,發現沒有太陽升起。不由心中暗暗焦急,小腦瓜飛快的轉著,思索著對策。

    一本正經的聲音繼續傳來:「只要你認真做,到年底還有紅包拿。差不多就能湊夠回家的路費了。」

    雲依心中一鬆,微微高興道:「謝王爺。奴家會用心做事的。」

    秦雷點點頭,滿意道:「好好幹,孤很看好你呦。」說完便一搖三晃的離去。

    雲依姑娘傻傻的望著秦雷的背影,突然意識到,自己原本幹什麼,現在還是幹什麼,並沒有達到起初想換份差事的目地。卻是白裝一場可憐、白高興一場。不由對秦雷胡扯功夫又有了新地認識。

    雲依給秦雷帶來的愉快心情,讓他這一天過得舒心極了,晚飯都多吃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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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的行程是遊湖。天還不亮,秦雷便迫不及待的出了門,馬車沒走幾步,便到了百里晴川湖邊。

    太陽還沒升起,湖上霧氣正濃,卻不是泛舟的好時候。秦雷卻不管這些。在層層保護下。與衛士們分別登上靠在岸邊的五艘遊船。

    一陣濃霧從湖心飄來。頓時把五艘遊船籠罩在裡面,等到霧氣飄散,五艘船也早已不知去向。

    岸上的草叢中、樹梢上不約而同的露出幾個腦袋,往湖裡使勁張望,隱隱約約間,發現那些遊船越行越遠,便紛紛露出身形。互相視而不見,各自找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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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暫時甩脫了盯梢,五艘畫舫分散開來。其中一艘直奔湖心島而去。大概一刻鐘時間,一個翠綠地小島從霧氣中顯現。快靠近時,遊船上突然發出一陣「波谷波谷」地鳥叫,過了一會,島邊地蘆葦叢盪開,一葉扁舟從中駛出。到了近前。兩個孔武有力的壯漢低聲道:「下官秦有德、秦有才參見五殿下。」

    聽到這兩個名字,遊船上平舉的弩箭才悉數放下。一具軟梯垂在兩人面前,兩人對視一眼。翻身躍上遊船。便見到一個身穿黑金色王袍的俊朗青年,在一群黑衣衛士中,朝自己微笑。

    兩人一看,便知道自己沒有認錯,納頭便拜道:「微臣參見王爺。」

    秦雷頷首道:「起來吧,二位大人辛苦了。」

    兩人剛要告罪,秦雷戲謔道:「把那位薛大人也請出來吧。」

    有德有才兩位仁兄才知道,原來人家都發現了,不好意思笑笑.捲曲鬍子的秦有德道:「最近風聲太緊,薛大人又不會武功,所以咱們兄弟就自作主張把他留在後面了。」

    秦雷瞭解的點頭笑道:「小心無大錯。」

    秦有才向秦雷告個罪,便回身打了個又急又短的忽哨,另外一隻小船便不緊不慢地從蘆葦叢中行了出來,劃船地卻是個青衣文士。

    待那文士也上得船來,兩個便衣打扮的衛士下到兩艘小船上。遊艇便緩緩的開進霧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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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艙中,那位青衣文士向秦雷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微臣薛乃營叩見王爺。」秦雷讓他起來,笑道:「三位先去換身乾衣服,濕漉漉的多不舒服。」三人乃是半夜摸黑過來,在露水霧氣中浸了一夜,早是渾身濕透,難受非常。

    三人想不到王爺如此心細,感激的拜謝後。便轉到後艙,有侍衛把熱水毛巾端來,請三人擦洗,便轉身關門出去。

    三人脫下濕答答的衣服,各自取毛巾蘸著熱水擦拭身體。兩個壯漢明顯行伍出身,動作極是迅速,不一會便擦拭乾淨,取下衣架上的兩套內外衣穿上,頓時感覺舒服了許多。

    那個捲曲鬍子地秦有德活動著筋骨,壓低聲音對仍不緊不慢擦著身子地薛大人道:「老薛,這衣服不僅內外都有,連鞋襪都是齊全的。」薛乃營點點頭,並不說話。

    另一個黃鬍子的秦有才也小聲道:「堂堂王爺對咱們幾個家將如此重視,是不是有點過啊?」

    捲曲鬍子雖然不說話,卻也望著薛乃營,看來也是一般心思。

    薛乃營終於把那乾癟地小身板擦乾,慢悠悠的取過衣架上的內衣穿上,輕笑道:「有才,你真浪費了這個名字……」

    聽了他的調侃,秦有才卻不生氣,摸著黃鬍子嘿嘿笑道:「這事你得去中都問俺爹,莫扯些不相干的,快說快說。」

    薛乃營把內衣整好,指了指衣架上的長衫。秦有才便趕緊把那衣服給他取下來,再幫他套上袖子。作弄夠了秦有才,薛乃營才輕聲道:「這位王爺做的可一點不過。咱們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人,對咱們好一些,是為了表示對太后她老人家的尊敬。你們可不要就此以為這位爺軟弱可欺。聽人說,這位爺在古城外殺過一千神弓營。又在陶朱街斬了李家的五百天策軍。為此還在金殿之上,戟射天策將軍李清,乃是一等一殺神啊。」

    有才有德兩人知道,薛乃營常駐運河碼頭,消息一場靈通,他說得想必不會錯。其實也就是這麼回事,只是那數字隨著運河一路南下,不斷膨脹。大了好幾倍而已。

    經過薛乃營這番說教。再見秦雷時。兩人不由自主地畢恭畢敬起來。

    秦雷賜座後,三人先問了聖皇太后鳳體安康,然後才進入正題。

    秦雷微笑望著三人,清聲道:「臨來前,皇祖母把孤找去,說來了江北務必找到幾位故人,轉達她的問候之意。皇祖母說:『幾個小崽子也該成家了吧,也不把媳婦領去給老婆子看看。』」

    三人聽到此話,不由熱淚盈眶,起身面朝北方,三扣九拜,嗚咽道:「太后啊……」卻是泣不成聲起來。

    秦雷望著哭成一地的三人,微微羨慕起文莊太后來,這位老人當年是該何等風采。換得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一生的忠誠不渝。

    等三人情緒穩定。秦雷才溫聲道:「皇祖母說了,等你們再回京,一定要去宮裡看看她。若是你們不想再在江邊受苦了。等孤辦完了差,跟孤一道回京吧。」

    三人哭過一場,卻不會輕易再來第二場,齊聲感激道:「謝皇太后隆恩,臣等定然不負所托,縱使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薛乃營對秦雷抱拳道:「殿下,咱們三個都是當初跟著太后老人家在中都城頭抬傷號的半大小子。蒙太后恩典,戰後讓咱們想入學的入學、想當兵的當兵。才有了咱們地今天。太后地大恩,咱們是還不完地。所以殿下,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就是要我等項上人頭,也絕不含糊。」

    秦雷呵呵笑道:「孤要你們的人頭作甚?又不好看。」

    幾人笑過一團,秦雷才正色道:「孤只從祖母那知道三位的名字,卻不知道幾位現在官居何職?」他當然知道,但此時糊塗一些為好。

    捲曲鬍子的秦有德拱手道:「下官恬居鎮南元帥帳下水軍東營統領一職。統兩萬東營水軍。」

    黃鬍子秦有才拱手道:「下官恬居鎮南元帥帳下步軍南營統領一職,統三萬東營步軍。」

    薛乃營也拱手道:「下官恬居運河南司都司一職。名義上管著這一千里南運河。」

    秦雷聽了,笑道:「薛大人何出此言?運河南司不管南運河,那有誰來管啊?」

    薛乃營還未說話,秦有才插嘴道:「王爺有所不知,這四千里大運河本來就是誰都管的,只有運河衙門管不得。」

    秦雷樂了,饒有興趣望向黃鬍子,問道:「此話怎講?」

    秦有才剛要說話,被薛乃營狠狠瞪了一眼,他便縮縮脖子,朝秦雷嘿嘿笑道:「還是讓人家苦主說吧,俺不插言了。」

    薛乃營朝秦雷抱歉笑笑,正色道:「秦將軍雖然有些誇大其詞,但我們運河司確實管不到運河。」然後便將事情原原本本與秦雷道來。

    一百七十年前,為了保證京畿地區的糧草供應,支持東方幾個缺糧省份省,同時也為了把南方大量富餘的稻米運出來,避免『米賤傷農』,大秦倣傚齊國地京杭大運河,溝通了洛水、襄江等幾條大河,在自己境內也建成了一條四千里長的運河。運河一經建成,立刻加強了南北聯繫,維護了國家統一。也迅速讓當時疲弱不堪的秦國拜託困頓局面,一躍成為可以與齊楚並駕齊驅的大國。

    這條運河像溝通南北的動脈,無時無刻不把富饒的南方物產運送到北方,保證了中都的繁榮、東方戰線的穩固。又有漸漸繁盛起來地商貿業,藉著運河把舉國地資財流動起來,增加著這個國家的財富。

    這條流淌著無窮財富的運河,自然引來無數逐臭地蒼蠅,沿途州府的官員們層層設卡,盤剝往來商船。更有四大豪族分段把持航運,壟斷運輸、抬高價格。這兩方都是小小運河寺管不了、也不敢管的。

    薛乃營痛心疾首道:「貨物從南方運到北方,本錢就要上漲五倍多。這個差額,就全部被沿途的禍害們和四大蟲們吃掉了。」

    說到這裡,才想起秦雷的舅家也是四大禍害之一。剛要開口道歉,秦雷擺手道:「薛大人說得對,就是四大蟲。」秦雷這才知道沈家巨額財富的出處。

    邊上的秦有德幫腔道:「殿下說得好,沿河兩岸的百姓,不僅得不到運河的半點好處,還要負擔數不清的徭役,早就苦不堪言了。」

    秦有才也不甘寂寞道:「這些人為了保證運河的利潤,還在內地重重設卡,讓那些想走陸路的繳稅更多,逼著他們往運河上去。」

    秦雷奇怪道:「既然如此,國庫為何不見充盈?」

    薛乃營鄙夷道:「咱們那位文丞相借口河道淤積,行文沿河各省,把河稅就地轉為清淤費用。直接為這些人的貪贓枉法大開方便之門。十幾年下來,銀子一分沒往國庫裡送,可也一分沒往河裡投。」

    秦雷深有同感道:「確實如此,來時就很難走,好幾個河段,沒有拉縴的根本過不去。」然後沉聲問道:「薛大人,是不是這運河就真的積重難返了呢?」

    薛乃營堅決道:「不是,只要能將運河權利收歸朝廷中央,真正用其收益疏浚河道。不出兩年,運河將重新恢復作用。不出五年,朝廷便能走出今日之困局。」

    秦雷歎息道:「時不我待啊。若是撐不過這幾個月,運河沿岸就要亂套了。甚至我大秦都有可能亂做一團吶。」

    三人本就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怎會不明白秦雷話中的含義,「運河」、「吏治」、「空額」,這三座大山沉重的壓在南方省的身上,隨時都有可能兩省擠的粉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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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四八章 總督、彌勒佛以及老元帥

    太陽從湖面躍起,驅散了水面的濃霧,重現出旖旎的湖

    船艙中的談話仍在繼續。船尾的衛士從船底取出漁網,觀察了半天,才把那漁網用力灑向水中,過一會便抓住繩索,一節節往上拖。漁網下的水面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甚至有魚躍出水面,把漁網頂的一鼓一鼓。

    衛士終于把漁網收到船板之上,這一網下去足足打上十幾條晴川湖特有的白節魚,這種魚體型修長,通體銀色,大的有一尺多長、馬眼粗細;小的只有幾寸長,小指粗細。這種魚肉質鮮美、刺少肉厚、清蒸作湯俱佳。

    衛士從漁網中揀些個大的魚扔進一邊的木桶。有人就坐在一邊,將桶里的魚一條條刮去鱗、除去魚和內髒,清洗干淨後,便放入一個銅盆中。

    連下了幾網,洗魚的衛士見銅盆中的魚已經不少,便把那銅盆端去炭爐邊,支起一口鐵鍋,把那魚稍微過下油,就加上水、開始慢慢的炖起來。等到清香四溢,那湯也變成奶白色,衛士便加些精鹽、撒點蔥花姜末。然後就把鐵鍋從爐上端下,將香噴噴的魚湯盛入大湯盆中,端著進了船艙。

    船艙中的薛乃營三人從半夜到現在,只胡亂啃了些干糧。聞著外面誘人的香氣,肚子早就咕咕作響。等到魚湯端進來,不由都咽了下口水。

    秦雷親手舀了碗,笑道︰“來,咱們先吃。吃完再說。”說著將手中的白瓷碗,遞給一邊地黃胡子,秦有才感激的雙手接過,嘿嘿笑道︰“王爺所賜,俺就不客氣了。”說著就要伸手去撈湯里的魚,卻被薛乃營用筷子狠狠敲在手背上,只好委委屈屈的收回大手,從桌上拿起筷子。慢慢挑著吃起來。

    秦雷又把兩只碗分給秦有德和薛乃營。兩人雙手接過。道謝後,也有滋有味的吃起來。秦雷本已用過早膳,但也禁不住那誘人的味道,給自己舀一碗,細細的品嘗起來。但覺魚肉細膩潤滑,鮮嫩可口,再品一口湯。更是鮮香無比,回味無窮。

    一時間,船艙中只有呼嚕呼嚕的喝湯聲、悉悉索索地品咂聲。秦雷見秦氏兄弟很快用完一碗,便指了指湯盆,示意兩人隨意。然後對衛士低聲吩咐一句,衛士便出去取回幾張肉餅放在桌上。

    兩人頓時喜笑顏開,秦有德呵呵笑道︰“殿下真是沒地說,俺們不是老薛。光喝湯就能喝個水飽。還是要吃些實在地才有勁。”

    秦雷微笑道︰“隨便用,吃飽了好說話。”

    …………

    薛乃營喝了兩碗魚湯,便放下碗筷。秦雷再讓。他卻是吃不下了。衛士奉上茶,兩人便不管仍在胡吃海塞的秦氏兄弟。輕言慢語的開始說話。

    秦雷輕聲道︰“此次孤王南下,名為監督間諜一案,但很難與不久以後的風暴脫開干系。還是要早做打算啊。”

    薛乃營喝口水,也小聲道︰“確實如此。不知殿下是想阻止這場變亂還是……?”

    秦雷瞟他一眼,輕笑道︰“薛先生考校孤王呢。”

    薛乃營不好意思笑笑,但也沒否認。

    秦雷不以為意,淡淡道︰“南方爛、破而後立乃是大勢所趨。孤王可以做一個旁觀者、也可以當個推動著。但萬萬不能妄想做那個螳臂當車的阻撓者。”

    薛乃營拱手道︰“君子當順勢而為,方不失明智之舉。王爺英明。”

    秦雷擺手道︰“先別急著誇,本王雖然有心,但無奈這潭水太渾,水中要命的東西太多。想要游上岸,甚至有所收獲,還要先生指點迷津啊。”

    薛乃營沉聲道︰“依微臣看來,殿下應效仿朝廷的做法。”

    秦雷正色道︰“願聞其詳。”

    “找到最腐敗地毒瘤,提前割掉它,讓其余人活下來。”薛乃營那古銅色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之色。

    秦雷沉吟道︰“你是說先下手為強?”

    薛乃營狠狠點頭,森然道︰“搶在朝廷動手前,把這個毒瘤先挖出來。變被動為主動,變有罪為有功。相信兩省的大員們無不景從。”

    秦雷思酌道︰“是否有些理想化呢?”

    薛乃營堅決道︰“只要謀劃得當,會打動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高官顯貴們的。”說著就將他的計劃和盤托出。

    秦雷聽了,面色晦明晦暗,良久才一拍桌子,狠聲道︰“富貴險中求,就這麼做。”

    ……………………………………

    從湖上回來,秦雷便命人去請延武,說有要事相商。當天後晌,延武便趕到了山莊,心急如焚可見一斑。

    秦雷命人奉上茶,然後屏退左右,一臉嚴肅的望著對面的江北總督,突兀問道︰“大人是想有個什麼樣地結局?”

    ].了。”

    秦雷沉聲道︰“為了這個結局,您能下多大決心?”

    .:.

    秦雷不露聲色道︰“方子是有一劑,可是不那麼溫和。不知大人敢不敢用。”

    .=眼,三十知州府,多年來宦海浮沉,才熬到今天這一步。怎麼甘心落個慘淡收場。”轉而定定望向秦雷,一字一句道︰“只要管用、就是毒藥也用!”

    秦雷點頭道︰“大人有這個覺悟,孤便可以與你謀劃謀劃。”說著便把薛乃營的計劃有刪有減地講與他聽。

    .=就是個粉身碎骨之局啊。沉思半晌。心中終于承認,這是目前這盤危局中唯一的活棋。只要走通了,便立刻形式逆轉,再不用擔心大難臨頭。

    在心中仔細把秦雷地計劃反復推敲,延武提出一個問題道︰“下官雖是文官出身,初掌武事。卻也知道兵法上說,十則圍之。沒有個三五萬虎狼之師,是無法達到王爺所說的兵不血刃的。”

    秦雷微笑道︰“這個交給我。你不必操心。”

    .:.<會與當地門閥交惡?”

    秦雷溫聲笑道︰“這就看大人的功夫了。別家都是看胥家臉色行事。只要能把胥家說通,拿出這筆銀子,就沒有問題了。”

    .=.

    通胥老。”

    秦雷欣喜道︰“事不宜遲,咱們就分頭行動吧。馬到成功啊,大人。”

    “承您吉言。”延武也哈哈笑道。既然秦雷把最大的責任擔了去,他沒有理由不跟著走上這一場。

    ……………………

    .

    秦雷在山莊門口站了好久,直到延武的馬車消失在暮靄中,才轉身回去。

    沈冰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秦雷身邊,輕聲問道︰“王爺,我們計劃的後半段,能瞞過大人嗎?”

    秦雷輕笑道︰“到時候已經勢成騎虎,他想下也下不來。”然後壓低聲音問道︰“那三位地監視一刻都不能停,稍有異動就立刻清除。”沈冰沉聲應下。

    次日乃是五月初一。離那位顧大人許下地發餉日子還有八天。時間無比珍貴。秦雷再也不能悠哉游哉了。寅時便讓若蘭伺候著起身,草草用過早膳,便帶著護衛出了莊園。

    等到天光大亮。秦雷已經出了荊州城十幾里地了。本來想在馬車里補個覺,但路況實在糟糕,顛簸地秦雷不時從座位上彈起,只得打消了睡覺的念頭。離了馬車,換上那匹黑不溜丟的烏雲,沒想到這有些神經質的小公馬竟然如履平地,跑起來又快又穩。雖不敢抱著馬頭睡覺,卻也免了顛簸之苦。

    一行人縱馬疾奔,到了巳時才在一處鄉間酒肆打尖。

    此時店內空空如也,店老板戰戰兢兢的把一眾黑衣壯漢迎進店里。石敢掏出一塊碎銀,對店老板溫聲道︰“今個晌午我們把這店包下了,麻煩老板不要招呼別的客人了。”

    店老板接過銀子,掂了掂,足有三兩重。心中不禁樂開了花。他這鄉下小店一天也就幾百個大錢的流水,十幾天也掙不到這麼多錢。便忙不迭地應下,吩咐小伙計在門口攔著點客人。便要到廚房張羅茶水酒食。

    哪知石敢又攔住他道︰“我們自己做飯,店家只要在邊上指點一下即可。”說著就有幾個黑衣衛拉著有些糊塗的店老板去了廚房。

    秦雷活動一下發酸的肩頭,對石敢笑道︰“客氣點,別嚇到人家。”石敢笑笑,道聲︰“知道了。”便帶著衛士把這家小店里里外外檢查一遍。

    不一會,石敢回來稟報道︰“一切正常。”然後又有些唏噓道︰“那禪宗的勢力可真不小,連這種犄角旮旯都有信奉的。”

    秦雷剛洗完臉,用毛巾把臉擦淨,笑道︰“正常啊,禪宗那些東西確實容易讓人迷信。”

    石敢有些好笑道︰“那些不用把財神都換成佛爺吧?”

    秦雷訝異道︰“什麼?”沒聽說過佛祖還有這功能,便讓石敢帶自己去看看。

    一見之下,秦雷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只見里間正沖大門的方向,擺著一尊憨態可掬的笑彌勒。供桌上供品齊全、香火繚繞,顯得鄭重至極。

    秦雷感覺說不出的別扭,不是說都要淨室禮佛嗎,怎麼會有在店里供佛爺地呢?

    他讓石敢把店老板找來為自己解惑。

    很快,一臉惶恐地店家便出現在秦雷面前,秦雷朝他溫和笑道︰“店家勿怕,本人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沒有別的意思。”

    店老板這才有些放松,哈腰道︰“俺都說,俺都說。”

    秦雷指了指里間的佛爺。問道︰“你這店里怎麼不供奉趙公財神呀?”

    店老板神色一緊,急切道︰“大官人休要亂說,佛祖會怪罪地。”對里面那尊佛像的畏懼顯然超過了對秦雷的。

    秦雷不想與他聒噪,換個說法道︰“吾聽說佛爺都喜歡清淨,放在店里不會打擾佛爺清修嗎?”

    聽到這個問題,店老板明顯輕松了許多。為秦雷解釋道︰“那是大佛祖,他老人家不喜歡熱鬧。可俺們供奉的是二佛祖,他老人家最是熱心腸。最好熱鬧了。”

    秦雷被提起了興趣。微笑道︰“我們是北方的客人。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勞煩店家解說一下。”

    聽到此言,有些畏縮的店老板直起身子,面上竟多了些虔誠的光,一本正經對秦雷道︰“那小人就向幾位宣講我佛地大德。”接著便把他所信地教義毫不含糊地講來︰

    這店老板信奉的乃是彌勒佛,號稱二佛祖。說是大佛祖的接班人,將于若干年後,接替大佛祖掌管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只要他一登基。極樂世界就會到來。到那是天地間將變成一片沃野,土地肥沃,風調雨順,百花齊放,產物豐收。一日而熟,不炊可食,人食長壽,毫無疾苦。而且地下會生出衣裳。樹上會長出財帛。一切俯仰皆是。再沒有任何爭執、再沒有任何辛勞。言言總總,歸結成一句話,只要這位老大一上台。大家享不完的好日子就來了。所以大家要團結起來、供奉出你的一切,哪怕是舍卻皮囊,也要把他老人家扶上位。

    邊上的侍衛聽得入神,有人好奇道︰“要是獻了身,那不就死了。死了還怎麼享受將來的花花日子?”

    店老板一副早知你會問地樣子,舞動雙手道︰“為我佛獻身,即歸極樂淨土!馬上就可以過上那種好日子,還能長生不老哩!”

    衛士咂舌道︰“那你怎麼去呢?還在這受苦干啥?”

    店老板仿佛受到侮辱,滿臉漲得通紅,嘶聲比劃道︰“只有為我佛獻身才能去,要不只有等壽終正寢後,佛子大人根據你的一生貢獻,決定你可不可以登上極樂。你以為想去就能去嗎?”狂熱的樣子與起初那畏縮的模樣形成巨大的反差。

    秦雷看著這一幕,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他當初在齊國仔細了解過禪宗,知道這是個修來世的消極教派,對當朝統治者沒有任何的危害。所以才答應為禪宗作保。沒想到這群雜碎居然敢在秦國境內換成另一套如此偏激的教義。

    他想起至善那胖嘟嘟地樣子,啪得捏碎茶杯,暗罵道︰“這個胖和尚如此歹毒,難道因為形象相似,就可以改弦更張嗎?”他也明白石猛兩人被攆出八條街地原因了。

    茶杯碎裂的清響,把店老板從癲狂中拉回來,他有些疑惑的望向面色難看地秦雷,卻實在沒有勇氣斥責他不敬佛爺。

    秦雷懶得與這種草芥小民一般見識,催促衛士趕緊用飯,吃飯了便趕緊上路。

    離了那酒肆

    辰了,那尊笑呵呵的佛祖還在秦雷腦海中盤旋。他:=勁,卻又不能回頭去處理此事,只能壓下心頭的煩躁,狠狠抽了烏雲兩鞭解恨。

    烏雲無辜的長嘶一聲,卻不敢亂動彈。它是被秦雷搞怕了,那次雪地狂奔之後,秦雷便把它帶回了書香閣,關進大鐵籠子里,每日只給水喝,不給食吃。還弄了十幾條狼狗日夜在籠外狂吠,害得烏雲先生整日里心驚肉跳,不得安寢。

    不知過了多少天,秦雷終于想起了它,出現在籠外。已經被折磨的神經加體力雙重衰弱的烏雲,噗通兩聲,給秦雷四蹄跪下,算是徹底投降。自此以後百依百順,任打任踢,決不反抗。

    ……………………

    終于在黃昏時分,一片望不到邊的兵營出現在秦雷等人的視線中。這里便是此行的目的地,鎮南邊軍的中軍大營,也是鎮南元帥伯賞別離的行轅所在。

    再往前行一陣,離著大營還有二里多地,便聽到一聲炮響。一彪輕騎從斜刺里殺出。為首的小校彎弓搭箭,射出一支鳴鏑,正扎在秦雷等人正前方。

    秦雷當然知道這是喝阻的意思。與十萬大軍對著干這種事情,他興趣卻卻。便勒住韁繩,高聲道︰“停。”

    三百余騎立時由魚囊陣變作雁行陣。列做兩排,把秦雷拱衛在中間。騎術之精湛,又與自北山歸來時不可同日而語了。

    那一隊輕騎也是暗自喝彩,又不肯輸了場子,整齊劃一地停在黑衣衛身前。顯然素質也是不差。那位持弓的小校見對方氣度森嚴,雖僅數百人。卻有睥睨天下之勢。知道來頭不小。不敢怠慢。抱拳道︰“諸位,前邊乃是軍營重地,非請勿入。”

    石敢也錯出馬頭,朗聲道︰“勞煩這位大哥通稟一聲,就說大秦欽差、隆郡王殿下到了,請鎮南元帥接駕。”

    小校有些狐疑的望向幾人,卻不敢多問。心道,管我屁事,回去通稟就是。便拱手道︰“上差稍後,小的這就去通稟。”說著掉轉馬頭,疾馳入營。

    此時正是營中晚飯時間,當小校縱馬入營,而後一路奔跑到中軍大帳時。秦雷要拜訪的那位伯賞元帥正與幾個心腹手下一起飲著悶酒。營中禁止酗酒,當然不包括他們。

    坐在下首的一個年青校尉粗聲道︰“大帥。難道您真要卸甲歸田?”邊上幾個中年將軍也一臉關切的望著日顯老態的元帥。

    他這番話引來了上座地老人一陣咳嗽。牽動地那魁梧地身材有些佝。使勁錘了兩下胸脯,老人清清喉嚨,有些蕭索道︰“不然怎樣?難道與太尉大人撕破臉面不成?”

    中年將軍們都有些低沉。知道老帥所言不假,誰又能與太尉府對著干呢?

    那年輕的校尉憤慨拍案道︰“這不公平,大帥為國戍邊二十載,怎麼能就這樣落個不明不白呢?”他這一拍,把桌上酒食拍得東倒西歪。杯跌盞倒,酒水灑了一地。大帥不說話,卻沒有人敢怪他。

    緊挨著伯賞元帥的一個高瘦將軍低聲道︰“大帥,從了太尉吧,兄弟們不能沒有您啊。”

    他這話引來對面黃胡子將軍的冷嘲熱諷︰“車胤國,動動你那草包腦袋想想。大帥若是真的照辦,下面就輪到別人辦我們了!”

    被稱作車胤國的將軍面皮發紫道︰“秦有才,我還不是為了咱們鎮南軍好,你干嗎血口噴人!”

    原來這位黃胡子,就是密會秦雷于晴川湖的秦有才。秦有才撇嘴嗤笑道︰“你與你哥哥一般東西,休要說些好聽地。”

    車將軍霍得站起來,剛要發作,外面傳來一聲“報……”

    老元帥咳嗽一聲,車胤國只得憤憤坐下。坐在下首的校尉沉聲問道︰“什麼事?”

    “外面有人自稱大秦欽差隆郡王殿下,請王爺出去接駕。”

    聽到這話,帳中眾人面面相覷,老元帥捋著花白的胡須,沉吟道︰“五殿下?他不在荊州城享福,跑到老夫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作甚?”

    話雖如此,老帥還是命人撤了酒席,把眾將打發回營。帶著青年校尉出了大帳,前去迎接欽差隆郡王殿下。

    ………………

    秦雷遠遠望見一個花白頭發的便服老者,在一群兵士的簇擁下,從轅門中出來。知道這便是二十萬鎮南軍的元帥,伯賞別離。他不敢托大,翻身下馬,迎著老元帥而去。身後的衛士紛紛下馬跟上,將秦雷護在中間。

    兩方人在中點處相遇,秦雷望向伯賞別離,只見老元帥身材魁偉高大,雙目如電,雖一襲便裝,卻掩不住舉止間地金戈鐵馬之意。只是須發有些花白,還有比較明顯地黑眼圈。雖然于威儀無損,卻總寫英雄落魄的感覺。

    伯賞別離望向秦雷,只見這位青年王爺相貌俊朗不凡,雙目真誠有神,身材筆挺有力。龍驤虎步間帶著無窮的熱情,就像一輪朝陽,出現在這蒼茫地暮色中,使天地為之一亮。

    到得近前,伯賞別離推金山倒玉柱向秦雷拜下,洪聲道︰“末將參見天顏。吾皇聖安。”

    秦雷沒有誤會,伸手虛扶道︰“吾皇躬安。”身為代表皇帝的欽差自然要替皇帝領一拜。

    老元帥又要下拜,秦雷搶先扶住。朗聲道︰“老元帥,您勞苦德高。除了陛下太後,這天下誰還當得起您一拜啊。休要折殺小王。”

    這話一說,隨同老帥前來的官兵面色稍霽,那點被打斷晚餐地郁悶也就煙消雲散了。

    老元帥強要下拜,秦雷堅決不許,退讓幾次才算了事。兩人相視大笑一陣,各自見了禮。便攜手進了大營。

    進得營來。只見壁壘森嚴、旌旗林立。無人隨地走動,更無喧嘩之聲,一派軍紀嚴明之勢。秦雷由衷感嘆道︰“孤王所見眾軍,鎮南當屬第一。”

    伯賞元帥捋須大笑道︰“殿下謬贊了。”隨從眾將臉上也頗有得色。

    一行人來到中軍帳前,黑衣衛們還想跟上。秦雷知道軍中規矩,對石敢灑脫道︰“來到我們子弟兵中,那還用你們護衛。”轉頭對伯賞元帥笑道︰“孤這些屬下陪著趕了一天的路。還勞煩元帥派人安排下食宿。”

    伯賞元帥見秦雷如此上道,豪爽笑道︰“好說好說。”然後吩咐一邊的年青校尉道︰“賽陽,把兄弟們令下去好生招待。”那被喚作賽陽的校尉恭敬領命,然

    黑衣衛拱手道︰“各位弟兄,咱們這邊請。”石敢手帶著大伙過去,自己跟著秦雷進了大帳。

    伯賞元帥自然要重開酒席,招待遠來貴客。不一會,大碗大塊的雞鴨牛羊便擺滿了秦雷面前的長幾。秦雷早上急著趕路、中午心里有事。早就餓得前心貼後心。聞著撲鼻肉香,朝伯賞元帥灑然笑道︰“孤也有些餓了,元帥勿笑。”

    伯賞元帥捋著胡子笑道︰“殿下盡管用。軍中最喜豪爽漢子。”秦雷便不再客氣,扯著鴨腿雞翅大吃起來。他現在胃口卻不大,吃了一會便有些飽了。伯賞元帥這才舉起酒杯,敬他喝酒。

    秦雷暗贊老人心細,知道空腹飲酒不好,便讓自己先吃飯。也不推辭,兩人便你來我往的喝起來。

    這兩位基本上都是舉杯酒干,喝地極是爽快。差不多把一小壇曲酒喝出來,秦雷拍拍肚子道︰“酒足飯飽了,多些元帥盛情款待。”

    伯賞元帥也放下酒杯,點頭贊道︰“善飲卻依然有節制,老朽五十以前還未達到。好好好。”

    秦雷笑道︰“只感覺再飲便會難受,空負了美酒,還不如留待下次再喝。”

    伯賞元帥嘆道︰“確實如此,想不到殿下如此年輕就懂得‘節制’二字,比這天下九成九地官兒們要強得多啊。”

    秦雷知道正題來了,正襟危坐道︰“那就教會他們什麼是‘節制’!”

    伯賞元帥有些意外地瞟了秦雷一眼,笑道︰“年青就是好啊。”

    秦雷知道這位老元帥在告誡自己莫要一時沖動,做些可笑的事情。他面色不變,把話題扯開道︰“孤在京里見到一幢趣事。”

    老元帥還是捋著那順滑的胡子,微笑道︰“願聞其詳。”他卻沒有秦雷那種不讓人說話的惡趣味。

    秦雷仿佛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道︰“堂堂太尉府的四公子,被他的未婚妻打得遍體鱗傷,若不是跑地快,連本錢都差點被那位小姐留下。”

    伯賞元帥老臉一紅,沒想到這小子拿自己丫頭說事。只能強辯道︰“賽月這丫頭雖然有些小性子,但萬萬不會行此野蠻之舉。怕是以訛傳訛吧。”

    秦雷心中想笑,管那刁蠻的伯賞賽月,便知道這老頭子及其疼愛自己的姑娘,要不也不會嬌縱成那個樣子。他面露惋惜之色道︰“想必是以訛傳訛,無奈已經傳遍京城。說是心疼壞了的太尉夫人,退婚的心思都有了。”不得不承認,一年的風風雨雨,已經把秦雷從一個單純的大兵,迅速磨礪成一個皮厚心黑嘴巴毒的壞家伙。要知在當時,女方若是被退了婚,這一輩子就算完了,休想再找到婆家。那梁子可就結大了。

    果然,伯賞元帥狠狠一拍案台,怒喝一聲︰“欺人太甚了!”他本來就對李老頭一肚子火氣,再加上心疼女兒,一時不防,竟著了秦雷地道。

    秦雷也知道謊言不可持久,只消一封書信便可拆穿。但他早想好下文,笑嘻嘻道︰“元帥不必著急。小王地話還沒說完。”

    伯賞元帥面色不善地望著秦雷,仿佛只要他再說出什麼喪門之言,便會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暴揍他一頓。

    秦雷卻視若無睹的樣子,依舊慢悠悠道︰“元帥放心,老太尉卻不同意此事。所以李夫人那只是一個構思,成不了事實地。”

    伯賞元帥怒哼一聲,他知道李夫人極疼李四亥。也知道老太尉不會不知輕重。秦雷所說的卻是符合兩人性子。原本只有三分相信秦雷的話。現在卻信了七分。

    轉念想到自己女兒還沒過門就先惡了婆婆,將來卻是如何捱過。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位殺伐決斷的老元帥卻為自己的掌上明珠發起了愁。

    秦雷心中想笑,面上卻一副淡淡的表情。

    伯賞元帥畢竟不是常人,很快走出了短暫地惆悵,有些惱火道︰“殿下大老遠跑來,莫非就為消遣老夫地?”

    秦雷依然不溫不火道︰“只是想挑撥一下元帥與太尉之間地關系。別無它意。”承不承認都無所謂。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只要經常澆灌,便早晚會長成參天大樹。

    此言大出伯賞元帥意料,他啞然失笑道︰“殿下倒是……坦誠。”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謝謝老元帥誇獎。”

    伯賞別離右手撐住案子,雙目緊盯著秦雷道︰“到了軍營就要講軍營的規矩。有話直說,這里不興中都城那種放個屁都要拐三拐的女人做派。”

    秦雷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道︰“那就直說。孤是來幫你的。”

    伯賞別離面不改色道︰“據老夫所知。殿下似乎有些自顧不暇了吧,怎麼還有閑心管老夫的破事?”

    秦雷笑道︰“因為孤與老元帥所愁得,乃是一樁事。”

    伯賞別離老神在在道︰“願聞其詳。”

    秦雷摸著自己剛開始長胡子地下巴。笑道︰“老元帥不矯情,孤很是欣賞。”

    伯賞別離淡淡笑笑,並不搭話。

    秦雷也不尷尬,一本正經道︰“孤知道令千金為何追殺令女婿。”

    伯賞元帥有些郁悶道︰“能不能不提這茬?”

    秦雷心中小小得意,仍按部就班道︰“是因為您與太尉大人起了齷齪。”

    伯賞別離哈哈笑道︰“殿下還是在說笑,李太尉與老夫幾十年的交情,又是兒女親家。怎麼可能起齷齪?”

    秦雷搖頭微笑,大喊一聲︰“來人!”

    外間的石敢和那賽陽一起進來,一個沉聲問道︰“王爺有何吩咐?”另一個卻望向自家大帥。

    秦雷摸了摸嗓子,不好意思笑道︰“吃的有些干,去幫我討碗水喝。”

    方才秦雷與老元帥開始說話,便屏退左右,卻是疏忽了。可你也不用這麼咋呼吧,那賽陽校尉心道,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趕緊出去抱個水壇進來。

    秦雷朝他笑笑,溫聲道︰“你們可以出去了。”賽陽校尉這個氣呀,但人家石敢已經躬身退下了,他再留著便是沒有禮數。只好憤憤,不知找誰撒氣去了。

    伯賞元帥自始至終木偶一般坐在那里,等到屋里恢復平靜,才有些心悅誠服道︰“王爺這份急智實乃老夫平生僅見,確實佩服的緊。”

    秦雷摸了摸後腦勺,一臉無奈的笑道︰“小王不想大老遠跑來,跟您老一陣臉紅脖子粗

    再灰溜溜的連夜趕回去。”說完又補充道︰“那樣了。”

    方才伯賞別離一通大笑,便要與秦雷對立起來。無論秦雷說什麼,他都會拍案而起,痛斥秦雷挑撥離間,接著便會拂袖而去。然而秦雷一嗓子亂嚎,便擊破了他故意營造的氣氛。經過這一緩和,雙方之間便對立不起來,談話才成為可能。

    伯賞老元帥這才兀然發覺,自從開始較勁後,自己地情緒便一直被秦雷左右,幾次變招都沒有擺脫這種情況。不由由衷道︰“老夫也是越來越欣賞王爺了。確實比那狗日地李四亥強一萬倍。”

    秦雷剛有些高興,沒想到老頭下一句便跟上了︰“殿下年庚幾許?陛下指婚了麼?”

    秦雷有些吃不準,小聲道︰“還有四十天就十八了。雖然沒有未婚妻。但是已經有心上人了。”他卻是個無賴角色,死活不給老頭任何話頭。

    沒想到伯賞老元帥也是個老不休,他不以為意道︰“心上人不算,有幾個能娶到心上人的。那就等于沒有。不如老夫主動去找李渾老頭退婚,把我那賽月許配給王爺如何?”

    秦雷心道,就你把那小辣椒當寶貝。面色愁苦道︰“小王觀令愛為人剛烈貞潔,對四亥兄弟那是情比金堅,若是退婚地話。恐怕……”

    老元帥捋著胡子哈哈大笑道︰“老夫與你開玩笑地。還真以為我那寶貝女兒嫁不出去了?”

    秦雷額頭冒汗。這些老東西果然是不吃虧,輸了一陣就一定要扳回來,他訕訕笑道︰“那算小王自作多情。”

    見秦雷服了軟,老元帥長舒一口氣道︰“方才一場大笑,卻是老夫幾個月來笑得最歡實的一次。”秦雷為何而來,他怎會不清楚。

    伯賞元帥有些蕭索的望向秦雷,輕聲道︰“願意聽老頭子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41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09-4-20 11:39 PM 編輯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四九章 伯賞別離的態度

    秦雷招呼外面的賽陽進來,把老元帥抬進臥房。便跟著石敢到邊上一個小點的帳篷睡下。

    躺在狹窄的行軍床上,秦雷感覺非常習慣,伴隨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陣陣江濤,他把紛亂的心思壓下,很快進入了夢想。

    睡夢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伯賞老元帥指揮著千軍萬馬跨過大江天塹,狂飆猛進、將羸弱不堪的南楚軍隊踐踏成泥,直到神京城下才停住。大軍把南楚都城團團圍住,旌旗蔽日、戰鼓雷動。隨著那激動人心的戰鼓越來越響,攻城就要開始了……

    外面嘈雜聲越來越清晰,秦雷從睡夢中醒來。那夢中的戰鼓仍然清晰可聞,秦雷凝神傾聽,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軍營中點卯的集結鼓。

    既然醒了,秦雷也就不再躺下。昨夜和衣而睡,倒是省了穿那復雜的王服。秦雷對這扣襟復雜的衣裳還真有些撓頭,若蘭不在身邊,連脫都懶得脫。

    呼喚石敢打盆清水過來,胡亂洗把臉,秦雷便往帳外走去。迎面踫上那賽陽校尉,昨日里天色昏暗,秦雷的注意力又全集中在伯賞元帥身上。今日才發現這小子如此年青,秦雷不由出聲招呼道︰“小賽呀,你貴姓啊?”

    賽陽校尉面色一滯,心道,沒見過這種狗屁王爺。他還年青,不善作偽,板著臉翁聲道︰“末將姓伯賞。”

    秦雷毫無所覺道︰“伯賞……賽陽,你與伯賞賽月什麼關系?”

    伯賞賽陽低頭無力道︰“正是舍妹。”大早上就被壞了心情。小將軍有些郁悶。

    秦雷突然正經起來,溫聲道︰“不要讓自己的姓氏成為負擔,那是一種榮耀。”

    伯賞賽陽猛地抬起頭,只見秦雷正友善地望著自己,明亮的眼神直達內心,卻毫無一絲戲謔之意。

    秦雷說中了,伯賞賽陽十四歲起隨父戍守邊關。眾將唯恐折了伯賞家的獨苗,像一群老母雞一樣。把他這只小雞牢牢的呵護在羽翼之下。不敢讓他遭受風雨。老元帥也是心情復雜。既想狠狠磨礪他一番,讓他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好把伯賞家發揚光大。又怕萬一有個閃失,斷了伯賞家的香火,負了地下的父兄。

    至今兩年過去了,伯賞賽陽還是被牢牢鎖在中軍,上不了前線。未立寸功。卻襲蔭封了個常勝伯,還官居伯賞元帥的衛戍校尉。

    這種得來不費吹灰之力地高官顯爵,反而成了伯賞賽陽地心魔。他甚至不願提起為自己帶來一切地姓氏。因而秦雷一問之下,便開始莫名煩躁。再問之下便失了銳氣。這種心理變化,自然逃不過已經有些成精的秦雷。

    秦雷見他沉默不語,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江邊的方向。輕聲道︰“你可願意陪孤走走?”

    伯賞賽陽點點頭,一言不發的跟在秦雷身後。

    出了中軍營。一列列出操的士兵從兩人身邊經過。見到伯賞校尉,皆都整齊的行禮,無一例外。反觀伯賞賽陽。回禮時卻有些拘謹,或者說是不自信。

    待走遠一下,秦雷突然問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麼向你行禮嗎?”

    伯賞賽陽有些不想說話,勉強擠出幾個字道︰“因為我姓伯賞。”

    秦雷點頭道︰“昨日里與你父親飲酒,他說了很多。”

    伯賞賽陽點點頭,表示知道。

    秦雷地目光從遠處浩浩湯湯的大江,轉向腳下的紅土地。彎腰捧起一杯血色的土壤,輕聲道︰“我才知道,這土地是被那十八萬不屈忠骨的鮮血染紅,是被你的長輩的英魂護佑。”

    聽秦雷提起自己的父兄,伯賞賽陽地腰板不由挺得筆直,呼吸也有些粗重。

    秦雷再把視線投回莽莽地大江,緩緩道︰“這里的英靈需要你伯賞家的男兒守護。你伯賞家地千秋忠魂需要你來傳承,但你伯賞家的不世功勛卻還要你來延續。是不是感到沉重到艱于呼吸,矛盾到進退失措。”

    “你是不是感覺自己始終籠罩在父輩的陰影中,是不是懷疑自己一生也走不出這個窠臼?”

    伯賞賽陽感覺自己在秦雷面前仿佛沒有了任何秘密,每一句話語都能直達他的內心。終于,偽裝的面具被戳破,貌似的堅強被擊碎,多年來的痛苦根源被秦雷毫不留情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目而出,年青的校尉痛快的宣洩一場。秦雷就在一邊靜靜地看著,直到伯賞校尉抬起頭,嘶聲問道︰“請王爺教我,如何去做?”

    秦雷哈哈大笑,驚起水鳥無數,他指著波濤洶湧的大江,就著隆隆的水聲,朗聲道︰“看這如畫的江山,天地遼闊、任君馳騁。父輩終將老去,未來只會屬于我們年輕人。”

    說著攥起右拳道︰“到那時,天地在我們手中,我們的意志就是這個國家的意志;我們的未來,就是這個國家的未來。”

    伯賞賽陽感覺胸中有一團火在燒,仿佛郁積的塊壘正在松動,有什麼東西噴薄欲出。

    秦雷轉過身體,定定的望著伯賞賽陽,一字一句道︰“當需要你接過寶劍的那一刻,你敢說︰自己準備好嗎?”

    一道晴天霹靂在伯賞賽陽心中炸響,徹底驅散了伯賞賽陽心中的陰。未來的路,第一次清晰無比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伯賞賽陽刷的抽出腰間寶劍,反手插在地上,單膝跪下。沉聲道︰“謝殿下指點迷津。賽陽願追隨殿下左右,實現殿下的意志,延續我家族的榮光。”

    秦雷聽了,面色一滯,心道,壞了壞了,有些過了。少年可以勵以志,所以秦雷才說了那番話。希望幫他走出困境,讓老元帥承自己個情,好在將來與太尉府的對抗中至少保持個中立。

    現在看來,方才地效果有些……過于好了。竟把這小子激動地熱血沸騰,生出了跟著秦雷跑路之心。秦雷心中苦笑,老子要你個小祖宗作甚。便沉吟道︰“哈哈……孤很高興你能這樣想。可是你身為鎮南軍將領,可不是想去哪就能去哪的。”

    伯賞賽陽卻不在意,跪在那里硬聲道︰“只要王爺答應。末將自己去

    說去。王爺給個痛快話吧。”

    秦雷心道。老子前途凶險無比。別的不說,那血殺是早晚要找到自己的。這老元帥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把家中獨子置于如此險境中,還要留著這小子抱孫子呢。若是老子不答應,起先一番口水就算白費了。還不如送個干人情,讓這小子記著自己的好呢。

    打定主意,秦雷便莊重的點下頭,沉聲道︰“若你父親同意。孤就收下你這員虎將。起來吧。”

    伯賞賽陽這才起身興奮道︰“太好了,我一定能說服我爹。”突然想起找秦雷的目地,猛拍一下腦瓜道︰“哎呀,瞧我這腦子,一打岔就忘了。我爹請王爺去參觀沿江防線,想必都等急了。咱們快走吧,殿下。”

    秦雷苦笑道︰“快快帶路。”

    …………………………

    等到了江邊大營,一身戎裝地老元帥絲毫看不出宿醉地痕跡。也沒有任何不悅。只是笑著邀請秦雷登上戰車。兩人都默契地沒提昨夜的事情。

    戰車駛到一座依山而建的水城邊,幾個將軍早在城門口等候,其中就有裝作不熟的卷曲胡子秦有德。老元帥對一個消瘦的中年將軍道︰“楚破。你上車來,待會給王爺講解一下我們水軍的大體情況。”

    楚將軍抱拳稱是,便也上了戰車,其余將領騎馬跟隨。戰車緩緩駛入城門,楚破便開始講解道︰“咱們江北水城乃是青石結構,城高三丈,佔地八百畝,是大帥在被焚毀的舊城基礎上重新修建地,乃駐扎水軍、習兵演武的場所。。”

    秦雷仔細觀察這個水寨,只見它南窄北寬,負山控江、形勢險峻。水寨的水門,防波堤,城牆、望台、射擊台,共同形成一個圓環,猶如大漢伸出雙臂,環抱中間的水軍基地。

    整個水城,除了岸上部分,便是一個巨大的軍港,停泊著幾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楚破為秦雷將各種艦只一一講解,那些最大的乃是足有五層的主力艦‘樓船’;那些樣式堅固,又有沖角地乃是攻擊艦‘艨’;那些輕便快船乃是沖鋒船‘先登’;那些更小一些地乃是快艇‘赤馬’;還有僅能容納數人的小舟‘斥候’。竟是一個完整的水軍體系。

    秦雷有些好奇問道︰“這麼多船停在這,是如何防備敵軍偷襲地呢?”

    楚破沉聲道︰“咱們夾岸依山立壘,輔以木排鐵索封鎖江面。又在水下布滿荊棘尖刺,防備楚國水鬼。”

    秦雷皺眉道︰“恕孤冒昧問一句,為何我大秦水師盡是守勢,觀各位軍紀嚴明、訓練有度,想必戰力不該遜于楚軍吧。”

    楚破望了望老元帥,見伯賞元帥捋著胡子點點頭,他這才為秦雷解開這個疑惑︰“蓋因上游巴蜀一帶被楚國牢牢佔據,咱們未戰便先處于劣勢了。”

    秦雷也不作偽,坦然道︰“孤對水戰一竅不通,還要將軍解說。”

    楚破見秦雷不似一般王公那樣不懂裝懂,恭敬道︰“殿下常在北方,對水戰自然有些陌生。其實這主要因為戰艦依賴風水人力而動,佔據上游下游的兩方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居上流者因有順水之便,揚帆下駛,十分迅捷;且水戰中除矢石外,拍竿、沖撞、接舷是交戰的主旋律,而居上水的一方在這樣的戰斗中往往很佔便宜,勝多而負少。”

    怕秦雷不信,他又舉出兩個例子道︰“當年晉滅吳、隋滅陳,都是先佔據上游,而後順流東下,一舉而定的。而曹操父子兩次直接由淮南渡江,都無功而返。”

    秦雷有些明白了,輕聲道︰“就是說南楚佔據‘形勝’優勢。不破了這點,就很難攻破大江天塹。是嗎?”

    楚破點頭道︰“殿下英明。若不是當年趁南楚兵敗,搶下了這江北水城。佔據這點險要,這大江就真成了人家楚國的護城河了。”

    這時老元帥哈哈笑道︰“南人所依者不過水勢而,吾也不是沒有擊破地方法。”

    秦雷聞言大喜道︰“老元帥快快道來,孤心癢得緊。”

    老頭子神秘笑道︰“吾有一種寶船,喚曰‘槳輪船’,乃用槳輪代替船槳,上下水速度如一。可以抵消這一劣勢。”

    秦雷徹底被勾起興趣。急切道︰“可帶本王觀之?”怕老元帥不同意。還補充道︰“孤王發誓不說出去便是了。”

    伯賞別離捋著胡子笑道︰“不是老臣吊殿下胃口,實在是這船不在這里。”也不戲耍秦雷,誠懇道︰“一來,此船數量不足,還在陸續建造中;二來,此船涉及絕密,沒有開戰以前。老夫是不會冒險把它調到大江上來的。”

    秦雷心念電轉,笑道︰“那想必在運河沿岸的某個大湖里了。”

    老元帥也笑道︰“沒有瞞殿下的必要,確實如此。”

    不知怎的,一個白色的身影從腦海中閃過,秦雷失聲道︰“不會是襄陽湖吧。”

    伯賞別離驚訝道︰“何出此言?”

    秦雷沉聲道︰“孤在京都全力追緝的一個南楚間諜頭目,就是在那里失去蹤跡的。”

    伯賞別離身形一晃,然後穩穩站住,強笑道︰“不要緊。那里有我五千水師駐扎。防備嚴密,出不了問題。”話雖如此,他也不敢怠慢。先是對傳令兵道︰“發令襄陽湖水軍,調整到最高戒備等級。”從腰間解下一塊魚形令牌,扔給一個將軍,沉聲吩咐道︰“車胤國,帶兩營水軍火速北上,把襄陽湖船塢給我圍個水洩不通。直到王爺破獲南楚間諜為止。”

    那被喚作車胤國地將軍領命而去後,老元帥也失了游興,吩咐眾將好生操練,便帶著秦雷返回。

    一路上兩人都有些沉默。等回到中軍帳,屏退左右,老帥才開口道︰“王爺可知老夫為何要安排這半天地視察?”

    秦雷閉眼道︰“錢。”

    伯賞元帥點頭道︰“王爺明心見性,確實非凡。不錯,就是錢。老夫需要大量地錢財才能打造出一支能夠克制楚軍的強大艦隊。”

    秦雷輕聲道︰“您知道我來的目地,我也知道您的想法。但是……”他睜開眼道︰“用吃

    個法子斂財的時代過去了。朝廷下決心要砍掉空額了

    伯賞元帥捋著胡子,頷首道︰“不錯,這樣下去,老夫只有卸甲歸田,回家等著抱孫子了。”轉而有些無恥道︰“若是如此,老夫就要早些活動,央太尉大人給我某個肥缺了。”

    秦雷沒好氣道︰“老頭,你不覺得害臊?跟我又是哭又是鬧,末了還拉我參觀水城。難道你覺得孤王閑得無聊,特地給我耍猴看?”

    老頭子差點把胡子揪下來,呲牙道︰“講條件嘛,當然是我漫天要價,你落地還錢了。不把問題說的嚴重些,怎麼賣個好價錢。”

    秦雷輕蔑道︰“就你那把老骨頭,就值這個數。”說著伸出五個手指頭。

    伯賞元帥大搖其頭道︰“不行,這個數目守成有余,進取不足。”說著,比劃個七,道︰“再多二十萬兩,少一個子,我就扔下這個爛攤子,回中都抱孫子去。”

    秦雷沉吟道︰“七十萬兩也不算多。若是元帥能再答應孤一個要求,孤可以出到一百萬,而且是每年。”

    老元帥眯眼道︰“看來殿下所圖非小啊。”

    秦雷沉聲道︰“幫孤肅清南運河。”

    老元帥失聲笑道︰“殿下可是在說笑?莫非您還嫌身上虱子不多?”

    秦雷也哈哈笑道︰“若非如此,孤又從哪里為你討喚到每年一百萬兩白銀?”一攤雙手,光棍道︰“您可以去打聽打聽,孤王現在還欠著三百多萬兩的外債呢。”

    伯賞別離表情郁悶道︰“原來王爺是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秦雷搖頭道︰“你們老人家不懂,這叫負債經營。”

    伯賞別離啞然失笑道︰“確實不懂。若是老夫欠著這麼多外債。早愁得投了大江利索了。”說著正色道︰“王爺,立個字據吧。”

    秦雷心中一松,感激道︰“謝元帥信任。”

    伯賞元帥伸手阻止道︰“咱們是公平買賣,童叟無欺。用不著誰謝誰。”說著,攤開紙筆,寫就兩份文書,分別簽字畫押。約定平亂後,秦雷即刻付給鎮南軍三十萬兩白銀。待控制南運河一個月後。交割七十萬尾款。以後每年二八兩月底前。秦雷都要各支付一次五十萬兩。若有延遲。按月利二分算。也就是說,從契成起,直到破楚前,秦雷都對鎮南軍背上了每年一百萬兩地債務。

    秦雷捧著墨跡未干地文書,慘然笑道︰“若是咱們一直過不了江,豈不是要孤王子子孫孫還到破產為止。”

    伯賞元帥有些發傻地望著文書上的‘雨田’二字,強笑道︰“王爺寫字龍飛鳳舞。恐怕後人難以分辨。不如您再行個印?”

    秦雷見自己又被鄙視,一面從腰間掏出紫金王印,蓋在名字邊,一面嘟囔道︰“元帥不明白了,簽字便是為了難于模仿,孤這是防偽來著。”

    見他蓋上‘隆郡王雷’的印章,老元帥才放心的捧起文書,看了又看。待墨跡干後。才收進抽屜。

    也許是覺得自己有些過分,老元帥對秦雷不好意思道︰“若是不相信殿下,老夫也不會簽這空頭文書。只是實在被你們家和他們老李家坑苦了。這才出此下策。王爺勿怪啊。”

    秦雷為人光棍,事情做過,便不再糾結。他灑然笑道︰“秦雷只身而來,能得到元帥信賴已是邀天之幸。您這樣做非但不會令孤不快,還讓孤踏實很多呢。”

    兩人相視哈哈大小,算是約成。這份奇怪的契約,現在看來只是雙方為了各自利益,勾結在一起。卻又不放心對方,而簽下的一份保證。乍一看,秦雷是賠大發了,但是在將來的歲月中,誰知道他會不會賺回來呢?

    或者是雙贏。

    這樣一耽擱,當天是回不去了。去了心病地老元帥便又盛情招待了秦雷一晚,第二天一早,才放他上路。

    秦雷出來地時候,只有三百余騎,歸去時,隊伍卻足足大了一倍。而且身邊除了石敢,又多了一個跟屁蟲似地伯賞賽陽。

    望著打了個大勝仗似地伯賞賽陽,秦雷只有苦笑。他沒想到這小子能說通他老子。去問老元帥,伯賞別離只是意味深長道︰“老夫覺得王爺說地有道理。”

    于是這位伯賞家的老疙瘩,便以鎮南軍聯絡官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跟在秦雷身邊,‘監督’契約履行狀況。秦雷深切懷疑,即使把這小子賣了,他還會幫自己數錢。至于‘監督’這種高難度的活計,應該是隱藏在保護他的三百衛隊中地某人,或某幾人的差事。

    秦雷對此行的收獲還是頗為滿意。當然這要感謝有才有德兩位德才兼備的兄弟,他們向秦雷提供了包括老元帥性格愛好、鎮南軍現狀分析,以及與太尉府的齷齪來由,等等詳細資料。這才讓秦雷不費力的把握住了老元帥的脈搏,處處搶到上風。為這實力極不平等的雙方,最終達成盟約,奠定了堅實地基礎。

    一路馬不停蹄,就要到那個小酒肆時,前面沖過一隊騎兵,卻是先行出發地斥候。

    斥候隊長策馬到了石敢身邊,輕聲耳語幾句。石敢點點頭,讓他繼續監視,便回頭找到秦雷,行禮道︰“王爺,前面村里有八百多民眾集會,好像就是那二佛祖教派的。”

    秦雷頷首道︰“你帶人悄悄過去看看,不要驚動他們。”

    石敢領命而去,秦雷他們便在路邊下馬歇息。伯賞賽陽也想去,秦雷只是不許,這小子只好眼巴巴的望著熱鬧不能瞧,一副心癢地樣子。

    秦雷看得好笑,卻不理他。有衛士把道邊一塊大青石打掃干淨,鋪上氈子,請秦雷休息。秦雷便招呼伯賞賽陽一起過去。

    伯賞賽陽終于忍不住道︰“王爺,看您也大不了末將幾歲,怎麼就不好熱鬧呢?”

    秦雷接過衛士遞過的水囊,喝口水。然後遞給伯賞賽陽道︰“孤王也喜歡熱鬧。”

    伯賞賽陽雙手接過水囊,大喜道︰“那正好,咱們同去。我還沒見過什麼教徒集會呢。”

    秦雷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地性命不止

    己的,還牽扯到無數相關的人。沒有必要的話,不未知之中。”

    伯賞賽陽苦下臉道︰“那不是少了很多樂趣?”

    秦雷調整個姿勢,讓自己坐的更舒服。眯著眼道︰“也少了很多麻煩。”

    秦雷打死也不會說,自己是被血殺那赫赫凶名嚇著了。

    至少在沒有解除警報前,他都會這樣老實。

    ……………………

    過了好一會,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驚醒了小憩中地秦雷。他睜開眼,便見到那個斥候隊長向他比劃個二。然後右手握住左手,再指了指相反方向。

    秦雷點點頭,做個繼續監視地手勢。起身對邊上地衛士道︰“集合,列沖鋒隊形。”

    不到十息,三百黑衣衛便已悉數上馬,列隊完成。伯賞賽陽趕過來問道︰“王爺,出什麼事情了?”

    秦雷隨意道︰“石敢幾個被人攆得滿山跑,孤王帶人去接應一下。”

    伯賞賽陽大喜過望道︰“真的|自己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忙改口道︰“真的是豈有此理。”

    秦雷不鳥他。一揮手,沉聲道︰“目標正前方,突擊。”說著不急不慢的騎著烏雲跑了出去。

    衛士們沉默的一夾馬腹。戰馬便沖刺出去,趕上秦雷,把他保護在陣中心。不一會便形成轟隆隆的突擊之勢,只留下一地黃土供伯賞賽陽瞻仰。

    伯賞賽陽拍拍身上的土,對邊上老軍官抱怨道︰“馬叔,你看這是什麼人啊?光顧著自己威風,一點不照顧別人情緒。”

    那馬叔五十許地樣子,臉上皺紋深刻,他和藹的望著伯賞賽陽,耐心為他解釋道︰“咱們來自不同體系,從號令到作戰方式難免有異,一起突進難免協調不好,白白造成損失。而對方又是一群烏合之眾。所以王爺這樣做是最好的選擇。”

    伯賞賽陽這才有些明白道︰“那他干嘛不好好說?我頂多纏他兩句也就罷了。”

    馬叔正色道︰“這是王爺在教公子什麼是上下尊卑。作為上峰,是沒有為下級解釋的義務。”

    伯賞賽陽不是笨人,只是以前被保護的太好,沒機會感受這些道道。他呲牙道︰“好吧,雖然心里挺不是個滋味,但是我原諒他了。”然後對馬叔道︰“咱們現在過去總不會礙他們事了吧?”

    馬叔見秦雷他們已經跑出去很遠,不忍心讓吃了一肚子氣的小公子再失望,便點點頭。

    伯賞賽陽一蹦三尺高,歡天喜地的集合隊伍去了。

    ………………

    狂奔中的秦雷看到那群所謂地信徒,不過是一群布衣百姓。思酌一下,對身邊地傳令兵做了個驅逐的手勢,他沒有興趣大開殺戒。

    黑衣衛們本來扣著弩弓的手收了回來,緊緊地抓住馬韁,把速度提到最高。

    那群奔跑中的教徒聽到後面的馬蹄聲,回頭一看。只見一道黑色的洪流,挾裹著驚天動地之勢沖了過來。一時間沒人敢螳臂當車,都忙不迭的跳入道邊土溝,紛紛躲避起來。

    黑色洪流眨眼間傾瀉而過,只是把幾個躲避不及的倒霉蟲狠狠撞了出去,在空中翻幾個優美的筋斗,又倒栽蔥插在道邊的水田中。

    望著絕塵而去的黑色騎兵,這些被揚塵烏得灰頭土臉的信徒們心中自責起來。緊接著有人頓首觸地大哭起來,有人嘶號道︰“二佛祖啊,俺有罪啊!!”有人懊惱道︰“方才那樣好的獻身機會卻被俺錯過了,下次不知道什麼再能踫上。”

    甚至還有更激進的,站在大道上指天賭咒道︰“二佛祖啊,您老行行好再給俺一次機會吧。俺這次一定不會躲了。俺要是躲,就讓俺這輩子都去不了極樂!”

    話音未落。便聽到又是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教徒們面現狂熱之色,全都跪下磕頭道︰“二佛祖慈悲啊。”

    這些教徒狂熱地以為,遠處奔來的另外三百余騎,乃是彌勒佛祖垂憐,降下地又一次機會。這次沒有人再躲閃,就連平日里最怯懦的窩囊廢也高喊著︰“釋迦佛衰,彌勒佛當持世”,“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之類的胡言亂語。一窩蜂的沖向鎮南軍陣。

    望著手持鎮南軍頓時傻了眼。這些兵士雖然平日里訓練嚴格,頗有戰力。無奈南邊十幾年沒有大戰,他們都沒有經歷過戰陣廝殺,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了,齊刷刷的望向自己的長官——衛戍校尉伯賞賽陽。

    這時候,伯賞賽陽作了個令他羞愧終生地動作,他勒住了馬韁。眾人便條件反射般地也勒住了馬頭。

    此時雙方距離不到十丈。

    這一變故唬地那老軍官馬叔魂飛魄散。他為了幫助伯賞賽陽在隊伍中建立起權威,特意的斂去鋒芒,對一切只看不說。卻沒想到伯賞家的男兒,會在敵軍面前裹足不前。他卻忽略了這個男兒和那些男兒的不同︰那些是在血水里泡大的,這位是在蜜罐里養大的。

    老人家一愣神,對面那群瘋子又沖近了兩三丈。老馬這才回過神來,嘶吼道︰“弓!!!”

    包括伯賞賽陽,所有軍士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忙不迭的取下背後弓箭。哆哆嗦嗦地彎弓搭箭。卻不知道瞄了些什麼。

    老馬心中嘆息,方才那一停頓,把士氣一下子給停掉了。這群菜鳥沒了士氣的支撐。便只不過是武裝農民而已。

    但是他不能亂,反而更要狂。‘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42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09-4-20 11:40 PM 編輯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五零章 老兵不死 荷花凋零

     花些工夫安撫扔掉狼牙棒,抱著馬脖子喘息的伯賞賽陽。將那個小村莊團團圍住,不放一個人出來。又讓斥候隊長許田持自己的欽差印信,前去臨近的桐縣搬兵,那里有一營江北衛駐扎。

    這時,石敢幾個也被黑衣衛迎了回來,看上去雖然狼狽了點,但沒有受什麼傷,比那位可憐的馬叔要幸運得多。

    強撐到大局已定,失血過多的老馬終于暈厥過去。黑衣衛們個個粗通醫術,尤善戰場急救。兩人上前為他除去盔甲,然後才把他平放在地上。觀察一下脈搏心跳,知道沒有大礙,便拿小剪把他被染成暗紅色的衣裳開,露出血肉模糊的身體。所幸那些傷痕多是鈍器上,看著駭人,其實在盔甲的阻隔下,對身體傷害並沒有那麼大。挺過發炎後,修養一陣子,就能恢復元氣。

    真正令人擔心地,是左腳踝一處露著骨頭茬的傷痕,應該是被鋤頭剁在毫無保護的腿後所致。

    “骨碎筋斷了?”正在聽石敢報告事情經過的秦雷有些惋惜道。他已經知道這位老兵憑一己之力,挽救了伯賞賽陽等人。又用生命做代價,給這群菜鳥們上了最重要的一課——什麼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

    沉吟片刻,秦雷問道︰“別人呢?”

    匯報傷亡狀況的黑衣衛恭聲道︰“陣亡了七個,重傷了十八個,輕傷無數.”

    這次秦雷卻沒有惋惜,平淡道︰“也好。總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些代價。”便揮手讓衛士退下。

    這才轉頭對石敢道︰“你繼續說。”

    石敢並沒有受傷,只是渾身汗漬塵土,頭發也一縷一縷緊貼著腦門。看上去狼狽極了。聽到秦雷地吩咐,便開口講述起他們在村里的見聞……

    他帶著幾個衛士換上便裝進了村。發現整條街道上空無一人,循著聲音往打谷的場院走去,越近聲音越大。等到了一看,原來整個村子八百多號男女老幼,都規規矩矩的跪在那里。朝中間土台上一個三尺高的石雕彌勒佛不停叩首呢。

    佛像邊盤腿坐著一個著裝怪異、非僧非道的小老頭。他乃是這群人的領唱。只聽他扯著那破鑼嗓子嚎一聲︰“為佛舍身。即登彼樂!”

    底下跪成一片的民眾便亂糟糟地跟著高聲叫道︰“舍身登極樂!”

    破鑼嗓子又嚎道︰“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

    下面地信徒便嘶號道︰“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有呼有應,熱鬧無比。

    石敢幾個不欲暴露身形,便也跟著裝模作樣嚎了起來。約摸喊了一刻鐘,這項活動才告一段落。

    等眾人起身後,那個小老頭尖著嗓子道︰“萬聖無疆彌勒佛祖之子,無所不能龍華太子殿下曰︰汝若心誠、救爾疾苦。汝若心欺、罰入地獄!”

    眾人又趴下,嚎了半天龍華太子萬歲。然後便開始排隊上台表示心誠。或是把一捧銅錢、或是把一串廉價地首飾。畢恭畢敬地投入老頭面前地大甕中。

    石猛看見前日那個店老板也上了台,把自己給他的那塊碎銀子也投了進去。這應該是今日的最大數額,那個一直板著臉、眯著眼的干癟老頭,伸手向他勾了勾,店老板便驚喜莫名地四肢著地,匍匐著湊了過去。

    干癟老頭朝店老板微微點頭,又伸手在他頭頂摩挲幾下。店老板便淚流滿面,狂喜著朝干癟老頭叩首。干癟老頭一副有道高人的模樣。伸手指了指那個石頭彌勒。

    店老板一副慚愧欲死的模樣。又向石頭彌勒拼命磕頭。這一番作態後,才喜不自勝的往下走。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麼事情。又折回來輕聲向那老頭稟報著什麼,眼神還往石敢他們這邊飄。

    石敢幾個當即知道不妙,便要往外退去。但那干癟老頭地聲音來得更快︰“抓住那幾個外來的,為佛祖立功。”

    石敢他們雖然穿著便裝,但在衣衫破爛的人群中,卻鶴立雞群一般,馬上就有信徒圍了上來。

    好在石敢幾個拳腳功夫了得,再加上牛高馬大力不虧,又常練戰陣。咬牙切齒的一陣猛打,沖開一個口子,奪路而去。眾教徒哪肯放過立功的機會,拼命地在後面狂追不舍,這才有了之前的種種。

    聽完石敢的講述,秦雷沉聲道︰“看來這個邪教已經有了廣泛的民眾基礎,很棘手啊。”然後望著遠方恨聲道︰“至善你個這老賊禿,看孤不活剮了你。”

    ………………

    秦雷地欽差印信果然比較管用,至少這六天里如此。兩個時辰後,許田便帶著五百兵丁趕到了。

    秦雷與帶隊地衛軍校尉寒暄幾句,便命石敢帶著衛軍進村抓人。黑衣衛們依舊在外圍警戒。

    平日魚肉鄉里的衛軍們,干這種破戶抓人的事情確實是行家里手。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便把躲藏在地窖中地干癟老頭揪了出來。

    秦雷命人把他收押起來,面無表情的對衛軍校尉吩咐道︰“村中皆是邪教徒,爾等可自行處置。”又對許田道︰“你在這里待著,等事情完了再回去。”

    說完,便吩咐石敢集合隊伍,往荊州府城去了。這一耽擱,回到晴翠山莊時,已經是深夜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大早,秦雷便命人去請延武和卓文正過來。

    兩人府邸有些遠,最快也要一個時辰後才能趕到。趁著這個空,秦雷和奉命而來的沈冰先在書房中開了個小會。

    “放下手頭一切差事,集中全部力量給我調查彌勒教!”書桌後的秦雷堅決道。

    沈冰沉聲道︰“公良羽也不管了嗎?”

    “放到一邊,這個兔子大概正在打襄陽湖水師的主意。顧不得他了。”秦雷有些郁悶道。他可是答應伯賞元帥把覬‘漿輪船’地南楚賊子盡快緝拿歸案的。

    沈冰遲疑道︰“殿下,難道形勢如此危急了嗎?”

    秦雷苦笑道︰“是呀,孤若是不盡快把自己撇清,就等著為彌勒教背鍋吧。到時候削去王爵、幽禁個十年八年都是輕的。”

    發完牢騷,秦雷又嚴肅道︰“五天之內,我要見到至善和尚。同時,彌勒教對江北山南的滲透情況、與當地大族是否有所勾結,以及他們的實力分布。這些都要拿出個大概。”

    沈冰躬身領命。

    秦雷起身把他送到門口。沉聲道︰“孤從來不會等著亡了羊。才去補牢,只有把問題扼殺在萌芽中,才能把損失減到最小。告訴你的手下,五天內沒有令孤滿意的答復,統統去榮軍農場放羊去。”似乎嫌說得不夠嚴重,又惡狠狠補充一句道︰“這輩子別想出來。”

    沈冰乃是秦雷的頭號心腹,自然

    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堅決地點了點頭。凜然領

    等卓二人到了,秦雷依舊在書房中接見他們。

    寒暄之後,秦雷平靜道︰“孤王在去搬兵地路上遇到一件奇怪地事情,還請二位大人一起參詳一下。”

    兩位大人對視一眼,齊聲笑道︰“洗耳恭聽。”

    此時距昨日事發不足一天,再加上秦雷刻意封鎖消息,卓二人還不知道發生在桐縣小王莊的那場慘劇。是以還能老神在在的坐著聽秦雷大擺龍門陣。

    秦雷也微笑道︰“孤在桐縣一個叫小王莊的地方打尖,看到店里不供財神供彌勒……”

    他口才本來就極佳。又是親身經歷。因而講的繪聲繪色,把兩個大人心神全部吸引。當聽到那店家講解彌勒教時,總督還呵呵笑道︰“這個教派下官也聽過。在江北門閥中也有流傳啊,是不是啊,卓大人?”

    卓文正打個哈哈道︰“下官信奉至聖先師,對外家大能不是很了解。”

    秦雷瞄一眼機警非常的卓文正,笑道︰“二位大人聽孤繼續講……”

    待講到石敢帶人進村後的所見所聞時,兩人地面色就不那麼輕松了。這分明是妖言惑眾、搾取錢財嘛!再聽到那干癟老頭一聲令下,幾百人便發了瘋似的追著石敢幾個不放時。兩人終于意識到事情不那麼簡單。

    等最後聽到那些瘋狂地教民悍不畏死沖擊軍陣,最終悉數被格斃後,兩人已經是汗濕衣襟了。治下出了這種天大的簍子,不消日後的風暴,現在的罪責就足夠摘去兩人烏紗,押到京里候審去了。

    “說笑吧?”

    秦雷搖頭正色道︰“孤調集桐縣衛軍營搜查了該村,人證物證俱已繳獲,制台大人還是想想應對之策吧。”

    兩人面色慘白,竟有些坐不住了。

    秦雷又面色凝重的加料道︰“你們也知道,孤此次前來乃是查辦禪宗間諜案,卻發現這彌勒教已經假托禪宗之名,在南方徹底蔓延開了。若是他們那個什麼‘龍華太子’振臂一呼,整個江北定然就要天翻地覆了。”

    “啊。”然後對沉默不言地卓文正道︰“卓大人,你說地對啊,單靠躲,是躲不過去的。”

    卓文正點頭道︰“大人現在想清楚也不晚。”說完,兩人起身跪倒在秦雷書桌前,俯身叩首道︰“求王爺搭救,我等甘為門下走狗。”

    秦雷這趟東去鎮南軍營,又帶回了老元帥的獨子。落在卓二人眼中,自然是兩家結盟共渡難關地信號。此時兩人眼中的秦雷,自然比原先分量重了很多。終于在內外交困的形勢下,徹底降了秦雷。

    秦雷起身扶起二人,溫和道︰“同舟共濟罷了,不要說得那麼嚴重。”雖然話說得婉轉,但也明白無誤的接受了二人的投靠。

    再坐下時,三人的關系就從皇子與外臣,轉變成了主公與家臣。秦雷說話便不再那麼客氣。他沉聲道︰“待會卓大人擬個奏章。把南方彌勒教作亂地事情報與朝廷,我們三人聯名署了,八百里加急發了。”

    卓文正趕緊應下。

    秦雷又對延武吩咐道︰“原計劃不用改變,等到鎮南軍開進來後,我們再順勢戒嚴。還請大人動用你的總督令牌,要求山南省協同暗中布置。一戒嚴,便以雷霆萬鈞之勢,掃清妖氛。還兩省一個朗朗乾坤。”

    ;|.道︰“還要隔段省界。以防妖人流竄到外省作亂。”

    秦雷點頭道︰“大人想得周到。不過這事光我們做不來。”

    卓文正接話道︰“微臣會把這個寫進奏章的。”

    秦雷笑道︰“兩位乃是國之干城,做這些事情自然不在話下,倒是本王多操心了。”

    兩人謙遜幾句,終于忍不住問道︰“王爺,屬下二人乃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悟,求您指點迷津,也好讓屬下二人心中有點底氣。”

    秦雷微笑道︰“二位大人不必心憂。孤王以為。這次彌勒教作亂不見得全是壞事。”

    兩人心說,是呀,要沒這事,咱們也不能跟孫子似的聽你擺弄啊。面上卻恭敬無比道︰“願聞其詳。”

    秦雷伸起三根手指,慢悠悠道︰“有三點。第一,朝廷本就希望南方亂起來,好快刀斬亂麻。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大佬們暗自欣慰也說不定。”

    兩人點頭道︰“確實如此。”

    “第二。只有亂起來。咱們才可以施行軍管,做起事情能方便得多。”

    卓文正憂慮道︰“會不會不可收拾啊?”

    秦雷輕笑道︰“孤前日得到消息,破虜神武二軍已經從京都分別換防至山北、關中二省邊界。就是等著收拾爛攤子的。”其實這兩只軍隊。是朝廷預備逼伯賞元帥下野用的。秦雷當然不會直說,要是讓已經嚇破膽的兩人,知道自己最大的靠山也朝不保夕,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麼事情呢。

    聽秦雷這樣說。卓文正才放心道︰“這樣一來,確實應該放手一搏。”

    .=.

    秦雷一掃方才凝重神情,雲淡風輕道︰“只要咱們把事情圓滿解決了,便可以嫁禍江南或者東齊。到時候,你我非但不需要為江北亂局承擔責任……”

    兩人恍然大悟,心道︰還將成為平亂地功臣,更進一步也說不定啊。不由對秦雷從危機中找出機遇地本事大為心折。這時候再看這未及弱冠地王爺,心中對前途又有了一絲期望。

    三人又細細籌劃一番,卓二人便各自忙碌去了。還有不到五天時間,自然要抓緊些,以免到時候出了紕漏,誤了大事。

    把眾人都安排好了,秦雷卻突然閑下來,坐在那里不知道該干點什麼。感嘆自己天生就是為上者的料子之余,決定去看看安排在東院的伯賞賽陽一行人。

    ……………………

    “也不知道這小子正常點了沒?”秦雷一邊往東院走,一邊問身邊的黃召道。黃召細聲陪笑道︰“王爺從哪里帶回這麼個不說不笑的悶葫蘆,想來生性如此吧?”

    秦雷嘿嘿笑道︰“小黃啊,你可知那小子用的是八十斤的鑌鐵狼牙棒。而且一次就要了四十條人命啊?”

    黃召臉色一下刷白,囁喏道︰“這麼厲害?那奴婢不說了。”

    兩人說笑著路過後院,秦雷突然問道︰“那姑娘怎樣了?”

    黃召心道,雜家真沒猜錯。那天仙般地姑娘果然是王爺的禁臠,虧著早

    幫下三濫放規矩點了。他低眉順目道︰“回王爺的依舊在洗衣房中,每日里都能完成定量,也沒生過什麼事端,本分的緊。”他以為這打入冷宮的姑娘要翻身了,趕緊送上一份人情。

    秦雷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摩挲著下巴,喃喃道︰“莫非真有天生賤骨頭?”

    黃召沒聽清,還道秦雷意動了。一甩手中拂塵,湊在秦雷耳邊道︰“要不要奴婢把雲依姑娘給王爺喚過來。”

    秦雷奇怪道︰“喚過來作甚?孤王又沒心情玩樂。”他到現在還把人家雲依當成一件好玩的玩具。

    這話有些歧義,若是黃召在船上時就隨侍秦雷左右還好說。可那時這小子偏偏在廚房幫廚,哪知道這茬。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歪處,只見他眉開眼笑道︰“奴婢明白了。”

    秦雷卻真有些好奇,這個冰肌玉骨、艷絕人寰地姑娘,穿上洗衣婦地藍布裙、再帶上副大套袖,會是個什麼樣子。越想越好奇,他便命黃召帶自己找個地方去偷窺。

    進了後院,躲在假山後面。透過石頭上地窟窿。秦雷看到大槐樹下的水井邊。七八個身穿藍布裙的女子圍成一圈,一人坐在一個碩大木盆前面,吭哧吭哧地搓著盆中的衣物。

    雖然這些女子都是背對著秦雷的,但他還是一眼認出那完美地背影。那肩那腰那臀,是不能多看一眼地,否則後果難以設想。秦雷把視線移向雲依身邊待洗地衣物,竟然也是高高一堆。

    這時。邊上一個女子道︰“雲依妹妹,再唱支歌吧,你唱的可太好聽了。”

    這句話引來了旁人的強烈贊同,紛紛附和道︰“是呀是呀。”還有人從雲依身邊抱走一些衣物,笑道︰“姐姐給你洗了,快唱。”

    雲依歡快笑道︰“就知道姐姐們最好了。小妹就唱個‘西洲曲’給姐姐們解悶。”聲如銀鈴串串,撒滿這小院的每個角落。

    幾個女子見她允了,都停下手中的活計。靜靜地望著雲依。顯得專注極了。

    假山後的秦雷郁悶道︰“這算不算消極怠工啊?”

    黃召好像也欣賞過雲依的歌聲,竟愣裝沒聽見地……

    秦雷還想說些什麼顯示自己的不屑一顧,院子里響起了纏綿的歌聲︰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春日明媚的陽光下,秦雷仿佛真的看見一位‘杏紅’單衫的癡情少女,折梅一枝,癡癡沉浸在對遠行情郎的憶念相思中。風吹葉落,她誤以為是情人歸來的足音,從門縫中探出頭等候情人地到來。秦雷不禁微微嫉妒起那可惡地‘情郎’。

    然而情郎依然沒有出現,為了掩過鄰人的耳目,姑娘只好借故出門去采蓮。此刻的她,百感交集︰深切地思念,失意的感覺,受窘為難的心態,一起湧向心頭。卻讓秦雷心中安安高興。

    歌聲轉為輕快,仿佛水中精靈在荷間曼舞。“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只是這短暫的歡愉,卻不能掩蓋心底的愁緒。歌聲幽怨道︰“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秦雷心中大罵,那個混蛋居然放著這麼癡情的姑娘不要,居然還躲到青樓里,讓姑娘家的遍尋不著,真是豈有此理!

    便再也聽不下去,轉身離開假山。黃召正聽得入迷,見王爺掉頭就走,盡管心中百般不願,也只得一步三回頭的跟上,小聲道︰“王爺,怎麼了?”

    只見秦雷黑著臉道︰“孤王最恨不負責任的家伙,派人去那個什麼西州,找遍青樓也給孤把那個負心漢找出來,孤要活刮了它!!!”

    黃召原本是慈寧宮的侍讀太監,粗通文墨。聞言不禁額頭出汗,輕聲道︰“王爺,這個人卻是不可能找著了。”

    秦雷瞪眼道︰“難道他死了嗎?”

    黃召小意解釋道︰“這個曲子說得是南北朝時候的事。”

    秦雷聽了,使勁撓撓頭道︰“那唱的那麼起勁干什麼,害得孤差點掉淚。”說著大步往前走,黃召趕緊追上。

    走著走著,秦雷忽然停下腳步,小聲道︰“不許說出去。”言畢,又背著手走了出去。

    差點撞到秦雷背上的黃召,忙不迭的保證道︰“奴婢是出了名的嘴上有栓……”

    ~~~~~~~~~~~~~~~~~~~~~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唱罷良久。那些大姑娘小媳婦才回過神來,一個個用袖子圍裙擦拭眼角,嘴上都感嘆道︰“每回聽妹妹唱情歌,都好像跟著死去活來一回,卻偏偏上癮無比。”

    還有人纏著雲依問道︰“妹妹唱的是自己吧?不然怎麼如此揪人心尖?”

    雲依羞紅臉道︰“姐姐說笑了,人家還小哩。”不知怎地,秦雷那張可惡的笑臉,突地閃現在姑娘眼前。把雲依下了一跳。心中‘呸呸’道。就是喜歡只豬。本姑娘也不會看上你這惡棍。

    轉而又想起些別的事情,姑娘不禁黯然起來,呆呆的望著木盆不再言語。

    別人以為她真的想起自己的情郎,相互戲謔地擠擠眼,卻都都安靜下來……

    ~~~~~~~~~~~~~~~~~~~

    秦雷見到伯賞賽陽時,他正坐在馬叔病床邊發呆。秦雷望著相思般惆悵的傻小子,不禁會心一笑。他輕輕咳嗽一聲。引得伯賞賽陽往門外看去。

    見秦雷朝自己招手,伯賞賽陽猶看了看兀自昏睡中的馬叔,還是跟著秦雷來到院子中。

    兩人走了一段,在小池塘邊站定。碧綠地水面上便倒映出兩個一般年青地小伙子。

    秦雷望著水中地倒影,輕聲道︰“馬叔怎樣了?”

    伯賞賽陽也輕聲道︰“快天亮時醒過來一次,吃過藥後又睡過去。不過燒已經退了。”

    秦雷點點頭,充滿懷念道︰“有句話叫‘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伯賞賽陽喃喃的重復著︰“老兵不死……”轉而低沉道︰“若不是我的懦弱,馬叔是不會受傷的。”

    秦雷拍拍他的腦袋。像個兄長一樣寵溺的笑了。伯賞賽陽也沒有覺得被秦雷拍有什麼不妥。他不好意思道︰“那是我理解錯了嗎?”

    秦雷和善的笑笑,反問道︰“什麼東西會凋零?”

    “花。”伯賞賽陽有些摸不著頭腦道。

    秦雷把目光投

    處地磚牆上,伯賞賽陽順著秦雷的目光看去。只見隙中,有一朵孤零零的小花,在頑強的生長著。

    他有些懂了,悄聲道︰“即使凋零了,也會再次綻放。”

    秦雷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道︰“不錯,小子你記住。老兵不死,不死的是精神。馬叔那視死如歸地突擊,便是要用一名老兵地鮮血和靈魂,教會你……”

    秦雷定定的望向伯賞賽陽,無比認真道︰“即使肉體消失,生命不再。作為一名士兵的精神卻絕不能消失!”

    伯賞賽陽喃喃問道︰“那是什麼?”

    “永不服輸地戰斗意志、責任心以及榮譽感!”秦雷一字一句地將這幾個字楔入伯賞賽陽的腦海中。作為一名這個時代的士兵,是不需要這麼多的東西。但是一名伯賞家的將軍,卻不能沒有它。

    “永不服輸的戰斗意志、責任心、榮譽感?”重復著秦雷的話語,無神的眼神漸漸清澈、迷茫的心靈終于堅定。長舒一口氣,伯賞賽陽向秦雷狠狠點頭,認真道︰“我不會讓馬叔失望的。”

    秦雷欣慰的笑笑。兩人便又站在池塘邊發愣。

    解開心結的伯賞賽陽,話又多起來,他清聲問道︰“殿下,為什麼您仿佛啥都看得明白?”

    秦雷輕笑道︰“那是因為你不明白的太多。”

    伯賞賽陽撓撓頭,有些郁悶道︰“恩,那怎麼才能多明白點呢?”

    “多經歷一些唄。”

    “那怎麼才能多經歷一些呢?”

    “跟著我唄。”

    “哦……好吧。”

    秦雷又一次確定,這小子屬于被賣了還會幫忙數錢類型的。

    ~~~~~~~~~~~~~~~~~~~~~~~

    剛從伯賞賽陽那回來,便有個不速之客來到了晴翠山莊。

    秦雷望著面前披頭散發、破衣爛衫的髒漢。試探著問道︰“思遠?”

    那髒漢烏黑的面容一陣扭曲,干嚎一聲︰“殿下啊……”說著,撲通跪下道︰“屬下可找到你了。屬下,嗚嗚嗚……”

    秦雷一聽聲音,還真是那愛干淨的程思遠。他忍俊不禁道︰“思遠,孤教你調查和尚。沒讓你去調查乞丐啊?”

    他不說還好,一說便勾起了程思遠地辛酸回憶,淚水便開了閘一般湧下來,把面頰沖出兩道白溝。

    秦雷心道,沒在老子身邊待過就是不行,怎麼跟個娘們似的?

    一拍桌子,咋呼道︰“行了!”

    他這狼嚎般的一聲,真把程思遠的眼淚嚇了回去。回過神來。程思遠才想起正事。惶急道︰“殿下。快去救救朱大人吧,他們要活剮了他呀……”

    秦雷一聽,罵道︰“說清楚點。”

    程思遠就是挨罵的命,秦雷一  ,嘴上立馬利索許多,把事情經過簡要一說。

    原來他倆自樊城下了船,心想第一次為殿下辦差。可不能砸了。每日里走街串巷、翻山越嶺。可謂是用心打聽、仔細分辨。這兩人乃是胥吏出身,眼力腦子可都不白給。沒幾天就找到當地的集會窩點,跟著聽了幾次,便發現事態嚴重。本來馬上就要回來報信,卻無意中發現他們的頭腦人物在謀劃一件大事,好像是要偷什麼圖紙。

    兩人有些貪功,想探聽到計劃的詳情。誰想其中有個褐衣老者,聽力驚人。一下子就發現暗中潛伏地兩人。多虧朱貴引開追兵。程思遠才逃了出來。後來便聽說五月初六那天是龍華太子母後聖誕,要在襄陽湖邊活剮朱貴等人慶賀。

    一看時間還來得及,程思遠便日夜兼程南下荊州找秦雷搬兵。一路上吃盡苦頭。盤纏也被偷了。最後餓得不行,乞討點吃食,還被管那一片地乞丐一頓好揍。若不是救人如救火,還不一定猴年馬月才能見到秦雷呢。

    秦雷聽了,也沒了心思開玩笑。他沉聲問道︰“彌勒教在那邊最大地頭目叫什麼?”通過審問那個干癟老頭,秦雷已經知道彌勒教最高領袖是佛子、其次是佛女,然後有四菩薩八金剛十六護法眾羅漢等等龍套角色。那個老頭就是龍套羅漢之一。

    程思遠的回答大出秦雷預料,“是佛子,叫什麼龍華太子。但那人進出坐轎,從不露面。所以誰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子。”

    秦雷霍得起身,高聲道︰“石敢,緊急集合。連鎮南軍一起叫上。”

    門外的石敢領命而去。

    秦雷望了望髒兮兮的程思遠,微笑道︰“給你一刻鐘時間洗澡換衣服。若是時間不夠用,只好委屈你光著屁股上路了。”

    程思遠心中唉嘆道,這位爺什麼都好,就是太簡單粗暴了。忙不迭的起身往外跑,卻不知道哪里可以洗澡。一時又找不到人問,眼看時間過去不少,頓時把心一橫,三兩下脫掉身上的破布頭,‘噗通’一聲,跳到院子中清澈見底的金魚池中,吭哧吭哧地搓起灰來。

    秦雷也想起程思遠第一次來,定然不知道澡堂在哪,忙吩咐黃召去追。

    黃召跑出屋子沒兩步,就正好看到那位程大人赤條條的往池子里跳。不禁心中駭然,一時驚為天人,心道。王爺身邊果然個個不凡啊……

    想開口阻止卻已來不及,一路小跑來到池子邊。正在搓背的程大人看到有人過來,心中打鼓,面上卻老神在在道︰“勞煩這位公公幫本官拿子、浴巾和干淨衣服來。”

    黃召望著荷花金魚中的髒漢,心里笑翻,卻也不好太過分,笑著應道︰“這里風景好,您老慢洗,雜家去去就回。”幾乎是捧著肚子,一路笑著離開。

    待黃召身影消失,程思遠的架子一下垮了。低聲呢喃道︰“丟死人了,丟死人了……”說著把頭深深的埋在水里,不敢再露出來。

    至于黃召如何把胰子衣服抱來,程思遠如何把這個此生最難忘的澡洗完,便不再一一贅述。

    只有兩件事是肯定的,第一、當隊伍集結完畢時,干干淨淨地程思遠出現在了秦雷面前。第二、那曾經生機盎然、美不勝收地池子中,飄著許多翻白肚皮的金魚,荷花也都蔫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0:50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09-4-20 11:03 PM 編輯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五一章 血濺襄陽湖

    襄陽湖煙波浩渺六百里,乃是江北省最大的湖泊。此湖位于襄陽荊州之間,一條一百余里、東西走向的柳青河將其與西面的南運河相連。

    秦國乃是內陸國家,僅有南方大江一條水上防線。因而除了內地河湖上緝盜的水勇,大秦水師悉數歸于鎮南軍統領。鎮南元帥伯賞別離也成了實際上的大秦水師統帥。

    原本鎮南水師僅在江北水城一帶駐扎,幾乎九成兵力都用來守御西起荊州府東至三江口這段江面。但五年前,伯賞元帥命艨將軍楚落率五千水軍北上運河、再東進襄陽湖,驅逐在湖上往來營生的漁夫水匪之類,就地安營下來。

    沿湖幾府的官員自然不干,聯名上書朝廷,抗議鎮南軍這一暴行。然而朝廷下達的公文大出人們意料——襄陽湖及周邊數十里劃為水軍基地,嚴禁擅入。

    盡管鬧得民怨沸騰,但襄陽湖水師還是這樣建成了,安營下寨之後,整日里巡邏戒備,森嚴無比。有明眼人見隔三岔五便有滿載物料的船隊從北方南下,再從柳青河駛入襄陽湖中,便對湖中勾當猜個八九不離十。

    漸漸地,這事情就變成了半公開的秘密,連湖邊的放羊老頭都知道,襄陽湖水師在造船呢。

    對于這種狀況,現任襄陽湖水師統領的楚落也只能無奈苦笑。造船這麼大的動作,自然瞞不了有心人。何況還是年復一年地建造呢。

    但楚統領也沒有太過在意,畢竟這船的玄機在內部漿輪的聯動與傳輸上,而這部分機械並不在襄陽湖生產。要不是怕到時候內瓤與外皮不配套,這里連那些機械的設計圖都不會存放。

    所以他對奉命前來支援的車胤國拍胸脯道︰“只要設計圖不洩露出去,賊人就是把那些空殼子看遍了也沒用。”

    車胤國順一順八字胡,沉聲道︰“不知楚兄把那圖紙收在哪里,可否安全?”

    楚落見車胤國皮倨傲不恭的樣子,心中便有氣。自己從軍二十載。乃是跟著大帥經歷過江北煉獄一戰。九死一生才升到將軍餃。而這個狗屁車胤國。從軍不到十年,戰場沒上一次,便接替自己成了艨將軍不說,還兼任了鎮南水軍中營統領。

    “不就是靠那個不要臉的哥哥嗎?神氣什麼呀?”楚落牢騷滿腹,淡淡道︰“末將將其收于密室之中,胤國老弟不必擔心。”

    車胤國仿佛沒聽出對方語氣中的不耐之意,仍然揪著小胡子道︰“勞煩楚兄帶本人去過目一下才好放心。”說著。無意識地摸一下腰間地小金魚。那是伯賞元帥地令牌,可節制諸將。

    楚落面色陰沉下來,拳頭攥了攥又放下,伸手道︰“請……”

    車胤國見目的達到,又換上一副親近面孔,笑道︰“老哥哥勿怪,您是不知大帥多麼著緊此事啊,小弟例行完公務定然擺酒謝罪。求老哥哥勿怪啊。”

    聽他如此說。楚落的面色才漸漸緩和。擠出一絲笑容道︰“老哥我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臭脾氣,兄弟莫怪啊。”既然對方服軟,他也不好強撐著。畢竟人家是上官啊。

    楚落帶著車胤國到了自己的臥室,把鋪蓋一掀,再搬起床板,露出下面一個大鐵櫃子。他指著鐵櫃微微得意道︰“這是宮廷高手匠人特制,若是不用鑰匙打開,便會引燃里面的藥粉,一下子就能把里面的東西燒成灰燼。”

    車胤國不動聲色道︰“果然保險,不過老哥還是打開讓兄弟看看吧,不然兄弟我會睡不著覺地。”

    楚落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一把黃銅鑰匙,插入鑰匙孔中,向左扭三圈,再向右扭兩圈,便聽到 吧一聲,這才舒口氣道︰“若是扭得方向不對,也會觸動機關的。”

    車胤國瞪大眼楮,全神貫注的盯著楚落的一舉一動。等到箱子打開,也舒口氣道︰“看的我直冒汗。”

    楚落從箱子中抱出一個尺許長的木匣。一按繃簧,匣子便彈開,露出里面幾個用綢子包著的卷軸。待車胤國看清後,又忙不迭的蓋上,解釋道︰“圖紙要干燥保存,不能露在風中太久。”說著便把木匣裝回鐵櫃中,重新鎖上。也不收拾凌亂地臥床,便與車胤國往外走去。

    車胤國看起來非常滿意,對楚落地機關贊不絕口,楚落聽了自然高興。兩人又協調著把防區布置一番,感覺這近萬精兵的守護下,就是會打洞的老鼠也休想鑽進來。這才放下心來,擺酒設宴,玩樂起來。

    前兩日也確實無事,到了初六那天傍晚,兩人正在飲酒,便聽道斥候來報,湖南面扎起了台子仿佛要搞什麼集會。

    車胤國一臉不解問道︰“老哥,湖邊不是禁地嗎?怎麼還能扎台子唱戲啊?”

    楚落也有些納悶道︰“雖說這二年對湖邊管地松了,也有人偷偷下水打魚。可如此大張旗鼓,還是頭一次。”轉頭對斥候道︰“再探,若是沒什麼背景,就直接驅逐了事。”

    斥候領命而去,兩人接著飲酒。在車胤國的刻意結交下,原本不太對付的兩人,已經成了酒友。又皆是善飲之輩,一下子找到對手,都有些喜不自勝,每日里除了正常公務,便湊在一起豪飲。

    說起來,襄陽湖邊的楚將軍酒量要稍遜一些,好幾次都先于大江邊的車將軍醉倒,還是車胤國把他扶回房間去的。好在差距僅在一線之間,並不影響兩人興致。

    過了半個時辰,天已經擦黑,先前那斥候又進來稟報︰“那邊乃是彌勒教徒為他們佛母慶生,已經聚集了三四萬人。還有七里八鄉的民眾往南岸趕呢。”

    楚落有些坐不住了,對車胤國沉聲道︰“這事透著邪勁,我得去看看。”

    車胤國頷首道︰“不錯,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小心為妙。老哥只管去,這里有兄弟坐鎮,不必掛懷。”

    楚落起身拱手道︰“那就拜托哥哥了。”說著便去後堂披掛。

    等他全副武裝出現在江邊,幾千兵士正在列隊登上泊在碼頭地幾十艘‘先登’艦。

    楚落也不等登艦的兵士,先行帶著僚屬上了艨旗艦。便在幾艘‘赤馬’的護衛下駛離了軍港。

    軍船直湖面。到一彎新月浸涼了江水時。站在船頭的楚落便能看見南岸隱隱的篝火。江風送來陣陣鼎沸的人聲。他便命令艨下,換乘扁平快船赤馬,悄悄靠近湖邊。

    岸上聲響越來越清晰,伏在船頭的楚落聽到岸上的幾萬人在齊聲誦念著︰“釋迦當衰,彌勒大興!極樂淨土,即在

    ”

    過了一會,便有一群著裝怪異地男子站到兩丈高地台子上。齊聲高喊道︰“恭迎佛子……”

    人群一陣騷動,然後便是哭聲一片,叩首連連。楚落有些摸不著頭腦,問一邊副將道︰“這些人怎麼了?”

    副將也拿不準道︰“應該是激動吧。”

    說話間,場中幾萬人齊齊跪倒,伏首貼地,頓時鴉雀無聲。兩人趕緊凝神靜氣,舉目四望。

    只見一群手持法杖、寶劍、錘子等各色武器地怪袍客。抬著一頂青呢小轎。從遠處迤邐而來,不一會便到了台上。怪袍客們畢恭畢敬的把那小轎落在台中央,便在四周護衛起來。

    一個渾身金光閃閃的中年人膝行著爬到轎邊。似乎與轎中人低聲交談著什麼。說了一會,他便起身對台下高聲道︰“龍華太子殿下有旨……”

    台下眾人都屏住呼吸,等著佛子的法旨。

    “大聖大能、慈悲萬狀佛母太後陛下今日萬歲華誕,太子殿下卻為萬民奔波,俗務纏身,不得回轉極樂為佛母慶生,負罪無比,愧疚無比。因而在這六百里襄陽湖畔,召集眾弟子信眾,為南方婆娑世界中的佛母陛下,遙祝……”

    台上台下眾人皆面向南面跪下,跟著喊道︰“遙祝……”

    “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

    這邊卻惹惱了偷聽的楚將軍,他此生最見不得別人往南方下跪,不由火冒三丈道︰“走……”

    小船在湖上輕巧轉個彎,便消失在莽莽夜色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漣漪。

    過了一會,已經平復地漣漪竟又一圈圈蕩漾起來,這波動越來越激烈,最後‘嘩’地一聲,幾個腦袋從水中冒出,原來水下有人。

    這幾人浮出水面後,大口呼吸幾下新鮮空氣。再看他們的臉,都用特制的水彩塗上,根本看不出本來模樣。待氣息回復後,幾人便朝湖邊游去。進了蘆葦從中,才敢開口說話。

    左邊一個身穿鯊皮水靠的漢子低聲道︰“真險,怎麼就能踫上水師的船呢?”

    右邊那個稍瘦些的漢子輕笑道︰“這麼大的動靜,看熱鬧的自然多。”

    旁邊地人還想插嘴,中間那個首領模樣地低喝道︰“噤聲!”

    幾人趕緊閉上嘴。待他們都靜下來,中間那人低聲道︰“殿下已經親臨一線,咱們要是在發動前還救不出朱大人,就等著去榮軍農場種一輩子地吧。”竟然是隆郡王府的情報頭子、沈冰的聲音。

    聽他如此說,幾人都正經起來,起先說話地那個壓低嗓門道︰“聽著方才那動靜,不就在轎子嗎?”

    沈冰搖搖頭,輕聲道︰“沒照面之前,誰也說不準怎麼回事。”

    他們隨秦雷一路北上,今日後晌才到的湖邊,根本來不及了解更多情況,稍作布置,便潛到這襄陽湖邊等待機會。

    沿著他們的來路,有一只被塗成漆黑的大船,靜靜的在同樣漆黑的夜色中游弋。若不是有人掀動厚厚的棉簾,洩露出一絲燈光,這黑船就真要與這夜融為一體了。

    順著那一縷燈光,便看到一個黑衣衛,提著一個食盒。從外面進入船艙。等到簾布落下,那光也倏地不見了。

    黑衣衛把食盒放在小機邊,打開蓋子,從中間取出幾盤切牛肉、撕羊肉、鹵豆腐之類不用加熱的菜肴,再提出一小壇老燒,倒滿一盅。這才朝上首同樣黑衣地俊朗青年恭聲道︰“王爺,湊合用一些吧。”

    這青年正是秦雷,他點點頭。卻沒有動筷子。而是對一邊的石敢道︰“你說他們已經到位了嗎?”

    石敢心道。我寸步不離開您,您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話當然不能這樣說,他輕聲道︰“應該沒問題吧。”

    這時在外面望風的衛士進來稟報道︰“集會的教徒開始沿著河岸游行了。”

    秦雷聽了,夾片醬牛肉慢慢咀嚼道︰“看來孤沒猜錯,這些家伙所圖非小啊。”

    石敢有些不信道︰“您說他們是沖著襄陽湖水師去的?那不是以卵擊石嗎?”

    秦雷喝口酒,舒服地眯眼道︰“確實如此。可以卵擊石還能聽個響,不是嗎?”他不相信對方招呼這麼一群人,就是為了給什麼佛母慶生,定然是有所圖謀的。

    石敢不再質疑秦雷的判斷,轉而擔心道︰“用不用通知襄陽湖水師一聲?”

    秦雷搖搖頭,便認真吃起晚餐,他還真有些餓了。

    秦雷相信伯賞元帥一定有所布置,作為可以與太尉、甚至皇家叫板的一方統帥。他地眼光與手段都是自己暫時無法企及地。

    所以。管好自己就行了。

    吃地差不多時,衛士來報,發現朱貴等人被五花大綁抬著。混雜在隊伍中,應該會在游行的最高潮行刑助興。

    秦雷聽了,笑道︰“這也是難得的體驗。”見侍衛面色一滯,才打哈哈道︰“讓他們準備再充分些,這樣朱貴活命的幾率便會大些……”

    …………………………………

    游行的隊伍打著火把,簇擁著青呢小轎,又唱又嚎,興奮無比的沿著湖邊浩浩蕩蕩的游行,遠遠看看去,就像一條圍著襄陽湖盤旋地火龍。

    不是每個人都這樣興奮,至少被綁起來抬著的朱貴等人就說不上有多興奮。

    正在經歷一生中最難忘體驗的朱貴,被一群瘋子似的賤民仰面朝天抬著,望著夜空中寥寥的星斗,不禁有些哀怨︰自己恐怕是最後一次見到夜空了,這老天也不多放兩顆星星出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踫上如此笨的追兵,自己高喊著︰“程大人,你藏好了,我給你引開追兵。”不就是告訴他們,附近還藏著一個嗎?哪知道這些人舍易求難,居然不管藏在柴火垛下的程思遠,一根筋的把他攆出八條街。要不是自己崴了腳,這些笨蛋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若是知道感恩圖報地程思遠已經搬來了救兵,也許心中牢騷會少些。

    胡思亂想間,突然感覺隊伍停了下來。他本人也被隨便扔在了地上。顧不得感受身上地疼痛,朱貴心中哀嘆︰完了,他們要開始了。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理他,反而無數雙臭腳從他身邊越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朱大人,自然免不了被踐踏幾腳,疼得他面部嚴重扭曲,若不是嘴中被塞著破布頭,定已經殺豬般的叫起來。

    偏偏為了稍後地行刑快樂,他被人灌下了一種特制藥水,無論多麼疼痛,都不會暈過去。隨著被踐踏的次數越來越多,可憐的朱

    經有些不成人形。即使是服了藥水,腦子也開始昏

    就在他快勘破紅塵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被懸空提了起來,然後被人一頭夾住脖子、一頭夾住腳脖子,快速的往後方跑去。盡管渾身火辣辣的疼,他還是很想說句︰“兄弟,松松手,你夾的我喘不動氣了……”

    但是狂奔中的衛士們,顯然忘了取下他口中那搖曳生姿的破布頭。

    有人注意到這一幕,想要上前阻止,剛一轉身便感覺身後一涼,踉蹌著沖出幾步,便摔倒在地,鮮血汨汨的從背上湧出。這樣的場景在朱貴等人四周接連出現,那些黑衣人完成狙擊後,便匯聚在朱貴等人四周,護持著他們一齊往外沖去。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打斷彌勒教徒向前奔湧的步伐,因為前面地沖突已經到了白熱化……

    信徒們要完成圍湖一周的游行。自然要穿過襄陽湖水師的防區。楚統領也自然不會答應,更何況他心情無比惡劣,當即便下達了驅逐命令。

    上前全副武裝的兵士,平舉著雪亮的刀槍,一步步往前逼近。在他們印象中,那些手無寸鐵的賤民,定然會一步步的張皇後退,直至落荒而逃。

    誰知對面的彌勒教徒根本不能用常理推測。面對雪亮地刀鋒。他們夷然無懼。反而面露狂喜,高呼著‘佛子萬歲、即登彼樂!’之類地瘋言瘋語,以更快地速度沖了上來。倒把手持兵刃的兵士嚇得連連後退。

    水中艨大艦上的楚落看了,自然是火冒三丈。這個屍山血海中爬出的將軍,想來不忌憚別人的鮮血,他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冰冷的話語從牙縫中擠出︰“放箭!”

    身邊地副將猶豫道︰“會不會鬧大啊?”

    楚落面無表情重復道︰“放箭!”

    副將這才對將軍的決心確定無疑。拿起掛在脖頸上的哨子,長舒一口氣後,便三長兩短的吹了起來。

    那些一直未見的‘先登’出現在湖面,船上的兵士紛紛取下腰間長弓,彎弓搭箭、瞄準了對面的彌勒教徒……

    又一聲淒厲的哨聲響起,仿佛無常地索命尖嘯。

    緊接著,無邊地箭雨從湖面上升起,轉眼間便落在突前的彌勒教徒身上。

    黑暗中看不到血花綻放、但那噗噗地利刃入肉聲。以及那連綿不絕的慘叫聲。確切無疑地提醒著人們,一場屠殺正在進行中。

    箭雨毫不停歇地傾瀉著,硬生生把襄陽湖水軍與彌勒教徒間。隔開了一段三丈遠的死亡地帶。但血腥的殺戮不僅沒有嚇住瘋狂地彌勒教徒,反而更激發他們的狂性,高喊著‘即登彼樂’,一片片的沖進箭雨中,又一片片被射到在地。若有一雙可以看穿黑暗的眼楮,便會駭然發現,這些中箭倒下的教徒,面上的表情不是恐懼、不是痛苦、也更不是幸福,而是——解脫……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即使黑暗大大降低了血腥殺戮的觀感刺激,但那濃重的血腥味道還是提醒著湖面上的弓手們,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一時間手上慢了一些。就是這一霎那的稀疏,便被教徒們沖了過去。他們的瘋狂早已把對面的兵士嚇破了膽,刺出去的長槍也綿軟無力。

    而終于沖破箭雨的暴民們士氣大振,他們用手臂甚至是身體夾住刺過來的長槍。後面的教徒便一擁而上,把前排的兵士撲倒在地。

    後排的士兵更是干脆拋掉長槍,撒丫子往營壘中跑去,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他們身後不足兩丈處,有無數面目猙獰的彌勒教徒緊追不舍……

    守衛營壘的校尉在塔樓上看的清楚,若是等著這些人跑進來,營門也就不能及時關閉了。來不及心軟,他掄起手中大斧,狠狠的砍在右手邊一根緊繃的繩索上。

    繩索應聲而斷,一頭忽地飛了出去,幾乎同時,高懸著的營門失去了牽掛,轟然落地,把已經沖到門邊的逃兵們硬生生阻在門外。

    逃兵們拼命的拍打著堅固的營門,哀號著、祈求著、怒罵著……也有人轉過身來,痛哭流涕的磕頭,乞求彌勒教徒饒命。

    狂叫著‘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的教徒們,已經陷入癲狂之中,根本不理會任何哀求,瘋狂地撲上去,幾人摁倒一個,惡狼一般撕咬起來。很快,營門下再沒有一個站著的兵士。

    塔樓上的校尉面色鐵青,咆哮道︰“射,射死這群畜生。”他卻忘了,自己也是幫凶。

    短暫的停頓後,船上的箭雨又劈頭蓋臉地落下來。這時候,車胤國也帶著他的弓手營上了營牆,兩方夾攻之下,威力不止大了一倍,頓時把營牆下三丈的距離肅清。

    隊伍末尾突然想起一陣嗚嗚地法螺聲響,本來狂躁急進的教民頓時回身便跑。幾萬人的隊伍眨眼間就完成了轉向,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城頭上、戰艦上的弓手也停下射擊,他們面色慘白的互相望著,無從分辨今日到底是一場殺戮,還是一場噩夢。

    楚落看到出現在營牆上的車胤國,不由心中大急,但當時形勢嚴峻,也無暇他顧。此刻見敵人退去,不顧岸上車胤國的招呼,跳上一艘赤馬小艇,命令軍士全速劃回中軍寨。

    眼看著到了碼頭,不等船停穩,他便一躍而起,前沖著跳到岸上,卻因為慣性太大,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幾步。他也顧不得形象,微微調整下步伐,便如那些瘋狂地教民般,沖進自己的府邸。

    穿過兩道院牆,終于到了起居的後院。見房門關著,心中的恐懼稍稍平復,拄著寶劍大口喘息一會,這才忐忑不安地走到門前,一推,他不禁傻在當地。

    屋里一片狼藉,那張干系重大的臥床也被掀去床板,床下的大鐵櫃已經被完全毀壞……

    ……………………

    秦雷站在船頭,看著散亂奔逃的彌勒教徒,輕聲道︰“發信號!”

    伴隨著一聲脆響,一團碧綠色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1:20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09-4-20 11:44 PM 編輯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五二章 彌勒教反

    夜中,一隊比夜更黑的騎兵,覓食黑豹一般,靜靜地奔逃的人群。

    突然,一朵綠色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騎兵首領放下護面,嘶啞道︰“出擊!”

    不動如山的三百余騎霎那間山崩地裂一般轟然而動。窺伺已久的黑豹狂野絕倫地撲向它的獵物——那頂裹挾在亂民之中的青呢小轎。

    在足夠的沖刺距離下,錐形突擊的騎兵們,輕易獲得了巨大的沖力。轉眼間到了亂民陣前,已經從方才的瘋癲中清醒過來的彌勒教民們,哪里還有勇氣阻擋錢塘大潮般的沖擊。他們驚叫著四散奔逃,但黑夜人多,有人接連跌倒,一旦跌倒就被無數人踐踏,然後絆倒更多的,出現更多的踐踏……

    一時間,未等黑騎殺到,彌勒教陣中已是哀嚎遍野、死傷無數了。

    逐鹿河邊走出來的黑衣衛們,早已經心如鐵石,不僅沒有被面前的慘劇動搖,反而以更暴烈的速度沖刺起來。在他們的帶領下,黑衣鐵騎毫不停頓的刺入豆腐般的敵陣。任何躲避不及的彌勒教徒,不是被打橫著撞飛出去,便是被碾落成泥。

    黑衣騎兵們一路沒遇到任何有效阻擋,甚至在突入敵群十幾丈的距離後,速度都沒有一絲減緩。此時距那青呢小轎不足五丈遠。

    拱衛轎子的怪袍客們也發現這群煞神是朝自己這邊撲過來的。他們怪叫著︰“護衛佛子!護衛佛子!”可這聲音迅速湮沒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已經炸了鍋地彌勒教徒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出這鬼地方,躲得越遠越好!哪還聽得見別的什麼。即使有聽見的,想去護衛佛子殿下,卻被四散奔逃的人流阻擋著,不能成行。

    眼見著對方越來越近了,那個金光閃閃的中年人大叫一聲︰“跑啊。”便帶頭往湖邊跑去,怪袍客們也簇擁著小轎跟在後面。

    騎兵們沖破人流,見轎子往泥濘的湖邊去了。也不追趕。反而是不緊不慢的墜在後面。倒像是圍獵的群狼在驅趕羊群。

    金袍帶著怪袍們不要命地跑了一陣。眼見著湖邊到了,心中不由一松。他們在蘆葦蕩中藏了幾條小船,只要上了船,便能趁著夜色逃之夭夭。

    突然,從蘆葦蕩中激射出一排弩箭,登時撂倒七八個怪袍,一下就止住他們前進地步伐。趴在地上地金袍。哪還不知自己中了埋伏。再回頭看看已經到近前地黑衣騎兵,他失聲干嚎道︰“俺投降、俺投降!”

    見著金袍都投降了,那些怪袍們也忙不迭的跟著跪在地上大喊饒命。怕死的樣子與先前悍不畏死的教民們形成鮮明的對比。

    騎兵首領鄙夷的望著趴在地上,如斷了脊梁癩皮狗一般的幾十個個雜碎,嘶聲道︰“都起來排成隊,雙手放在腦後,一個一個過來受縛。”

    怪袍客們乖乖地起身照做,一個個的走到騎兵陣中受縛。一刻鐘後。整個灘塗上便只剩下那頂孤零零的小轎。

    蘆葦蕩中鑽出八個手持勁弩、身穿鯊皮水靠的漢子。為首一個正是沈冰。那些怪袍見蘆葦叢中只有這麼幾個人,心道方才若是硬沖也就沖過去了,不由懊喪無比。直到看見更多的弩弓手從蘆葦蕩中現出身形。心中這才好過一些。

    沈冰接過一桿長槍,挑開青呢小轎的簾子,往里一看。面色頓時鐵青,把長槍往里面的東西上狠狠一捅,便轉身離去。

    周圍的手下聽到里面噗隆地破碎聲,心中好奇無比,等到沈冰走遠,便一擁而上,看個究竟。只見一個殘破地泥偶端坐在轎子中,臉上破了個大洞,仿佛咧開地大嘴,無聲嘲笑著轎外的眾人。

    沈冰走到騎兵首領馬下,低聲說了幾句。騎兵隊長點點頭,吩咐手下為他牽過一匹戰馬。沈冰翻身上馬,往北方奔去。騎兵隊長打個哨,便有百余騎緊跟著沈冰而去。

    沈冰離去不久,騎兵隊長便命令手下發出一顆同樣是綠色的煙花。

    見到那煙花,黑船上地秦雷知道行動順利結束,但沒有逮到至善和尚,他嘆口氣,轉身回了船艙。現在只能指望去樊城的程思遠能帶回些有用的東西。

    石敢見秦雷情緒不高,輕聲道︰“已經是丑時了,王爺還是歇息吧。”

    秦雷搖了搖桌上的酒壇,聽到嘩啦的聲音。便把里面的酒往盅里倒,正好倒滿一杯。捏著酒盅輕啜一口,秦雷幽幽道︰“彌勒教已經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若不盡快捕獲其魁首,南方將被打成稀巴爛。我們所做的一切就都沒了意義。”

    石敢輕聲道︰“我們要在其發動前動手嗎?”

    秦雷自嘲意味十足的輕笑一聲道︰“抓頭頭的同時,還要讓小嘍   

    石敢聽出王爺話語中的肅殺之意,有些不忍地張張嘴,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秦雷繼續品咂著杯中的冷酒,仿佛那是瓊漿玉液一般。他輕聲道︰“這次彌勒教蔓延,其實怪不得別人。若不是朝廷地方以及士紳富豪將百姓壓搾的太過,也不會給妖人作亂的土壤。”

    石敢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奇怪道︰“難道說是官家士紳們造成今天局面的?”

    秦雷頷首道︰“不錯,他們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民眾的怨氣也必須得到釋放。”放下酒杯,秦雷躊躇道︰“這次弄好了,南方便是咱們的了。”轉而又嘿嘿笑道︰“若是弄不好……”

    石敢搭話道︰“那會怎樣?”

    秦雷起身哈哈笑道︰“南方就亂套了唄!”說著走到床前躺下,閉眼呢喃道︰“那老子就慘了……”便沉沉睡去。

    ……………………

    等石敢把他叫醒。船已

    .面已經天光微亮。秦雷對岸上的沈青、許田、程思遠等人微笑道︰“各位辛苦了。”

    幾人躬身施禮道︰“王爺辛苦。”

    秦雷踩著木板下到地面,笑道︰“還是地上舒服啊。在水上晃晃蕩蕩,睡都睡不踏實。”

    沈冰幾個知道王爺在隱晦表達自己地不滿,齊齊跪下道︰“讓王爺失望,請王爺責罰。”秦雷不置可否的笑道︰“起來吧。說說收獲。”

    幾人這才起身。剛要說話。秦雷打斷道︰“朱大人呢?怎麼沒見著啊?”

    負責救人的許田有些尷尬道︰“朱大人被亂民踩了一通。渾身十幾處骨折,至今昏迷不醒。已經送到城里看大夫去了。”他卻不說是自己沒輕沒重,把朱貴活活夾暈了的。

    秦雷想了想,吩咐道︰“不惜一切代價救治朱大人。”然後對程思敏道︰“你把整個事情的始末好好整理一下,尤其要突出兩個救人的片段,讓大家知道,咱們王府不會放棄每一個人。給你三天時間。寫成稿子呈上來。”

    程思敏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應下命令,又聽秦雷問道︰“在樊城有什麼收獲啊?”

    程思敏趕緊答道︰“從他們老巢中繳獲大量的錢財,約摸八萬余兩。還有許多投誠信,其中不乏當地士紳官員。還有一具剛死不久地屍體,沈大人說他認識。”

    秦雷把視線投向沈冰,沈冰點頭道︰“是那至善和尚地徒弟,緣覺。”轉而有些奇怪道︰“這緣覺和尚衣衫襤褸、遍體鱗傷,似乎死前受到嚴重地折磨。”

    秦雷好笑道︰“至善還有虐待徒弟的愛好?”

    沈冰搖頭道︰“王爺。屬下對咱們先前的判斷有些疑問。”

    秦雷知道沈冰心思縝密。輕易不發表看法。他這樣說,往往意味著事情確實存在問題。便點點頭,等著沈冰的下文。

    沈冰沉聲道︰“屬下審訊了抓獲的一干教徒。其中有個金袍。乃是四大護法之一,他說這彌勒教乃是什麼‘佛女’一手建起來的,這個龍華太子乃是最近才出現的。雖然每次都神神秘秘,沒人見過他地臉,但是個年輕人無疑。而且,他身邊總有一個褐衣老者守護。”

    秦雷立刻想到玉帶河上那個老頭,失聲道︰“公良羽?”

    沈冰點頭道︰“很有可能。”

    “把那個什麼護法提過來,孤要親自過問。”

    …………………………………………

    不消片刻,已經被打成豬頭的金袍護法被拖到秦雷面前。這家伙已經被打怕了,見了秦雷便搗蒜般磕頭,口中道︰“別再打了,俺都說……”

    秦雷也不聒噪,劈頭問道︰“你們‘佛女’何在?”

    護法搖頭道︰“佛子說,佛女功德圓滿回極樂享福去了。”

    秦雷笑道︰“那就是被你們龍華太子滅口了?”

    護法仿佛知道不少內情,小聲道︰“反正上月二十二以後,就再沒見過佛女。”

    秦雷心中一動,追問道︰“你們佛女長什麼樣子?”

    護法目露癡迷之色道︰“雖然一直蒙著面,但一定是時間最美的女子。而且我們佛女心地善良、樂善好施,不知道救助了多少貧苦人家,不知被多少人家當觀音娘娘供奉著。若不是她,我們彌勒宗也不會發展如此之迅速。”

    秦雷又問道︰“你認不認識至善和尚?”

    護法點頭道︰“認識,那個老和尚跟我們佛女關系很好,只是這兩個月佛子來了後,不知怎麼就翻臉了。具體情況小人也說不上來,佛子只讓我們辦事,別的都不讓我們問。”

    再盤問幾句,秦雷便失去興趣,又見伯賞賽陽氣呼呼的從遠處走來,便揮手讓衛士把他帶下。

    伯賞賽陽板著臉向秦雷行禮道︰“王爺,屬下前來交差。”

    秦雷奇怪問道︰“怎麼這麼大火氣?”

    伯賞賽陽恨聲道︰“楚落把漿輪船的設計圖給弄丟了。”

    秦雷也笑不出來了,失聲道︰“怎麼回事?”

    伯賞賽陽便把自己去襄陽湖水軍營中通報情況時,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說出來。

    秦雷聽了,苦笑道︰“定然是家賊,快快修書與元帥,讓他派人調查此事。”這是人家鎮南軍內部的事情,他也不好插手。再說他也沒有什麼管閑事地心情,明天就是初八了。

    秦雷一行人快馬加鞭,中間僅歇了一氣,終于在初八凌晨趕回了荊州城。

    卻在晴翠山莊地大門前踫到了匆匆趕來的卓文正。卓文正告訴他,襄陽樊城一帶的彌勒教徒起事了。

    秦雷一邊往里走,一邊奇怪道︰“怎麼這麼快?”

    卓文正解釋道︰“據兩府稟報,他們協同襄陽湖水師搜捕襲擊水寨地亂民,抓的人多了點,結果引起了恐慌。有個叫什麼龍華太子的,帶人殺了前來搜捕的官差,聚集起幾萬人,趁勢攻佔了幾個縣城。”

    進屋坐定,秦雷也讓卓文正坐下,這才問道︰“報上去了嗎?”

    卓文正恭聲道︰“還不知道王爺意思,屬下哪敢擅專?”

    秦雷滿意的點點頭,沉吟道︰“就說彌勒教蓄謀已久,沖擊各大州府,形勢岌岌可危,若等朝廷回復,恐將無法收拾。所以只能上書的同時就展開行動。詳細情況容後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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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五三章 荊州軍討餉記

文正還沒走,延武又來了。這位江北總督大人今日站在堂下拱手道:「殿下,要求荊州衛北上剿匪的命令已經發出。」

秦雷起身道:「好。」轉而對一邊侍立的伯賞賽陽問道:「元帥那裡都佈置好了嗎?」

伯賞賽陽拱手朗聲道:「方纔收到消息,步軍東營統領秦有德率本部兩萬步軍,已經到達北面五里處的山谷,隨時可以發動。其餘三位將軍各帶本部,共計五萬水步軍,已經沿運河北上,兩日內可到達襄陽樊城一帶。」

秦雷點點頭,對一臉震驚的延武笑道:「去吧,大人。為大戲開始敲第一下鑼吧。」

說著起身往後堂走去,伯賞賽陽好奇問道:「王爺,您要去幹什麼?」

「洗個澡,換身衣服,再睡一覺……」

~~~~~~~~~~~~~~~~~

江北衛軍分十二衛所,在各個州府分別駐紮,負責一方守禦。按編制應有三萬餘人,但實際上只有不到一萬五。荊州作為江北首府所在,本應有個一萬人的大衛所,但誰都知道,荊州衛把廚子營妓算進去,兩條腿會喘氣的也只有五千剛出頭。

胡洛文就是這個衛所的頭頭,又叫荊州校尉。他家裡是本地的富戶,年前四處舉債,湊了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買下了這個缺。他現在還清晰記得前任離任時,光金銀就拉了足足八大車。所以當時他對自己三年之內收回成本。五年之內再賺十萬的計劃,可謂是信心滿滿。

然而天不遂人願,等他剛剛明白如何將衛所地花名冊填滿,弄清楚到底拿多少份額出來孝敬上官合適時,胡洛文駭然發現,每月十五必到的餉銀開始有些拖後,而且數量越來越少。直到三個月前,甚至只有一半數目了。

這讓胡洛文異常惱火。去將軍府找。可當時收禮的馬光田已經拍拍屁股走人了。新來的顧將軍又沒收他銀子。當然不會給他好臉,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便把他罵了回來。

自知理虧的胡洛文只能忍著,回來忍痛把銀子全發下去,那個月就沒賺到一個空額。誰知更過分的還在後頭,這兩個月,乾脆停了餉。再去找顧將軍。他便沒有那麼硬起了,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哼哼哈哈敷衍了事。

那群老爺兵們不幹了,你們當官的吃空額不算,現在又打起俺們這些實實在在大頭兵的主意了。在胡洛文地有意縱容、甚至是煽動之下,這才有了大鬧望江樓那一出。

當時顧沛答應十日內發清欠餉,如今已是第十日。一大早,荊州衛地大大小小十幾個軍官,便齊聚胡洛文地帳中。吵吵嚷嚷。

其實胡洛文叫他們。是為總督下達的剿匪令。那群軍官一見不是發餉的文書,便炸了鍋。一個軍曹嚷嚷道:「不給飯吃還讓幹活?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不去不去!」

馬上就有人附和道:「對,不去不去!!」

甚至還有人擼著袖子吼道:「今日再不發餉。就去把將軍府拆了賣錢!」

「不光是將軍府,還有那作保的王爺,聽說他住在晴翠山莊,那裡面的東西老值錢了,咱們去搬幾件出來就夠了。」

「對,就這樣幹!」

一時間,胡洛文彷彿置身於土匪窩,那群手下也變成了即將出去打劫的山大王。置身其中,他也逐漸有了嘯聚山林、殺人越貨的感覺,心中狂叫道,老子還差八萬四千兩才能收回本錢呢。

想到這,他一拍桌子,把手下目光吸引過來後,才嘶聲道:「今日再不給錢,咱們就親自去拿!」

手下望著平日裡窩窩囊囊,只知道撈錢地校尉大人終於拿出幾分氣概,不由齊齊狼嚎起來。

等到日頭偏西,總督府的文書又來了。一個隊率一把躲過傳令兵手中的信封,忐忑地雙手遞給屋裡唯一一位識字的,端坐在上首的校尉大人。

胡洛文抽出信瓤便仔細的看了起來,反覆幾遍都沒看到一個錢字。反而是對他們遲遲不動提出了異常嚴厲的斥責。

胡洛文已經完全沉浸在破產的痛苦中,哪裡還管什麼總督命令,把信)+.弟們,抄傢伙。咱們去說理去!」

手下見校尉大人一臉晦氣,便知道徹底沒戲了。便各自叫罵著回去,把同樣憤怒無比地軍卒們集合到校場上,不需要動員,他們便嗷嗷叫著扛起刀槍,衝出營寨,跟著校尉大人往晴川湖方向跑去。

荊州衛營地距離晴翠山莊並不太遠,一個時辰後,這群兵匪已經出現在山莊敞開地大門前。

胡洛文幾個一商量,畢竟這裡現在是王府,還是先禮後兵的好。於是讓屬下先在外面等著。他們僅帶著七八個護衛,大喇喇的往大門走去。

離大門還有三丈遠,一個年輕地戎裝將軍巍然出現在門口,緊接著兩排持戈衛士從左右奔出,眨眼間封鎖的正門。

胡洛文幾個被這個陣勢嚇了一跳,轉身就要回頭,卻想到背後還有幾千弟兄看著呢,又硬氣起來。胡洛文朝著對面的小將打個千,粗聲道:「這位小將軍,末將胡洛文,乃是荊州衛的領兵校尉。今日代表咱們荊州衛的一萬兄弟,求見王爺。還請小將軍通稟一下。」

那年輕的將軍正是伯賞賽陽,他睥睨地望著幾人,冷哼一聲道:「等著。」便徑直轉身去了。

伯賞賽陽來到後院的葡萄架下,那裡放著兩張躺椅,上面各有一老一少,都穿著寬鬆的便服,彷彿是在納涼。只不過那個老的一副坐臥不寧地樣子,彷彿坐在火爐上一般。根本看不出是在享受。再看那個少的,卻舒舒服服靠在躺椅之上,邊上還有一個透著成熟韻味的美麗姑娘,不時往他嘴中送一顆鮮紅的草莓。

見伯賞賽陽過來,那個老的立馬直起身子,急切問道:「他們真的來了?」

伯賞賽見老者慌神的樣子,心中鄙夷道,這老傢伙歲數都活到狗

。還總督呢。怎麼這麼經不住事?好在秦雷就在一敢太過放肆,勉強行個禮道:「五千多人都在門外,全副武裝,看樣子要踏平山莊。」

:=.|雷道:「殿下神機妙算,他們果然是來了啊。」

見大人們要談事情。伺候秦雷地若蘭起身施禮告退,秦雷偷偷攥了下她地小手,把姑娘羞紅了臉蛋,逃也似地離了現場。

望著若蘭遠去的背影,秦雷才輕笑道:「那信寫得那麼難聽,他們怕是要恨死大人了。」

.:.:什麼都不怕了。」說著。從盤中拿起一顆草莓。狠狠的咬一口,彷彿在咬外面衛軍一般。

秦雷招呼伯賞賽陽也坐下,指著桌上大盤的草莓。笑道:「吃些果子耍耍,過半個時辰再出去。」

伯賞賽陽依言坐下,拿起一顆草莓,定定的望著,卻不吃下。秦雷和延武面面相覷,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過了好一會,伯賞賽陽才一拍腦袋,面露恍然之色。這才神情愉快的啖下那顆草莓。

秦雷好奇問道:「賽陽,你想通了什麼?」

伯賞賽陽嚥下那顆草莓,一臉崇拜的望向秦雷,朗聲道:「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原來殿下用地是疲兵之計啊。」

秦雷打個哈哈道:「確實如此。」便轉頭不再離他。其實秦雷只想拖到秦有才他們佈置完成,卻沒想到什麼一鼓作氣之類的。

過了小半個時辰,吃了一肚子草莓的伯賞賽陽才出現在胡洛文幾人面前。

胡洛文幾個早就等的不耐煩了,若不是王府其他人態度還不錯,甚至還推了幾大桶酸梅湯出來給軍士們飲用。他們定已經衝進府中了。此時見那小將出來,趕緊上前問道:「王爺怎麼說?」

伯賞賽陽拍拍肚子,笑道:「進去吧。」

胡洛文等人聽了,便要往裡進。但那攔路的長戈仍不撤下。胡洛文氣憤道:「你莫非要耍人?」

伯賞賽陽倨傲道:「解下武器,這點規矩都不懂。」

胡洛文幾個早已等的心焦,不想跟這個愣頭青多費口舌。心到,老子外面這麼多軍隊,料他們玩不出什麼花樣來,解就解吧。

於是紛紛解下佩劍,遞給王府衛士。那長戈這才收起,幾人氣呼呼的跟著愣頭青進了王府。

一路走著,晴翠山莊那美不勝收的景色,把幾個沒見過市面地土包子看得目瞪口呆,只覺得九轉十八回,人在畫中游。走著走著,便跟著進了段漆黑地走廊,一下子什麼都看不到了。

一個軍曹惋惜道:「怎麼會有這麼一段煞風景的黑窟窿呢?就好像好好的一個美人兒,鼻子上卻長了大子似地。」

胡洛文在荊州軍中也算才子,聞言嗤笑道:「老何,不懂了吧,這叫曲徑通幽,出了這段就是仙境般的美景,你信不?」

旁邊人卻是聽懂了,恍然道:「就像那窯姐,先蒙上你的眼睛不讓看,等你一睜眼,我地娘來,大白羊啊!」頓時引來浪笑一片,看來都有同感。

幾個人懷著激動的心情往前走,卻怎麼都找不到出口,這時有人發現不對勁了,失聲叫道:「那愣頭青不見了!」

話音未落,一陣濃煙灌了進來,聞到那刺鼻的味道,幾個人便感到昏昏沉沉,不一會便悉數倒在地上。

………………

迴廊外面的伯賞賽陽望著臨時掛上的黑色帷幕,瞪大眼睛問道:「王爺,這些人怎麼不知道撞破帷幕出來呢?」

秦雷笑道:「可能是怕賠不起吧。」轉而對邊上的石敢道:「記下來,氣味過於刺鼻,效果太差,必須在密閉的環境中才能發揮作用,建議提純。」

看著好奇寶寶似的伯賞賽陽,秦雷微笑道:「手下研究了點小玩意,今天才找到機會試驗,效果不好。」

伯賞賽陽瞠目結舌道:「聞了就倒還不好?」

秦雷不想跟他說太多,轉移話題道:「現在就可以關閉大門了,讓衛士們都上牆,可不能讓人家真打進來了。」

伯賞賽陽意外道:「殿下,難道不要三而竭了嗎?」

秦雷一時沒反應過來,伯賞賽陽又解釋道:「一鼓作氣啊?」

秦雷笑著拍拍伯賞賽陽的腦瓜,一臉睿智道:「兵無常形,不要死讀兵書,要知道變化,懂嗎

伯賞賽陽鄭重的點頭道:「我知道了,王爺您太厲害了。」

秦雷心中哀歎,這到底是誰在耍誰啊?

……………………

坐在樹蔭下納涼的荊州衛軍士們,突然發現晴翠山莊的大門轟然關閉,緊接著數百手持勁弩的黑衣人出現在牆頭。

就是傻子也知道進去談判的校尉大人被黑了,亂糟糟就要起身,誰知坐著還不要緊,一起身便感到腹中一陣絞痛。起初是一兩個人,緊接著彷彿傳染一般,都嗨嗨呦呦地抱著肚子叫了起了。

留守的軍官這才知道,方纔那些酸梅湯是加了料的。其實當時他們也是留了心眼子的,讓送水的小太監先喝,眼見著這小子喝了一大瓢,半天也沒事。這才放心大膽取用,誰知道人家放的是慢性瀉藥,到這個時辰才發作。

…………………………

王府內,黃召自從送完酸梅湯回來,便一屁股坐在馬桶上,等了足足半個時辰,終於開始懷疑這藥是否有效,又等了一會,還是沒有動靜。他這才一邊嘟囔著:「得去告訴王爺……」一邊提著褲子站了起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1:20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09-4-20 11:46 PM 編輯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五四章 好可憐的大和尚

到秦有才帶著兩萬全副武裝的步兵出現在翠微山下,陣臭氣,他這才明白王爺讓他們每人準備一條濕毛巾作甚。

風景如畫的晴川湖邊,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當然明年的花草定然格外茂盛。秦有才遠遠看著數千人出恭的勝景,忙不迭的把毛巾圍在鼻子上。轉頭看身邊的副將,原來人家早就捂上了。

兩人對視一眼,秦有才伸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副將去抓人。副將又朝一邊的一個統領指了指,示意統領去抓人。統領又朝一邊的副統領指了指,示意他去……

就這樣一層層下去,最後竟是個隊率,領著整整一個營的軍士,不情不願的下去,先把兵刃繳了,再兩人一組,把已經癱軟在地的荊州衛兵士拖出來綁了。

看著兒郎們抓病雞一樣,秦有才對副將伸出大拇指,意思是這主意夠絕。副將作出副苦笑狀,意思是也夠臭。

而想出這個夠絕夠臭主意的罪魁禍首,此時也不好過。那陣陣味道從遠處傳來,到葡萄架下已經很淡了。但你若知道有無數人在外面出恭,想必不會再有食慾。秦雷望著滿桌子嬌艷欲滴的時鮮水果,鬱悶道:「吃不下了,下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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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翻個白眼,沒好氣道:「載入『屎』策還差不多。」心道,你們不知道吳用怎麼截的生辰綱。自然覺得新鮮。但比起人家智多星來,老子這主意可夠臭地。

兩個人便轉到書房,關門閉窗,焚上檀香,這才在榻上盤腿坐下,擺開棋局,對弈起來。

秦雷猜到了白棋,延武恭維道:「金烏升、天下白。好兆頭啊。殿下。」

秦雷玩味的捏著白色的棋子。似笑非笑道:「誰又知道。若干年後會不會執黑先行呢?」

.i|.沉,早是成了精的人物,哪還能聽不出秦雷的弦外之音。恭恭敬敬的把黑色棋盒推到秦雷面前,一字一句道:「若干年後,當以黑色為尊。」

秦雷哈哈笑道:「那孤就卻之不恭了。」說著把白色棋子投入棋盒,重新拿起一顆黑子在左上角的星位落下。

待兩人把四個星位對角佔滿。秦雷這才落下第一顆黑子。毫無意外的,這顆子落在了天元位置上。

.=.:多,但是棋風迥異。延武乃是遵循古風,講究勢,秦雷卻另闢蹊徑,講究實。所以延武下地瀟灑飄逸、不計得失,頗有魏晉名士之風;秦雷卻下地沉穩厚重、錙銖必較。盡得三國精髓。

.::.考。這時石敢自外面進來,伏在秦雷耳邊小聲言語道:「石猛哥來了。」

秦雷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棋子。對延武笑道:「大人繼續琢磨著,孤有些事情要處理。」

=卻是種折磨。」

秦雷哈哈笑道:「習慣就好了。」說著下地穿鞋出了書房。

秦雷走後,延武竟真的盯著棋盤一動不動,彷彿老僧入定一般。至於心裡想的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

秦雷剛走到廂房門口,一個渾身花裡胡哨的虯髯大漢便衝了出來,口中嚷著:「可想死俺了,王爺。」

這種熱情奔放的問候方式,乃是石猛獨有。秦雷作勢虛踹,那花蝴蝶似的大漢便在秦雷身前跪下磕頭。見了石猛,秦雷也格外高興,叫他起來,使勁拍拍他地肩膀,卻發現他的著裝實在怪異,笑罵道:「媳婦不在身邊就不知道怎麼穿衣服了?你看你這一片片的碎布條,跟個墩布似的。」

石猛卻得意道:「這是俺身份的象徵。」說著解釋道:「俺現在是羅漢弟子,只要過了半年觀察期,俺就可以正式行走鄉里,招搖撞騙了。」

秦雷知道這傢伙說起廢話沒個夠,板起臉道:「既然在彌勒教中混的那麼舒坦,那你還回來作甚?」

石猛嘿嘿笑道:「俺給王爺送個人來,據說沈冰找他都快找瘋了。」

秦雷意外道:「至善?」

「沒缺胳膊沒少腿,就是折了些份量,受了些驚嚇。」石猛賊笑道。

………………

當秦雷看到端著大碗猛往口中扒飯的那個落魄和尚時,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那位圓面重頤、大腹便便的胖大師聯繫起來。

秦雷試探道:「至善大師?」

那和尚聽人如是叫,頓時感覺一股酸楚湧上心頭,不只沒了食慾,連口中地東西都沒法嚥下。等抬起頭時,那因為塞滿食物而鼓鼓囊囊地嘴巴微微翕動著,一雙無神的眼睛也溢滿了淚水。

秦雷抑制住想笑的衝動,坐在至善對面,讓石敢給他倒碗水。

就著水,至善和尚把最終地東西勉強嚥下去。這才噗通給秦雷跪下,打嗝道:「貧僧參見王爺……」心中卻湧起無限悲涼,想到那時在上京,這位殿下還是止戈公的時候,對自己這位國師首徒是畢恭畢敬,小心應付。然而僅僅過了一年時間,兩人的地位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家晉位郡王、貴不可言。而自己卻落魄到連飯都吃不上的地步。

對這種變化。秦雷心中也小有感慨,但他沒有落井下石的惡趣味。溫言道:「大師請起。」

至善和尚謝恩後,小心翼翼坐在胡凳上。低眉順目的望著秦雷。

秦雷微笑道:「大師,你我也算故交,不必如此拘謹。再說小王還沒謝過你千里還書地美意呢。」

至善老臉一紅,囁喏道:「貧僧輕狂了。」

秦雷擺手道:「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只要大師

待、幫孤解決幾個疑問,孤會盡力幫你的。」

至善雙手合十道:「貧僧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雷點頭道:「先請大師為孤解說貴宗與那彌勒邪教有何關係,孤好奇的緊。」

至善聽到『彌勒邪教』後,面露憤恨之色,咬牙切齒道:「那是一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哪裡還有一點出家人的與人為善。

說著他便為秦雷說起兩者的恩怨:這還要從那無處不在的公良羽說起。公良羽在齊國時。便與至善交好。兩人都是附庸風雅之輩。喜歡吟詩作對、字畫古玩,漸漸地成了無話不說地好朋友。

後來至善因為國師侄子被秦雷擄去,差點壞了性命。而被攆出上京,來到秦國傳教。離了上京繁華之地,到敵國受苦,至善自然心情抑鬱。那公良羽竟然辭別齊國公卿,隻身相隨。伴他來了秦國。又對他道:在秦國開宗立派、成家作祖,將來定可與齊國那位分庭抗禮,平起平坐,也不失為人生一件快事。至善聽了,也覺得在理。又感動於公良羽千里相伴地友情,終於把他視為摯友,言聽計從。

禪宗已經建立二百多年,在三國信徒甚廣。只是秦楚兩國不允許其公開傳教。所以一直在民間流傳。此次秦國恩准其可以在南方兩省開宗立派。自然很快便形成規模。但至善哪裡懂什麼組織規劃,到教派初具規模時,便感覺有些老虎吃天、無從下口。乾脆

把大權交到公良羽手中。委託他全權負責禪宗的發展。自己則在公良羽贈送的園林中開開心心納福。

後來公良羽應召去了中都,又把權力轉給他的師妹喬雲裳。儘管緣覺表示過好幾次異議,但相信公良羽為人的至善只當自己徒弟嫉妒公良羽師兄妹手中的權利,還嚴厲斥責過他幾次。

等到他終於被徒弟打動,決定出去看看喬雲裳到底把自己的禪宗帶成什麼樣子時,才駭然發現,人家根本沒玩禪宗那一套,而是宣揚『釋迦當衰、彌勒當興』之類地『妖言』。原來人家不知不覺間便把原本禪宗的信徒轉化成了彌勒教的人,甚至還有了更大的發展。不僅這樣,他們還搗毀佛像、焚燒寺廟、殺戮僧侶,把那些不肯歸降的重視禪宗信徒,盡數抹殺。

等他怒不可遏去找喬雲裳算賬,卻在半路上遭到了彌勒教徒的截殺,幸虧武功高強的緣覺拚死護衛,他才得以脫身。之後便是長達數月的躲藏,這期間地辛苦可以從他跌掉地五十多斤份量上清晰可見。

前些日子,聽說秦雷來了南方,他便想來找秦雷幫忙,無奈被彌勒教徒追的緊,若不是前幾日被石猛和馬南撞見,恐怕他現在還在鄉間地頭流浪呢。

講完了,至善又重新給秦雷下跪道:「求王爺救救我那可憐的徒兒。至善欠他太多啊。」

秦雷想起樊城那具飽受折磨地屍體,輕聲道:「緣覺大師已經圓寂了……」

至善終於哭了出來,兩行老淚撲撲簌簌,幾乎癱軟在地上。秦雷讓石猛把他扶起,聞言安慰道:「緣覺大師忠義兩全,定然已經投生於好人家了。大師乃是方外之人,更應該看開一些。」

至善止住哭聲,才問道:「是誰害死我那徒兒的?」

秦雷輕聲道:「公良羽。」

聽到這個名字,至善有些頹然道:「這個人心機太深、又冷血無情,現在又掌握著兩省幾十萬教民。貧僧連報仇的心都有些提不起來。」

秦雷微笑道:「孤卻不覺得這個人有什麼可怕的。他看上去智計一流,實則愚蠢之極,根本不足為懼。」

至善只當他在放狠話,慘然笑笑,沒有答話。

秦雷也不惱,悠悠道:「為上者,不需要勇冠三軍、也不需要智計絕倫,甚至長的難看些也不要緊。」

這個說法非常新鮮,一下子把屋裡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特別是至善這個失敗領導者的典範,更是支起了耳朵。

秦雷接著道道:「為上者只要能做到聚人、服人、得人、用人就可以了。」

至善好奇道:「如何做到呢

「輕財則可聚人、律己則可服人、量寬則可得人、不偏則可用人。大師不妨想想,那公良雲辭能佔其中幾條?」

至善默然。那公良羽喜好收集珍玩,因而斂財無度,有進無出,乃是地地道道的『重財』;其又放浪形骸、特立獨行,與『律己』沾不上邊;若是量寬也不會據說在玉帶河邊被這位爺氣的吐血了。就是最後一條,他也知道公良羽自縛天縱之才,視手下人為走狗,一切任用全憑個人喜好,哪裡算得上『不偏』。想到這,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搞陰謀詭計在行,但實在上不得檯面。」

秦雷哈哈笑道:「大師所言甚是,這種人便如螞蚱一般,只能驕橫一時,等到秋風一起,便蹦躂不了幾天了?」其實公良羽遠沒有他說的這麼簡單,只是為了把這個還有大用處的老和尚鼓起勁來,秦雷才這樣刻意貶低自己的大敵。

果然至善恢復了鬥志,慨然道:「王爺,只要能殺了公良羽,為我那徒弟報仇,貧僧便豁上了,您儘管吩咐吧。」

秦雷高興道:「看到大師鬥志重燃,孤王很是欣慰。」轉而神秘笑笑:「現在就有件事情要大師幫忙。」

至善點頭道:「但憑殿下吩咐。」

「您見過那佛女的真面目吧?」

「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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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五五章 江北遍地狼煙起

院中傳來婉轉的歌聲,唱的是西施姑娘浣紗沉魚的故

石敢有些沉重的望向一邊歌唱一邊晾曬被單的雲依姑娘,有些不知道怎樣開口。他與這位江上漂來的絕色姑娘乃是舊識,秦雷每次拿人家姑娘開涮他都在一邊伺候著。

雲依看到了他,便用圍裙擦乾手,攏了攏耳邊的秀髮,走了過來。石敢挺直胸脯,沉聲道:「王爺有請。」

雲依點點頭,解下圍裙,遞給身邊的女伴,便跟著他出了小院,只留下一群八婆在議論紛紛。

兩人一前一後默默走著,直到進了廂房都沒有開口。這讓一直心中打鼓若是雲依姑娘開口,自己要不要回答的石敢放下心來,卻也有些歉疚。

屋裡只有秦雷一人,他正悠哉游哉的半靠在太師椅上哼著難聽的小曲。石敢輕聲道:「王爺,雲依姑娘來了。」

秦雷抬起頭,朝雲依笑笑。這笑容落在雲依眼中,是那樣的可惡。秦雷笑瞇瞇道:「雲依啊,在洗衣處做得還開心?」

雲依面無表情道:「勞王爺掛心,雲依很開心。」

秦雷點點頭,笑道:「那就好,省得別人說孤王照顧不周。」

雲依身體一顫,沒有接話。

秦雷一臉鬱悶道:「你為什麼不說話呢?是不是怪我從來不聽你說話啊?」

雲依緊抿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人的瘋言瘋語。

秦雷抬起頭,望著那張宜喜宜嗔地俏臉。輕聲道:「講講你的過去吧?」

雲依雙手交錯攥著,用力的地方已經有些發青。她低頭尋思了很長時間才抬起頭勇敢的直視秦雷,堅定道:「想知道什麼王爺就問吧,奴家不瞞你就是。」

秦雷有些意外雲依的態度,也不再怪腔怪調,正色道:「能告訴本王,你到底叫什麼嗎?」

「喬雲裳。」雲依坦然的望向秦雷。

秦雷頷首道:「彌勒教有個佛女,好像也叫這個名字。」

「正是奴家。」喬雲裳神色沒有一絲波動。

秦雷又問道:「你跟公良羽什麼關係?」

「他是奴家師兄。」喬雲裳有些淒然道。

「能告訴我他的真實來歷嗎?」秦雷瞇眼問道。

「楚國人。與奴家同出鬼谷門下。」

秦雷輕聲道:「我要更詳細的。」

「奴家也不知。師兄神秘地很。從來不說這些事情。但他在楚國想必有很大勢力。」

秦雷瞇眼道:「這麼說你也是南楚密諜?」

雲裳搖頭道:「不是。奴家乃是秦國人,怎麼會成為南楚地走狗。」

「那怎麼會為公良羽做事呢?」

「半年多前,師兄找到奴家,說他做了個善事,可以幫助很多窮苦百姓。但是他要應召入京了,便托奴家照看一下。奴家這才從鬼谷出來,作了彌勒教地佛女。」

秦雷不置可否道:「後來呢?」

雲裳面露緬懷之色道:「起初還是很好的。奴家把貧苦百姓組織起來,每人都拿出一小部分錢物放到寺裡,誰家有災有難便可以用這個錢抵擋過去。」

秦雷好奇道:「這個法子是你想出來的?看來你們鬼谷門還是很厲害的。」

雲裳有些慚愧道:「奴家學的是醫術,這個法子是恩師早年提及的。」

秦雷讚道:「令師確有大智慧。」

雲裳有些驕傲道:「世上智謀之士,有誰不知南鬼谷北神機的。」

秦雷哈哈笑道:「說得本王有些神往了。不過雲裳你還是說正題吧。」

雲裳撅撅嘴,把話題轉回彌勒教身上道:「但是後來師兄回來了,他讓奴家宣揚什麼『釋迦將死、彌勒當立』、『為佛捨身、即登彼樂』之類地,奴家自然不會答應。也就起了衝突。」

雲裳神色憤恨道:「他假意講和。在奴家酒水中下了蒙汗藥,卻不知奴家自幼浸淫湯藥,身體抵抗力比一般人要強很多。雖然一時不查。著了他的道,但還是強撐著逃出魔窟。他那柴叔一路追殺奴家到江邊,奴家又藥力發作,眼看著要暈厥過去,便投了江,想一死以衛清白。」

轉而有些無奈道:「卻被王爺救了。」

秦雷聽她如是說,不禁樂了:「好似被孤王救了,你很不樂意啊?」

雲裳有些悲哀道:「奴家知道被師兄這樣一弄,彌勒教定然變得危險至極,早晚會禍及大秦。雲裳做了這助紂為虐之事,怎麼還有臉面對家鄉父老?」

秦雷笑道:「所以你就改了名?而且還自願當上了洗衣婦?」

雲裳小嘴微張,心道,怎有如此無恥之徒?明明是你作弄我,把我發配到洗衣處的?怎又成我自願了?

秦雷毫無所覺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你不許太過自責。而且你還有挽回自己錯誤的機會……」

雲裳雙目第一次露出漣漣異彩,欣喜道:「真的?」

秦雷笑著點點頭,道:「到時候孤會教你怎樣做的。」然後又問道:「雲裳,還有一件事,你們把孤的小宮女弄到哪裡去了?」

雲裳不好意思道:「師兄帶走了,他不說,奴家也不知。」

秦雷氣悶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怪不得讓人家耍得團團轉呢。」

雲裳委屈道:「人家覺得好玩才跟師兄下山的,哪懂你們這些門門道道?」

秦雷揮手道:「好了好了,回去洗你地衣服吧,等用著你地時候我就叫你了。」

雲裳想過自己表露身份後,也許被秦雷五花大綁起來,也許被秦雷奉為上賓。就是沒想過自己會哪來哪回。

她吞吞吐吐道:「王爺,能給奴家換個差事嗎?」

秦雷奇怪道:「人說喜而歌

不是見你幹的蠻開心嗎?」

這下輪到雲裳好奇了:「王爺,您什麼時候去看過奴家幹活啊?」

說露了嘴地秦雷尷尬道:「聽說地,聽說的。」趕緊問道:「你怎麼想換差事了?」

雲裳伸出那雙瑩白的的小手,放在秦雷面前,輕聲道:「手都皸了……」

秦雷揪過姑娘一隻小手,放在手中捏一捏。又仔細觀察道:「還是很細膩的。」

雲裳羞紅了臉蛋。使勁抽回小手。泫然欲泣道:「那等奴家真的粗糙了再來找您。」

秦雷心道,乖乖受不了,這小可憐樣,真是我見猶憐啊。克制克制,都是孽障啊。不能對不起詩韻啊……

雲裳偷偷瞧秦雷,見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還以為沒戲了。便要告退。誰知秦雷怪聲道:「等孤讓黃召換個差事……」

………………………………

既然雲裳大大方方承認了,也就沒有讓至善出來認人地必要。秦雷便晃晃悠悠回到書房,想繼續未完地棋局。

但這盤棋顯然一時半會是沒法下了。書房中多了兩個人,伯賞賽陽和秦有才。兩人正與總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見秦雷進來,趕緊起身見禮。

裝作不熟地與秦有才寒暄一番,兩人很快相見恨晚,大有稱兄道弟之勢。讓伯賞賽陽與延武眼熱不已。

廢話說完。秦雷才開始正題。對秦有才道:「麴總督已經為貴軍籌到二十萬兩白銀,剩下的十萬也不難,孤保管在江北平定後一分不少的交給你們就是。」

秦有才自然表示滿意。然後恭聲問道:「王爺。那些荊州軍怎麼處理?」

秦雷笑道:「還要養他們幾天,到時孤自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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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一本正經道:「大人這樣說,孤會驕傲的。」

聽的一邊伯賞賽陽渾身雞皮疙瘩,心道,莫非這老頭子專靠溜鬚拍馬當上的總督?

秦有才卻毫無所覺,繼續問道:「敢問王爺,屬下下一步如何行動?」

秦雷望了望延武,麴總督會意笑道:「休息。」

「休息?」秦有才不解道。

秦雷頷首道:「不錯,就是休息,歇個十天八天再說。」

秦有才雖然不懂其中機巧,但既然秦雷如是說,他便應下了。

~~~~~~~~~~~~~~~~~

秦雷真的把鎮南軍按在山裡水中整整八天。

這八天裡南方局勢急劇爛。彌勒教在襄陽樊城一帶起事,那龍華太子打出了彌勒佛國地旗號,號召各地教徒起事,建立一個人人富足的人間極樂淨土。這一舉動得到了兩省、甚至是周邊省份教徒的呼應。他們打著「釋迦佛衰,彌勒佛當持世」的旗號,揭竿而起,打殺官吏、搶劫富戶、攻擊州府、掠奪官倉。而各地衛軍偏偏按兵不動,一時間沒有州府不遭殃、沒有大族不挨搶。整個南方一片狼藉,大有江山變色之勢。

告急的文書雪片般的飛到中都,把御書房的龍案堆得滿滿當當。昭武帝自然大發雷霆,李渾也面色陰沉,就連平日裡不露聲色的文丞相,都有些怒不可遏。

三人發了一通脾氣,卻還要商討出個對策。這種事情當然是丞相最有發言權,文彥博沉聲道:「此時不宜追究兩省官員責任,平亂乃是重中之重。微臣以為首先要迅速封鎖兩省邊境,以免這股毒火蔓延到其他省份。然後才能派兵剿匪,至於派什麼兵,就不是微臣地主意了。」

意思很明顯,你們二位吵吵吧,我看著。果然昭武帝想讓李渾地人去、李渾想讓昭武帝的人去,兩不相讓間,外面一聲「報……隆郡王殿下、江北總督、江北巡撫聯名八百里加急。」

李渾呵呵笑道:「咱們看看這三位如何說。」

昭武帝眼皮一耷拉,沉聲道:「宣!」

便有一個小太監捧著個加蓋多重印信的木匣,進了御書房。卓老太監接過木匣,奉到昭武帝面前。昭武帝拿過御案上地精緻小刀,親手割開封條,這才打開木匣,拿出裡面的奏章看了起來。

待他看完,那陰沉的臉上便浮起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把信箋遞給卓老太監,卓老太監便嘶聲讀了起來。

兩位大佬聽了,也面色怪異起來。原來江北那三位居然打包票兩個月內平定江東,還要把吏治兵制順勢解決。作為條件,便是賦予他們,或者準確的說,是賦予秦雷兩省軍政全權兩個月。若是到時沒有將這三點悉數解決,任憑處置。

李渾撇嘴道:「這是立下軍令狀了。」

文丞相也笑道:「五殿下真有些銳氣啊。」

兩人說的不鹹不淡,但誰都深以為若是秦雷能把南方的爛攤子攬下來,那是再好不過。即使搞砸了,也能給朝廷一段緩衝的時間,等夏稅收上來以後再發兵平叛。若是僥倖平亂成功,正好可以順勢解決兩省的軍政問題。

兩位大人物都不認為秦雷真的可以把積重難返的兩省軍政問題解決。他們相信這個愣小子定然會亂殺亂抓、把南方搞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這樣他們先責罰秦雷、安撫地方,再行改革時,阻力就小得多了。

既做了好人、又能解決問題。這才是兩人把秦雷弄到江北的真實目的。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1:22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09-4-20 11:48 PM 編輯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五六章 氣數一盡 渾噩昏沉

相和太尉大人既然存了這種想法,自然要給足秦雷權一把大刀交到個三歲孩子手裡,他一定會把周圍砍得稀爛,最後以傷到自己告終。

歸根結底,秦雷在兩人心裡,並不值得重視。更何況,他的前邊有佔了正統的太子殿下、有勇冠三軍的大皇子、甚至是老三老四,也有白之才、陶朱之能。與這幾位哥哥相比,秦雷除了臉皮厚、傻大膽之外,似乎差了很多。

作為可以與昭武帝抗衡的兩大巨頭,確實只把秦雷當作一顆棋子。而還算瞭解秦雷本事的昭武帝又存心要把他淬煉成一把捍衛皇權的利劍,所以對兩人的提議只皺了皺眉,卻沒有表示反對。

於是,對秦雷的任命便定下來了——權督江北山南二省軍政機要務欽差王,節制兩省軍機要務,事畢還朝。另賜天子佩劍,三品以下先斬後奏。

等兩位大佬離去,卓老太監便把詔書擬好,請皇帝行璽。昭武帝摩挲著手中的玉璽,有些拿不定主意道:「第一次就掌這麼大的權利,會不會苗助長了?」

卓言輕笑道:「別的殿下不敢說,但是老奴對五殿下還是很有信心的。」

昭武帝想起卓言昔日對秦雷的評價,「不是大賢就是大奸」,無論是其中那一種,都會具備一種特質——大能。他想到與秦雷接觸的點點滴滴,哈哈笑道:「說不定這孩子能讓他們大吃一驚呢。」

………………

距離彌勒教起事已經七天了,晴翠山莊已經快被人踏破門檻了。江北甚至是整個南方的官員望族。從沒像今天一樣,對哪個人物產生如此強烈地依賴感。

為何?無他,只因為總督大人告訴他們,隆郡王殿下已經向鎮南元帥求援,借兵鎮壓彌勒教起事。

晴翠山莊門外不知有多少探子暗哨,鎮南軍繳械荊州衛這麼大的場面,自然瞞不了人。現在的江北首府,竟然沒有一支軍隊守護。彷彿抱著金磚上街的小娃娃一般。隨時都可能被人搶劫蹂躪一番。

之所以現在還沒有被搶劫蹂躪。那是因為翠微山上駐紮著一支兩萬人的鎮南軍,這讓彌勒教徒們十分畏懼,反正周圍那麼多府城可以攻佔,先放過荊州府,等以後實力強大了再打也可以。

再加上兩省通往北方的道路已經被禁軍封鎖,一時間荊州府竟變成了南方士紳百姓心中的庇護所。不止是江北,山南的門閥豪族也競相來投。都希望能夠得到那位殿下和鎮南軍地保護。

整個南方一片混亂,除了磨牙打屁,這些老爺們也實在找不到什麼事作。人家王府也著實好氣度,大開四門招待著,而且每日裡茶水吃食伺候著,到了飯點還有酒席吃。倒是讓這些平日裡難得一聚地老爺們真真找到了樂子。於是乎每日裡成群結隊,早早來到晴翠山莊,名為等候消息。實則消磨時光。眼看便有形成慣例地趨勢。

這日巳時不到,王府前花廳裡又已經坐滿了人。大傢伙在這裡待了些日子,自然就形成了規矩。能在大秦數得上的門閥。便可以坐在內圈上首的四把椅子上。而下首的八把椅子,則屬於南方數得上的大族。

至於那些一省聞名、甚至是只在一府有影響的家族,就只能在外圈依次坐著,湊個熱鬧罷了,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地。

此時上首三位還空著,只有胥家老頭坐著最末一個,他有些忐忑地看著對面的空位,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周圍人的高談闊論。

據說王爺與鎮南元帥的談判很不順利,上次為了彈壓荊州衛,便被獅子大開口的伯賞別離要去二十萬兩,此次情況不知複雜多少倍,還不知道會被敲詐成什麼樣呢。

胥老爺子倒不怕花錢,胥家乃是與沈家齊名的漕運大家,等閒百八十萬兩銀子是根本看不到眼中的。上次那二十萬兩勞軍銀子,便是胥家一力承擔地。

他擔心地是另一樁,自己那個蠢貨小兒子也鬼迷心竅的加入了彌勒教,還前前後後拿出了一百多萬兩銀子,換了個勞什子護法的位子。那時胥老爺子只當是這個敗家小子地又一荒唐之舉,除了狠狠斥責一頓,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後來彌勒教竟然反了,自己那兒子每日裡叫囂著什麼『彌勒當立』,發瘋一般要去樊城入伙。胥老爺子看著彌勒教勢大,雖然把小瘋子鎖在家裡,卻有意縱容家中人與彌勒教互相來往,竟然生出了腳踩兩條船的愚蠢念頭。

這時旁人又議論起彌勒教的暴行,說他們將逮到的富戶官員剝皮抽筋、油煎火烤、分而食之,還把他們的女眷輪番姦淫、有不堪受辱自盡的,便扒光衣服掛在城頭,極盡羞辱之能。至於家園財產,能搬動的自然被洗劫一空,不能搬動便一把火燒了了事。整個南方已經變成一片人間地獄,被那些彌勒

魔肆意蹂躪著。

想到自己家裡與彌勒教千絲萬縷的聯繫,胥老爺子怎麼還能做得住,也不等上首三家,便要起身告辭。

這時候,外面一聲:「欽差隆郡王殿下到……」

已經起身的胥老爺子卻是走不成了,只好隨著眾人跪下。

只見一位身穿黑色繡金五爪五龍王袍的俊朗青年、腰挎一柄金燦燦的寶劍,在眾人的簇擁下大步邁進了花廳。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恭迎聲中,秦雷在正沖大門的王座上坐定,江北總督延武、江北巡撫卓文正分列左右站定,在他們的下首,還站著徐家家主徐昶、喬家閥主喬岐佩、以及卓家的掌門卓秉宸。

趴在地上地胥老爺子胥北青,自從見到三位本應該坐他上首的家主跟著秦雷出現在大廳。便止不住的心臟狂跳,不知不覺間、汗水已經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王座上的秦雷只是淡淡道:「諸位老請起身。」便不再言語。

等眾人謝恩起身後,卓文正便上前道:「諸位老,半個時辰前,王爺已經接到朝廷聖旨,任命王爺為欽差權督兩省軍政王,並賜尚方寶劍。」

話音一落,屋裡一片嘩然。眾人本來只是指望秦雷借來鎮南軍、守住荊州府一方平安。沒想到他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南方王。雖然是『權督』。要事畢還朝的。但縣官不如現管,人家現在可實實在在掌握了這兩省上下的生殺大權啊。

一時間無論心中怎麼想,眾人皆老老實實跪伏於地,齊聲高呼道:「實乃我南方百姓之福……」

但秦雷今天分明是想考驗考驗屋裡眾人的心臟。延武又出列洪聲道:「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王爺與伯賞元帥達成協議,已經接來八萬鎮南軍平叛了……」

這下眾人無不興奮起來,雖說每日在這聊天說話挺過癮。但鎮南軍一日不答應幫忙,他們便一日不能踏實。此時聽說鎮南軍終於出兵了,屋裡氣氛一下子鼎沸起來。

看著眾人歡實的樣子,秦雷心中暗罵,老子地魅力還是不如鎮南軍啊。便看了看邊上站著地徐,徐會意地點點頭,站出來高聲道:「大家靜靜……」

徐家乃是赫赫有名的一門三國公,北有安國公徐續、中有肅國公徐繼、南邊便是這位荊國公徐昶。徐續乃是征東軍的南路元帥、徐繼掌著禁軍八大軍之一的鐵甲軍、作為徐家族長的徐昶說話自然硬氣無比。

屋裡馬上安靜下來。只見徐向秦雷恭敬地一拱手。然後才對場中眾人道:「王爺與兩位大人為了我南方局勢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如今終於請來了鎮南軍,我等光復家園、指日可待。實在是可喜可賀!」

眾人知道這是引子。心中對話)+道:「對呀對呀、是啊是啊。」心裡卻飛速盤算起來。

果然,徐昶話鋒一轉,朗聲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打仗打的便是錢糧,鎮南軍日子也不好過,出人還可以,錢糧只能由我們自己籌備了。」

下面便有暗托接話道:「公爺給個數吧,咱們按照在坐的次序分一分,好歹也要湊齊這個銀子不是?」

邊上卻鮮有答話地,這些人皆以成精,蝕本買賣是不做的。這八萬大軍的銀兩供給可不是個小數,更何況還不知供到哪天是個頭。別看這些人家大業大,可張口吃飯的也多呀,哪能隨隨便便就跟著瞎起哄。

這種情況卓文正和延武早就遇到過,講與秦雷聽。秦雷卻拿出個怪法子,與兩人參詳。這法子初看有些荒唐,但仔細尋思一番,簡直是神來之筆,兩人對秦雷的信心又增加許多。

見下面反應並不熱烈,卓文正不緊不慢道:「各位,王爺知道你們也不容易,咱們這次不要任何捐助了。而是換個法子,眾位看行不行。」

眾人聽說不要捐助,卻也沒有多興奮,心道不過是換個名目罷了。只是面上恭謹道:「願聞其詳……」

沒想到卓文正竟拿出個無比新鮮的法子——由欽差行轅、兩省督撫共同出面,組建一個名為『兩省戰後復興統籌衙門』的機構,全面統籌負責江北山南戰後的重建、復興事宜。當然,這個衙門地首要任務便是,籌措到光復兩省地錢糧。這個簡稱『復興衙門』的機構帶有明顯的商社性質,允許在座各位出資襄理,將來地主事權也採用按出資份額表決。

卓文正最後道:「至於具體細節,稍後會發到在座的手中,三日後,在總督衙門中將舉行招標會,希望大家到時參加。」

這個法子實在太過新鮮,這兩省基本上被彌勒教糟蹋了個稀巴爛。戰後的重建、乃至復興,雖然朝廷、兩省衙門肯定要佔大頭,但餘下部分也不知含有多大機遇



這是一直沉默不語的秦雷開口了:「諸位……」

屋裡馬上鴉雀無聲下來,眾人齊刷刷望向這位權柄滔天地南方王。當秦雷威嚴的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他們甚至感覺連呼吸都帶著一股燥熱,恨不得將自己的心都掏出來,奉獻在王爺面前,以換來王爺對自己家族的垂青,這就是權勢的奇特魅力。

秦雷見眾人都雌伏在自己的目光之下,這才緩緩道:「彌勒教肆虐、南方百姓正處於阿鼻地獄之中,等待我等搭救。」

說著秦雷按著寶劍起身,緩緩走到大廳中。沉聲道:「此時此刻。國難當頭。爾等切莫只顧著私心,卻忘了你們的財富地位因何而來、是誰奉養?」聲音逐漸冷峻道:「不要總是問這個國家能給你什麼.想想自己給了這個國家什麼!誰在這個時候算計,孤王饒不了他。」

誅心的字句彷彿一股冷冽秋雨,澆熄了眾人胸中地蠅營狗芶。

秦雷攥緊劍柄,稍微緩和道:「至於戰後,你們應得地,一分也少不了。」

就在眾人以為雷霆已過時。秦雷突然抽出腰間華麗地寶劍,劈手斬斷一張木桌,聲音無比嚴厲道:「但是誰要是還敢首鼠兩端,存了什麼鬼想法的話,這張桌子,就是他的下場。」

說完,插劍回鞘、徑直出了大廳。

靜悄悄的大廳,有滴滴答答聲。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只見面色慘白的胥老爺子捂著被劃傷的面頰。無力的跪在地上。

原來秦雷那一劍,還傷到一個人。

不知情地皆以為這位老爺子倒霉透頂,而延武卻知道。胥家危矣。

自從初八日到今天,延武除了拉撒睡覺,寸步都沒有離開秦雷。不是兩人關係好到令人悚然,而是秦雷不放他走。延武知道了秦雷對鎮南軍的影響力,自然也明白了在彌勒教與秦雷這兩邊,胥家應該怎麼選擇。

但是秦雷這樣做,就是很明顯告訴他,不准通知胥家。果然胥老爺子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看著彌勒教勢大,居然敢去勾勾搭搭,妄圖兩頭討好,正中了秦雷下懷。

若不是秦雷住著人家的園子,又看在他延武的那點面子上,早就發兵抄家了事了,斷不會有今日這一出的。他上前扶起淒淒慘慘的胥老爺子,把他攙到後堂上藥。

簡單的止血包紮之後,延武望著昏昏沉沉的胥老爺子,沉聲道:「王爺已經確切掌握你家與彌勒教來往地證據了。」

胥老爺子慘笑道:「兩省之內,與彌勒教沒有瓜葛地怕不多吧。」

^什麼時候了?現在是平亂時期,重典治之!問罪只需莫須有啊!」

胥北青猶自強撐道:「我胥家百年豪門,我兒耽誠還是山南巡撫呢,他還能拿封疆大吏如何?」

:.:斬後奏!你說如何?」他心道,要不怎麼說氣數一盡、渾噩昏沉,也不知我這番人事還有用否。

轉念又想到,罷了罷了,王爺怕我心生彆扭,才給了這個機會,我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他若還不開竅,便也怪不得我了。

果然胥北青猶自絮叨道:「老夫先是把園子獻出來給他住,上次你們籌款二十萬借兵,也是我胥家一力承擔。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呢?走到哪都說不通這理啊?」說著又硬氣道:「老夫要與他對質,看看他為什麼要如此不公?為什麼要針對我胥家!!」

=...:起身拱手道:「年兄再考慮考慮,以免釀成千古禍。小弟還有差事,就不奉陪了。」說著,起身離了後堂。只留下胥北青兀自生著悶氣。

生了半天氣,胥北青便想見秦雷,說個明白,但護衛說:「王爺正在與大人們議事,吩咐不得任何人打擾。」

他看到那三家的下人待在外面等候,又氣憤無比,呼喝道:「為何他們三家可以進去,我們胥家就不行?這不公平!不公平!」家裡地下人實在看不下去,便把他扶到轎中,逃跑似的回了城裡的家中。

到了府門口,卻見到有一頂八抬官轎停在那裡。憋了一肚子氣的胥老爺子頓時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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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五七章 四大家

時規矩,三品以上大員才可以乘坐八抬大轎。

胥老爺子頓時來了精神,甩開下人攙扶的手,一邊院裡奔去,一邊顫聲叫道:「可是耽誠回來了?」

早有人進去通報。不一會,一個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人從內堂出來,迎上老者。剛要行禮,便看到他半邊臉上的繃帶,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道:「爹,你這是?」

胥老爺子見真的是大兒子回來,立馬感到有了主心骨,拉著兒子的手哆哆嗦嗦說不出話。胥耽成趕緊把老爹迎進屋裡,又端茶倒水,好一個安撫,老爺子這才回過勁來,長歎一聲道:「爹爹交了一群白眼狼啊……」於是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個遍。

坐在下首的胥耽誠捻著鬍鬚聽著,越聽越是膽戰心驚,等老爹說完,這才硬著頭皮問道:「爹爹,別的先不說,就說這結交匪人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吧?」

老頭子撇嘴道:「那又怎樣?兒啊,咱們這荊州府有幾家沒有給那些佛爺上過孝敬的?就是昨兒,還有兩家托為父與那邊說項,要是有個萬一,求他們能手下留情呢。」說著還有些不屑道:「兩個老摳一人才出了兩萬兩,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胥耽誠摸了摸額頭,已經滿是汗水。他想笑一下,卻發現自己面部僵硬無比。只能嘶聲道:「爹爹,胥家大禍臨頭了……」

胥北青見自己最大的依靠如是說。這才慌了神,忐忑道:「兒啊。不會吧,你可別嚇爹爹啊?」

胥耽誠畢竟是督撫大員、一方諸侯,很快恢復了鎮靜,思索一下家族地處境,對胥北青道:「爹爹,孩兒前日便收到朝廷行文,隆郡王殿下掌尚方寶劍、督兩省軍政,卻不是唬人的。」

胥北青有些失神的望著兒子。等著他的下文。

「當前兩省最根本的問題、便是平亂。人家只要給咱們扣上頂通敵的帽子。便可以反手將咱們滅掉。只要這位王爺能把彌勒教給平了。莫說鏟了咱們一家、就是把南方大族悉數剷平,京裡那些首腦說不定暗地裡還要額手相慶呢。」他畢竟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對京裡的態度或多或少是有些瞭解地。

胥北青呼吸已經有些急促,心懷僥倖道:「不至於吧,咱們納了那麼多供奉……」

胥耽誠有些驚訝地望著父親,不知道一向精明地老頭子,為何變得如此可笑。但再可笑那也是自己的老爹。他盡量保持語氣上的尊敬道:「咱家掌著南運河,父親難道不知五萬鎮南軍、二百艘運兵船,兩天以前便在運河上飄著了嗎?」

胥北青訝然道:「一打仗,航運也斷了。為父也就沒管運河上的事情。」轉而氣憤道:「我還囑咐你二弟緊盯著點,有問題趕緊稟報,」

胥耽誠搖頭道:「先不說這些,孩兒的意思是,算時間。這五萬人正好與那兩萬步軍同時出發。這說明了什麼?」

胥北青終於洩氣了。癱坐在椅子上,是呀,這說明當時隆郡王早就預料到彌勒教會造反。第一次去鎮南軍大營時便已經與伯賞元帥談好了,根本用不著再跑第二趟。之所以又裝模作樣去了一趟,分明是為了拖時間,拖到局勢惡化、拖到只有他能解決問題、拖到所有官紳不得不仰他鼻息、拖到他想對付的人犯錯誤……

想通這個關節,往日的清明又回到老家主身上。他攏了攏額前散落地白髮,苦笑道:「一個『拖』字,就輕而易舉的將事情引導向他希望的方向。這份老辣沉穩不是少年人能有的。隆郡王背後有高人啊……」他真說對了,秦雷用飛鴿問計於館陶,便只得到這一個字的答覆——拖。

胥耽誠見父親恢復正常,便把話說得跟直接:「不管背後有什麼高人指點,最後拿注意的也是他自己。眼看著整個南方陷入一片暴亂、每日都有幾千人死亡、幾萬人流離失所,還能沉得住氣,單單這份毒辣的心性、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就不是咱們可以幻想可以網開一面地。」

也不管父親蒼白地臉色,胥耽誠繼續危言聳聽道:「而且孩兒猜測,那位王爺布這個局,就有取咱們胥家而代之的題中之意。」

胥北青咽口唾液道:「那怎麼辦?聽你這意思是咱們在劫難逃了?」他終於開始慌了,上百年的家族若是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他就是死,都沒臉見地下地祖宗。

胥耽誠不忍看父親臉上的惶恐,安慰道:「既然今日麴世叔跟您說了那番話,就說明王爺知道圍三闕一的道理,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而且孩兒好歹還是山南撫台,他若想掌握山南也離不了孩兒的幫助。所以爹爹不必太過焦急。」

老頭子

心放下來,嗔怪道:「你這孩子,幹嘛說得那麼嚴重父老了,受不得驚嚇了?」

胥耽誠陪笑道:「是孩兒的不是。」

胥北青欣慰的望向大兒子,自豪道:「我胥北青雖然有三個兒子,但只有你才讓為父覺得,我胥家後繼有人啊……」然後面色決絕道:「耽誠啊,你說該怎麼辦吧,。只要能保下咱們胥家的根基,為父都聽你的。」

胥耽誠沉聲道:「交出運河、帶著小弟負荊請罪。」

胥北青『哎呦』一聲,叫道:「真是要了為父的老命啊!不行不行!」

胥耽誠也不著急,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對老爹分析一遍,這才讓老頭子勉強點頭。

…………………………

晴翠山莊荷花湖上有一小亭曰『凝翠』,飛簷四望、碧瓦朱欄,於亭中環視、蓮葉接天。倘有微風拂過,便會一片碧波蕩漾,令人如在瑤池之中。

此刻亭中支起一張圓桌,上面擺著黃瓜蘿蔔、甜蔥青豆等十幾樣時蔬,竟是一桌道道地地的農家青苗宴。

卓文正正陪著徐喬卓三位閥主說話,此時桌邊還有兩個空位,四人也就只喝些茶水等候那二位到來。

趁著秦雷還沒來,喬岐佩對卓秉宸笑道:「秉宸賢弟。你快問問咱們撫台大人。到底咱們幾家該怎麼個分配法?」

徐昶也笑道:「理應如此。」

卓秉宸苦笑一聲:「岐佩兄專找麻煩。」轉頭對卓文正道:「文正啊,你就說於幾位叔叔與為父聽吧。」

卓文正也朝自己老子苦笑一聲:「父親大人莫要強求孩兒,具體怎麼個章程,只有王爺自己知道,孩兒也知之不詳啊。」看到自己老子有些沒面子,他無奈地小聲道:「反正陛下、王爺各一成、兩省衙門各佔二成這是定數,除此之外就看諸位本事了。」

「四成。也不少啊?」卓秉宸沉吟道。另外兩人也頷首贊同。何止不少,簡直是個恐怖地數字。江北山南都是大省,江北有十五個府、山南有十三個府。即使這三家聯手,也吃不下其中兩成。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總沒有嫌自己碗裡飯少的。

正當幾人各自算計,拿下多少才是極限時,遠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四人趕緊起身。恭候隆郡王殿下大駕。

秦雷換了身湖藍長衫。更顯得俊逸不凡,在延武的陪伴下,來到了亭中。拱手道:「俗務纏身,幾位久等了,恕罪恕罪啊。」如果與若蘭蜜裡調油、卿卿我我也算俗物的話,他倒沒有誑人。

幾人重新入席,望著滿桌子的菜蔬,秦雷笑道:「國難時期,一切從簡,各位老莫怪啊。」

徐昶笑道:「哪裡哪裡,王爺公忠體國,實在令人佩服。」

喬岐佩也道:「見王爺如此簡樸、確實令人慚愧啊」

卓秉宸因著兒子的關係,感覺上與秦雷要近些,他捋著鬍子詼諧道:「人上了年紀,沾不得葷腥,王爺這是照顧咱們三個老東西呢。」

兩人贊同道:「確實對胃口,難得難得,多謝王爺。」

秦雷面上微笑道:「那好那好,幾位請用。」說著拿起一條切好的黃瓜,也不沾面前地黃豆醬,便卡哧卡哧地吃了起來。

三個老頭見秦雷開動,也紛紛動手,跟著吃了起來,果然一副吃得很香地樣子。看得秦雷那個氣呀,不禁暗罵三人老狐狸。他擺下這桌青苗宴,自然是為了哭窮,希望三人在競標前湊出個十萬兩銀子,補上給鎮南軍地第一筆銀子的差額。無奈幾人連消帶打,就把他的話頭憋了回去,讓他無從提起。

十萬兩銀子不多,但也足夠闔府開銷一年了。這幾家可與彌勒教沒有聯繫,知道秦雷還得靠他們撐場面,是以不願意當那個沒意義的冤大頭。而且雙方在這次談判中,本來就不平等,若是不殺殺秦雷的威風,待會怎麼跟他談條件。

他們卻也不敢太過,小挫了秦雷一下,便趕緊拋出個紅棗給他吃。徐拔幾個毛豆放在盤中,用手捻著送到嘴中,品咂一會,才悠悠道:「煮豆持作羹,漉以為汁。這同樣是豆子,既可以這樣趁鮮食之,亦可以做成豆醬調味。不知王爺準備把這復興衙門趁鮮呢?還是過濾煮熟發^|

秦雷微笑道:「不知趁鮮如何、過濾煮熟發酵又如何?」

喬岐佩笑道:「趁鮮吃著痛快,吃過卻沒有了。而且吃豆也吃不飽,吃多了還會鬧肚子的。」

卓秉宸也笑道:「若是過濾煮熟發酵、做成調味。雖然麻煩些但是可以儲藏很久,想什麼時候用就什麼時候用。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勝在久遠隨意。

秦雷心中暗罵,這些老東西就不能痛痛快快說話?非要拐彎抹角。不就是問老子想用這衙門救燃眉之急還是想維持下去,長期受用嗎?

雖然如此,秦雷也知道,沒有三家的全力支持,是不可能達到後一個目地地。畢竟自己這個督兩省軍政欽差王的前面還掛著『權』字,早晚有回朝一天。可以想像。只要自己前腳回朝,無數覬這盤美食地饕餮們,便會伸出他們的巨手,把秦雷定下的秩序砸的粉碎,把秦雷分好的大餅搶過來重新瓜分。

什麼是強權?無視弱者的秩序就是強權。

如何對抗這種強權?建立一個更強地權就行。

這三個老頭背後地門閥,無疑具備這種能力。徐家不必贅述,喬家有山南總督喬遠山。卓家明著有江北巡撫卓文正,暗裡還有一個天子近人。都不容小覷。這三家若是站到秦雷這邊、再加延武。他確實可以跟任何覬覦南方地勢力掰一掰腕子。然後豎起中指不屑道:「從老子地地盤滾出去……」

若是沒有這三家,秦雷還是撈一票走人來地實惠些。若想常占南方,那無異於癡人說夢。而此時,三位老者已經把希望的窗戶給他打開了,就看秦雷能不能滿足他們的要價了。

如此誘人的提議,那要價也絕對不會太低。對於無比渴望力量的秦雷,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但倘若因此受制於人或者得不償失,又是他不願意的。心念電轉間,飛速盤算著可能的得失,連手中黃瓜已經被捏出水都不自知。

三個老頭悠哉游哉地嚼著黃瓜蘿蔔,發出『卡哧卡哧』惱人的聲音。他們根本不擔心秦雷會不答應。

就在這時,石敢從外面進來,伏在秦雷耳邊低聲幾句。秦雷點點頭,輕聲道:「叫他們先候著吧。」石敢便退出亭子。

看著三人探究的目光。秦雷裝作隨意道:「胥北青父子帶著那個敗興兒子來府上請罪了。」

.需要托了。再加上他與胥北青關係密切,自然出聲問道:「他家老大回來了?」

秦雷點點頭道:「正是。」

_|..啊。」雖然當時賭氣不管胥北青,但見死不救總歸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見到世交一家能夠保全,他自然開心。

.]+;聽了秦雷對復興衙門的描述,便隱約看到秦雷背後的目地,這個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礎上地同盟若是真能成為現實,那麼整個南方地勢力將被統合,不知道會迸發出多大的力量,不知道會對秦國的未來造成多大地影響。到那時,南方的資源將更有效的被調配,也能抱成團面對北方豪強控制的朝廷。到那時,官府也只是這個系統中的一份子,整個南方將會只有一個聲音——那就是復興衙門。三人心中對秦雷佩服的五體投地之餘,便立刻開始籌劃,看如可才能從中獲得最大的好處。雖然聽了卓文正一番解說,知道秦雷為了保持國家、或者說是皇家對南方的控制,把其中六成話事權強制給了皇家和地方官府。這樣一旦南方有什麼不好的傾向,皇家和朝廷便可以通過對兩省官員的任免,完全控制這六成,而不必擔心地方做大後,不聽從於中央。

但三人何其老辣,眉來眼去間便達成默契——要秦雷把歸屬於皇家的那兩成股份的話事權委託給三家。三家再在競標中奪下兩成,便有了四成話事權,而且三家各有附庸,到時候再拉攏些佔小頭的家族,便很有希望拿到五成以上話事權。這樣即使官場出現什麼變動,三家沒有什麼人在兩省主事了,也不怕大權旁落。

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精,知道秦雷怕地方分裂,也知道皇家與朝廷的矛盾,所以只要委託權,一旦皇家感覺不好,隨時可以收回嘛,這樣就免除了皇家的擔憂。但是皇家還需要他們與北方豪強控制的朝廷對抗,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收回這個委託。可謂是既照顧了皇家的面子,又照顧了皇家的裡子。他們也得到南方的控制權。兩全齊美的好法子。

但是本來以死胥家又活了,對三支老狐狸來說事情便不好玩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1:32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09-4-20 11:50 PM 編輯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五八章 制衡

因無他,胥家富甲天下,胥耽誠是山南巡撫,胥北青是至交。

三家原本以為,因著南運河,胥家定然要被秦雷剷除,即使僥倖不死也要脫層皮,失了與三家對抗的本錢。誰想到胥耽誠來了,還擺出一副負荊請罪的架勢,想必是被秦雷嚇破了膽,生出了投靠之心。

一旦胥家淪為隆郡王的鷹犬,拿下一成的話事權那是絕無問題。到時候的南方的三巨頭,就要變成四個了。而三家自視高門大閥、歷史悠久,向來對胥家這種靠著運河迅速崛起的新晉,又是不屑又是眼熱。因而往日幾多嘲諷、幾多排擠,說勢成水火也不為過。

幾人交換下眼神,便決定改變計劃,在秦雷見胥家之前便把事情敲定。哪怕出點血、多做些讓步,也不能讓胥家摻和進決策圈。

席上的形勢立刻逆轉,原本老神在在的變成了急不可耐的;原來別無選擇的變成了游刃有餘的。只是一桌人都已成精,面上自然不會表現出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吭哧吭哧地啃食桌上的菜蔬,氣氛沉悶極了。原本最沉不住氣的秦雷,也因為恨三人方纔的戲弄,而有意閉口不語。

好在席上還有別人,卓文正既是秦雷的下官,又是卓家的長子,自然要出來調節下氣氛。他自己老爹笑道:「父親,這滿桌子菜蔬雖然清口,但大多屬寒、不宜腸胃。還是莫貪口的好。」他地意思很明顯,大家都鬆鬆口,讓讓步,別傷著情分。

此話一出,他老爺子哪有不跟著下台的道理,放下手中的白蘿蔔條,用毛巾擦乾淨手。笑道:「文正說的對。越是年紀大,還越管不住自己的嘴。這樣不好啊。」

喬岐佩也放下手中的東西。笑道:「不好不好。要改啊。」

徐昶早就不吃了,在那裡頷首笑道:「王爺年少體壯,倒還可以多吃些。」

秦雷見人家都如此表態了,便也不再悶頭大啖。也拿起手邊的毛巾擦乾淨嘴,微笑道:「三位長者停箸了,孤再食就是不禮貌了。也不食了、不食了。」

見他不吃了,兩位督撫自然跟著停箸。吩咐下人撤下宴席,奉上清茶開始說話。

秦雷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這次不等三人開口,便直接道:「三位老地提議孤很是心動,既然誠意有了,若還是與小販買賣一般,一個漫天要價一個坐地還錢,就讓人笑話了不是?」

三人微笑點頭。等待秦雷下文。

秦雷清聲道:「既然三位也這樣認為。那孤王給個條件,三位老看看夠不夠誠意。」

「願聞其詳。」三位異口同聲道。

秦雷微笑道:「孤保證,胥家不會拿到超過一成地話事權。而且孤也不會將皇家地兩成委託與他家。」

徐昶沉吟道:「那會委託給誰呢?」

秦雷笑道:「孤還沒想好、但是這樣胥家就肯定不會對諸位構成威脅了。而且咱們有著共同的對手,所以無論孤把話事權委託給誰,都會唯三位馬首是瞻的。」

三人不得不沉吟起來。秦雷看問題確實老辣,給的價錢也的確公道。知道三方怕將來胥家頂牛,把胥家卡死在一成話事權上,這樣一來,胥家便構不成威脅了。也看出三家想要未來南方的主事權,也大大方的給了。尤其又是在三人張口要委託權之前說出來地,也沒有損三人面皮。

於情於理,三人都該滿意了。但三人年老成精,哪能看不出秦雷將話事權委託給別家,再讓其聽命於三家。而不是直接委託給三家。看起來像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但實際上卻斷絕了三家對南方形成絕對支配的可能。

說起來很複雜,但道理其實很簡單。秦雷若是把兩成話事權也給了他們,他們便是絕對的第一大掌門。日後他們發號施令久了,威望日隆後,人們便會淡忘他們其實是靠著皇家的兩成才有了那個地位,絕對的權威便會形成,限制他們的制度便會虛設。

而秦雷這樣把兩成話事權獨立出來,雖然不影響他們決策。但任何時候都會提醒旁人,三家是靠著另外兩成話事權才完成控制的,自然也無法形成絕對的控制。

三人相視苦笑,不得不歎服於秦雷地氣度和手腕。這樣一來,三人若是再得寸進尺,便是非分了。不過他們地基本目地還是都達到了。三人俱是人傑,便把那一絲惋惜壓到心底,皆爽朗笑道:「王爺厚待,我等非常滿意。」

協議達成,氣氛一下子緩和過來,三人再雲淡風輕的閒扯幾句,知道秦雷還要見胥家的,便起身告辭。

秦雷親自將三人送到大門口,等三人車隊看不見了,才回轉進院。走了一會,他見身邊延武欲言又止地樣子,便對卓文正吩咐道:「文正,將招標會的章程整理一份,一會送到我書房來,咱們再討論討論。」卓文正知道他們有事要談,便領命而去。

等他走遠,延武才輕聲道:「王爺,不知您要如何處置胥家?」

秦雷不動聲色道:「大人有什麼好主意?」

].其心服口服、徹底收為己用,還是懷柔一些好。」

秦雷『哦』一聲,淡淡道:「我看胥北青很有些吃硬不吃軟啊。」他確實有把胥家打入地獄的想法,方才說什麼『胥家不會超過一成』云云,只是為了讓三家忌憚,實際上並不打算分其一杯羹。」

+;=好歹。」

兩人一邊往

延武一邊解釋道:「依微臣看,徐喬卓三家所謀不其做大,難免養虎為患。而殿下預備扶植的人選,在明面上還要以三人為尊,這樣鉗制效果不見得有多理想。所以……」

他頓了頓,見秦雷面色不變。才繼續道:「屬下以為。王爺有必要在明處為三家樹立一個既構不成致命威脅、又不能輕易剷除地對手。而胥家,最合適。」

館陶對秦雷講過,制衡之道乃是大道。大到一國、小到一家,絕對的權威都不是最穩定、最持久的狀態。唯有制衡,才能保持當權者的警醒,才能長治久安下去。秦雷雖然有著自己的想法,但對制衡的重要性卻從未忽略過。

他沉吟道:「一明一暗。給三家按上籠頭,確實有必要。」說著,摩挲著越來越剌手的下巴,隨意問道:「麴公,你這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啊?」

|>代之的是一種欽佩、服從,乃至於崇拜。他不敢想像再過十年。這位王爺會權傾天下還是身敗名裂。但無疑不會平庸就是了。倘若將來大事可諧,無論是繼續守牧一方、還是入主部院,都再也抹不掉隆郡王一派地烙印了。

他無疑已經清醒認識到。自己地身家榮辱將繫於這位只有十八歲地王爺身上,因而坦然道:「屬下以為憑自己與胥家的關係,他們斷不會倒向他方,所以才有此一說。」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胥家三口等待的房間外。秦雷停下腳步,微笑道:「孤沒記錯的話,大人已過知命之年了吧?」

.=.

秦雷笑道:「我朝七十致仕,你還有十七年的宦途。」說著,雙目直視著他,輕聲道「大人只要能始終如一,孤保證,最多十年,讓你也過過宰輔朝綱的癮。」

滿朝只有那兩人敢說是宰輔朝綱。秦雷如是說,許願拉攏的意思還在其次,更重要地是,第一次向延武表露了自己挑戰霸權的意圖和決心。

說完,也不管延武驚訝的目光,秦雷便大步進了房間。延武趕緊壓下心頭的悸動,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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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故意在外面小聲說話,為的便是提醒屋裡的人,自己來了,別失了儀。

果然他一進來,便看到胥家老少三口,按年齒依次面朝北面跪著。秦雷面無表情的走到他們三個面前的八仙桌前坐下,望著中間三品服飾地胥耽誠。只見他四十許地年紀,美豐姿。那雙丹鳳眼中儘是從容不迫,確實不是一般人物。

胥耽誠見秦雷先看自己,便知道事情有門,心中不禁對跟進來的延武暗暗感激。帶著老爹和弟給秦雷磕頭後,胥耽誠依舊跪在地上,對秦雷拱手道:「耽誠因私廢公,請王爺責罰。」

秦雷不置可否道:「胥大人有什麼私事?」

胥耽誠面不變色,微笑道:「其實也是公事。微臣投案來了。」

秦雷淡淡道:「何罪之有?」

胥耽誠看了看自己左面的老爹,又看了看右邊地小弟,叩首道:「寒家有三大罪,其一:吾弟胥耽梓誤信邪教,至今執迷不悟,甚至有資敵行為。其二:吾父因溺愛幼弟,知情不報,有包庇之罪。其三:下官胥耽誠膽敢子告父,有不孝之罪。」

秦雷對一邊坐著的延武微笑道:「果然不愧是一省巡撫,深得面面俱到、輕描淡寫的刑名之道啊。」

..:

秦雷回過頭,目光掃向一臉認命的胥北青,笑道:「胥老爺子請起,孤赦了你的包庇之罪。」

胥北青沒想到秦雷如此輕鬆的放過自己,忙磕頭謝恩道:「謝王爺開恩、謝王爺開恩……」

+.你的傷勢呢?」

秦雷一臉愧疚道:「是啊,本王后來才知道誤傷了老爺子,確實抱歉的緊啊。」

聽到秦雷親口道歉,胥老爺子頓時感覺心中淤積的悶氣消了不少。他訕訕道:「老朽卻是老糊塗了,虧著老大回來把我好一個說,這才迷途知返。還要多謝王爺寬宏啊。」像他們這種大家主,面子比什麼都重要,秦雷當時削了他的面子,他便要死要活,甚至準備拚個魚死網破。此時秦雷還了他面子,老頭沒有什麼怨氣了。

仍然跪著的胥耽誠知道,自己的低姿態得到了秦雷善意的回應。

秦雷先放過自己老爺子,便是告訴自己,他可以不損胥家面皮。但是仍讓自己跪著,意思是,若自己不知進退,他依舊可以把胥家打落塵埃。

他向已經在右首落座的父親遞個眼色,胥北青會意的點點頭,對秦雷拱手道:「王爺如此厚愛,我胥家也要拿出誠意才是。」他的意思是,我們出個大價錢,你就連我兒子的罪也免了吧。

秦雷看了看一臉肉痛的胥老爺子,點頭爽朗道:「好說好說。」

胥北青咬牙道:「寒家願用南運河運營權並兩百萬兩黃金換得復興衙門一成干股!」

秦雷再也保持不住面上的從容,呲牙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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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五九章 三缺一

老爺子曾經告訴過秦雷,若是不算運河的價值,胥家起來,也就是四千萬兩白銀上下。而那條通衢南北的運河,即使是在最不好的年景,也能為胥家帶來兩百萬兩白銀的淨入。

而在秦雷心中,那四成話事權,若是能賣個三四千萬兩銀子,也就燒高香了。現在胥北青說,要把這條運河加上一半的家產拿出來,換個最多值一千萬兩白銀的一成話事權,由不得秦雷不驚訝。

胥北青也算了得,話一出口,也不再後悔。他呵呵笑道:「老朽通過此事明白一個道理:這運河雖好,但若是後人不肖,定會被人覬覦,甚至帶來滅族之禍。到那時反而成了禍害。」

秦雷聽了,老臉難得一紅,自己可不就是那覬覦之人嗎?他乾笑道:「老爺子看問題確實透徹,佩服佩服。」他畢竟是中都臉皮排前三的高手,轉眼間就恢復正常,朝胥北青笑道:「老爺子好氣度,不知還有什麼別的要求?」

胥北青見秦雷臉紅,心中暗爽,卻也不敢太過,恭謹道:「寒家別無所求,只願王爺能感到寒家痛改前非地決心,以及……」

他看了看胥耽誠,見他點頭,這才一撩下襟,重新跪下道:「寒家卑謙歸附的誠心。」

秦雷不得不佩服這些門閥間的默契,延武一聽說胥耽誠回來,便知道他一定會投誠;而胥耽誠一見延武跟著進來,便知道秦雷有接納之心。這種共同進退的默契才是這些門閥最可怕地地方。

秦雷大笑著起身攙起老爺子。又對胥耽誠笑道:「胥大人也起來吧。」至於那個被縛了手腳,塞住嘴巴的傢伙,秦雷不追究便是最大的恩典了,所以沒有人對他仍跪在那裡表示異議。

這時候也到了掌燈時分。秦雷便留二人用飯,這正是兩人巴不得的,跟著秦雷去了前院的飯廳。這次秦雷沒有擺什麼青苗宴磕磣兩人,而是吩咐府上廚子用心整治了一桌荊襄菜出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白日裡的那些尷尷尬尬也就煙消雲散了。秦雷放下手中湯碗。對胥老爺子笑道:「自從來了荊州府。承蒙老爺子又借宅子、又給銀子。本王實在很過意不去啊。」

正在品湯的胥北青眼淚差點下來。心道:你還知道啊?

胥耽誠趕緊接道:「這都是寒家應盡的本分,更何況王爺也接納了寒家,就更不應該見外了。」

秦雷擺手道:「錯了,胥大人錯了啊!」

胥耽誠俯身誠懇道:「請王爺教誨。」

秦雷伸出食指晃了晃道:「孤王是從不讓自己人吃虧地。」說著對延武笑道:「哪有老讓外人佔便宜、讓自己人吃虧地道理,是不是?」

;n福啊?」

秦雷哈哈笑道:「大人說地不錯。胥老,這運河不要算進復興衙門了。就用那二百萬兩黃金競標吧,想來也是綽綽有餘哇。」

胥家乃是靠運河起家,對運河的感情是外人無法想像的。若不是面臨滅頂之災,他們是萬萬不會獻出來的。現在聽到秦雷語氣中的鬆動之意,就連胥耽誠也緊張起來。

秦雷微笑的望著胥家兩個主事的,笑道:「孤有個主意,說出來大家參詳一下。」

父子兩人點頭道:「願聞其詳。」

秦雷面色逐漸正經道:「明人不做暗事。孤王當初確實存了從你們手中收回運河地想法。」

他如此坦誠。胥家父子除了呵呵傻笑,也不能做什麼表示。

秦雷繼續道:「但孤並不是眼紅你們那點銀子。孤雖然手頭並不闊綽,但還不屑於用那種巧取豪奪的下三濫手段。」

他自說自話。甘苦自知的胥家父子繼續傻笑中。

秦雷面色漸漸陰沉:「朝廷有兩患,一曰空額、二曰貪墨。吃空額是軍方的事情,咱們不說。單說這貪墨,幾位乃是局中之人,自然知道這貪墨的對象在哪裡。」

四千里大運河,在座的幾位都知道。可那是文丞相所編官員網的主幹啊,誰敢動它,誰就是與大秦滿朝的官員過不去。

秦雷見三人面色緊張,自嘲道:「你們看孤有那種刑天般地勇氣嗎?」

三人輕舒口氣,齊齊搖頭。

秦雷不由小小感歎下自己地形象缺乏正義感,他沉聲道:「但你們也知道,竭澤而漁使得運河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貪無可貪的官員們甚至敢把賑災地款子吞掉。」

幾人深有感觸的點點頭,尤其是胥氏父子,昭武初年時,僅靠正當運輸,胥家每年便可以淨收五百萬兩白銀。而去年,昭武十六年,依仗壟斷,提高了數倍運費,再加上各種名目的費用,也只不過收入兩百萬兩銀子。原因很簡單,河道淤塞日益嚴重,航道日窄不說,不少河段還必需靠拉縴才能通過。這加大了航運成本不說,還嚴重延長了航行的時間。十幾年前跑兩趟的時間,現在一趟都不夠用。原本盤剝就重,每趟便掙不到幾個錢,現在趟數又下來了,實在沒有賺頭。商人們何苦平白做些無用功,還不如換個法子掙錢來的輕鬆。

朝廷也知道這個問題,不是把河稅都坐支了清淤銀子嗎?但清淤乃是四千里運河的整體工程,不是哪個府哪個省清了變成的。這就給了沿河州府推諉扯皮的借口,一來二去,那銀子又全落入那群蟲們的囊中。

秦雷雙目炯炯的望著三人,緩緩道:「孤王要倣傚復興衙門,再建個清河衙門,負責運河的稅賦釐定、清淤統籌。」

胥氏父子暗自咂舌。最後

耽誠道:「王爺設想恢弘,若是真能成行,必然可以死不活地局面。但是……」

秦雷笑道:「但是全國九省一府,大運河便貫穿了六個。若不把六省督撫都打通,是無法做成此事的,對不對?」

胥耽誠呵呵笑道:「王爺明鑒。看來早已智珠在握,下官確實杞人憂天了。」

秦雷點頭道:「此事孤王心中已經有個章程,還須從長計議。今日給你們起個頭。不過是怕老爺子回去心疼的睡不著覺罷了。」

果然。胥老爺子已經笑瞇了眼。幾人也不再說正事,盡揀些春花秋月的說了,一時間賓主盡歡。

宴席後,心滿意足的胥老爺子帶著小兒子回去了,胥耽誠卻留了下來。他除了是胥家的大少爺,還是山南省的巡撫。

私事辦完再辦公事的好處,便是雙方不必再重複一遍那些虛頭巴腦地東西。

知道胥耽誠趕了一天路。身子骨乏了,秦雷讓他把山南地匪亂情況簡單一匯報,便打發他去洗澡睡覺。胥耽誠感激之餘,還是要盡職問一句:「下一步我省應該怎樣配合王爺平亂呢?」

秦雷笑道:「給喬督發信,讓他來晴翠山莊度假。」

胥耽誠有些發傻道:「還有呢?」

秦雷揮手道:「還有就是趕緊去洗澡睡覺。」這才把還有些糊塗地胥耽誠攆走。

秦雷沒有開玩笑,南方的戰亂給了他在此豎立絕對權威的機會,

而把兩省督撫繫在褲腰帶上,乃是題中應有之意。所以延武和卓文正幾乎日夜不離左右。現在就差山南總督喬遠山。便可湊齊這桌督撫馬吊了。

忙了一天。秦雷也乏了,回到房中草草洗漱便摟著若蘭睡下了。

…………………………

就在秦雷在夢中與詩韻幽會的時候,泊在運河上已經兩天多的鎮南軍。終於拔錨起航了,他們沒有直撲匪患最重的襄陽樊城一帶,而是調轉船頭,往山南省駛去。

而駐紮在翠微山上的秦有才部,也打起火把,浩浩蕩蕩地下了山,兵分四路往荊州城中開去。守城門的軍士早得到命令,見到江北將軍顧沛也在其中,便打開城門,放這支虎狼之師入城。

午夜時分,整個荊州城已經完全處於鎮南軍的掌控之中了。

城門樓上,秦有才、伯賞賽陽與石猛聚在火把下,開始分派任務。

石猛已經換下那身花裡胡哨的學徒羅漢服,穿上了久違的黑衣輕甲。對於關乎性命的黑衣衛,秦雷自然不會吝嗇,光這身從匠作府定做的輕便鎧甲,每套就要一千二百兩銀子,頂五套騎兵連身鎧的價格。雖然不排除秦雷被當成冤大頭猛宰地可能,但這身重量僅及一般盔甲五分之一地輕鎧,防禦強度卻是一般盔甲的兩倍。而且這身經過秦雷親自改進設計的盔甲,不僅防護範圍大增,行動起來也基本不受影響。

還有一點,這身盔甲穿起來威風凜凜,讓人羨慕不已。不理伯賞賽陽和秦有才羨慕地目光,石猛粗聲道:「王爺有旨,這名單上的一千三百人務必在天亮前一網打盡。」這份得來不易的名單便是他與馬南混入彌勒教的最大收穫,甚至至善和尚都比不了。

兩人這才收攝心神,各自接過一份裝訂成冊的名單,分頭行動去了。落在後頭的石猛撇撇嘴,輕聲嘟囓道:「也不知老子將來生兒子會不會沒屁眼。」想到李渾幹了那麼多壞事還有四個大兒子,這才放下心來,也下了城門樓。

沒過多久,火光點點分散到荊州城的大街小巷,那是一隊隊前去抓人的軍士手中的火把。他們按著分到的名單,挨家挨戶搜查。找到了名單上的地址,也不敲門,飛起一腳便將大門踹開,如狼似虎的衝進去,不分青紅皂白的把被窩裡的人拖出來,不管你是白髮蒼蒼的老人,還是大門不出的小姐,統統綁了拉到大街上去。

這其中自然少不了有敗類見到被窩中的美貌女子,便趁機上前狠揩油水,大加非禮的;也少不了有趁機翻箱倒櫃,搶劫珠寶銀錢的。若是有人膽敢抵抗,幾桿鋒利的長槍便毫不猶豫的刺出,將其捅翻在地。

這一夜,凡是跟彌勒教有過瓜葛的人家,只要不是豪門大族,不論貧富,悉數遭劫。

這一夜,不知有多少無辜人家跟著遭劫、不知有多少貞潔烈婦含恨自盡。

這種貌似正義的行為,背後總有數不清的骯髒。但是歷史由勝利者書寫,只有失敗者的行為才會被冠上『獸行』、『強盜』之類的字眼。

好在還是沒有遭殃的人家居多。但這些人家也同樣度過了一個膽戰心驚的不眠之夜。人們從睡夢中驚醒,全家人蜷縮在一起,聽著外面連綿不絕的慘呼聲、喊殺聲、咒罵聲,甚至是女子的呻吟聲。直到快五更天,聲音才漸漸小些。卻又緊接上水龍往地上噴水的沖刷聲,一直到天亮,外面才重新恢復安靜。一種令人髮指的平靜。

無論如何,天亮了。

當戰戰兢兢的人們透過門縫往外看,還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街上來不及沖洗的地方,還有新鮮的血污痕跡。

微風帶來一陣五月的花香,卻裹挾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1:51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零章 令人印象深刻的亮相

雷提起燈罩,把手中薄薄的信箋放在燭火上點著,橘騰地起來,不消片刻便吞噬了這張記載昨夜真實情況的紙片。感受著指尖傳來的灼熱感,他輕歎口氣。

誰也不知道荊州城這一夜消失了多少人,估計將來的史書中也只會語焉不詳的提一筆鎮南軍連夜大捕全城,搜索彌勒教徒的事情。甚至都不會提,因為在血色五月中,這一夜並不突出。整個五月的基調就是殺戮,前半月是彌勒教在殺,後半月是鎮南軍在殺。

鎮南軍登陸山南的當天,就與手持刀槍棍棒、身著皮甲草鞋的『彌勒教護教勇士』戰在一處。由於兄弟部隊已經與這群狂熱教徒交手過兩次,他們對敵人在戰陣中表現出來的悍不畏死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並沒有像前兩次一樣手足無措,自廢了武功。

一千比一萬七,這就是大秦鎮南雄獅與彌勒教徒首日交鋒的陣亡比。其實在適應了彌勒教徒那種亡命之後,在大秦軍隊中排前列的鎮南軍,還是很有辦法對付這群武裝農民的。

擊潰這群意圖攔截的彌勒教徒,鎮南軍進駐了已經空無一人的棗陽縣城。按照事先的要求,兩份同樣內容的戰況匯報發向了大江邊的鎮南軍營和翠微山下的晴翠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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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荊州已經有些炎熱,但秀麗的翠微山擋住了南方吹來地濕熱之氣,明鏡般的晴川湖又為山下的莊院送來陣陣清涼。哪怕是三伏夏日居住在綠樹掩映、流水潺潺的山莊中也不會感到一絲燥熱。

順著正門往裡。穿過三層院落,就能看到那一波碧水環繞中的『凝翠』小亭,順著小亭往東看,便能看到座一半立在水上、一半落在岸上的三層吊角畫樓。紅色的小樓並不高、在宏麗軒敞的山莊中也不顯眼。

但這座並不出奇地小樓,在山南總督喬遠山趕到之後,卻徹底成為整個南方地軍政首腦之地。原因無他,只因隆郡王與兩省督撫皆在其中辦公爾。

軍政民情流水般地彙集到晴翠山莊,由在第一層幾個大房間內辦公的屬官幕僚們整理匯總。揀出比較重要的事務送上二樓各自長官處。不重要的便直接答覆。僅將結果存檔備查。

二樓則被四位督撫佔據。延武和喬遠山在臨湖朝陽的兩個套房中,卓文正和胥耽誠則只好委屈的在背面套房中將就。一樓送上來的文書便分別進入四人房間,由分管兩省軍政地四位大員決斷這些重要事宜。除了不敢擅專的大事,基本上事情到他們這個層面都可以得到最終答覆了。他們只需要每日申時依次到三樓匯報結果就成了。

整個三樓都是秦雷的地盤,即使是如此放權,他依然忙的無法抽身:鎮南軍的平叛進度他要日夜關注、兩省各方勢力的動作他也必須時刻緊盯、復興衙門的招標會他也得反覆斟酌,甚至是戰後的南方佈局他也必須提前規劃。這些東西都需要海量地情報資料支持。也需要日益繼續地研究思考才能理出個頭緒。最近幾天,除了每日例行的鍛煉,他甚至連睡覺都是在這個地方。

仗著年青,又鍛煉刻苦,他竟沒有顯出一絲疲態,這讓上來匯報的喬遠山羨慕不已。

秦雷對這個昭武帝命令必保地中年官員印象很不錯。風度翩翩不說,還很詼諧,而且沒見過自己的手腕。也不像其他三人那麼怕自己。兩人很快熟悉。相處起來也很得宜。

喬遠山坐在逍遙椅上,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慢條斯理向秦雷報告道:「按照王爺的意思。山南衛軍也已經全部從府城中開出,加入到鎮南軍剿匪的行列。只是這些老爺兵訓練鬆弛、軍紀敗壞,實在是不堪大用,下官怕他們反而會阻礙鎮南軍的步伐。」

在露台邊的安樂椅上,秦雷輕笑道:「喬公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征伐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明日復興衙門的招標會一過,議事局就要第一次會議了。你們山南可是有兩成話事權的,你和胥大人選出代表了嗎?」

南方現在最大的事情,除了剿匪,就是這個復興衙門了。自從七天前卓文正宣佈招標開始,越來越多的門閥意識到其中蘊含的巨大能量,報名參加的越來越多,甚至很多逃到別境的閥主也冒死穿過彌勒教的控制區,往荊州府趕來。為了讓這些人也能參加,秦雷特地把開始的時間推遲了四天。

每個省的官府天然擁有兩成話事權,若是能將其掌握,再配合上家族爭得的部分,很有可能就會當選為議事局局正,雖然具體權利還沒有通過議事局表決,但成為這個龐大機構的第一人,那是一定的。

作為喬家長子的喬遠山,在這件事情上,自然要和胥耽誠爭一爭。

喬遠山呵呵笑道:「下官和胥大人都很謙讓,讓來讓去,到現在也沒讓出個所以然來。」

秦雷淡淡笑道:「最晚明天中午報到議事局,不然就算你們缺席了。」

喬遠山訕笑著點頭,然後有些憂慮道:「等到兩省平定,咱們這個戰時衙門會何去何從呢?丞相大人會眼睜睜看著咱們南方和他分庭抗禮嗎?」

秦雷望向喬遠山,堅定道:「朝廷裡的事情交給孤,你們要做的就是,團結起來,給孤撐腰。至少在這個衙門沒有合法續存前,不許內鬥。」

喬遠山知道王爺在藉機敲打自己不要因私廢公,忙直起身子正色道:「下官遵命。」

秦雷知道響鼓不用重錘,起身笑道:「走,陪孤一起進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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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勒教造反以來,因為翠微山兩萬鎮南軍的緣故。荊州府成了兩省唯一地一塊樂土。四面八方的百姓士紳紛紛來投,客棧旅店、酒肆茶社、青樓楚館生意興隆無比,讓本有些蕭條了的荊州府日益繁華起來,甚至要超過十幾年前運河興盛的時候。

隨便走進一家茶鋪或者酒館,都會看到滿滿噹噹的客人坐在那喝茶聊天。兵荒馬亂的沒有什麼事做,坐在一起靠磨牙打發時間,實在是不錯的選擇。

聊天就要有話題,好在這些人來自四面八方。每人都有每人的故事。也就從不缺話題。但這幾日。人們無論開始談地什麼,說不了幾句便都會繞到一件事情上,那就是復興衙門招標會。

無論是到時候那四成話事權會籌集到多少銀子,還是有哪些門閥能有資格進入議事局,還是這些門閥到底誰地實力更強勁,都會被廣泛而熱烈地討論。

當然,那位倡議建立復興衙門的隆郡王殿下。也被人無數次議論。人們這才發現,這位下個月才滿十八歲的年青王爺,就是為大秦出質十六年的那位悲情殿下,不由對他好感頓生。漸漸的,秦雷代兄受過北山牧場、當街斬殺天策弓軍、大殿戟射天

,甚至許多半真半假的事跡也被暗中的有心人散佈出塑造成了一個善良勇敢,機智忠誠。要挽狂瀾於既倒地少年英雄形象。隨著知道秦雷的事跡越來越多。人們對他的感覺也越來越親切,不由自主的把他當成了偶像般的人物。

所以當人們知道今天上午,王爺要進城親自召開招標會前最後一次籌備會議時。終於坐不住了。紛紛湧上街頭,把從城門口到總督府衙門那段三里長的大道,圍了個水洩不通,想要親眼目睹這位據說是天神下凡的隆郡王殿下的風姿。

一陣喧嘩聲從城門口傳來,人們以為是王爺地隊伍來了,你推我攘地往前擠了起來。但是不一會,擁擠的人群卻又安靜下來,因為他們看到兩隊全副武裝的鎮南軍從城門口跑了進來。雖然好了傷疤忘了疼是人們地天性,但現在距離那個噩夢般的夜晚不過七天而已,街頭巷尾隱約還能看到零星血跡呢。

四千鎮南軍兵士分作兩隊列在大道左右,把圍觀的人群與大街隔了起來。還有無數石敢手下的衛士,混在人群中,機警的注視著任何神色有異者、只要他們感到稍有不妥,便會悄無聲息的靠上去,將其清除掉。

過了一刻鐘左右,一隊黑甲黑馬的黑衣騎士出現在城門口,他們嫻熟的一手控著身下的駿馬,另一支握著連弩的手收在黑色的披風中,看上去冷峻無比,也威風極了。立刻把兩邊的鎮南軍兵士比了下去。

兩邊圍觀的百姓立刻被這隊奪目之極的黑衣衛吸引住了心神,議論紛紛起來,有大媽道:「還帶著黑色面具,真嚇人啊!」此言一出。立刻引來邊上男人的駁斥:「老太太不懂別亂說,那叫護面,多威風啊!」還有熱血上頭的立刻打聽起來:「這是什麼部隊?怎麼招人,俺要報名去。」有懂行的嗤笑道:「此乃王爺的黑衣衛,哪個不是生撕虎豹、忠勇無敵的猛士,就你這小身板,還是乖乖回去給你娘打醬油吧。」

那被嘲笑的後生剛要反駁,卻發現周圍靜了下來,忙朝城門方向望去,只見一隊同樣黑騎的衛士手持著金瓜、斧鋮等欽差儀仗緩緩行來。等這隊過去後,又有一隊手持寶蓋羅傘郡王儀仗的黑騎過來。

所有的儀仗過完,人們便看到一位身著黑色繡金王袍的俊逸青年,坐在四匹純黑駿馬拉的戰車上,在黑衣騎士簇擁之下,出現在城門口。

隆郡王終於來了,大道兩旁的官員百姓轟然跪下,高聲道:「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車上的秦雷微笑著朗聲道:「大家起來吧……」洪亮的聲音立刻傳遍全場,讓人聞之如沐春風。

一聲「謝殿下……」官員百姓謝恩而起,不由對秦雷好感大增。以前就是巡撫大人過街,百姓也要一直跪到沒了人影才行。但是這位貴不可言的欽差王爺居然如此隨和,立刻就讓起身了。再加上秦雷不似其他達官貴人一般藏頭露臉,他平易近人的親民形象立刻在百姓心中建立起來。

當然,秦雷的衛士們免不了要在心中埋怨幾句,王爺太過孟浪,簡直想把我們嚇死。其實何止他們,就是秦雷也是心中惴惴。隨著久居高位,他是越來越怕死了,輕易不肯露面不說,就是出門也要處在嚴密保護下才行。像這種把自己公然暴露在空氣中的事情,他是盡量不做的。

但有的時候還是要冒險的。為了在南方百姓心中形成不容置疑的權威,他有一系列計劃要執行。而這次的形象工程就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個環節。畢竟這麼好的形象不利用起來,實在對不起生自己的瑾妃娘娘。

衛士們不停變換著隊形,用身體把各個可能射來弓弩暗器的方向擋住,直到戰車駛入總督府才算鬆口氣。

秦雷也鬆了口氣,延武早在下面等著,把他迎到後堂休息。到了後堂,有衛士端來水盆請秦雷擦臉。秦雷一邊擦臉,一邊對面露責怪之色的延武含糊道:「麴公、麴公,本王錯了還不成,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了。」

秦雷把毛巾遞給衛士,笑道:「為了這次露面,孤的手下準備了三天,把每一個細節都反覆推敲過。」說著又有些獻寶似的道:「別看孤王把身子露在外面,可我的衛士卻把所有可能被攻擊的路線都堵死了。」他沒說,其實那夜的清洗,也有為今日之行拔除釘子之意。

=.嗎?」

秦雷瞪大眼睛道:「這還不重要嗎?孤王來了二十多天,江北百姓卻愣是沒一個見過。孤王覺得很遺憾啊。」秦雷初來乍道,又是深居不出,在百姓心中自然沒有那些百年門閥的家主、守牧一方的大員形象清晰。眼看著復興衙門一成立,各方大佬都要登台唱戲了,再加上接下來的剿匪。他要是還不聲不響地光在上頭瞎搗鼓,那是無法成為百姓和下層官員心中力挽狂瀾的英雄的。

而這樣一番造作,就是為了讓百姓感到,他秦雷才是整個南方的老大,今後南方取得的一切成績,都是與他分不開的。再加上後續的一番設計,秦雷希望自己離開時,頭上已經有了『南方百姓救世主』、『兩省未來規劃者』等數頂光環。這些東西就是人望,積攢多了便是人心向背。若是想把南方作為自己的大後方,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是必不可少的。

+<.題道:「人都到齊了,隨時恭候王爺駕臨。」

秦雷點點頭,笑道:「那就過去吧,別讓大家久等了。」

……………………

今日是復興衙門招標前的最後一次籌備會議,報名參加競標,並經過初選,又繳納了一萬兩押金的二百家都被通知參加此次會議。其實不用通知也沒有人會缺席,因為今天,一切的始作俑者,兩省軍政欽差王,秦雷要來親自為在座競標者答疑解惑。

總督府的正廳今天卸下了所有的隔段,把大廳和兩個偏廳連通起來,這才讓這個南方菁英盡集的房間,看起來不那麼侷促。

雖然人多,但都沒有高聲喧嘩的,人們端著架子,輕聲細語互相問候攀談著,唯恐失了體面。

伴隨著一聲:「隆郡王殿下到……」人們停下交談,起身恭迎南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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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一章 送給時代的禮物

一番隆重的見禮後,秦雷在眾人對面的方桌後坐下。

見王爺落座,四位督撫這才坐下。延武和卓文正坐在秦雷左面矮一些、而且靠前的桌子後,喬遠山和胥耽誠坐在秦雷右面,面前的桌子同樣矮一些、靠前一些。

五位官方人物落座後,對面的二百大族首腦這才嘩嘩啦啦地坐下。這次無論是座位安排、還是會場的規矩都明明白白的寫在一本小冊子上,在前一天隨著會議通知一起發給了各家。這種方法既新鮮又清楚,省了各家很多心思,還不會犯錯,照著來就行了唄。

等廳中恢復安靜,作為地主的卓文正首先感謝下諸位士紳光臨,然後按照秦雷的要求,盡量簡短的將會議內容說了下:「明日具體的流程已經下發給各位,就不再囉嗦。這次王爺親來,就是為了給七日前下發的章程一個解釋,但是王爺日理萬機,時間寶貴,所以只有一個時辰時間,請各位提問的時候不要囉嗦,簡單的介紹下自己就可以了。王爺說了,誰這個時候說些沒用的,他會生氣的。」

卓文正的話引起了在座士紳的輕笑。待大家笑完,他便宣佈提問開始。

在座老們早已習慣靜室香茶、一問一答,對這種全新的答疑方式確實有些不適應,坐在那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一肚子疑問。卻都不好意思先開這個口。

好在秦雷人緣不錯,下面還有幾個托願意挺他一挺,沒有讓大廳中冷場。坐在第一排的徐慢慢悠悠站起來,對秦雷拱手道:「見過王爺,老朽徐昶、霟為江北徐家家主。有個問題,請王爺賜教。」

秦雷朝他笑笑,溫聲道:「徐老儘管問。」

徐昶尋思,我這第一問要有水平才行。問地刁鑽了。讓王爺不快。問的簡單了。這托又太明顯,也顯不出我南方第一家的水準來。想到這,他清清嗓子道:「先前發的冊子上寫著,只有十人才能進入議事會,對復興衙門的日常事務進行多數表決。老朽有兩個問題,想請教一下王爺,一來。這多數表決是怎麼回事。二來就是倘若這十人話事權平等的話,那譬如兩省官,是如何體現如他的兩成話事權呢?」這些關係到架構的問題,是很多人摸不著頭腦地。但他相信秦雷那個充滿奇思妙想地腦袋,一定早有設想。

秦雷點頭請他坐下,笑道:「這個問題,孤倒想考考胥大人,看看他有沒有把這個衙門地運行規則弄明白。」

胥耽誠向他拱手道:「微臣遵命。」然後轉身對徐昶點點頭。清聲道:「對於徐老的第一個問題。這多數表決嘛,就是要超過一般才能通過的意思。」

下面不由一陣輕笑,這不是廢話嗎。

胥耽誠也不尷尬。繼續道:「王爺提出的奇思妙想,初看很簡單,但是仔細研究才會發現其中蘊含著大道理。沒有大智慧的人是看不明白的。」言外之意,那想這法子來的人,豈不是更聰明?

輕描淡寫地拍了秦雷一記馬屁,他接著道:「就拿這表決來說,分了兩種,一種是六個人通過便成決議,另一種是八個人通過才成決議。」

聽到正文,下面頓時靜了下來。

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胥耽誠繼續道:「前一種是針對一般事務的表決,後一種是針對重要事務的表決。」

下面人明顯有想提問的,但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會輕易打斷別人說話。

胥耽誠接著回答第二個問題道:「至於掌握更多話事權的一方,如何在議事局中體現自己的權利,其實各位若是仔細研究王爺給大家地衙門權利結構圖,便會很清楚了。」

眾人倒是看了,但沒從權威嘴裡聽到,總覺得惴惴。

秦雷對胥耽誠笑道:「麻煩胥大人給講解一下吧。」

胥耽誠領命道:「遵旨。」然後解說道:「咱們地十成議事權會被分成一萬份,在座各位只要能拿到五份以上,便可以進入整個衙門的最高權利機構——議事大會,這個議事大會對整個衙門的事情都有最高地權利,甚至包括解散這個衙門。」

下面終於有人忍不住問道:「那還要議事局幹嘛?豈不是多此一舉嗎?」

胥耽誠笑道:「到時候諸位很有可能都會進議事大會,難道發生點什麼事都要把大伙山南江北的集中起來議一議嗎?」

下面人不做聲了,確實、等召集起來,黃花菜都涼了。

胥耽誠繼續道:「所以議事大會選出十個人,常駐衙門處理日常決議,乃是非常必要的。當然若是有其不能決定的重大事宜,還是要交給議事大會決定的。」不等別人問,他笑道:「議事大會授予議事局多大的權力,他便只能運用多麼大的權利。為了監督議事局,議事大會還將選出另一個機構,監事局。只要衙門有什麼對不起各位議事的,監事局便會提請召開議事大會,處理此事。」

下面有人舉手問道:「那麼說議事大會可以撤換議事局的常議了?」

胥耽誠笑道:「確實如此,而且常議像本官一樣還有任期限制,都是五年一任。」胥耽誠又望向徐,清聲道:「所以,大家手中的議事權份額,乃是在議事大會中起作用,每一千個份額便可提名一個常議。也就是說那些拿不到一千個份額的,也可以通過與別人聯合的方式,推舉出自己的常議。」

下面又有提問的,都是關於這個衙門的運行細節問題。秦雷都交給幾位督撫回答,自己則笑瞇瞇的看著。心思卻不知飄到什麼地方。

人總是矛盾地,作為既得利益者,他不願意看到現狀的改變。所以既得利益著從

革命者,甚至連改革者都算不是。秦雷也不例外,行秩序的維護者。相信將來隨著獲得更大的權利,他會更堅定的維護這個秩序,更殘酷的抹殺一切革命者,更無情的排擠一切改革者。

但他總是知道過度集權的不好。還是想在不影響自己利益地基礎上。為這個時代做些什麼。於是他引進了這套制度。這套在他可憐地知識中,將集權與制衡協調地最好的系統。

秦雷有把握讓在座眾人接受它,最根本原因是,這套系統為掌握社會資源的階層的政治訴求、權利分配,甚至是爭端解決,提供了一個比較緩和的場所。而且通過制衡,在這個階層間進行了比較公平的權利分配。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因為規則原因。出現權利集中在少數幾人手中,而讓掌握大量資源的階層沒有得到與其相對應地權利,從而引發的衝突。鬥爭不就是為了分配權利嗎?若是有一個更緩和的解決途徑,豈不是更好些。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社會資源都是屬於這些士族的,等到真有新興階層掌握了更多的社會資源,與舊有階級矛盾不可調和時,再進行可以促進社會發展的戰爭吧。那是秦雷雙手歡迎的。至於階層內部的蠅營狗芶。還是通過這個渠道進行解決,少些無意義地戰爭、多些有意義地發展吧。

秦雷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套系統會有那麼大的作用,他甚至不確定其是否能執行下去。他只想潛移默化地傳達一個思想——制衡、才是權利之道。

但他永遠不會說出來。到死都是。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極限了。也許人們幾十年後便能領悟到其中的真諦,在經過百十年的摸索把它應用到權力分配中。也許人們只把它當成一個年青皇子的胡鬧,永遠不會探尋其中的奧妙。

就像一個蘋果落在樹下人的腦袋上,有可能會導致天才的發現,但更可能除了把人砸出眼淚和咒罵,便化成了一灘爛泥。

當然蘋果總會從樹上落下,早晚能砸到天才的腦袋,這秦雷並不擔心。他知會種下果樹,其他的,與他無關。

任我生前榮華富貴,哪管死後洪水滔天。

也許將來有了下一代,他會改變這個想法。但此時此刻,這個不負責任的單身漢確實如此想。

「王爺……」延武低聲的呼喚,把秦雷從神遊中喚了回來。

+<.子問,為什麼有了議事局,還要聘任主事的呢?」

秦雷『哦』一聲,對下面的胥北青笑道:「孤知道老爺子家有十幾樣營生,為什麼都要分派給旁系和家奴?」

胥北青恭聲道:「回王爺,因為一來聖人教誨商乃四民之末,咱們若是親力親為,難免丟了祖宗顏面。可誰不是一大家子人要養活,光靠著地裡的出產,吃飽了倒沒問題,想穿金戴銀卻是不可能了,所以這商還丟不了。因而便有了這折中的法子。」

秦雷無意與聖人作對,順著他說道:「那您知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管這些營生的?」

胥北青有些拿不準道:「據說也不是親自管,都是雇掌櫃的。」

秦雷點頭道:「對嘛,這雇掌櫃的對這些東家有兩樣好處,一來他們不用親自去蠅營狗芶,所以不損面皮。二來這些東家可以雇一些懂行的好掌櫃,也比自己外行瞎忙活強。你說是不是?」

胥北青心悅誠服道:「王爺考慮問題如此周全,北青五體投地啊。這樣一來議事局光拿個主意就行了,具體怎麼幹,還是交給懂行主事來的妥當,也讓咱們這些議事們放心。」

眾人紛紛點頭,他們越來越對秦雷這套東西的面面俱到感到驚心,也對將來能否執行下去,平添了幾分信心。

等胥北青坐下,卓文正起身道:「諸位,時間就要到了,最後一個問題吧。」

眾人才驚奇發現,時間被偷走了一樣。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很多反應快的幾乎同時舉手,最後卓文正點了一個面色黝黑地漢子,他有些侷促的起身拱手道:「鄙人山南唐州府柴家柴世芳,代表我唐州五家斗膽問個問題。」唐州府也算大府,柴家等五家也不算沒有名氣。在這種豪門盛宴中,他們若不抱成團,是沒有底氣站出來說話的。

秦雷點頭和善笑道:「柴先生請講。」

受到秦雷的鼓勵,柴世芳的底氣足了些。也不緊張了。他用帶著山南強調的官話道:「小冊子上說。這個復興衙門乃是用王爺權督兩省軍政欽差的職權籌建的。在王爺督兩省時自然是合法有效地。但俺們幾家想知道,等將來王爺還朝後,怎麼能把這個衙門延續下來?」想不到這柴某人膽子不大,提地問題卻不小。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若秦雷不給個滿意地答案,在座各位是不會為一個沒有未來地機構破費的,哪怕它一時權柄滔天。果然。這個問題一出,屋裡便頓時鴉雀無聲,眾人都等著秦雷的解釋,或者說是保證。

秦雷來此召開這個籌備會,就是為了向與會的門閥說明這個問題。他必須親自做些保證,這是四位督撫無法代替的。

秦雷先讓忐忑不安的柴世芳坐下,然後視線緩緩掃過台下神態各異的二百位閥主們。直到他們都正襟危坐了,秦雷才開口道:「相信大家對這個問題都很關心。那麼孤就為大家解說一下。」

眾人幾乎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等著秦雷的下文。

「柴先生說的不錯,之所以能叫衙門,是因為孤王現在有這個權利。大家擔心等到孤事畢回朝後。咱們這個衙門會不會續存也是正常的。」

「那麼孤現在就告訴大家,

午孤已經接到聖旨,雖然沒有品級、雖然沒有編製,已經被朝廷正式承認、並登記在冊了!」

頓時廳內一片歡騰,這些大人物們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不顧身份的歡叫起來了。

秦雷微笑地望著這一幕,心中沒有任何不悅,他知道,遠離政治中心的南方士族,不知受了多少北方士族的欺辱。遠地不說,就說這次全國性地財政危機,北方貴族想出來的法子竟然是抽乾南方兩省的血,來供給其他地方。這也直接導致了彌勒教暴亂,讓南方士族差點遭受滅頂之災。所以當他們知道自己得到一塊可以與北方貴族對抗地陣地時,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失態也就不足為奇了。

等他們從狂喜中平復。在徐、喬岐佩等人的帶領下,南方士族齊齊離座,向秦雷三扣九拜,行了最隆重的大禮。

秦雷含笑受了這個大禮。作為給南方帶來未來的人,他當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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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使出渾身解數,他又怎麼可能說服朝廷同意這個荒唐提議呢?

事情回溯到九天前,在秦雷還沒有收到朝廷封其為權督兩省軍政欽差王時,他的另一封加急密報又到了昭武帝的御案前。

在這封密報裡,秦雷詳細的介紹了自己的計劃,並對這個衙門的未來作了無數種設想。終於令昭武帝相信,只要把軍隊、交通、稅收三條牢牢抓在手中,南方便會成為皇家與朝廷對抗的強力臂助。

他倒不是很看重秦雷為自己掙得一成干股,很乾脆的賞給了這個給自己帶來驚喜的兒子。他欣喜的是,在茫茫迷霧中,終於找到了一個對抗包括李家和文家在內、強大無比的北方士族集團的法子。

至於兩方誰會最終獲勝?昭武帝還是很有信心回答一句:誰都不可能。當了十七年的皇帝,制衡之術他還是很精通的。

看完這封長達萬言的詳細報告後,昭武帝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便早早趕到慈寧宮去找那位曾經叱吒風雲的老太太。

聽完兒子的解說,文莊皇太后沉思良久,才淡淡笑道:「你將來有得煩了。」但面色中多得是欣慰。

在自己母親面前,昭武帝沒有必要偽裝,他哈哈笑道:「只要能拿回我們家的東西,這種煩惱又算什麼呢?」

文莊太后再也沒有說什麼。第二天,她便請文彥博進宮,說起自己感歎南方子民身遭兵戈,等到戰後還不知道要再遭受多少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帶來的磨難。所以希望文彥博能成立一個由官府

牽頭、選舉士紳參加的衙門,專門負責戰後重建的監督,減少些貪污腐敗,欺壓鄉里,讓黎民少受些苦楚。

當文彥博愁眉苦臉的說起當前的國庫狀況,老太太笑道:「就是找些老不死的出來湊個熱鬧,給他們個指指點點的機會,你當他們還稀罕你那品級,你那官俸?不用給什麼編製品級,給個名正言順的頭銜就行了。」還感歎道:「人老了,就活一張臉啊。」

她當年那一句話的指點之恩,才造就了今日的文彥博。雖然後來文彥博支持昭武帝登上了帝位,但他也順利的成了一國宰輔。所以歸根結底,他還是欠文莊太后一個人情。

當時秦雷要組建復興衙門的消息還沒有南方的任何一人呢,所以文丞相也無從得知。他只當老太太吃齋念佛想做善事了,便滿口答應下來,算是還她這個人情,去了自己十幾年的一塊心病。

當然,若是他當時就知道自己給自己又新添了塊更大的心病,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人情可以下回還,沒必要非得自找麻煩。

第二天便是朝會,文彥博自然不會忘記前一天答應的事情,便把這事一報。李渾向來不管這些狗屁倒灶的政事,當然沒有意見。於是這個名為復興衙門的不入流、不發餉、不起眼的三不機構順利了通過朝會,在吏部入冊、在少府掛靠後,便成為了大秦朝的合法機構。

等到將近十天後,文彥博知道事情背後的貓膩時,卻是木已成舟。暴跳如雷之餘,只能等待那個勞什子『復興衙門』犯錯時,再將其打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秦家祖孫三代在時間的把握上妙到毫釐,終於讓文彥博吃下了這個啞巴虧。即使將來他或者北方士族想反擊,卻也不能在復興衙門的『合法性』上做文章了。而這『合法性』卻偏偏是南方士族們的最大心病。

雖然這樣做的後遺症頗多,不知在將來要耗費昭武帝和秦雷多少心神,不知要南方士族付出多大的代價。但從任何角度講,這次皇家都是賺大了、南方士族更是賺大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1:55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二章 競標

昭武十七年五月二十二,相信所有南方士紳都不會忘記這一天。

夜裡下了一場大雨,直到卯時才漸漸停了。這場雨把荊州城的晦氣和血污沖刷的乾乾淨淨。早上人們一開門,一個陽光明媚房舍新、花草嬌艷翠欲滴的嶄新天地便映入眼簾。

呼吸著清晨的新鮮空氣,身穿嶄新青衣的漢子正站在一輛簇金銀頂綠呢大轎邊,拿著一塊乾淨的抹布用心擦拭著已經珵亮的轎桿。這頂轎子後面還有十幾頂小轎,也都有人在擦拭。後院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漢子忙收起抹布,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一個紫色公爵服飾的白髮老者,在十幾個男子的簇擁下,從後院踱步而出。這些男子衣著華貴、有老有少,俱是一臉的緊張興奮。

老者正是大秦荊國公徐昶,他身邊的乃是徐氏宗族的男丁。此時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正在低聲稟報著:「京裡二爺的二百萬兩的寶鈔已經送到,再加上頭些日子東面三爺送來的四百萬兩,咱們手頭現銀寶鈔加起來一共是九百萬兩。」

徐昶沉吟道:「按說是差不多,可你沒見昨天那一幕,實在是激動人心啊。我怕那些本打算拿個議事資格的傢伙,會聯合起來,去爭一個常議啊。」

被叫做國昌的心中腹誹道:你昨天回來怎麼不說,這不臨上轎現扎耳朵眼嗎?但人家是家主,他也只能思索一番。輕聲道:「咱們不比胥家,沒有那麼多活錢。若是再從賬面上抽的話,咱們那些營生就都難以為繼了。」

徐昶乃是標準地甩手掌櫃,他搖頭道:「老夫不信,憑咱們徐家還湊不出個幾百萬兩?」

國昌心中暗罵這老頭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你以為咱們也有一條運河啊?嘴上無奈道:「若是把咱們的銀洞溝拿出來,還是可以頂個五百萬兩的。」

徐昶不捨道:「你確定那地方沒有多少礦了?」

邊上一個老頭輕笑道:「這兩年統共都沒開出一百萬兩,只是別人不知道而已。」

徐昶點頭笑道:「那正好趁機把它高價抵出去。」邊上人便齊聲大讚家主英明。

說話間。一行人分別上了自己的轎子。地上跪著的領班才起身唱一聲:「起轎……」轎夫們便穩穩的抬起轎子。往前院去了。出了正門,轎子又與一隊護衛匯合,浩浩蕩蕩的往總督府方向行去。

這種場景在荊州府的東西城頻繁上演著。昨夜地二百家士紳,乘車坐轎,帶著隨從伴當,從各自地府邸往總督府趕去。又有無數士農工商跟著一起去看熱鬧。

荊州府把總督府邊地大校場空出來,給這些老爺們落轎停車。離辰時會場開門還有小半個時辰。偌大的校場已經被各家的車馬塞得滿滿當當。那些為擺架子而姍姍來遲的,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空位,只好先下轎,讓轎夫把轎子抬到臨近街上去。

徐昶這樣的身份當然不用在外面的大校場下轎。門衛見了他的公爵大轎,便畢恭畢敬地把正門大開,請荊國公提前入場。外面熙熙攘攘地人群除了羨慕,倒也沒有別的情緒。這本來就是人家那個層次該享受的。

當然,出府時二百多人的隊伍不可能一股腦都進去。招標會規定。每家除了家主。只能帶一人入場。徐國昌作為徐府的外府大管事,專門負責府中銀錢,自然跟著進了會場。其餘人送別了老公爺後。便到總督府對面,提前包下的酒樓中吃酒等候。

一大一小兩頂轎子落下後,徐國昌先下來,跑到前面給老爺子掀開轎簾,再恭敬的伸手扶出徐昶。他這份面子功夫幾十年如一日的一絲不芶,甚至滿腹牢騷時也是如此。若非這樣,他一個旁支,怎麼能在外府大管事這個人人眼紅地位子上,一坐二十年呢。

身著嶄新官服地荊州府知府前來迎接,對於這種四品的知府,徐昶自然只是淡淡笑笑,便任徐國昌去拉攏感情了。

荊州知府把二人引到會場門口,一個面無表情的黑衣衛攔路道:「請出示請柬。」徐微笑道:「老夫親自帶著呢。」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藍絨封面地精緻請柬,遞給他。黑衣衛士將請柬打開,取出其中一張紅紙,遞於一邊的文書案上。這才雙手奉還給徐昶,恭聲道:「請公爺二樓甲一房就坐。」

見秦雷給足面子,老頭子不由心情大好,點頭笑道:「謝謝這位小哥。國昌,打賞。」

後面的徐國昌心道,老頭子,莫非你瘋了?今天來競標,我身上就沒帶一兩碎銀子啊。但老頭子的面子要緊,趕緊在袖中摸了摸,找到一張面值最小的寶鈔,一臉肉痛的遞給黑衣衛。

面色冷峻的黑衣衛向徐昶抱拳道:「謝老公

),便收到了袖子中。

徐國昌一邊跟著徐昶進去,心道還哀號道,菩薩啊,一千兩銀子都沒換來個笑臉啊。

他卻是冤枉這名衛士了。其實,等下崗後,這名衛士第一件事便是,到個沒人的地方。把寶鈔從袖子中抽出,看了看面額,嘴巴一下子張得老大。倒抽涼氣道:「***就是有錢,等於老子掙三年啊……」條例裡對打賞銀子有明確的規定,誰收到就算誰的,但超過一百兩必須向侍衛長報告。所以他只要跟石敢報個備,便能將其收入囊中,根本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

這邊心如刀割的徐國昌,跟著徐昶進了會場。會場有兩層,高大寬敝。下面一層擺著十幾排長桌,上面鋪著綠色呢子桌布。桌子上隔一段距離。便放著一個黃銅名牌,上面刻著諸如「棗陽趙家」、「余州馬家」之類的字樣,看來是標示身份地。每個銘牌後都有一個典雅的雕花木盒,邊上還有茶杯水果之類的吃食,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桌後則是一把把舒適的太師椅,看來組織者考慮到與會者老人及養尊處優者居多,確實心細無比。

徐國昌也忘了心疼,只覺得彷彿置身異國。明明還是那些東西。但被這樣一規整。就顯得整齊幹練,給人以積極進取的感覺,不由對主事人心中的機杼大為讚賞。

他們來的算晚地,會場中已經基本上坐滿了山南江北地士紳們,見徐進來,都忙不迭起來請安問好。徐昶一邊含笑回應著,一邊跟著引路地衛士往裡走去。

徐家的位子在二樓。兩人拾級而上,便見到樓上一面儘是些分隔開來的包間。徐國昌數了數,除了中間那個明顯大很多、也華麗很多的房間,一共十二個,也就是說,一共十三家,可以享受到這種高人一等的待遇。

樓上的侍應把二人領進那個大房間左邊的一個,果然上面掛著甲一號地牌子。原來那個大房間乃是王爺的。兩人心道。

進得房來。只見這個丈許見方的小房間裝飾極是古樸高雅,靠前些的地方擺著一套梨花木桌椅,上面同樣擺著木盒茶水吃食之類。只是更高檔些而已。最讓老頭子滿意的是,在桌椅後面的還有一把安樂椅,可以讓自己的老骨頭少受些罪。

走了這一路,七十好幾的老頭子也有些累了,便在安樂椅上坐下,調整個舒服地姿勢,瞇眼道:「別看咱們王爺年紀小,辦事情卻老道得很,讓你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徐國昌跪在地上一邊給老頭捏腳,一邊陪笑道:「確實讓人覺得物有所值,從心眼裡舒坦。」

兩人說話間,便聽到又有人上樓來。徐昶朝門口努努嘴,徐國昌會意起身從門縫中往外瞧去。看了半天,才回身輕聲道:「是胥家地。」

老頭子點點頭,又問道:「他們進了哪一間?」

「甲七。」徐國昌有些幸災樂禍笑道,「看來他們的銀彈也沒讓王爺多給點面子。」

沒等多長時間,辰時便到了。從包廂往下看,所有的桌子已經坐滿,而江北巡撫卓文正也已經站在台上,看來終於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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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正今日也換了身簇新地三品禮服,精神百倍的站在台上,望著座無虛席的台下,看到那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也期盼的望著自己。他心中不禁感慨萬千,往日裡想要見見在座的這些大佬們都非常困難,更別說把他們召集起來。當日他與麴總督吃閉門羹、坐冷板凳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沒想到王爺來了後,輕而易舉的就把這些狡似狐、奸似鬼,架子又大的驚人的門閥老們調的溜溜轉。

他說要開會,居然有人寧肯冒死穿過彌勒教控制的地帶也要趕過來、生怕錯過了。

他說要交一萬兩報名押金,頓時有三百多萬兩銀子進賬。按說你就痛痛快快的收下吧,他不,他還要搞個初選,直接淘汰掉一百多家,把銀子原封不動的再退回去。

雖然搞不懂王爺這樣做的用意,但見這些老老實實坐在長桌後的傢伙,都是一臉的滿足得意,看來那次選拔至少滿足了在座士紳們的虛榮心——只要能進這個屋子,就代表你是南方二百強之一啊。

帷幕後傳來延武輕微的咳嗽聲,把卓文正從感慨中拉回。他清了清嗓子,視線掃過台下,等到眾人都安靜下來,才朗聲宣佈兩省戰後復興統籌衙門招標會開始,首先當然是要請隆郡王殿下訓話。

秦雷微笑著上台,他望著台下的眾人,心中充滿了自豪,也有一些忐忑。過了一會才微笑道:「各位心情是不是很激動啊?」

台下的眾人笑著點頭。

秦雷也笑道:「孤的激動不亞於在座各位一絲一毫啊,咱們這個衙門從孤王開始構思、到與四位督撫大人論證,不知道費去了多少精力。大人的頭髮都熬白了一大片呢。」

台下傳來一陣善意地輕笑。台後的延武也只能搖頭苦笑。這事自始至終他就沒摻和過,但誰讓那三位大人都沒有白頭髮,他也只有腆顏領了這一功。

秦雷接著道:「而且這個衙門能通過朝議、在吏部登記造冊、在少府掛靠,不用說大家也能明白,其中滲透著太后、陛下,以及孤王多少的心血吧?」

眾人都一臉深以為然,若不是聖旨和吏部的行文都到了,他們還是會以為自己在做夢。。

「孤想問問在座各位。這樣做值不值?」

眾人拚命點頭。怎麼會不值?這種原本做夢都覺得奢侈的事情。今天竟然真的美夢成真了。這其中不少人都是一夜未眠,有的是因為興奮、有的卻是因為要連夜謀劃更大地投入

「為什麼值?因為自今天起,南方終於團結起來了,擰成一根繩、攥成一個拳,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了!終於可以讓那些北佬聽聽南方地聲音了。」秦雷猛地一揮手,大聲道:「別想再欺負人了!」

在坐地士紳們,無論年紀。都感覺胸中有什麼情緒在膨脹,若是不發洩出來,一定會撐破胸膛。

不知道誰終於忍不住使勁拍起了雙手,這種表達熱情的方式含蓄又不張揚,很快得到了邊上人的認同與共鳴。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掌聲由稀到密、漸漸連成一片,當樓上包廂裡也響起掌聲時,終於匯成共鳴。

秦雷滿面笑容的望著台下的幾個托兒,心中無限欣慰。自己原本講話總覺得差點掌聲、很不過癮。終於通過這個機會把它傳授出去了。

只是台下的人還不懂得如何鼓掌,拚命的互相敲擊手掌不說,還不知道停下來。秦雷相信這些士族老爺們。回頭就能整出一套複雜地規矩來。所以他並沒有做什麼糾正,只是抬手示意大家停一下。

台下的士紳們這才停下擊掌,雖然雙手紅腫發動,但是感覺心情舒暢很多,那種積蓄的情緒竟然全發洩出去,就連精神似乎也旺健了些。

等到掌聲稀落,秦雷便朗聲道:「孤宣佈,上午的競標正式開始。希望大家都能進入議事大會。」

又是一片掌聲……

往樓上包間去的秦雷心中不由感歎,這些人的學習能力可真強啊。

等到秦雷和三位督撫在各自包廂中坐定,競標便開始了。充當主持的卓文正先重複下規則道:「正如大家早先得到的規則寫地,此次競標會有不止一家得標。具體方法是,大家只要把自己想要購買地議事權份額數和您願意為每一份議事權支付的最高金額放進桌上的木匣裡。」

「等木匣全部收集起來後,由在座各位推舉代表監督,本府地書吏會將所有價格按從高到低的順序,寫在本官背後的這塊白牆上。出價最高的,會得到他需要的所有份額;次高的會得到剩餘份額中他所需要的,以此類推,直到四千份全部全部分完。」

這時有人問道:「那豈不是一樣的東西價格不一?」邊上有人輕笑道:「兄台,是不是沒看規則啊?等四千份全部中的,所有得標者都按最低成功出價成交,公平著呢。」

那位提問的仁兄不好意思道:「俺就打算中個五分,也就沒仔細看。」

在座各位可都是明白人,對這個巧妙地法子也是心服口服。這法子首先公平、公開,白紙黑字做不得偽,價高者得唄。胥家徐家這樣的大家族很滿意,這種一口價、容不得反悔的競拍,杜絕了惡意抬價。像他們這樣目標動輒上千份額的,最怕競拍中有人哄抬價格,逼得他們不得不大放血,白白浪費了錢財不說。有時還得忍痛割肉,放棄一部分。而現在所有人都要量力而行,不敢漫天喊價,他們只要把自己能接受的最高價格報上去,結果便不會太差。

這種比單價不必總價的做法,對於那些小些家族來說更是福音,反正他們要的份數少,只要把價格開得高些,總會拿到的。

場中竟無人對這種方法提出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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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三章 奪標

文正在案台上擺上個香爐,裡面插上一柱線香,等這就是封盒上交的時候。

在座各位早就知道這個規則。因而來之前,對自己要購買的份數、以及最高出價都心中有數。但是真正到了落筆往紙上寫時,卻又犯了嘀咕:萬一別人要是都出的特別高怎麼辦?這種一口價,也沒反悔的機會。

還是把自己的報價再提高點吧,雖然這樣一來家裡日子就緊巴了,但熬一熬總能過得去。

這種想法普遍的很,事到臨頭,幾乎所有人都盡最大可能加了碼。

即使是樓上的大家主們,也犯了嘀咕。

徐國昌只見徐昶一會從安樂椅上坐起來念咕道:「你說他們的出價要是超過都兩萬兩怎麼辦?不行、咱們得再加點。」一會又坐下冷哼道:「除了咱們幾家,誰還有那麼大財力?整個南方的百萬之家也不超過二十個,能拿出百萬現銀來的更不會超過十個。對不對?」

徐國昌真的快被老頭玩瘋了。他記不清短短一會功夫,自己已經是第幾遍回答這個問題了。嚥一口唾液,他機械的回答道:「老爺不用擔心,胥家有運河、我們有礦山、喬家有鹽引、卓家掌鐵器,所以才能稱得上千萬之家。其餘的都是小打小鬧翻不起風浪的……」

徐昶聽了他的答覆,這才有些放下心,把背靠在椅子上,想要歇會。沒過幾息時間。心裡又煩躁開了,他再次直起身子道:「可他們買的也少啊?十萬兩總是出得起吧?……」

徐國昌往樓下那柱線香上看了看,心中哀嚎道,這香怎麼如此耐燒,這半天了還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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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參加競標地世家中,恐怕只有胥家不擔心。一來人家富甲天下,就是財大氣粗。二來人家就準備要一成份額,也不貪多。實力擺在那。胃口又不大。自然心中不慌。

一個模樣端莊的青年提起毛筆。根據老頭子口述,在紙上寫了個「胥家求購一千份,每份出價四萬兩。」胥北青料定隔壁三家出到兩萬就撐了天,寫四萬除了為保險之外,當然也少不了磕磣磕磣三家、小小出口惡氣的成分。

這時候,胥耽誠從外面悄悄進來。看見老爹寫得數字,他也沒有異議。望了望寫字的青年,他沉聲問道:「爹爹,您真要千山當那個常議嗎?」

胥北青有些無奈笑道:「這種大事又不能委給外人。誰讓你兩個弟弟都不爭氣呢?你若不是這個身份,當然你最合適。」

胥耽成還想勸幾句,胥北青呵呵笑道:「你放心,為父會看緊點的,壞不了你的寶貝兒子。聽王爺這意思,咱們胥家將來是要大用的。為父尋思著早些把千山教出來。讓他將來好去那邊擔綱。」

胥耽誠苦笑道:「這小子還不到二十,是不是小了點?」

胥北青捋著鬍子笑道:「不小了。你二十歲已經當上知縣,為一方父母了。」然後朝隆郡王房間努努嘴。輕聲道:「這位爺下個月才十八,可你這行事,跟八十老賊似的。所以全靠歷練啊。」

被兩人談論地主角、胥耽誠地長子胥千山,自從寫完字後,便一直不聲不響地坐在桌邊,眼觀鼻、鼻觀心,彷彿父親與爺爺談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樣。只有聽爺爺提到秦雷的時候,他才眼前一亮,讓人知道他還有感興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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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地一聲鑼響,告訴人們還有二十息的時間。

人總是要逼一逼才有會效率的。見時間快到了,本來還在猶豫的家主們也終於放下包袱,咬牙寫下了自己能承受地最高報價。再小心的把墨吹乾,將這一張張承載著家族希望的紙片,小心的放入木匣之中。再鄭重的貼上封條,用上印。知道不能再改了,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

隨著線香終於燃盡,又一聲鑼響。便有十個黑衣衛兩人一組,抬著一個大木箱子,依次將每張桌上的木匣收入箱子裡。

待到全部木匣都被收集起來,整齊的堆放在台上後。卓文正便請每一排推舉出一個公證,代表那一排到台上監督。至於樓上的大戶,每一家都可以派出一個。

這個過程又用了一刻鐘。等到二十個公正上台後,便在分成兩組,監督著總督府地書吏們,把一個個匣子上地封條去了,取出其中的小紙片,整齊的貼在一張大紙上。

足足用了五張大紙才貼完。書吏們再把紙條地內容,按照單價的高低依次記錄在另一張大紙上。這個過程是五個書吏分別進行的。等各自記完後,再放到一起對照,結果五份上的順序一模一樣。

這時,負責監

證們才滿意的點頭,並推舉一位出來宣佈結果無誤。

公證們並不下台,繼續監督著把大紙上的名單再一次謄到白牆上。

兩個書吏舉著大紙,還有一個捧著毛筆硯台,請卓文正親筆謄寫。卓文正當仁不讓的提起筆、蘸蘸模,深吸口氣,便在雪白的牆上寫下了第一筆,那是一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第一高價出現。

那是一個十字。此字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十萬兩買一份,可真夠瘋狂的。這僅僅一份的價格,已經遠遠超過有人五份的報價了。要知道即使是在民生凋敝的江北,戰前一兩銀子也可以買八石大米,足夠一個五口之家吃半年的了。而整個江北省去年一年上繳國庫的秋稅也不過區區九十萬兩而已。

卓文正把數字寫完,果然是『十萬兩』。然後再後面寫了個五份。好在才五份,還多得很呢。眾人才把吸進來的涼氣又呼出去。

認購人地名字也出現在同一行,唐州柴世芳。眾人的目光在屋中搜尋,最終悉數絡在昨日壓軸、今日又先拔頭籌的那位黑炭頭身上。把他看的很不好意思,微羞著向四面頻頻點頭示意。

好在下一個報價很快出現在第二行,把眾人的目光又吸引回卓文正那邊,這才算為柴黑子解了圍。

第二個還是十萬兩、五份,認購人乃是同樣來自唐州的德家。

緊接著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統統都來自唐州。也統統都是十萬兩、五份。

看的下面的眾人議論紛紛。一時間,唐州五門名氣大振。讓二樓觀看地秦雷微微訝異道:「這個柴世芳不簡單啊。」一邊陪著地延武頷首道:「確實,若光他自己出個最高價,卻只買可憐地五份,別人只會一笑了之。但是五家一起出價的話,就會讓人震撼之餘,記住同氣連枝的唐州五家。」

這時候。卓文正已經把第六個數額寫在牆上了。秦雷輕笑道:「這家主人有點虧,出九萬買十份,其實比柴世芳有錢多了。」

?|乃是防止二樓這幾位包圓啊。」

秦雷撇嘴道:「孤只不過想更多的人一起玩罷了,若是就他們幾家,故就不必費心勞神的操辦這招標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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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淡淡一笑,剛要說句:「其實我也沒那麼好。」之類的調侃一下。卻被樓下一陣嘩然。將注意力引回卓文正那。

只見在第二十幾行地位置。寫著四萬兩,一千份,胥家。

士族皆以重諾守信為本。越是大門閥越珍視自己的信譽。一旦有什麼毀諾失信的事情發生,定會遭到所有門閥的唾棄,再無信譽可言。所以即使奸猾如文相爺,答應過的事也不會反悔。所以胥家說自己能拿出四千萬兩白銀,他就一定可以拿出這筆錢。在這種場合下,萬不會有什麼虛張聲勢之舉。

秦雷咂舌道:「今天才算見識什麼叫富可敵國,這恐怕要頂秦齊楚三國全年的稅收了吧。」

.+甲,也不算什麼太出格的。」

秦雷彷彿突然失去了談話的興致,轉過頭去繼續看卓文正往下寫。

:=<著幾十行地地方,寫著:兩萬兩、七百份、徐家。

令人意外的是,與徐家並列兩萬兩的居然有一百家之多。看來這個數字也是大伙心目中地合理價位。

隔壁房間中,幾家歡喜幾家愁。能少花費一半,胥家自然歡喜。能順利拿到七百份額,徐昶也鬆了口氣。

而喬家和卓家卻陷入了恐慌中。到目前為止,只剩下一千二百份議事權。即是說,兩家中必有一家會拿不到足夠的份額。雖然三家是合作關係,但那也是拿到份額之後的事情,現在可是在直接不過的競爭了。

喬岐佩和卓秉宸都坐不住了,起身站在窗口緊盯著下面的卓文正。卓秉宸還唸唸有詞道:「兒啊,先寫你爹吧,一定要先寫你爹啊。」

彷彿聽到了自己老爹的禱告。在幾十個五份十份的中標者之後,卓文正終於寫下了自家的份額,一萬七千五百兩、七百份。

頓時,如釋重負的卓老爺子一蹦三尺高,若不是有欄桿擋著,說不定便會直接跳下二樓。

與此同時,如喪考妣的喬老爺子卻手腳一陣麻木,若不是邊上人扶著,說不定會癱在那裡。

突然,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屋裡一片嘩然。

就在緊挨著卓家的下

卓文正寫下了這樣的一串文字:

一萬七千五百兩、七百份、喬家。

這時候,喬老爺子才如夢初醒,不顧體面的高喊道:「對啊,我們也是一萬七千五百兩!」

打平。

眾人齊刷刷的望向卓文正,他一邊揉著發酸地手腕。一邊解釋道:「按規則,有兩種法子備選,其一是,兩家均分這剩下的一千份話事權,其二是,雙方重新進行一次競標,價高者得,但不影響別家已經得到的份額。而且每家依舊以七百份為限。」

這很公平。作為出價最低的兩個得標者。自然不能要求得到別人的份額。換言之。他們兩個一起標得一千份話事權,怎麼分配是兩人的事情,與別人無關。

其餘三千份話事權的成交價格便已經產生,一萬七千五百兩一份。胥家取得其中一千份,花費一千七百五十萬兩白銀。徐家取得其中七百份,花費一千二百二十五萬。其餘一千三百份議事權分別被一百八十家拿到,雖然沒有任何一家超過五十份。但好歹都過了五份,算是順利進入了議事大會。」

至於剩下的十六家,只能空手而歸了。沒有人去關注失敗者地表情,所有人地注意力都被馬上要進行地單挑所吸引。

兩家出人意料的沒有選擇均分,這在徐昶看來是愚不可及的。在他的立場上,兩人均分即不影響三家掌握的總數,又不會與自己平起平坐,乃是最好的選擇。

但兩家可都想與徐家平起平坐呢。所以單挑不可避免。

卓秉宸和喬岐佩又要進行一次出價了。這次的價格不能低於一萬七千五百兩,而且將分別作為兩家購買議事份額地價格。這在事先印發的規則中也有明確提及,還有個學名叫懲罰性措施。乃是對不利於團結協作行為的懲罰。

喬家掌握南方的鹽引。若是沒有這小小的鹽引,任何在南方買賣食鹽的行為都是違法的。卓家掌握著南方的鐵器,所有鐵製品必須通過他家才能購買,任何私自買賣鐵器地行為都將被視為謀反。

任何人每天都要吃鹽,身體若缺了鹽便會浮腫乏力;任何人家裡都要有鐵器,或是下地幹活,或是切菜劈柴。所以這兩家不可能不富有,雖然不及掌握南北通衢地胥家來錢快,但勝在穩定持久。

所以這兩家一上來就出了一千二百二十五萬兩銀子,他們認定了沒有鹽鐵之利通衢之便的徐家,就是三位公爺綁在一塊,也拿不出一千萬兩銀子來。

怎樣算都有徐家墊底,輪不到兩家割肉,所以兩家在第一次競標時,也就沒有改變自己的報價。誰知徐昶那個老狐狸早早就嗅到味道不對,竟然把族裡地銀礦拿出來頂款子,把兩人閃了個大跟頭。

屋漏偏遭連陰天,被徐昶閃了不說,兩人的出價竟然又一樣,還都是最低出標價格,又都不願意被徐昶壓在頭上,最終竟要進行兩敗俱傷的二次投標。

喬岐佩經過方才一番刺激,暗暗發誓不能再丟一次人了,命令一邊的管事仔細盤算下族裡財產,除了維持正常生活和經營的,統統拿出來,填在新送來的單子上。

那邊卓秉宸已經當眾撒過歡了,若是最終鎩羽而歸,那人可丟到姥姥家了,他也沒臉在南方地面上混了。咬牙吩咐管事把家中每一個銅板都算上,即使是斷個把月流水也在所不惜。

這兩人都有不能輸的理由,竟然硬生生又都多填上了幾百萬兩。不得不讓人感歎,這些大家閥主的面子,竟然值好幾百萬兩白銀呢。

黑衣衛從兩人房中捧出木匣,就要往樓下去。路過中間秦雷房間時,石敢出來把兩個匣子都要去了。然後吩咐兩個衛士去請兩人來王爺房間。

雖然殺紅了眼,但畢竟還沒瘋掉,聽到秦雷召喚,兩人趕緊來到中間的大房間內。

秦雷命人關上窗,又讓所有人都退下,屋中僅留下他們三人。讓鬥雞一樣對峙的兩人坐下,秦雷拍了拍桌上的盒子,輕咳一聲道:「二位知道這兩個盒子打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嗎?」

兩人一個道:「老朽贏了。」另一個嗤笑道:「他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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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四章 落幕

雷也不說話,含笑望著兩個鬥氣的老頭,一時間屋裡

喬岐佩和卓秉宸兩個,皆是南方地面數得著的人傑。哪還不明白王爺的用意——若是這兩個木匣打開,雙方確實可以分出雌雄,但這梁子也就結下了。

見兩人表情不那麼激動,秦雷才開口道:「你們三家都是有抱負的。希望能在復興衙門中發揮更大的作用,為南方百姓多做點好事,對不對?」

兩人點點頭,心道,王爺說話好委婉啊。

只要點了頭就好,最怕兩人挺著脖子硬撐。秦雷微笑道:「孤對八天前的青苗宴,記得還是很清楚。當時就想,有三位良弼眾志成城,南方還有何事難得倒本王?」

兩人心裡的火氣漸漸下去,也知道自己有些過了。但還是默不作聲,他們知道秦雷想和稀泥,最終讓兩人平分了事。但他們都認為自己有能力壓倒對方,奪得七百份,至少與徐昶平起平坐。

秦雷也不急,還是溫言細語道:「看兩位火氣也消了,那咱們就心平氣和的議一議這一成話事權吧?」

兩人眼前一亮,光想著怎麼從中搶到七百份了,卻忽略了這竟是正好是一成話事權。

見兩人有些開竅,秦雷趁熱打鐵道:「兩位所求的不過是與徐家平等。在孤王看來你們已經具備這個條件了。」

秦雷這段時間表現出來的戰略眼光、運籌帷幄地能力,都令兩人佩服不已。現在聽到秦雷如是說。自然恭敬道:「請王爺賜教。」

秦雷笑道:「你們三家原本打算爭得兩個常議席位,而現在二位相當於已經拿到一個。而徐家卻還差了三百份,必須要你們支持,才能得到足夠多議事們的委託,拿到另一個常議資格。顯然,只要兩位團結起來,徐家反而要看你們的臉色。」

兩位老者光想著互相爭個高下了,卻沒想到合則兩利這簡單的道理。這倒不是兩人智慧不夠。而是利益相關下。人們都想著自己能不吃虧。但是對方也不願意吃虧啊?各不相讓之下,往往便是兩敗俱傷,為他人所趁。

現在一聽,不由茅塞頓開。卓秉宸拍下大腿道:「若是我們真的爭出個高下,損失慘重不說,那敗了的一方,也一定會倒向徐家。這樣勝了的還是不能與徐家平起平坐、敗了的也要仰人鼻息。實在是兩敗俱傷啊。」

喬岐佩也喟歎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啊。什麼事情讓王爺一分析。就讓人覺得通透,一點都不憋屈了。老朽徹底服了。」服軟地同時還不忘拍馬屁,怪不得可以教出個總督兒子來。

說著對卓秉宸笑道:「岐佩給老哥賠不是了,您可不能與我一般見識啊。」卓秉宸也一臉歉意道:「是哥哥地錯啊,還要岐佩老弟不見怪才是。」

「不見怪、不見怪……」兩人既然想明白了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地道理,自然和好如初,甚至更親密了些。

秦雷也含笑望著兩人,表情很是欣慰。

等到兩人客套完了。又問秦雷具體的處理方法。秦雷微笑道:「孤以為你們兩家聯合控制。輪流坐莊就行。這樣一來,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著來,而且輪流上台也逼得坐莊的不敢偏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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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木匣沒有下樓。下來的卻是兩個滿面笑容的糟老頭子。一見他們滿臉賤笑、緊密無間的樣子,周圍一心等著看熱鬧的人們不由大感掃興。

他們只是掃興,有一位卻像吃了蒼蠅一樣敗興。已經反應過味兒來地徐.廂內對徐國昌低聲咆哮道:「他們居然不爭了?真是地地道道的兩個蠢貨!」

一臉無辜的徐國昌腹誹道:「方纔人家爭,你罵人家蠢貨。現在人家不爭了,你還罵人家蠢貨?那你到底怎樣才滿意啊?」

這時候,台下的卓文正宣佈,卓喬兩家最終達成諒解,平分了五百份話事權。至此,上午的招標大會全部結束。午飯後休息一個時辰,將進行議事大會第一次全體會議。

按照小冊子上的流程表,主辦方將為進入議事大會的一百八十四家提供午膳。在散會前,便有青衣打扮的僕役將一張張精美地菜單送到每位與會者地手中。

緊張了一上午,這些新鮮出爐的大小議事們還真有些餓了。紛紛打開淡藍色的菜單,便看到這個四折頁上有八種菜式可供選擇。第一面是荊襄菜、背面是大秦最流行地西秦菜、再往後是什麼淮揚菜、南楚菜、東齊菜、中都菜之類,幾乎囊括了三國最有名的菜系。每個菜系又有二三十道經典的菜品任君品嚐。

飲食有地域之分,但這些生活在社會頂層的

,是不受這個限制的。嘗遍天下美食後,往往會偏較合自己口味的菜系。此時見到主辦方準備如此充分,這些家主們自然心中舒坦。找到自己喜歡的幾道菜餚,填在菜單後面的空白處。

等斟酌著把自己的菜譜定下來後,再選擇完酒水後,便是七八個小問題,譬如口味上是重還是淡,吃不吃辣,微辣還是重辣,又沒有忌口的東西等等。等把這些問題答完,下面還有一處空白,若是誰有什麼特別的要求,便可以寫在上面。

眾人興致勃勃的把單子填完,交還給青衣侍者,便可以隨意走動走動,透透氣,也可以去隔壁的茶室吃些點心喝點茶水等待一刻鐘後的午膳。

二樓包廂裡的大議事們,自然可以享受更高的待遇,但是他們無一例外的放棄了,都抓緊時間下樓。走到小議事們中去,拉一拉感情、話一話家常,就連四位督撫大人都不例外。

畢竟日後採取多數通過制,而且沒有哪方獲得絕對優勢。到時候很可能會出現大議事相持不下,反而要靠小議事地支持才能過半數的局面。所以能多得到一些議事的支持,就會多一些勝算。

望著他們下去的身影,包廂中的秦雷有些欣慰,雖然改變不了少數人決定衙門走向的局面。但是這些大議事們卻也不得不俯下身子。聽一聽小議事們的呼聲。考慮一下他們的感受。

「幹得不錯,比一言堂強多了。」秦雷輕聲自我誇獎道,還斟上一杯來自西域地葡萄美酒,舉杯敬了自己一下。

身為站在南方各階層最頂端地那個人,他深知在下層面前保持神秘感地重要性。館陶在幾乎每日一封的信件中提過好幾次,與身邊人太過密切會導致輕慢之心,與下層人太過熟識會難以建立威嚴。雖然沒有直說。秦雷也能明白,館陶是對自己從前不分尊卑的武夫作風提出了委婉的批評。

所以現在很多時候,他都在靜靜的品嚐寂寞。寧肯在晴翠山莊那吊腳樓上整天整天的待著,也不會像以前一樣走到黑衣衛的營區,與他們比武拼酒、胡吹海侃。

秦雷也不知道自己這種變化到底對不對,但是他相信館陶,更相信性格決定命運。如果不想自己星般出場,又彗星般消失。他就必須改變。無論這個過程有多痛苦。

輕輕地敲門聲打斷秦雷的思緒,他仰脖把月光杯中血色美酒一飲而盡,這才低聲道:「什麼事?」

石敢的聲音傳來:「王爺。用膳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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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結束後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等到會場中重新坐滿人,已經是未時末了。

此時會場的格局發生了小小改變,檯子上的大案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鋪了藍絨桌布的長桌。看桌上地銘牌便知道,王爺將攜眾位大議事參加此次會議。

果然不一會兒,一聲「隆郡王殿下到……」響起,眾人跪拜見禮。神采奕奕地秦雷在幾位督撫大佬的簇擁下,出現在大門口。

一番簡短的訓話後,復興衙門第一次議事大會終於開始了。這次會議主要是為了表決產生議事局地十位常議,監事局的五位監事。然後對議事局、監事局的權限進行表決。還有最重要的,關於平叛和戰後重建計劃的審核。

當然在這些主要問題表決前,會就議事大會的舉行時間、復興衙門的總部地點等相較而言不那麼重要的問題進行一番表決。

其實只要台上就坐的大議事們沒有什麼分歧出現,每項議案都可以很快通過,而且是絕對多數。

而且因為是第一次會議,所以幾乎所有提案都是秦雷親自或者授意其他大議事提出的,哪個不開眼的敢投反對票。所以行雲流水般一連通過了八項決定。

關於議事大會的召開時間,會議決定每年舉行兩次,一次在六月初一、一次在臘月初一,如果議事局、監事局,或者有半成以上的議事認為有必要,議事局應當在收到申請之日起,一個月內召開臨時議事大會,效力與例行議事大會等同。

復興衙門的總部暫定在江北的荊州府,但規定只要哪個府的綜合考核指標連續五年冠居南方二十八府之首,便可以申請將復興衙門總部迎回本府。

等到這些瑣碎的問題都表決完,便迎來了今日的重頭戲——議事局常議選舉。

按照之前通過的決議,議事們只要能湊起一成話事權,便有資格推舉一名候選,再經過全體表決半數通過,便可以進入議事局、成為十名常議之一。

像秦雷、兩省官府這樣擁有兩成話事權的,便可以一共推舉六名常議。胥

也可以推舉一名,喬卓兩家可以聯合推舉一名。

因為必須產生十名常議,若是剩下的常議不能達成共識,湊不齊一成話事權,將會由這些人中,份額排前兩位的議事或議事聯盟推選兩名。這也是為什麼徐見到卓家和胥家聯合,沒有太擔心的原因。一共兩千份。他自己沾了七百份,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兩個比他份額還多地了。所以他們家也拿定了一個常議位子。

但是這種不足額推舉,總讓人感到有些底氣不足。久負盛名的南方第一家,豈能受人恩惠一般進議事會。所以徐昶在午間休息時,還是請卓秉宸和喬岐佩幫忙,找到那些附庸的、親近的議事,湊齊了整整一千份。

與前九個比起來,最後一個常議名額的產生就要費勁多了。原因無他。這整整一百四十位議事。沒有一人的話事權超過五十份。好在經過昨夜許多人的串聯溝通。有兩方已經優勢明顯。一個是荊州府的戲志家,他們自己便擁有五十份話事權,再聯繫幾家荊州府地議事,湊出了一百份話事權。

另一個便是上午大出風頭地唐州府五門,他們聯合起來也有五十份話事權,再加上唐州地其他議事,也湊齊一百份話事權。

而這些議事們也不願意代表自己這些人的常議才獲得一百份的支持。便提請大會,進行一次預選。獲勝者將得到全部一千份的支持。

於是這兩方都提名了一個候選,戲志家推舉的是他們的家主戲志恭德,唐門五家推舉的卻是那位黑黑地柴世芳。

也許是荊州府太出風頭,別的府有些不服氣,也許是柴世芳給大家印象比較深刻。最終選舉結果竟是一邊倒,柴世芳足足獲得了七百七十五份的支持,遠遠超過戲志恭德的二百二十五份。

柴世芳成為了這一百四十位常議、一千份話事權的代表。

各自推舉出來之後。全體表決只不過走個過場。十個候選悉數通過。接著便是議事局正的選舉,按照議程是由當選的十人常議當場選舉,並經大會過三分之二同意才能任命的。

秦雷選擇了薛乃營和襄陽公車家地家主公車商書作為代表皇家地常議。公車家乃是沈家的姻親。是沈老爺子給的名單上提及地。

秦雷既然已經承諾了三家在南方的地位,也就不好爭奪這個局正的位子。而只要秦雷在南方一天,整個復興衙門都要聽他的。所以未來的議事局局正只會產生在徐喬卓三家。

徐昶推舉的是徐國昌、喬卓兩家推舉的是喬遠山的弟弟喬遠河。因為喬卓兩家與南方官府太過密切,因而秦雷選擇了徐國昌。

兩省督撫的代表乃是各自的屬官,這些人哪敢違逆頂頭上司的上司的意思,再加上老老實實的胥千山,秦雷的話就是最終意見。

那位腹黑的徐家外管事,便成為了議事局首位局正。

接下來便是監事局五位監事,這五人原則上不能由已經當選常議的議事兼任,所以這些大議事們就沒份了。

監事的責任包括監督衙門日常運轉、監督衙門財務狀況、監督議事局代行議事大會權利的狀況。自然可以列席議事局會議、隨意檢查衙門賬目,這對佔人數絕大多數、份額卻很小的小議事們無疑是個福音。

秦雷設置監事局的初衷,也是為了制衡大議事們隻手遮天,保護小議事利益。

這個選舉頗費時間,足足一個時辰才完成。

這個完了,便是第一次議事大會的最後三項。不得不說,因為秦雷的存在,會議幾乎沒有任何爭執,一切都在快速有序的進行著,氣氛還很和諧呢。

一項是關於議事局監事局議事大會的權利和義務,一項是議事的權利和義務,還有一項是南方光復和復興計劃。

這些東西在午間休息時,都發到各位議事手中,秦雷也寫得比較淺顯。再加上開了一天會,把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們都累壞了,所以此時只是走個過場,便統統全票通過了。

等到會議全部結束,議事們走出會場時,西面還能看到絢麗的火燒雲呢。

只是不知中午剛慶賀完『不是一言堂』的隆郡王殿下,晚上會不會再自罰一杯。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1:57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五章 全是頂級的享受

六月鳴蟬七月流火。

剛進六月,新鮮出土的知了便藏在樹蔭裡沒日沒夜的嘶鳴,彷彿要把埋在土裡大半年的憋屈全部發洩出來。這種叫蟲幾乎無處不在,而且整個夏天都不停歇,著實惱人。

但晴翠山莊中,那個已經被隆郡王命名為『紅樓』、並由喬大人親筆題匾額寫的吊腳畫樓四周,卻很少能聽到這種蟲的鳴叫。不久之後,荊州府便開始流傳隆郡王威稜四射,眾知了望風而逃之類的荒謬故事。

真相其實很簡單,大病初癒的黃召,每天都帶著十幾個下人,用粘桿把紅樓四周大樹上的知了掃蕩許多遍。因為他發現,王爺非常討厭知了叫。但你要問秦雷原因,他也說不上來,討厭就是討厭,沒有原因。

好在沒有人敢問秦雷什麼,往往都是他問別人。此刻,山南總督喬遠山便在等待著秦雷的問話。還是那次的位置,還是那次的時辰,只不過距上次談話,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秦雷兩隻腳全收在躺椅上,望著微微發福的喬總督,打趣道:「看來最近日子不錯,你比來的時候面色好多了,也胖了些。」

喬遠山拍拍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呵呵笑道:「最近全是好消息,心情自然舒暢,不知不覺就多吃了幾碗。」

秦雷身體放鬆的靠在躺椅上,笑道:「看來喬督要給本王報喜了。說吧。」

喬遠山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動道:「方纔收到鎮南軍地通報,他們已經基本上將山南境內的暴民全部驅逐,山南光復了!」作為山南總督,他無時無刻不在盼著這一刻的到來。

秦雷聽了也很高興,一下從躺椅上蹦起來,叫道:「真的?一個月光復全境,看來這個楊文宇還真有一套!」說著高聲道:「石敢,把那罈子狀元紅取來!孤要與幾位大人慶賀慶賀。」門外的石敢趕緊應下。去後院找若蘭姑娘要酒去了。

看著喬遠山還在那杵著。秦雷揮手道:「快去叫他們三個過來。再囑咐小廚房搞點小菜。快去。」

堂堂的一省總督、二品大員,被秦雷像個小夥計一樣支使起來。而且這位喬總督還一臉興奮的答應下來,痛痛快快的下樓去了。讓人不得不感歎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喬遠山下樓後,秦雷又赤著腳在屋裡轉了幾個***,一會哈哈大笑,一會摩拳擦掌,往日地沉穩冷靜全部拋去了九霄雲外。

上書立下軍令狀。承諾兩月平定兩省,將二十八府一千七百萬黎民安危繫於一身。確實很威風,很勇敢,但壓力之大也可想而知。

而且在他擬定地戰役計劃第一階段中,因為要同時處理復興衙門地事情,分身無術的秦雷,只能把指揮權交給了鎮南軍的步軍將軍楊文宇。

將命運交到別人手中的滋味,著實不怎麼地。這一個月來。秦雷每一夜是如何度過的。只有他和若蘭兩個人清楚。

此時此刻,第一階段終於按時完成,也令他著實鬆了口氣。接下來戰場將轉移到江北。他也將隨一萬鎮南軍北上,與楊文宇部匯合。無論結果怎樣,他都可以親身參與,再也不用受這種煎熬了。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秦雷這才注意腳上沒有鞋子,正彎腰尋找間,就瞥見四位督撫大人每人端著兩個盤子。一臉喜色的走了進來。

四位端著盤子的大人看見王爺光腳彎著腰地樣子,不由一愣。雙方對視一會,然後一起爆發出痛快的笑聲。這五位對南方負總責的大人物,確實非常高興。

秦雷拉過桌子,讓四人把盤子放下,口中打趣道:「別看這一桌都是些冷切拼盤,但規格卻是天下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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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伸手指了指幾人,調侃道:「總督跑堂、巡撫傳菜,還有王爺擺桌子,這個檔次是國宴也比不了的。」

幾人點頭稱是,若不是一時性起,這些大老爺們一輩子也碰不著碟碗。胥耽誠笑道:「看來咱們是沾了王爺的光啊……」

這時候卓文正要彎

椅地下給秦雷掏鞋子,秦雷擺手道:「不穿了,光著著便大喇喇的坐在上首,等四人坐下,石敢也把酒取回來了。

秦雷讓他放在桌上,對四人笑道:「這是二十年的狀元紅,上次有個酒店老闆送了我一壇,沒想到這半年一直沒什麼喜慶事,今天好不容易逮到由頭,今天咱們把它喝了。」

這狀元紅、女兒紅,雖然稍微富裕點地人家都會釀,但此時人講究多,不到那一天是不會取出來。到時候賓客多,又不興留,每每卻喝個精光。而且怕把自己兒女地福氣送走,這酒也不興送人。

所以在座幾位對這酒也稀罕著呢,延武對秦雷笑道:「這開封有個講究,要已經有子有孫的才能開。」見秦雷點頭,他便抱過來拍去泥封,那股久違的醇香又瀰漫在空氣中,秦雷貪婪地聳聳鼻子道:「薑是老的辣、酒是陳的香,此話不假啊。」

幾塊老薑也連連點頭,卓文正笑道:「百年陳酒十里香,這酒二十年,足以香飄二里啊。」這話又引來一陣笑,延武先給秦雷滿上道:「那位老闆確實有眼光有魄力,把自己兒子的一份福送給王爺,定然能換到十倍百倍的福氣啊。」

秦雷心中暗笑,自家的祖傳老店被改成了窯子,福氣確實不小。

待幾人把酒滿上,秦雷舉起碗道:「為收復山南透一個。」把這些大佬整治的徹底服帖之後,秦雷也漸漸露出本來的匪相。只是這時候,四人已對秦雷佩服的五體投地,自然會忽略掉那些負面的東西,只覺得王爺豪爽不羈,魅力非凡。

飲罷這香醇的美酒,秦雷咂嘴道:「這酒真不孬……」什麼酒放二十年也孬不了啊。秦雷見幾人也是頻頻點頭,唯獨喬遠山神色有些蕭索。秦雷好奇道:「喬督,可是睹物思人啊?」

喬遠山回過神來,喟然道:「王爺明鑒,下官喝到別人的狀元紅,卻想起自家的最後一批女兒紅也埋了十七年了。」

秦雷有些訝異,此時女子十六歲及,便意味著已經到了結婚年齡,父母往往會在這一年為其張羅婚事。詩韻便是這一年及,因著在宮裡有差事才有些耽誤了,前些日子永福來信還說,不少人家到李家提親,李光地已經有些眼花了。若不是昭武帝為了永福的身子,特地下詔將詩韻的婚事延後一年,這才讓秦雷沒有抓狂。

但不是誰都有陛下明詔保護的。聽說喬遠山的小女兒十七歲還沒結婚,他自然有些奇怪。胥耽誠為自己上司解釋道:「喬督的女兒自幼身子不好,送到一位世外高人處才救治過來,後來便跟著他修行,學些岐黃之術,所以有些非凡。」

秦雷使勁嚥下吐沫,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喬遠山苦笑道:「耽成不必為老夫掩飾,」說著對秦雷道:「不是老臣自誇,我那姑娘人長得天仙一般,就是主意正了點。老大不小了還在山裡住著,伺候她那師傅,家裡叫了好幾回都不聽。去年想給她張羅門親事,又想著她主意正,怕不願意,便派人去叫她回來瞧瞧。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她師父說這丫頭跟著她師兄下山,說是行善去了。」

起初還有些氣憤,說到後面卻心酸起來:「這一去就快一年了,除了中間捎信報了幾次平安,竟然連個人影都沒見著。」這事情也不算什麼秘辛,除了秦雷,在座幾人都知道,所以喬遠山才會為他講一遍。

秦雷心中狂叫,老子竟讓一省總督的女兒每天早上倒夜壺,老子太奢侈了吧。原來黃召自以為體會上意,將雲裳安排在秦雷身邊伺候。既然來了,秦雷也不好再把她攆走,便讓她做了外間的丫鬟,每日裡打掃服侍,確實比原來輕鬆許多。

只是有一樣,每天早上內間的夜壺、也歸外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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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六章 北伐

閒扯幾句,秦雷便把話題引回到兩省兵事上,他笑瞇問道:「山南平定以後,你們也該回去了。對孤的重建方略可有什麼想法?」

胥耽誠連忙放下筷子,恭敬道:「王爺的方略高屋建瓴、深謀遠慮,屬下佩服的緊。」

秦雷哈哈笑道:「胥撫有什麼話最好現在就問,等回到山南再犯躊躇就不好了。」

胥耽誠有些不好意思道:「確實有幾個問題要請教一下王爺。」

「講。」

胥耽誠尋思一下,沉吟道:「重建方略上說,復興衙門將分五年撥出一千萬兩用於山南重建。而作為對價山南要取消境內稅卡和各種名目的攤牌稅費。遵循復興衙門統一釐定的工農商稅。微臣擔心這個實施起來有些困難啊。」

秦雷見另外三人也點頭,知道他們對手下官吏都沒什麼信心。視線掃過四人,緩緩問道:「復興衙門的撥款是什麼名目啊?」

需誕辰恭聲答道:「借款。」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既然是借,就要有還,各位準備怎麼還?」

四人面色一滯,卓文正訕訕道:「還要還?」

秦雷一臉好笑道:「憑什麼不還?」

喬遠山道:「這復興衙門不是咱們自家開得嗎?幹嘛還要還?」

秦雷前些日子便意識到在復興衙門這件事上。自己百密一疏,忽略了四位督撫對這個衙門的感覺。在他們眼中。既然是衙門,就屬於兩省政務體系,所以復興衙門地錢就是官府的錢,哪有還的道理。

若是一直沒發現這個問題,等著秦雷回了中都,佔了四成話事權的兩省官府定然會把復興衙門當成自己的錢袋子,任意索取,不給回報。這樣的事情不用多。只需一次。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復興衙門就會轟然瓦解。畢竟議事們不會傻到被人當成肥羊還要苦苦堅持。

秦雷依舊笑咪咪的望著喬遠山,不急不躁道:「喬老爺能答應嗎?」

然後問卓文正:「令尊能答應嗎?」當然胥耽誠也不會逃過如是追問。

本以為沒自己什麼事地延武也被秦雷一句:「你想徹底惹惱南方所有門閥嗎?」

四人被秦雷問地啞口無言,是呀,誰也不會拿自家地錢給官府白用,再說規程上說的很清楚,人家復興衙門也不是那七千萬兩白銀的所有者,只不過是替所有議事共同保管著罷了。

見四人陷入沉思。秦雷語重心長道:「孤以為這個復興衙門最大的妙處,便是給官府和士族間提供了一個溝通的平台,使雙方可能發生的誤會隔閡有了提前協調的可能。」

頓了頓,他嚴肅道:「但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公平互信地基礎上,你們既是兩省父母官,又是復興衙門的大議事,必須衡量好雙方的關係,否則這個衙門便會成為擺設。你們與士族的關係也會更加惡化。」

四人凜然稱是。延武試探問道:「所以我們要嚴格執行那些條件?」

秦雷點頭道:「不僅如此,復興衙門還會監督每一筆款項的支出、以及具體的條款執行情況。只要認為官府的支出不合理、甚至有貪瀆行為,他們就有權拒絕支付下一期的款項。」

看著四人面色發緊。秦雷知道這些向來乾綱獨斷地封疆大吏們,對受到復興衙門地監督,定然有些不自在。

秦雷依舊耐著性子道:「每省都有御史道的監察御史,為什麼你們能接受呢?原因無他,是他們不能干涉你們行使權力。這個復興衙門也是如此,他們只能監督,不能對你們指手畫腳。若是連這個條件都不能滿足,人家不會當那個冤大頭的。」

頓了頓,秦雷有些嚴厲道:「跟你們明說吧,若不是孤王提出了這個條件,各大家是不會出這個錢地!人家憑什麼白拿出錢來給你們糟蹋?」

幾人一想,確實是這個理。再說他們自己家就是大議事,沒道理不心疼自家的錢。相互看了看,喬遠山對秦雷訕訕笑道:「王爺教訓的是,是屬下等考慮的欠妥了。」

對於自己的左右臂膀,秦雷還是要給予安撫的,他朝四人笑笑,溫言道:「咱們這一桌子就佔據六成話事權,對復興衙門有絕對控制權。所以這個衙門不是與你們爭權,而要賦予了你們更大的權力,最起碼,可以號令兩省士紳了。四位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四位督撫這才轉憂為喜,說了些『茅塞頓開』、『屬下愚鈍』之類的話,算是認了錯。秦雷只是想通過這個衙門把南方牢牢抓在手中,至於其他的,順其自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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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喬遠山和胥耽誠便帶著自

下趕回山南去了。還有五天就是芒種了,若是不能姓、組織夏收,這一季的收成就全完了。

與他們一同上路的,還有復興衙門的觀察團,他們將負責把山南的情況回饋給議事局,以決定何時撥付第一期借款。

等他們走後不久,秦雷也要上路了。戰役的第二階段已經展開,楊文宇部的鎮南軍全線壓過了山南,把彌勒教往襄陽樊城一帶驅逐,而他將和秦有才一道,率領一萬步軍北上,驅逐盤踞各地的彌勒教徒之後,再解除襄陽湖水軍之圍,最後會同楊文宇部在襄樊一帶,對彌勒教實現合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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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前夜,若蘭自是萬般不捨,將秦雷的隨身行裝打點了一遍又一遍,足足裝了七口大箱子。

看的秦雷哀歎道:「若蘭。我是去打仗,又不是搬家。這個馬桶就沒必要帶了吧?」

若蘭聽了,認真思考一會,堅決搖頭道:「不行,不然半夜裡起來怎麼辦?外面更深露重,爺會著涼地。」

秦雷『哦』一聲,又問道:「那這個木桶呢?這麼大傢伙帶著多麻煩?」

若蘭認真道:「一天奔波下來,爺定然渾身疲乏。洗個熱水澡。夜裡睡得也能踏實些。」說著又有些興奮道:「其實不佔地方的。奴婢把您的面盆、腳盆、還有水桶,一個套一個,都塞著這個浴桶裡了……」

再看秦雷一臉呆滯的樣子,若蘭停下手中的活計,秀目通紅道:「奴婢不跟在身邊,您可不能不拿自個身子當回事啊。」

秦雷輕輕拉起若蘭柔若無骨的身子,摟在懷裡。輕聲安慰道:「怎麼會呢?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再說不是還有雲裳跟著嗎?」

他不說還不要緊,一提起這事,若蘭的心中便湧起無限地酸楚,本來就水汽氤氳地雙目,終於落下淚來。

兩人一路南下,日日同眠,感情早已非比從前。見到若蘭落淚。秦雷從懷中掏出手絹。細心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柔聲問道:「是誰惹我的小若蘭不高興了?」

若蘭心道,除了你這個冤家還有誰。強撐著從秦雷懷裡起來。擦乾眼角的淚水,小聲道:「奴婢就是捨不得殿下,不為了別的。」

秦雷轉念一想,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不由暗罵自己說話不經大腦。把姑娘重新拉到懷裡,溫言道:「小若蘭莫多想,行軍打仗不能帶女人,這是鐵律,孤不能違反的。」

若蘭終究忍不住,聲若蚊鳴道:「那雲裳……」

秦雷哈哈大笑著拍了拍若蘭挺翹的小屁股,惹得姑娘一陣面紅耳赤,鑽在秦雷懷裡只是不依,那點小小地彆扭也就煙消雲散了。秦雷這才緊緊的把她摟在懷裡,膩聲道:「小蘭蘭……」

這麼噁心的稱呼,只有被秦雷迷得神魂顛倒的若蘭,才能安之若素的接受,而不起雞皮疙瘩。她在秦雷懷裡換個舒服的姿勢,小鼻子哼哼道:「嗯……」

秦雷揪揪她小鼻子,柔聲道:「告訴你個天大的秘密,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你可要幫我保守住啊。」

若蘭把頭深埋在秦雷懷裡,悶聲道:「不要告訴若蘭了,爺的話若蘭記得太牢,怕夜裡說夢話走漏了。」

想到當初那個恭謹地小宮女,現在也會說些甜膩膩地情話了,秦雷不由得意的嘿嘿笑起來。半天沒等到秦雷下文,卻聽到他淫賤的笑聲。若蘭終於忍不住抬起瓊首,目含春水地望向秦雷。

夏衫單薄,姑娘那惹火的身子在秦雷懷裡膩了半天,早就弄得秦雷心裡長草。此時被若蘭含情脈脈的一望,便如一點火星投入滾油中,騰地燃燒起來。

秦雷低吼一聲,攔腰橫抱起若蘭,甩手扔到柔軟的大床上,未等姑娘修長的身子落下,他便惡狼般撲了上去。

這正是:燭影搖曳,為是久別任君憐;被浪翻紅,交頸鴛鴦抵死眠。

若蘭早已不知昏天黑地。只覺得生生死死無數次,直到香汗津津的臥在秦雷懷裡,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無限滿足的秦雷撫摸著若蘭光滑的手臂,有些歉意道:「小寶貝,我跟你說下雲……」

沒等『裳』字出來,若蘭便輕輕摀住秦雷的嘴巴,她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聽到別的女人的名字。良久才幽幽道:「奴婢越來越不知足了。」

秦雷心中一緊,柔聲安慰道:「天下漂亮女人多了,孤不能都娶回家。放心,我對雲裳沒有別的意思。」他本來想說,我不會對不起你和詩韻的,但自己都覺得無恥,便強行嚥了下去。

若蘭癟癟嘴,強忍住又要留下的眼淚,呢喃道:「奴婢知道,這世上只有爺這樣的好人兒,才會對一個婢

呵護在意,奴婢也發誓一輩子小心伺候,不惹您生氣婢越好,奴婢越把心撲在王爺身上,就越不知足……」

說著費力的抬起頭,淚眼婆娑道:「爺,您別對若蘭這樣好了。興許您對奴婢凶些、冷淡些。奴婢便知道好歹了……」

秦雷把胡思亂想的小丫頭重新摟在懷裡,溫聲道:「知道孤最喜歡若蘭什麼嗎?」

雖然沒抬起頭,但姑娘那晶瑩圓潤地小耳朵,卻豎了起來。

「孤最喜歡若蘭的善良、單純、有什麼事情都不會瞞著我。跟你在一起沒有一點負擔,只有在你這裡,孤才不用小心算計、百般提放、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你就是我的避風港,知道嗎?」秦雷很認真的說著。

若蘭沉浸在一股巨大的幸福感中,緊緊反抱住秦雷。呢喃道:「殿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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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最終若蘭也沒有問秦雷為何帶著雲裳北上。但長久盤踞在心頭的陰靈卻已不翼而飛。輕鬆的心情讓她整個人更加明艷照人。讓聽她一條條囑咐的雲裳偷偷發笑。

深通醫理地雲裳怎會不知,若蘭臉上地紅潤嬌艷是因何而來。這種瞭然,讓她不大敢看秦雷那同樣神采奕奕地俊臉。

卻也有些忍不住想看。

好說歹說,最終裝上車的箱子數縮減到五個,但那個大木桶,還是被若蘭強硬的塞了上去。

等到親眼看著裝好車,若蘭又親手為秦雷穿上黑色鑲金的威武戰甲。再掛上竹著一條巨大金龍的黑色披風。姑娘的動作是那樣的虔誠仔細,彷彿一位送夫出征地小妻子,唯恐丈夫的盔甲沒有穿好,抵不住敵人的利劍;生怕丈夫的戰袍沒有繫好,擋不住深夜逼人的寒氣。

雖然是萬般不捨,但若蘭仍然強忍住淚水,給了秦雷一個臨別的微笑。

他便帶著這個飽含深情的微笑離開了晴翠山莊,也帶走了姑娘的全部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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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城大校場。

這次沒有車水馬龍。只有刀槍林立;這次沒有車來人往地熱鬧。只有沙場點兵地肅殺。

一身戎裝的秦雷,手按著那柄金燦燦的天子劍,站在土台上。平靜地望著台下上萬名整裝待發的兵士。土台的另一側,是好幾千前來送行的江北父老。其中有兵士們的妻兒父母,但更多的,是江北省的百姓士紳。他們日夜期盼著江北能重新恢復安寧,一聽到鎮南軍要北伐的消息,便從四面八方趕來,為王師送行。

良久,他才高聲道:「鎮南軍的將士們!」

「在!」在伯賞賽陽和秦有才的帶領下,一萬多條漢子同時回應著秦雷。

亮的聲音直入雲霄,讓送行的士紳百姓精神一振。

秦雷滿意的點點頭,伸出右手,筆直的指向右側送行的人群,高聲吼道:「你們知道這是些什麼人

不等有人回答,秦雷便接著吼道:「他們便是十七年前,省下每一粒糧食、掏出每一個銅板。僅憑一省之力,支持你們的父兄抵禦南寇九個月的那些人。」

秦人尚武,軍中多是子承父業,因而這支鎮南軍中,幾乎每人都有父兄親人,陣亡於那場可歌可泣的戰役中。而在送別的人群中,更是有無數經歷過當年那一幕的長者。

秦雷此言一出,一種子弟兵般的感覺頓時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送行的和出征的之間,多了些血脈相連的感覺。

「但現在,我們共同的敵人——南楚。用心險惡的又在大秦境內挑起了場紛亂。他們假托彌勒教之名,妖言惑眾,煽動教民叛亂,把我們共同的家園變成了人間地獄!我們該怎麼辦?」

「平叛!平叛!平叛!」第一次聽說彌勒教背後竟有南寇的影子,對南楚恨之入骨的鎮南軍將士和江北百姓同時發出了怒吼。

「對!平叛!用敵人的血祭奠枉死的親人!喚醒迷途的百姓!」說著用最大的力氣高喊道:「拔旗!」

一身銀甲的伯賞賽陽聞言,大喝一聲:「得令!」雙手牢牢抱住兩張高的旗桿。一抬腰,便把那面鎮南軍的禺疆軍旗從木樁上拔了起來,扛在肩上。

「出發!蕩平北寇!」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0 11:59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七章 草頭王

陽位於漢水中游南岸。三面環水,一面靠山,易守襄陽便可隔斷大秦南北交通,將江北省攔腰截斷。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襄陽城城高三丈,北面是漢水天然屏障,其餘三面是闊若湖面的護城河,可謂江北第一雄城,之前也曾一直是江北的首府。即使是二十年前,銳意進取的先帝將首府南遷到荊州府,這裡也還是江北最大最繁華的一個府。

當然這指的是一個月前,彌勒教還沒有作亂的時候。現在這裡已經變成整個大秦最大的匪窩。在龍華太子的號召下,無數或是虔誠、或是瘋狂的教徒,從四面八方匯聚在彌勒佛國的大旗下。短短半個月時間,便彙集了五十多萬信徒。

那位龍華太子也在六月初一日,正式登基稱帝,國號華,年號神武、定都襄陽,又將護法分封為諸王,護教羅漢奉為國公,又有各種將軍丞相、烏七八糟。

既然稱帝,那定然也有早朝。而且不同於三國的五日一朝,這個華國乃是每日一朝,看上去異常勤勉。

每日寅時一到,就有人站在原來的襄陽府衙、現在的大華皇宮門前,扯著嗓子大喊道:「上朝嘍……」

這個聲音每每把在後堂整理冠冕的『神武皇帝』公良羽氣的面皮發青,狠狠咒罵幾句,便會問一邊內官打扮的柴叔道:「你訓練的那批太監什麼時候可用?再讓這個破落嗓子喊下去,朕會活活氣死的。」

褐衣老者面皮微微扯動。他邊上地一個中年人趕緊解釋道:「回稟陛下,這內官從去勢到能正常下地,至少要兩個月,現在那五百個還都在床上躺著呢。」

一個眉目如畫的宮女,為公良羽戴上帝王冕,再將他烏黑的長髮仔細的披散在背後。又細心的檢查了一遍,這才輕聲道:「陛下,可以上朝了。」

公良羽『嗯』一聲。那柴叔便上前伸出手臂。公良羽將手搭上。便在柴叔的牽引下,踱著方正的步子,緩緩出了後堂。那一絲不芶的樣子,竟還真透著點一代君王地味道。

後面地宮女和官員對視一眼,面色怪異地跟了上去。

到了前廳,還沒有一個上朝的呢,總不能讓皇帝等臣下吧。只得先不出去。坐在屏風後等著。

公良羽不悅的對那個中年官員道:「你這個宰相怎麼當的?這都已經寅時一刻了,怎麼還沒有人來早朝?」

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位胖掌櫃似的中年人,居然就是華國的宰相大人。他面色尷尬的解釋道:「可能是連著早朝,都有些乏了。微臣這就派人去叫……」

公良羽面色陰沉地能滴出水來,良久,才輕嗯了一聲。宰相大人如蒙大赦,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公良羽憤恨道:「本來好好的。這群山南土鱉一來,就把整個朝綱給弄亂套了。」

那位美麗的宮女柔聲安慰道:「陛下,他們都是草莽出身。自然不懂規矩,日後慢慢教就是了,切莫氣壞了龍體。」

想到剛立國時,那滿滿一屋子的文武百官、那山呼海嘯的『萬歲萬歲萬萬歲『,公良羽長吁口氣道:「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呢?」事情搞成這樣還得怪他,當初聽說山南十幾萬護教軍被趕到了江北境內,以為憑著自己的崇高威信,這些人還不哭著喊著前來歸附。

他卻忽略了一點,自己當初舉起大旗,號召各地信徒齊聚襄樊,若是這些人肯歸附,怎麼會等到被鎮南軍攆得走投無路才來江北?其實這些人根本不是彌勒教徒,乃是各地地土匪流氓,藉著彌勒教地名頭趁機起來生事而已。

本來這些人已經被鎮南軍殺草雞了,想躲進景山荊山落草為寇,但經不住公良羽巧舌如簧的勸說,便來了襄樊。起初幾天還規矩些,但不久便原形畢露,開始胡作非為起來,自己不上朝不說,還不許別人上朝。別的大臣本來就快受不了每日丑時起身地痛苦,乾脆就坡下驢,也不來了。

就這樣,來的人越來越少,終於在今天完成了零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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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聽到外面嘈雜的說話聲響起……

有個粗豪的聲音道:「老胡,你***還讓不讓人睡覺?這他娘的天還黑著呢

個球啊?」

又有個尖細的聲音跟上道:「咱們兄弟要不是看在你的胖臉上,是決計不會來的,記住、你又欠了兄弟們個情。怎麼還吧?還是照舊?」

那丞相的聲音訕訕道:「能不能換個地方,飄香樓太貴了,兄弟的荷包都快掏空了……」

這話立刻引來一陣反對聲:「不行、不行……」「你要是敢換地方,咱兄弟們立馬回去睡回籠覺。」

直到進了屋,才稍稍安靜些,但也沒有完全住嘴,有人道:「我這把椅子四根腿不一樣齊,老胡,你給換一個去。」

還有人道:「起這麼早還沒吃早飯呢,老胡,你給叫點吃的。」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共鳴,有人要吃荷包蛋、雙黃的那種,有人要吃蔥油餅、蔥多油多那種,還有人要吃紅燒肉,全瘦的那種……

那位可憐的胡宰相又不敢說不,生怕這些人跑了。不得不掏出毛筆,在那象牙笏板後記下了一道道菜名,頓時從一國宰輔淪為了飯館跑堂……

這些胡言亂語聽得幕後的神武帝七竅生煙,他緊緊攥住拳頭,咬牙切齒道:「這群草寇,把這裡當飯館子了,還吃得這麼沒品,那全瘦的紅燒肉中吃嗎?」

柴叔和宮女對視一眼,意思是這位陛下氣糊塗了。

這時候就聽著外間的胡宰相陪笑道:「現在就吩咐御膳房做,等開完會就開飯,可以了吧?」

那些或是粗豪、或是粗俗、或是粗鄙的聲音這才急切道:「快開快開!」「就是,咱們都來了半天了,皇帝怎麼還不出來,是不是太不把咱兄弟當回事了?」「就是就是,是不是不想幹了?」

公良羽終於忍不住,重重咳嗽聲,便起身從幕後轉出,等他一屁股坐在龍椅上時,邊上喊話的才反應過來,高叫道:「皇上駕到……」

這時候,柴叔和那個宮女正好從後面轉出,就好像是說他們駕到一樣。

喊話的自知失言,想挽救一下,對下面稀稀拉拉的十幾個人道:「快跪下啊……」

下面那些人,個個身穿綾羅綢緞、個個面向兇惡、不似善類。聞言嗤笑道:「當初可說好了,咱們都是王爺,不用拜的。皇帝,你說話不算數?」

公良羽面色鐵青,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道:「朕金口玉言,怎會不算數?」

下面的王爺們這才滿意道:「那你有事就快說,說完了咱們還要吃飯呢。」

公良羽臉色已經陰沉的快滴下水來,但仍穩穩的坐在那張金燦燦龍椅上,可見皇帝癮之大。見邊上喊話的遲遲不張嘴,他只好澀聲道:「有事報來……」不敢說下一句,若是說了,恐怕這些傢伙會立馬一哄而散。

那邊丞相趕緊道:「啟稟陛下,為臣有本要奏。」

公良羽面色這才緩和了點,點頭道:「宰相大人請講。」

胡丞相拿出笏板,開始念道:「蛋炒飯一份,多放蛋……」

等到『金殿』上傳來哄堂大笑,他才訕訕道:「反了反了。」

不敢看神武帝吃人的目光,胡丞相翻過笏板大聲讀到:「平南王錢大魁來報,十萬鎮南軍大舉犯邊,我南方將士殊死抵抗,無奈寡不敵眾,只得戰略性轉移,現在已經到了麥城一帶,他發誓與麥城共存亡。」

話音一落,屋裡頓時炸了鍋,那些方纔還耀武揚威的『王爺們』一下子慌了神,他們卻是已經被鎮南軍嚇破膽了。

這個消息公良羽昨日就知道,之所以一直忍氣吞聲,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想看這些人的笑話。

見這些人一個個如喪考妣,他不由心頭大爽,直想大笑三聲。但那樣的話,也許這些傢伙會惱羞成怒的。為了自身安全考慮,他還是強忍著舒爽的感覺,沉聲道:「眾位愛卿有何高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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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八章 雲想衣裳花想容

雷的平亂軍已經出發半個月了,他並沒有急著北上,了荊州府西面的西陵府、夷陵府等地,將幾府的彌勒教徒悉數往北驅逐。

他選的進攻時間非常刁鑽,正好在麥收前,青黃不接的時候。彌勒教搶來的東西早已被十幾萬教徒吃得精光,而經過彌勒教徒一番蹂躪,不堪其苦的百姓們大多逃到荊州府以東,鎮南軍控制下的幾個府中,想再搶些糧食都沒有地方。

那些『王爺』、『公爺』們也曾經組織過幾次『東征』,想從鎮南軍控制區掃蕩些糧食,但秦雷早已嚴令秦有才不得放一個彌勒教徒通過荊州防線,又寫信給伯賞元帥,請鎮南軍的西大營協防保護逃難百姓。

胥家已經倒向秦雷,秦雷只要再把南運河沿線的水匪關卡徹底掃除,便可以掌握南運河。預料中胥家的魚死網破並沒有出現,在運河一事上,鎮南軍只起了震懾作用,並沒有真的動刀動槍。但秦雷還是把胥家奉獻的一百萬兩,提前支付給了伯賞元帥。雖然裡面有獎賞楊文宇部在山南良好表現的成分,但還是令伯賞元帥對他的重諾守信大加讚賞。對那個隨著一百萬兩白銀而來的小小要求,伯賞元帥自然爽快答應下來。

在兩部鎮南軍的守護下,戰鬥力低下的彌勒教徒自然討不到好,嘗試幾次,丟下上萬具屍體,便不得不縮了回去,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當護教軍的糧食開始難以為繼時。就要求教民奉獻,可是人就要吃飯啊?俺們跟著你們是為了過好日子啊,不說什麼極樂,最起碼得讓俺吃上飯吧?俺自己吃都不夠,憑什麼給你們?

於是對護教軍地號召應者寥寥。那些王爺公爺們一看,好啊,敬酒不吃吃罰酒,也不看看刀把子在誰手裡攥著。小的們。抄傢伙。把這群不開眼的苦哈哈給搶光了。一粒糧食都別給他們留下……

這種搶劫一旦開始,就不會是只搶個糧食那麼簡單。教民中為數不多的錢財和姿色平平的婦女都成了護教軍的獵物。昔日的守護神搖身變為搶奪自己一切的魔鬼。教徒們崩潰了,不止是生活、還包括信仰。

不堪忍受地教民發生了大面積地逃逸。等護教軍反應過來時,十停已經去了六停,大規模地封鎖與搜捕開始了,自然也激起了教徒的反抗。這種反抗又導致護教軍更殘酷的鎮壓……未等大秦的軍隊有何動向,彌勒教內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秦雷的攻擊便在這種情況下展開。大軍每到一處,只需擺出攻擊姿態,內鬥不休的彌勒教眾便望風而逃。平叛軍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三日之內,便滾湯潑雪般地光復了西陵夷陵、以及當陽府昭丘縣以南,把近十萬彌勒教徒趕進了八百年前關帝老爺走麥城的麥城中。

秦雷便命令隊伍城下紮營,稍稍休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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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帳中,換了身寬鬆的袍子,坐在剛從大車上卸下的躺椅上。秦雷舒服的扭扭脖子。對正在收拾衣物的雲裳道:「當初若蘭非讓帶,我還笑話她整得跟搬家似的。現在才知道不費上那番事,就享不了這般福啊。」

雲裳彷彿沒有聽到他這蘊含著狗屁道理的名言。依舊低著頭,把秦雷換下來地衣裳一件件疊起來,整齊地堆在一起。直到秦雷說完了,她才『啊』一聲,抬頭望向秦雷,雙目中充滿了迷茫。

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已經持續三天了。自從出了荊州城,進入彌勒教控制區,她駭然發現,原本風景如畫的田園鄉村,已經變得十室九空、餓琈遍地,到處是殘垣斷壁、殘肢斷體,那些露著白骨地屍體,彷彿被人用利刃將身上的肉都剔掉了一般……

已經在民間行走過半年的喬雲裳,怎會不知其中的慘劇,越是有了這種覺悟,莫大的悔恨與歉疚便越蝕骨,那雙原本流光溢彩、顧盼生姿的大眼睛也徹底失去了光澤,枯井般了無生趣。

秦雷搖搖頭,輕歎道:「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雲裳並沒有被秦雷新奇的說法所打動,依舊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秦雷卻看到她手上的動作已經停下,知道她在聽,便雙目炯炯的盯著她,微笑道:「大秦積弊重重,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自然對現實極端不滿,這才給了彌勒教趁機興風作浪的機會。換句話說,只要這些問題不解決,百姓心中依然有怨氣,即使沒有彌勒教、也會有個獼猴教、麋鹿教出來作亂的。」

本來姑娘已經聽得入神了,卻聽到秦雷後來獼猴麋鹿的亂說一氣,不由嫣然一笑,頓時如曇花盛開、暗室生輝,看的秦雷有些呆了。

注意到秦雷發直的眼神,雲裳羞得垂下修長的玉頸,連心也跟著噗噗跳起來。帳篷中頓時安靜下來,空氣中瀰散著一種叫曖昧的味道。

秦雷見雲裳羞怯的樣子,不由心中暗笑,這姑娘果然就怕這個。收回色狼般的目光,秦雷繼續道:「同樣道理,既然公良羽已經制定計劃,想挑起我大秦內亂。他就一定會找人來當這個佛女,即使沒有你喬雲裳,他也會找到別人來代替的。」

雲裳聽了,默默思酌片刻,終於輕啟朱唇道:「罪過終究是罪過,如何自我開脫,都不能挽回江北十幾萬無辜民眾的生命。」

秦雷見女孩眼中那份決絕,知道他們原來是兩種人。秦雷可以找到各種理由寬恕自己,比如這次南方的叛亂,雖然看起來與他無關,但若是他早日發兵,便可以讓百姓少受幾分煎熬。但秦雷從不這樣想。他理直

告訴自己,彌勒教起事伊始,定會有幾分銳氣,若是必然損失不小。不如等敵人自亂陣腳,再奮力一擊,便是個事半功倍地局面,何樂而不為?

他還會告訴自己。為了解決南方『漕運』、『空額』、『吏治』三大難題。這些人的犧牲是值得的。所以沒有一絲心理負擔。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這種人說好聽點是高屋建瓴,顧全大局,其實就是自私冷血罷了。

短暫的安靜後,秦雷有些無奈的問道:「那你想怎麼辦?自裁以謝天下?」

雲裳平靜道:「那是不負責任的懦弱行為,雲裳不會去做。我要恕罪,用一生去償還我欠下的。」

秦雷聽了,頓了頓。面色怪異道:「如果孤沒有帶你出來,你會不會一直逃避呢?」

雲裳抬手輕捋了下額前垂下地秀髮,有些懷念道:「也許吧,雲裳當時真地想窩在晴翠山莊,一輩子都不出去。」說著輕笑道:「要不奴家也不會求您換份舒服些地差事。」不知不覺間,自從江上見面起,她刻意斂去的光華,又重新出現在那絕美的面龐上。「若是沒有見到。還可以自我欺騙。但是出來便是出來了。見到便是見到了,這是無法更改的,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那種堅定率真。是秦雷前所未見的。

看到雲裳氣質上的變化,秦雷心中擊節讚道:這才是佔盡人間嫵媚、獨得天地青睞的人間精靈。原來地雲裳,美則美矣,但是無神,彷彿世間最精緻的瓷器,卻沒有傳世的神韻點綴。現在她終於不再逃避現實、逃避過去的自己,那故意隱去的芳華也大大方方的展露在秦雷面前。

秦雷品咂著世上僅有的美景,摩挲著下巴道:「孤王有些後悔把你帶出來了。」

雲裳美目彎月般微瞇,柔聲道:「王爺正人君子,卻總是口花花。」這意思是,你口花花可以,但不要辜負了『正人君子』的美名。

男人在美人面前都是要犯賤地,這種犯賤程度與美色程度是成正比地。秦雷看上去對那時還叫雲依的雲裳不理不睬、甚至是故意折辱,那也是一種犯賤,還是比較變態的犯賤——無非是怕自己陷入脂粉陣、中了美人計,誤了大事不說,還對不起遠在中都地詩韻,所以才對她敬謝不敏。但又心裡發癢,忍不住要折騰下這傾國傾城的女孩,獲得些另類的快感。

當然,若是當時雲裳沒有收斂氣質,而是以現在的樣子面對秦雷,他九成九是下不去這個黑手的。

秦雷望著越來越真實,卻越來越遙遠的女孩,剛想問問她將來的打算,外面卻傳來腳步聲。雲裳低下頭,又把那種絕世的芳華收斂起來,重新變回了艷麗無雙的小宮女。

來的是沈冰,通稟之後,便進了大帳。秦雷揮手讓雲裳退出去,等她走遠後,沈冰才低聲道:「剛剛聯繫上,他們竟然成了南門的守將。」

秦雷點點頭,輕聲問道:「他倆有多大把握控制南門?」

沈冰道:「他們自加入彌勒教起,便被派到麥城傳教。等造反後便順理成章當上了南門的正副守將,屬下派去支援的小隊也被安排在南門守軍中,應該問題不大。。」

秦雷低垂雙目,尋思片刻,對沈冰道:「你去通知他們,四更天,三聲叫為號,打開城門,迎大軍入城。」

沈冰點頭應下,便悄無聲息的退去。秦雷這才對石敢吩咐道:「把秦有才找來。」

等秦有才到了,秦雷也不寒暄,直接問道:「軍士們安頓的怎樣了?」

秦有才拱手道:「回王爺的話,小的們全部安營下寨,半個時辰後埋鍋做飯。」

秦雷笑道:「今晚把江北士紳送來的豬羊宰上一批,犒勞下他們。」

秦有才趕緊應下,又感歎道:「跟著王爺就是好,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愜意的緊。哪像往年行軍打仗,吃的是冷硬幹糧、喝的是雨水泥湯,真是沒法比呀。」

秦雷哈哈笑道:「咱們離著荊州府才兩天的路程,當然供給得上,若是將來帶你們南下楚國,還不一樣吃江水泡干饃?」說著吩咐道:「在營中顯眼的空地支上烤架,再把那批酒倒出來灌上水。待會孤去訓話。」

秦有才聽了,一臉愁苦道:「王爺開恩啊,那可是暴殄天物啊。再說有肉沒酒,好比女人不叫一般,沒味的勁。」

秦雷翻白眼道:「你是豬啊?不會把酒先倒在水缸裡?」說著作勢欲踢道:「趕緊滾蛋,半個時辰後孤去訓話。」

秦有才趕緊告退道:「俺這就滾。」

沒到半個時辰,整個營地中便瀰漫著誘人的烤肉香氣,把秦雷的饞蟲勾了起來。他再也坐不住了,便喚雲裳進來,為自己換上戰袍,尋著肉香就到了營前空地上。

只見空地上支起了百十個烤肉架子,熊熊燃燒的篝火把架上的整隻豬羊炙烤得吱吱冒油。火頭軍們提著大桶,用手中的木刷將其中的作料反覆刷在烤肉上,更讓那香氣馥郁撲鼻……

秦雷發現不止自己,在一邊列隊等候的兵士們也顧盼連連,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12:00 A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六九章 酒不醉人用藥催

有才見到秦雷的身影,連忙呵斥兵士們肅靜,亂哄哄子安靜了。

秦有才又大喝一聲:「請王爺訓話。」兵士們轟然應諾。

秦雷示意秦有才在外圍佈防,這才笑吟吟的走到隊伍前面,視線在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劃過,大聲道:「夥計們,幹得不錯!」

兵士們嘿嘿笑著,對秦雷的肯定得意極了。這位殿下沒有架子、對行伍的事情又不陌生,總能照顧到官兵的情緒。尤其是他來之後,剋扣伙食費的現象再也沒發生過,且每天都能吃上肉,比在軍營裡駐防時都強多了。總之,士兵們對這個年青而充滿熱情的王爺非常滿意。

待他們得意完了,秦雷問道:「你們之中,誰的兵齡最長?」

士兵們互相看看,小聲討論著,最後把一個滿臉胡茬的中年軍士推了出來,他有些侷促的對秦雷施禮道:「回王爺的話,小人張四狗,當兵二十三年了,比他們都長。」

秦雷藉著火光看了看這個模樣有四十許、身材魁梧、滿面風霜的老傢伙,發現他才是隊率服色,不禁有些感歎。

大秦軍制,五人一伍、由伍長帶領,十人一什、由什長帶領,五十到一百人為一隊,由隊率帶領,這三級兵頭算不得軍官,仍按軍士領俸,不過是能拿的多些罷了。再往上才是軍官序列,五百人為一部,由裨尉率領;千人以上為營。營通常有兩三千人,但有些比較重要的崗位,不滿千人也稱營,由校尉率領。

營也是大秦地基本軍事單位。幾個營組成軍,像虎賁天策,還有秦有才的鎮南軍東路步軍,軍是大秦的戰略軍事單位,由統領率領。這些統領乃是大秦軍官的領軍人物。也是獨當一面的戰場指揮。能號令他們的。只有各自的方面元帥。

雖然在沒有戰爭的年代,平民軍官能爬到校尉地都寥寥無幾,但一個當了二十三年兵、經歷過水城保衛戰地老傢伙,竟然才是個隊率,這讓秦雷不禁有些好奇。

當然,現在不是探究地時候,他指了指遠處黑洞洞的麥城。問道:「孤來問你,你看這城牆有多高?」

張四狗看也沒看那城牆,乾脆道:「俺白日裡看過,這城寬四十四丈、高卻有八丈,比那荊州城還高了一倍有餘。」

秦雷滿意的點點頭,道:「現在十幾萬邪教徒已經躲進這個城裡,意圖憑堅城頑抗,」說著又問道:「老張。你說這城難攻不?」

張四狗想了想。小聲道:「這城太高,箭跺、女牆、角樓又一應俱全,只要上面備齊滾石檑木、箭矢熱油。再有個幾萬人分三班輪流上陣。在咱們沒有攻城器械的情況下,是沒什麼指望的……」

有年青的裨校不愛聽了,對秦雷拱手道:「王爺莫聽這廝胡言亂語,他是有名的『膽比針眼小』,專說喪氣話。只要今個吃飽喝足了,趕明兄弟們就把那城給您拿下來。」

秦雷轉頭望著說話地青年,面色陰沉道:「你準備用多少人給孤拿下來?又準備死多少人?」

裨尉一時語塞,他就是聽不慣張四狗的軟蛋腔調才開口的,卻沒想過更多。低頭喃喃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秦雷見他低下頭,嚴厲道:「抬起頭來!」

年青的裨尉趕緊把頭抬起來,一臉不知所措的望著秦雷,一時間場上靜極了。秦雷望著這張年青細嫩的小臉,知道這小子九成九的蔭補進階,剛離了奶瓶,就成了軍官。連上官說話時,下屬不准插嘴地簡單道理都不懂。

秦雷指著對面一排排兵士,語氣凜然道:「他們是大秦最勇敢、最忠誠地士兵,他們不怕犧牲。但是你個新兵蛋子有什麼資格去命令他們白白犧牲?憑你那將軍爹?」

說著語氣尖酸地問道:「你爹叫什麼?」

小裨尉喃喃道:「楚破。」

秦雷對那位楚將軍印象不錯,輕聲道:「真給你爹丟臉。」又對秦有才吩咐道:「把這小子頭盔上的瓔穗去了,發派到張四狗隊伍裡去。」

秦有才心中哀歎,這是什麼事啊?他與楚破乃是生死兄弟,此次自己出來,楚落便把兒子托付給他,希望能把心比天高的臭小子歷練一番。沒想到還沒明白打仗是怎麼一回事,這小子就先忤逆了王爺。也不敢求情,親自上前把小楚頭盔上代表裨尉地鑲銀瓔穗扯了下來,然後指了指隊伍,把如喪考妣的小孩子打發進去。

這一幕落在兵士們眼中卻是極為解氣,這個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現在見到秦雷沒有袒護出身高貴的楚公

而為士兵說話,頓時望向秦雷的眼光就不一樣了,原激,現在卻有了擁戴之意。

秦雷把目光重新投向軍士們,立刻感受到了這種情感上的變化,他滿意的點點頭,對軍士們笑道:「話說回來,你們都沒活夠吧?」

這話問的有趣,誰會嫌自己命長?軍士們轟然笑答道:「沒有……」

秦雷頷首道:「那孤王有個讓你們毫髮無傷,就能奪下這個高城的法子,你們願不願意照做?」

還有這種好事?軍士們都興奮道:「俺們聽王爺的。」

秦雷指著已經烤得金黃的豬羊道:「你們待會把那些架子上掛的吃了,再把那些罈子裡盛的喝了,孤王就帶你們去奪城!」

兵士們聽了哈哈大笑,這麼輕鬆的法子,確實沒聽說過。

秦雷待他們笑夠了,神秘的眨眨眼道:「不過半個時辰前,你們的統領大人。把罈子裡地酒都換成水了。」

巨大的失望聲剛剛響起,便被秦雷壓住,他指著遠處的幾個大水缸,笑道:「那些水缸裡的水倒是被換成酒了。」

兵士們頓時安靜下來,不知道王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秦雷不緊不慢道:「只要你們把那些水當成酒痛飲,再假裝喝醉。孤保證,明日與你們在城頭上共飲缸中美酒。」

兵士們這才知道,王爺是要麻痺城裡的敵人。這種有趣的事情立刻激起了他們的熱情。高叫著答應下來。

秦雷滿意地點點頭。揮揮手道:「去盡情享用吧……」

兵士們有些擔心地望著秦雷,倒把秦雷看地有些糊塗,最終還是一直沒有歸隊的張四狗說出了大伙心中的疑惑:「王爺,這肉不會也是假的吧?」

秦雷笑罵道:「滾蛋,自己去嘗去!」

兵士們這才解散,在各自隊率的帶領下,到一個個烤架邊坐下。看著那泛著金燦燦光澤的整隻豬羊,再聞著那撲鼻的肉香,他們終於發出一陣如釋重負地狼嚎,圍坐成團,等待著隊率將其分而食之。

只是在分麾下炙之前,隊率們先把一個個貼著酒字的罈子端了起來,給他們一人倒上滿滿一碗,滿懷無奈的兵士們只得作出陶醉欲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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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的狂歡越來越熱烈。雖然沒有酒。但是能大口大口的吃到油孜孜的烤肉,也足以令這群大兵們歡樂開懷了。歌聲不知從何處響起,很快引起所有人的共鳴。跟著大聲合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

慷慨高亢地歌聲在夜空中激盪,驚起夜宿地倦鳥,也把彌勒教頭頭們吸引到城頭。

一個身穿綢大褂,頭戴五角巾的大胖子,在一群著裝各異的漢子簇擁下,正透過箭跺,往城下張望。他原先是夷陵府地富戶信徒,等彌勒教起事後,便被推舉為首領。這人膽子特別小,要不也不會靠彌勒教自我麻醉,起初死活不敢答應,但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嚇唬,便乖乖答應下來,不情不願當上了夷陵府的大頭領。

三天前,一聽到朝廷討伐大軍掃蕩過來,他便忙不迭的帶著手下逃離了夷陵,一路北竄。直到見了城高牆厚的麥城,心中才生出些許安全感。便一頭扎進城中,稍作喘息。

後來另外兩府的教徒也被秦雷一路追擊著,陸續逃進麥城。雖然人數不見得少,但是已經被打亂打散,自然沒法跟全須全尾的夷陵教眾抗衡。於是這位趕鴨子上架的『夷陵王』、竟又成了城中近十萬彌勒教眾的總頭領。

每當回想起這一個多月來的經歷,這位前富戶總會感歎造化捉弄,以至於望著遠處敵營中的熱鬧景象,都會產生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一陣激烈的爭吵打斷了他觸景生情的感懷,茫然的回頭,才發現自己的手下和新來的那些首領發生了衝突。凝神聽了片刻,才發現他們為是否出城偷襲展開了激烈的爭吵。

想出城偷襲的是他的手下,這些人沒有見識鎮南軍的恐怖,還妄想著趁敵人酒醉,去把那些酒肉搶回來……

作為曾經的富戶,他當然對那些粗鄙的肉食不感興趣。心中狠狠鄙夷下沒出息的手下,腹誹道:「至於嘛,又不是吃的燕窩……」

然後再聽新來的意見,那些人已經疲累欲死、又擔驚受怕好幾天,早已經沒了鬥志。看到對面放假

也想踏踏實實睡個難得的安穩覺。

他內心深處對這個主意大點其頭,便對自己手下瞪眼道:「你們知道對面是誰嗎?那是有八個腦袋的隆魔王,點子比天上星星還多。你們能想到的問題,他怎會想不到?定是看著咱們城高牆厚、不好進攻。這才故意設下圈套,暗中埋伏著等我們殺出去呢。」

他手下全是些潑皮閒漢出身,哪懂什麼兵法?聽他說得彷彿有些道理。便心中自責道:「若不是大王神機妙算,差點就害了自己的性命。」望向大胖子地眼神也就更崇拜了。

那些新來的正巴不得他這麼說呢,一時間諂諛之言齊出,把大胖子吹得找不到東西南北,直以為自己乃是超重版的孔明,哈哈笑道:「咱們也去喝酒去,喝完了好好睡一覺。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嘛!」

「大王太有才華了,比那什麼李白都強……」如潮的諂媚之言隨即跟進。

這讓大胖子的感覺好極了。他伸出肉嘟嘟的胖手。指著一個黑衣虯髯漢子大聲道:「寇平。就麻煩你這個地主為弟兄們準備好酒好菜了。」那被叫做寇平的憨厚笑笑,便下去準備了。

那些本打算出城搶奪酒食地,也立刻被大王口中地好酒好菜所吸引,再也不提出城事宜。

那叫寇平地人雖然木訥,做事卻非常麻利。不消半個時辰,就在原先的縣衙、現在的王府裡擺下了十幾個大盤大碗,有大塊的燉肉、大碗的燉菜、整條整條的鹹魚。還有大塊的疙瘩頭鹹菜。

等這十幾個頭領坐下,寇平又變戲法似地帶人搬上十幾個酒罈,頭領們一見到酒水,登時大喜過望。一人抱過一壇,拍去泥封,劣質酒水的味道便瀰漫全屋。但這些人全不在意,反而哈哈笑道:「好酒好酒。」便開始就著菜餚狂飲起來。

大胖子眉頭皺了皺,寇平的兄弟寇定便湊了上來。從懷裡掏出個小酒罐。嘿嘿笑道:「杜康陳釀,孝敬大王的。」

大胖子這才眉開眼笑道:「還是你們寇氏兄弟會做事,來來。一起坐下喝。」

寇平憨厚笑道:「大伙都喝酒,總得有個把門的。俺們兄弟倆去城門盯著吧。」

那個寇定不樂意道:「哥,你自己去就行了,俺還沒吃飯呢。」

寇平勃然作色道:「你敢跟老子頂?俺要揍死你個狗娘養的。」

寇定也火了,反嘴道:「俺娘也是你娘,俺要是狗娘養的,那你也是。」

寇平大怒,就要上來打寇定,旁人連忙拉住。大胖子勸解道:「就讓寇定留在這吧,你也快去快回。」

寇平這才狠狠瞪了寇定一眼,對大胖子拱拱手憤憤離了大廳。

等他一走,這群人又開始胡吃海塞起來,十幾壇劣酒很快就被喝光。意猶未盡的頭領們朝末座地寇定大聲呼喝著:「酒!酒!」

寇定趕緊起身,點頭哈腰道:「諸位王爺公爺莫急,小地這就去取。」說完,小跑著出了大廳。

離開大廳,寇定叫上門口伺候的衛士,轉到後院的酒窖。留下兩個望風地,其餘人都鑽了進去。

寇定讓人搬出十幾個酒罈,幾個衛士上前,掏出特製的小鑽,在泥封上鑽個小眼,又把一些白色粉末順著小眼倒進了酒裡,最後再用紅色綢布把灌口一裹,這才收工了事。

等一切做完,寇定對重新集結的衛士低聲道:「外面亂起來了,咱們才能撤,若是他們發現什麼異樣,不要猶豫,格殺勿論。」

衛士頭領點頭道:「解大人放心,咱們弟兄全聽你的。」

那被稱為解大人的『寇定』,正是最早離開南下船隊的解無憂,那寇平自然是石勇無疑。他兩人一下船就趕上一次彌勒教集會,兩人一商量,便化名寇氏兄弟,投了彌勒教。這彌勒教管理混亂、不問忠奸,只要是人就要。兩人很順利的成為彌勒教的見習羅漢,幾次行賄、一番輾轉,終於成為了麥城南門守將。唯一鬱悶的是,連大胖子那樣的人都能成為城中的總頭領,他們兩個也沒什麼好誇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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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零章 火中城

泗水雖然現在貴為民情司匠作科六品主事,有了更多的支持,但也不能在短時間內將秦雷的創意變成現實。比如說這次的蒙汗藥,即使混在劣酒裡,還有一股澀味,只有等那些人已經喝得分不清酒和尿了,解無憂他們才敢投放。

那些人果然已經分不清酒和尿了,接過酒罈就繼續狂飲,沒有一個察覺到有異味的。這也讓心提到嗓子眼的解無憂他們著實鬆了口氣,緊攢著腰間刀柄的手也慢慢放開。

同樣是飲酒,城外的酒量明顯小多了。等把分到的豬羊肉吃光,兵士們便一個個醉態可掬,不久就陸續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看的秦雷和秦有才直抹汗,秦有才有些拿不準的問道:「不是有個詞叫醉態百出嗎?這幫臭小子卻一個做派,能行嗎?」

秦雷望著遠處黑洞洞的城牆,輕笑道:「放心,孤已經將營外一里都布上了警戒,除非那些人長了千里眼,否則看不了這麼仔細。」

秦有才這才放下心。與秦雷就著花生米、豬頭肉、油豆腐、醃筍絲幾樣小菜,對酌起來。至於他們喝的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過一會,秦有才的副將過來,一臉意外的向秦雷稟報道:「啟稟王爺,有十五支隊伍報名參加先鋒隊。」說著有些不可思議道:「張四狗也報名了。」

秦雷笑瞇瞇問道:「他報名有什麼稀奇的

副將為秦雷解釋道:「這老張就是個兵油子,向來是衝鋒在後。撤退在前。若不是當年參加過水城保衛戰,是大帥明令優待地老人,只要他不想走,咱們就不能趕他。一早就把他踢回家抱孫子去了。」

秦雷終於被勾起了好奇心,吩咐道:「把老張叫過來,孤要跟他聊聊。」

不一會,張四狗便被副將帶過來了,秦雷對他招招手。讓他在邊上坐下。幽暗的風燈下。那張刻滿歲月的臉。顯得更加富有歷史的滄桑。

秦雷玩味地望著他,輕聲問道:「老張,你怎麼想起跟年青人搶風頭了?」

張四狗面色突然有些黯淡,嘶聲道:「俺也開始後悔了。」

一邊的秦有才聽了,低聲罵道:「你給我收起那副兵痞做派,老實回答王爺問話。」

秦雷早就發現這位秦將軍喜歡吹鬍子瞪眼,著實有些簡單粗暴。像張四狗這樣的老兵。幾十年都不肯離開鎮南軍那潮濕簡陋的大營,就一定有他自己的堅持。若是不給於足夠地尊重,他是不會輕易吐露心曲地。

秦雷輕咳一聲,制止住發飆地秦有才,對張四狗溫言道:「可是孤有什麼做得不周?讓老張你反感了?」

張四狗撓了撓面頰,還是那樣不緊不慢道:「求王爺賞口酒喝,俺就是饞蟲上來了,用酒打下去就好了。」

原來這老兵賊看到案上的酒壺。心理不平衡了。秦雷與秦有才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倒把張四狗弄得莫名其妙。秦有才拿起酒壺,放在張四狗面前。嗤笑道:「這一壺都賞你了,除了饞蟲,最好也把別的花花腸子一併打下去。」

張四狗面色漲的通紅,一手拿起酒壺,一手掀開壺蓋,送到鼻前一聞,頓時傻了。又把酒壺送到嘴邊,嘗了嘗壺中之物,入口有些發苦,但不一會便唇齒留香,竟然是一酒壺茶水……

他放下酒壺,撲通一聲,雙膝給兩人跪下道:「俺錯怪王爺和將軍了,俺給你們賠不是了。」說著,梆梆梆,連磕三個響頭。

秦雷笑罵道:「要不人家說,老兵油、老兵油,光棍心黑臉皮厚。四狗啊,你可真夠光棍的。」

秦有才也笑道:「三個響頭就想把忤逆上官的罪責抹掉,沒那麼容易。」

張四狗直起身子陪笑道:「將軍大人好比參天大樹,俺好比樹下小草,您怎麼能跟俺一般見識呢?」

秦有才面色一板,問道:「你把本將軍比喻成大樹,那王爺呢?」

張四狗一臉無辜道:「太陽啊!」

秦雷二人笑得前仰後合,眼中濺淚。良久,秦雷才用袖口擦擦眼角,仍帶著笑意問道:「四狗,你進衝鋒隊的事,是不是有人陷害?是誰?說出來,孤給你做主!」

秦有才也哈哈笑道:「打死我都不相信你能主動要求進衝鋒隊。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張四狗臉又漲地通紅,有些羞惱道:「就不興俺浪子回頭啊。」

秦雷擺擺手,止住秦有才的笑聲,對仍跪在地上的張四狗道:「說說你心裡怎麼想的,只要是說得在理,孤和秦將軍給你道歉。」

張四狗抬頭道:「真格的?」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孤王從不用打誑語。」

張四狗思量半天,向秦雷磕頭道:「求王爺讓俺打完這一仗再說。」

秦雷奇怪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張四狗憨憨一笑,道:「若是俺死在這一場,說了也沒啥意

:=崽子們都是些嫩雞,要囑咐的東西多著呢。」

秦雷點點頭,便放他離去。秦雷一直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回頭對秦有才道:「有才啊,一個老兵就是一部書,雖然書上有很多糟,但更多的是財富。你若想自己地麾下更有力,自己也輕鬆些,就善待這些老兵吧,」

秦有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便陷入沉思之中。

秦雷見他開始思考,欣慰的點點頭。倘若秦雷知道,秦有才滿腦子都是張四狗到底會怎麼說,對他的話卻一句都沒聽進去。不知會作何感想?多半會把盛油豆腐地盤子拍到他的臉上……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等到酒冷盤清時,黑暗中走出沈冰,在秦雷面前單膝跪下道:「王爺,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秦雷點點頭,問道:「什麼時辰了?」

「三更三點了。」沈冰道。

秦雷轉過臉,對已經抖擻精神的秦有才道:「悄悄地集合隊伍吧。」

秦有才拱手應下,便去招呼副將校尉們集合了。軍士們早知道今夜有事,說枕戈待旦有些誇張。但躺在地上卻沒一個睡的。隨著校尉輕聲呼喚裨尉、裨尉呼喚隊率、隊率呼叫伍什長、伍什長呼喚自己的兵卒。不消一刻鐘。一萬多兵士便肅然列隊。靜靜等待統帥的命令。

秦雷已經披掛整齊的站在隊伍面前,黑暗中只能看到無數雙閃著興奮光芒地眼睛,聽到一陣陣急促地呼吸聲,秦雷知道他們有些緊張。他覺得有必要緩和一下這種因為黑暗而人為造成地緊張。他壓低聲音笑道:「夥計們,聽得出來孤是誰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輕笑,和整齊的低聲問好:「王爺千歲!」

秦雷嘿嘿笑道:「看來孤王人緣還不錯。你們酒足飯飽了嗎?」

又是一陣輕笑,仗著黑暗。有人膽大道:「水足肉飽了。」笑聲便更大了。

秦有才一瞪眼,便要出言呵斥,秦雷拉了拉他的肩膀,示意他噤聲。秦雷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繼續響起:「孤想問問你們,鎮南軍的口號是什麼?」

「南下!南下!南下!」一萬人異口同聲道,雖然都壓低了聲音,卻更平添一份震撼人心的力量。

秦雷接著道:「對,你們是以消滅南楚為目標地鐵軍。不管對別人來說。這次北上有多大意義。但對你們來說,這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練兵。」

在秦雷將更高的目標提出來之後,這些兵士們自然而然的想到。我們是要跟強大的南楚作戰的軍隊,這些流寇算什麼東西。緊張情緒一掃而光,卻有些鬆懈下來。

秦雷當然不會就此結束,他繼續道:「但敵人的刀槍可不在乎你們的目標有多宏偉。只要你們有一絲掉以輕心,他們那生了銹地鈍劍就會砍進你地脖子了,切斷你們的氣管,鮮血噴湧而出,不知要嘶嘶的喘息多久,等血流乾了才能解脫。你們就要永遠倒在這條臭不可聞地下水道裡,沒有任何人會記起。」

「而那些全神貫注活下來的,將有資格追尋屬於他們的輝煌。要是我,死也要死的轟轟烈烈!」

終於,這種戰鬥中應該有的穩重,取代了剛剛生成的鬆懈。

「夥計們,為了將來能死在輝煌中,安靜的出發吧……」

一萬多人沉默著轉身,原先的右排變成了前排,在各自隊率的帶領下,一列列快步地向營門走去。

秦有才站在秦雷身邊,難言心中欽佩之意。雖然已經知道王爺對行軍打仗很有一套,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已經可以根據不同的對手,調節屬下兵士的心態了。這次的對手只是一群武裝農民,又是有心算無心,只要能發揮出正常戰力,根本沒有任何懸念。這種情況下,若是將隊伍調動的過於興奮,往往便會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損失。而若是不言不語,任由兵士們自己發揮,肯定會因為不夠興奮而不能很好的完成戰鬥目標。

秦雷將兵士的高傲激發了出來,又打消他們的輕慢之心,讓他們以一種適度興奮、適度保守的心態投入戰鬥,這才是這種一面倒的戰鬥該有的狀態。要知道這些兵士才跟了他不到四天,這種對人心的把握能力,秦有才只在上一代人身上見過。

他也明白了秦雷為什麼要當眾羞辱小楚,無非是為了方纔這番話更有人聽罷了。

秦雷無從得知在秦有才心中,自己已經有了可以與文莊伯賞這樣的老妖精比試風騷的資格。他全神貫注的注視著黑暗中的隊伍,頭也不回的對秦有才道:「讓隊伍以隊為單位散開,現在走的太齊了,會驚動敵人的。」

秦有才趕緊去照做,秦雷又對身邊的斥候隊長許田吩咐道:「帶一百黑衣衛在前面引路。孤已經吩咐過那些軍官,一切聽你們地。」

許田領命而去

隊伍在黑暗中沉默前行四里左右,即使在黑暗中也已經可以清晰看到高大城牆的輪廓了。在前面引路的黑衣衛抬起了手。這時候隊形鬆散的好處便顯現出來,後面銜枚的鎮南軍很快停了下來,沒有發生任何碰撞、從而產生噪音。

許田帶著幾個人輕手輕腳走到城下,連續三聲『咕嘎嘎嘎咕嘎』的叫聲響起,緊接著城門內也響起一聲叫。不一會,便傳來吱呦的門軸轉動聲。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異常刺耳。但對城外等候突襲地隊伍。就是催人奮進地戰鼓。兵士們紛紛抽出刀劍,舉起長槍,都望向隊伍中間,那裡是隆郡王地中軍,整支隊伍的大腦和靈魂所在。

咒罵一聲石勇兩個平日裡不知道給門軸多打點油,秦雷便狠狠的揮下手,他身邊張四狗帶領的敢死隊便沉默的衝刺起來。楚破的兒子也在其中。

這隊先頭部隊衝出之後,兩翼也緊跟著朝縫隙越來越大的城門口撲去。

城門開啟地聲音還是驚動了附近巡夜的護教軍,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循著聲音到了城門樓前。這才看見,應當緊閉的大門,已經張開五指寬的縫隙。

黑暗中突然亮起幾個火把,還沒等他們的雙目適應這亮光。火把便倏地熄滅了,緊接著一陣密集的破風聲傳來,下一刻便是噗噗的弩箭入肉聲和滿地地哀號聲……

淒厲地哀號聲彷彿一個信號。引燃了城裡幾十處建築。大火兇猛地著了起來。在夜裡南風的攛掇下,迅速連成片,把偌大的城池變成了一個大火盆。

城裡亮如白晝了。

許多人在睡夢中便被活活燒死。或者被濃煙窒息而死。當然,十萬教眾不可能都那麼倒霉,還是更多地人逃了出來。人們套出火海,跑到街上,稍微從驚恐中會過神來,卻駭然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個更大的火海中。

這種覺悟令所有人都嚇壞了,他們哭著叫著喊著,又找不到平日裡耀武揚威的頭領們,只好無頭蒼蠅般的亂跑,不少人慌不擇路間,重新被火海包圍,再也沒有出來。

這時城南又傳來喊殺聲,無數潰兵倉皇的從南門逃了過來。他們大喊著:「不好了,隆魔王殺過來了,快跑啊……」

那些頭領的衛士和手下們,紛紛衝進縣衙中,卻看見所有人都醉成爛泥一般。這時寇定對手足無措的人們大喊道:「你們還等個球,等著大火把大王們燒死,還是隆魔王把王爺們吃掉!還不背起人來跟我走。」

說著背起一個便往門外跑去。眾人見他動了,來不及細想,便各自背起各自的頭目,跟著寇定出了縣衙。

一路狂奔,到了北門,寇定把北上的人往旁邊一個不認識的身上一擱,大聲道:「兄弟們先撤,哥哥給你們斷後!」

這些人都聽到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巴不得有人緩一緩敵人的攻勢呢。於是留下一片『忠義啊!』『漢子啊!』的讚美聲,一溜煙離了麥城。

只剩下寇定和他的十幾個親近手下,這些人相視一笑,便在城門下大喊道:「大王有令,所有人從北門撤退,兄弟們,快跟上啊!」

這聲音如同救命的仙音,把焦頭爛額的教眾,六神無主的潰兵,全部引的往北城跑。果然,往北城的路上火勢稍小些,雖然仍烤的人難受,但不至於沒有出路。

很快就有人跑到北門口,見那些人還在喊,不由感激道:「兄弟,不用再喊了。大家都聽到了,快走吧。」

十幾個喊話的卻毫不理睬,仍然拿著個紙筒子,放在嘴邊大喊道:「王爺有令……」

這種精神打動了不少淳樸的教民,便要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喊。

喊話的這才停下,一個領頭模樣的對要留下幫忙的慨然道:「不用再喊了,大家都聽到了。兄弟們先撤,我們斷後。」

幫忙的卻不肯走,非要陪他們一起斷後。領頭的明顯有抓狂的趨勢,若不是邊上有同伴大聲道:「我們是大王的親兵,大王把我們留下為大家斷後,他老人家卻沒有保護,兄弟們,你們替我們保護大王去吧,拜託了!」十幾個喊話的差點給幫忙的跪下。

幫忙的人們終於感動於喊話的忠義,義無反顧的順著喊話的指的方向,往城外狂奔而去。跑出老遠,喊話的還能聽到斷斷續續的聲音:「好兄弟,我們等你們回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12:01 A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一章 榴蓮將軍和板栗將軍

南軍水銀瀉地般的衝進了城門,這時候守城的護教軍趕了過來,雙方迎頭碰上。

一方是吃飽喝足、養精蓄銳的精銳之師,另一方是飢腸轆轆、半睡半醒的持械農民。雙方的碰撞自然毫無懸念,藍色衣甲的鎮南軍彷彿一把閃著幽光的利刃,一下子刺進姜豆腐一般鬆軟的護教軍隊伍中。

殺戮在接觸的前一刻開始,一排刺槍從鎮南軍陣中激射而出,兩尺長的短槍狂暴絕倫地在空中劃過,帶起一陣刺耳呼嘯聲,眨眼便通過了雙方之間三丈遠的距離。鋒利修長的槍尖毫無阻滯地刺入護教軍沒有任何保護的身體,只留下一截槍柄露在外面。鮮血蓬勃間,那強勁的衝擊力又把中槍的人打橫推了出去,撞在身後的人群中。本來就說不上嚴整的隊伍,頓時更加鬆散不堪。

刺槍投射,乃是伯賞元帥針對水上顛簸、弓箭命中率低的問題,為了增加在接舷戰前的殺傷力所獨創的。投槍手俱是從老兵中選拔的力過人者,通過刻苦訓練,便可以在顛簸的船上、或者是在跑動中完成投擲動作。投出的二尺短槍,遠比弓箭易於掌握,準頭還不差。雖然射程遠比不上弓箭來的遠,但在十丈以內的殺傷力毫不遜色。而且距離越短,衝擊力越大,五丈之內可謂是又準又狠,甚至可以與小型弩機相媲美。

伴隨著第二波刺槍,鎮南軍的長槍兵在樸刀兵地掩護下衝了上去。長槍兵們暴喝著全力刺出手中的丈六大槍。刺中對面的護教軍後,槍尖上的十字刃口便會在其身體上扎出一個不可癒合的大洞。伴隨著第二聲爆喝,所有人猛地一下槍桿,緊接著一挑,便把長槍上掛著的人甩了出去。

這槍太長,即使對方想反擊也夠不著。有狂熱的教徒揮舞著手中的砍刀衝上去,卻被身著鐵甲地樸刀兵,用虎面盾擋下。砍刀落在鐵製盾牌上。發出刺耳地金鐵交加聲。甚至迸出一串串火花。

就在那些亡命教徒被震得胳膊發麻。幾乎失去知覺時。一道道雪亮地刀光,從盾牌的左右兩側劈出。教徒們還來不及反應,他們那握著砍刀的手臂便永遠的離開了身體,鮮血從肩膀上的創口迸射出來,噴在同樣來不及收回的盾牌上,登時把一面面鐵盾染成了紅色。

鎮南軍的軍事素質不愧是天下一流,相互間地配合幾乎天衣無縫。在一人用盾牌格擋住敵人武器的同時,他左右兩側的同袍便條件反射般的出刀,把敵人持著武器的手,剁了下來。

幾乎是轉瞬間,護教軍陣便被沖得七零八落,無數護教軍沒來得及反應便已丟了性命。這時鎮南軍中,一員手持鐵蒺藜骨朵的白袍小將也加入了戰團,左右的鎮南軍趕緊讓開老大一塊空地。看起來對這位小將軍頗為忌憚。只見他拉開架勢。把手中看上去足有百十斤重的鐵蒺藜骨朵猛地一涮,那大號榴蓮般地熟鐵蒺藜頭便如顆掃帚星一般,把所有躲避不及地護教軍砸的筋折骨斷、破破爛爛。其餘人也是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的往後退去,唯恐離那個大榴蓮太近,被刷去了性命。

僅此一下、硬生生地把他面前密集的敵陣,掃出一塊一丈見方的空地。

未等招式用老,那小將雙臂用力,猛地一拽,那帶著粗長鐵刺的蒺藜頭竟掛著兩個哀嚎的護教軍升了起來。待升到一人多高,伴隨著小將那充滿憤懣之意、有些不似人聲的怒吼,那帶著兩個人的錘頭,又轟的砸進剛剛站定的人群中,立時把錘下幾人砸成肉餅,至於被肉餅砸斷手腳者,更是不計其數。

小將似乎心中有座火山在噴發,發情老虎般的嘶叫連連。每嘶吼一聲,他手中的鐵蒺藜骨朵便玩命的朝人群中砸一下。每一下必然會帶走兩三條性命,傷到七八個漢子。他就這樣癲狂著衝殺進敵陣,護教軍眾早已被他嚇得肝膽碎裂,無不望風披靡、退避三舍。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承受不住,扔下兵器掉頭就跑,邊跑還邊慘叫道:「噬人魔啊!」

恐懼像瘟疫一般蔓延,彌勒教眾們再也不敢面對那個已經渾身血紅的殺神,幾乎同時,接二連三有彌勒教眾拋下手中兵刃,脫離了戰陣,往城裡逃去。這種個別逃逸轉眼間又演變成整體潰逃,彌勒教那千瘡百孔的防線頓時土崩瓦解,徹底告破。

秦雷遠遠的望見幾乎憑著一己之力,便嚇退上千護教軍的白袍小將,起初以為是伯賞賽陽那個暴力青年,還心裡埋怨他怎麼穿的如此惹眼。

後來才發現兩人兵器有所區別,伯賞賽陽的狼牙棒更長些,頭更小些,適於馬上作戰。而這個白袍小將

把更短,頭也大很多,貌似上面鐵尖也比狼牙棒的牙見邊上秦有才一臉擔心的樣子,心中有些瞭然,但還是想確認一下:「這白袍小將是何人?」

秦有才把視線從戰場上收回,恭聲道:「啟稟王爺,這就是楚將軍的大公子,楚千鈞。」

「楚千鈞?確實名副其實啊。」秦雷不由感歎道。

秦有才摸著腦殼呵呵笑道:「末將也是看這小子有把子力氣,才把他帶著的。」

這黃鬍子在解釋他自己並不是任人唯親呢,秦雷心中暗笑道。不再提楚千鈞,他對秦有才讚道:「直到今天才知道鎮南軍為什麼能排在天下前五,這行雲流水的戰術配合,確實是孤王前所未見的。」

麾下被誇讚,秦有才自然與有榮焉,但今後戰鬥還有很多,他也不敢說大話:「王爺,雖然咱們鎮南軍常在舟船上操練,配合確實比其他軍隊熟練很多。但能把分寸拿捏的如此恰到好處。恐怕只有那張四狗才能做到。」

秦雷點點頭,沒有再說話。這時候,後續跟進地兵士們,已經開始把街面上無數個大小坑洞一一填上,這是彌勒教為了防止騎兵突進而挖出來的。可見隨著一次次被鎮南軍蹂躪,護教軍終於有了些長進。若不是石勇他們已經一邊民居中準備好了足夠的土石,只要拉過來填上即可,就是這些坑。也要填它個把時辰。

因而在步軍全體出擊的時候。這次歸屬於伯賞賽陽統領的兩千騎兵。只能按捺住性子,老老實實等著路面被填平。在騎兵隊的最前列,一個白馬白衣的傢伙正在生著悶氣。

居然與人撞衫了,伯賞賽陽一臉晦氣的暗歎道,更可惡地是兩人地武器都有幾分類似,都走得陽剛路線,而且看上去實力也差不太多。這種情況下。誰先亮相誰就是正牌,後亮相地無論從關注程度,還是給人留下印象的深刻程度,都遠遠不如前者。

這讓因為兵種原因,沒能搶先亮相的伯賞賽陽有些提不起精神。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精緻的白色戰袍,還有胯下健碩的照夜玉獅子,這都是手下兒郎們,為了讓他能在這真正意義上的剿匪第一戰上。搏個滿堂彩。而精心準備的。「現在效果肯定差遠了。」伯賞賽陽對一邊地馬叔憋屈道。

馬艾,也就是馬叔,剛剛傷癒。身體還沒復原,而且左腳已經落下永遠的殘疾,甚至要拄拐才能行走。但是他怎麼也放心不下小公子,不顧伯賞賽陽的苦苦哀求,堅持跟著隊伍一起出發。

當伯賞賽陽請來秦雷勸說,已經騎在站馬上的馬艾只說了一句話:「王爺,末將只有騎在馬上才不算一個廢人。」便把秦雷堵得啞口無言,只能隨他去了。

伯賞賽陽知道沒有辦法,便在馬艾的戰馬上下起了功夫,他請人打了一副特製的靠背,正好接在馬鞍後面,再在靠背上鋪上厚厚的棉墊,以便讓馬叔可以隨時休息,不至於太過辛苦。馬艾自然心中感動莫名,雖然沒有當面表現出來,但在給老元帥的信上卻沒口子稱讚小公子長大了……

現在,舒服靠坐在馬背上地馬艾,正一臉寵溺地望著垂頭喪氣的小公子,他輕輕咳嗽一聲,立刻把伯賞賽陽從自傷中拉了回來。伯賞賽陽緊張的望向馬艾,急切問道:「馬叔,傷口疼嗎?」

馬艾擺擺手,嘶聲笑道:「沒事,叔就是想跟你說個事。」

伯賞賽陽見馬艾沒事,心才放在肚子裡,粗聲道:「您說吧!」

馬艾用下巴向前撇了撇,輕聲道:「小時候帶你去看戲,你還記得正角兒都是什麼時候出場嗎?」

伯賞賽陽撓撓腮幫子,隨口道:「壓軸唄,壓軸好戲嘛!」說著眼睛一亮,使勁拍著馬叔地肩膀,哈哈笑道:「就是就是,先上台的都是龍套,本少爺才是主角呢。」

他多大勁啊?往馬艾那病怏怏的身子上一拍,險些把小老頭拍昏過去,馬艾忙不迭呲牙道:「別拍了,小祖宗,再拍就散架了!」

伯賞賽陽這才從自我陶醉中醒過來,『哎呦』一聲,反手給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趕緊上前給馬艾一番揉搓,嘴裡還連聲道:「叔叔對不起。」

馬艾怎麼會生他的氣,待呼吸平順後,拍拍伯賞賽陽的手,指指前面,示意他,通道已經清理完畢。

伯賞賽陽點點頭,對馬艾粗聲道:「叔,你瞧好吧,俺是不會再讓你失望的。」說著大喝一聲:「兒郎們!」

後面跟著的騎兵們,見自己的校尉又恢復了旺盛的鬥志,都興奮地嚎叫道:「有!」

「檢查器具,準備出擊!

賽陽命令道。

「得令!」兵士們最後一次確認自己的弓箭、長短武器、乾糧水袋、以及別的器具是否都已帶好。等檢查無誤後,便向自己的伍什長報告,等所有人都完備後,伍什長再向自己的隊率報告,直到四名裨校對伯賞賽陽拱手道:「本部整裝待發!」

伯賞賽陽這才向遠處的秦雷大聲拱手道:「啟稟王爺,騎軍營整裝待發。請求出擊!」

秦雷微笑著點點頭,也大聲道:「一路順風!」伯賞賽陽他們將一路北上,然後沿著柳青河東去,為襄陽湖水軍解圍。

而秦雷他們,將在把彌勒教眾驅逐到樊城後,與已經結束在江北北部掃蕩、先期抵達樊城一帶的楊文宇部匯合,完成對襄樊地最終包圍。

伯賞賽陽得到開拔的命令,抽出腰間寶劍。猛地用劍戟敲打一下左胸盔甲。大喝道:「誓死不負王爺重托!」說著把寶劍猛地向前一引。高聲道:「出擊!」

話音一落,他身後按捺良久的騎兵們,便如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奔湧著洩了出去。戰馬轟鳴聲中,伯賞賽陽望了望依然微笑看著他的秦雷,只見秦雷抬起右手、攥起拳頭向他做了個鼓勵的動作。

伯賞賽陽面色一肅,莊重的一點頭。反手插劍回鞘,同時左手的馬鞭狠狠地抽在那照夜玉獅子地屁股上,那大白屁股上登時浮現一道醒目地紅印子,戰馬疼得狂嘶一聲,撒腿拚命往前衝去,四蹄生風一般,眨眼間便到了隊伍頭裡。

這小子竟然用這種法子追求更快的速度,看的秦雷和馬叔表情有些呆滯。兩人對視一眼。秦雷點點頭,馬艾一抱拳,也策馬追了上去。

等他們都走了。秦雷才對身邊的秦有才道:「咱們也走吧,時間不等人啊。」秦有才得令,高喝一聲:「兒郎們,上路嘍!」

他的親衛隊和秦雷的黑衣衛轟然應諾,保護著兩人往城北駛去。秦雷看到已經加入隊伍的石勇等人,朝幾人點點頭,伸出大拇指比劃一下,頓時把幾個人喜得合不攏嘴,頓時覺得月餘地辛苦實在太值了。

秦雷在重重護衛下,通過麥城的主幹道,道路兩側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燒,空氣中除了焦糊味、還有陣陣的肉香,道旁更是橫七豎八的散落著一地殘破的屍體,那一張張驚恐絕望的遺容,令秦雷心底有些不快。他雖然可以硬下心來漠視這些人生死,但不代表真個見到這些人望不到邊的屍體仍不動容。

偏頭看了看身邊親兵打扮地喬雲裳,只見她面色蒼白,雙目中充滿了淚水,身體也微微有些顫抖。但她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彷彿要把這一幕牢牢的刻在心底一般。

秦雷搖搖頭,不禁有些懷念起原來那個逆來順受、委屈巴巴的小雲依來,他心頭升起一絲明悟,這個女孩可能終生都不會真正快樂了。

甩甩頭,把不合時宜地想法甩出腦袋,秦雷把注意力集中在趕路上。道兩邊仍不時衝出些已經瘋癲了的彌勒教徒,雖然衛士們會在第一時間射殺,但自己小心些總沒有錯。

等到了南城門口,剛要出城,伴隨著一聲脆響,一團白色焰火在左邊的民居上空綻開,把秦有才的衛士唬的一陣緊張。還是石敢大聲道:「不用緊張,自己人。」秦有才的衛士們才把舉起的弩弓移到別處。

過了一會,從胡同裡跑出幾個灰頭土臉的傢伙,秦雷的黑衣衛明顯認識幾人,紛紛撥開馬頭,閃出一條通道,讓幾人進來。幾個人跑到秦雷馬下,齊刷刷的單膝跪下,為首的那個朝秦雷呲牙笑道:「寇定組請求歸隊!」

秦雷點頭微笑道:「歡迎回來,幹得漂亮!」說著一臉壞笑道:「不過這個名字可真夠爛的!」

一陣輕笑之後,隊伍重新出發,不一會,便離開了這座烈火中的城池。

一直走出好幾里,秦雷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身後,麥城的方向一片紅彤彤,彷彿傍晚的火燒雲一般,燒得秦雷心裡一緊一緊的。

據解無憂回報,大概有七萬左右彌勒教徒從城中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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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二章 習慣嘔吐

是只用一把大火把幾萬彌勒教眾嚇唬出來,是無法使唳,只知道逃跑、不知道思考的。所以伯賞賽陽帶著兩千騎兵又銜尾追殺上去。

彌勒教中除了幾個大人物有車馬,其餘人盡皆步行,不是他們原來沒有繳獲戰馬耕牛之類的,只是一番饑下來,這些牲口已經在護教軍肚子裡安了家,不可能再出來馱人了。

因而半個時辰後,落在後面的傷號病員便感到大地一陣顫動,無數馬蹄點地的轟鳴聲隨即傳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隊氣勢洶洶的騎兵,在一個手持生鐵狼牙棒的白袍小將的帶領下便掩殺了過來。

傷兵中有見過楚千鈞的,此時又見了個手持帶刺大棒槌的年青人。黑布隆冬的,也看不清模樣,都以為那個殺人魔王又來了。身上的病痛彷彿一下子無藥自醫,撒丫子就往前跑,直恨爹娘給少生了兩條腿。

「白衣噬人魔又來了……」自然少不了這樣的喊聲。

隊伍最前列的伯賞賽陽,自然聽的清清楚楚,咬碎鋼牙道:「欺人太甚!」雙腿使勁一夾馬腹,把照夜玉獅子疼得差點打了擺子。好在這牲口機靈,知道若不趕緊奔出去,定然還要挨揍,也不顧傷痛,發瘋一般衝了出去。這馬也是神駿,轉瞬間就把身後的隊伍甩出一大截、伯賞賽陽正在氣頭上,哪管什麼隊形、什麼戰術。見照夜玉獅子單騎衝出、不怒反喜,就這樣一人一騎來了個單騎衝陣。呼喝著砸進潰軍當中。

就像一滴牛奶滴進了雜草中。

把後面的馬艾看地肝膽欲裂,不顧身上的傷痛,策馬追了上去。口中還催促隊伍道:「衝啊,少了公子一根汗毛,老子就剁了你們!」騎兵們趕緊催促戰馬跟了上去。

離伯賞賽陽還有一段距離,衝刺的騎兵們看到一幅奇景:只見有一瞬間已經淹沒在潰兵叢中的白馬白袍,忽的又顯現出來。與此同時,週遭的敗兵也如北風捲地時的白草。齊刷刷的向後折倒。

僅僅一個大迴環。就把十幾人斃於棒下。這下子更坐實了他『白衣嗜人魔』地身份。無數人淒慘叫著:「噬人魔來了……」「還又長出兩條腿呢……」四散奔逃。

正要衝殺一陣地伯賞賽陽,無奈發現敵軍中根本無人應戰,所有人都在拚命地逃跑。即使自己衝到近前,這些人也不會反抗,反而乾脆利索的趴在地上,高舉雙手大聲求饒。

這一發現,讓伯賞賽陽鬱悶不已。狠狠的啐一口,便發狠往前奔去,希望能碰到幾個硬骨頭敲敲,也不枉自己扛著這麼重大鐵疙瘩跑了這十幾里的路。

後面的騎兵緊跟著發了瘋的校尉大人,也不管地上投降的人,統統踐踏過去了事。等到秦雷地步軍過來,只能看到一地不成人形的殘肢斷體,間或有幾個倖存者。卻已經統統嚇瘋了。步兵們鐵青著臉上去結束了那些可憐的生命。看起來對騎兵同僚的吃相沒有任何好感。

秦雷看到騎兵肆虐過的戰場,摸著下巴思酌片刻,對秦有才道:「再前進十里便下營吧。」

秦有才詫異道:「不是說連夜追擊到辰時嗎?」

秦雷笑道:「在這麼追下去。敵人可就徹底散伙、各找各媽了。孤要他們都逃回襄樊去,所以還得讓他們喘口氣。」然後望著已經明顯有些疲勞的步兵道:「而且咱們長途行軍,更要注意勞逸結合。」

秦有才把秦雷的命令傳達下去,呵呵笑道:「那樣王爺就該派個老將統領那隊騎兵,交給伯賞賽陽那個精力過剩的毛小子,還不知道要累死多少人呢。」

秦雷搖頭道:「這不一樣,伯賞賽陽他們地戰術目標是痛擊那群護教軍,把他們地膽子徹底碾碎,所以必須以泰山壓頂之勢,給予敵人最大的心理壓力。而我們的戰術目標就是把這些人盡量囫圇地趕到襄樊去,沒必要馬不停蹄。」說完後,沉默片刻,又沉聲道:「作為將領,在戰鬥中應該時刻把戰術目標放在第一位,在不影響它的條件下,才有資格談別的。」

秦有才凜然受教。跟在秦雷身邊以來,他已經逐漸接受秦雷這一套戰前周密計劃、戰時嚴格執行、戰後總結反饋的作戰系統。至少他現在對自己正處在戰役的什麼階段,每一階段要做什麼,乃至要做的事情的主次之分,都有了比較清晰的瞭解。完全不像原來一般全憑感覺指揮,還眉毛鬍子一把抓,分不清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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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他們看似不疾不徐,但實際上因為軍士們休息的好,總是精力充沛,所以速度並不差。很輕鬆便吊在已成驚弓之鳥的彌勒教潰軍身後,一欸他們要停下來歇歇,便撲上去狠狠咬一口,留下幾百條性命。逼的彌勒教潰軍不得不亡命趕路,一刻不得歇息。

若不是距襄樊只有四五天的路程,恐怕這

教徒要被秦雷折騰的悉數倒斃路旁,魂歸極樂世界。終於見到襄陽府那高大寬闊的城牆時,那種瘋癲般的狂喜是可以理解的。所以當他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終於挪到城門下,卻發現千呼萬喚叫不開大門時,那種絕望和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城裡的守軍當然不會給他們開門,這些日子逃進城來的教民,足有二十萬之多,再加上原本的二十萬,這四十萬張嘴已經把襄陽城吃的乾乾淨淨,據說連陛下都已經不吃肉了……

公良羽確實不吃肉了,但不是因為城裡缺糧。下面再缺,也暫時缺不到他們這些頭頭腦腦身上。他前些日子心血來潮、微服出宮,想看看自己的子民都吃些什麼。連進了幾家館子。卻發現這些飯館中只供應肉食。好奇之下便點了幾個招牌菜,等上來後嘗了幾筷子卻發現這些菜都淡而無味。

你想肉裡不放鹽,這菜能中吃嗎?公良羽頓時沒了胃口。可他又是個不吃虧地性子,心想,這錢也花了,要是就這樣不吃了,豈不太便宜他們。不行,我得再吃幾筷子。於是又硬逼自己吃了一些。等感到實在吃不下時。才心有不甘的擱下筷子。回了宮。

等晚上用膳時,他卻沒了食慾,望著滿桌子的菜吃不下去。陪他用膳的胡丞相慇勤詢問原因,他便把出宮吃飯的事情一說。結果胡丞相還沒聽完,就忍不住告退,還沒走出廳門便哇地吐了出來。

一邊伺候的小宮女也面色慘白,捂著嘴一副妊娠反應的樣子。就連一向古井無波的柴叔。也破天荒地放下手中碗筷,起身離席而去。

雖然公良羽當上『皇帝』後看上去傻了很多,但是他地腦筋還沒有銹掉。立刻明白自己中午吃了不好地東西,拉著也要逃跑的小宮女,厲聲逼問之下,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還不如一輩子蒙在鼓裡呢……」事後他的腦海中,會時不時會蹦出這句話。之後他臥床三天,還落下了習慣性嘔吐的病根。只要一聽到那兩個字、甚至是其中任何一個字。便會嘔吐不止,直到將黃水都吐出來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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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鏡中雙目無神、形銷骨立的淒慘模樣,公良羽伸出雞爪般的手。撫摸著自己已經有些人臉龐,喃喃道:「這還是那個豐神俊朗地天下第一美男子嗎?」

邊上前來奏事的胡丞相忍不住一陣反胃。他倒沒落下毛病,只是實在受不了這個自戀狂發症。自從那次誤食事件之後,這位陛下便越來越神經質,也越來越不著調了。

無奈事情著實棘手,他只有硬著頭皮問道:「此時該當如何處理,還請皇上示下。」

公良羽這才回過神道:「什麼事?」

心裡呻吟一聲,胡丞相只得重複道:「就是城外教民的問題,他們中很多銀乃是從襄陽城被派出去的,城中自然還有家銀。現在這些銀都鬧起來了。」倒不是胡丞相舌頭肥大,而是為了避免陛下的習慣嘔吐反覆發作,現在整個宮裡已經統一了口徑,『人』都說成『銀』,『肉』都說成『幼』了。

公良羽聽了,『哦』一聲,又轉過頭去,從桌上粉盒中捻起個粉撲,在面頰上輕輕拍打。直到把蠟黃的臉色完全掩蓋,才細聲道:「悉數殺了就是。」又伸手指著胡丞相,微慍道:「些許刁民作亂也要麻煩寡銀,要爾等何用?」說著又開始數落宮裡新來的小太監們不懂規矩,最近廚子做的菜都太淡,昨天晚上外面太吵,害得他今天有了黑眼圈,等等等等。彷彿一個慾求不滿地怨婦,在喋喋不休地發著牢騷。

胡丞相低下頭,彷彿被公良羽說得羞愧難當,實際上卻只是不敢看他翹起的蘭花指罷了。等公良羽發完牢騷,他才悶聲道:「現在再殺有些晚了,這些銀呼朋引伴、相互串聯起來,已經有四五萬銀之眾了,把皇宮圍得水洩不通,說若是您不給個說法,就……」

「就怎麼樣?」公良羽一跺腳,尖聲問道。

「就要衝進來找您當面問清楚。」胡丞相有些惶急道。他自己也被困在皇宮中,所以這次的著急沒有絲毫作偽。

公良羽卻彷彿並不擔心,淡淡問道:「你那些生死兄弟們怎麼不來救駕啊?」

胡丞相面色一滯,心道,誰還管你?他們巴不得看你笑話呢。嘴上只能道:「他們各司其職,無暇分身。」若不是欠得花酒太多,他也不會整天泡在宮裡躲債,所以根本沒指望會有人來救自己。

公良羽面帶嘲諷地瞥了胖胖的胡丞相一眼,嗤笑道:「朕還以為他們不會不管你呢。」

胡丞相登時火大,心道若不是為了給你拉人開朝會,老子能欠下那麼多債嗎?能把老夥計都得罪光了嗎?想到這,忍不住反唇相譏道:「外面可都是陛下的忠實

|自然乖乖聽話,還要我那些甚?」

公良羽依舊面帶嘲諷道:「若什麼都要朕事必親躬,還要你這丞相作甚?限你半日之內驅散銀潮,否則定斬不饒。」說完,他一扭身便往門口走去。

胡丞相見他如此推諉,還一副理應如此地樣子,不禁怒從心頭起。轉身向公良羽深鞠一躬。大聲道:「陛下放心。臣不會給你丟『人』的!」

本來還一臉微笑的公良羽聽到那個『人』字,憤怒地回身指著胡丞相道:「大膽……」話音未落,又習慣性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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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公良羽彎腰嘔吐的同時。在襄陽城外新紮起的鎮南軍大營中,秦雷第一次見到了已經耳熟能詳的楊文宇。只見他身材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人也不算英俊,若不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恐怕扔到人堆裡便再也找不出來。

令秦雷吃驚的是。這楊文宇居然如此年青,看上去只有三十左右地樣子。這個年紀能成為五萬精銳鎮南軍地統帥,恐怕不是單單祖宗餘蔭可以說得過去地,況且他也沒聽說軍界有什麼楊姓大閥。

而楊文宇同樣訝異於秦雷的年青,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能藉著南方大亂,從而統領南方軍政,把兩省士紳玩弄於股掌之上。還能制定出如此細緻可行的作戰方略的傢伙。居然看起來不到二十歲。

兩人不禁都對對方好感頓生,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惺惺相惜吧。

短暫的寒暄後,專程前來覲見的楊文宇。便把隊伍地佈防情況向秦雷進行了匯報:「末將從山南進逼江北後,遵循王爺制定的方略,逼而不殲,將彌勒教反賊從北方幾府中攆出,最終在八天前,悉數趕進了樊城,隨即完成了對其的包圍。」

秦雷讚許道:「很不錯,文宇你在戰術命令的執行上從不打折扣,這令孤很欣慰、也很放心啊。」

楊文宇恰到好處的道謝,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奮。看的秦雷暗暗點頭,心道,確實有點榮辱不驚的大將風度了,比秦有才那黃鬍子土匪不止高了一個檔次。

心中雖然讚許,面上卻仍淡淡道:「不知圍住樊城需要你多少兵力啊?」

這種問題自然難不倒楊文宇,但是他仍然認真思考一般,才慢悠悠道:「圍而不攻地話,三萬人足矣。」

秦雷又問道:「襄陽呢

楊文宇仍然思考一番,才沉聲道:「依舊是圍而不攻地話,只要兩萬人。」襄陽乃是江北前首府,三面環水,一面靠山,易守難攻不錯,但相應的,也容易甕中捉鱉。是以他才有此一說。

秦雷繼續追問道:「用你那五萬人,圍住這兩個城六天時間,你能不能做到?」

楊文宇沉吟片刻,點頭道:「末將可以做到。」

秦雷拊掌道:「文宇確實非同凡響,事後論功你當屬第一啊。」

楊文宇這才起身謝過王爺厚愛,然後才不緊不慢道:「請王爺恕末將多嘴。」

秦雷點點頭,笑道:「孤王在討論軍情時,還是不會記仇的,所以你儘管說。」

楊文宇這才問道:「方纔陪王爺巡營,發現咱們地兩千騎軍不在營中,敢問王爺,他們去了哪裡?」

秦雷哈哈笑道:「是不是還要問,讓我們守城,你們這一萬多人要去作甚啊?」

楊文宇看上去不好意思道:「這與事先王爺下發的作戰方略有異,因而屬下才有此一問。請王爺恕罪。」

秦雷一擺手道:「都說了不怪罪了,休要婆婆媽媽。」說著抬起頭,望向東面襄陽湖方向,沉聲道:「戰役第二階段和第三階段之間,還有個隱藏任務,因為事關絕密,所以不方便寫進作戰方略,孤在這裡口頭傳達。」

楊文宇聞言肅然起立,筆挺的站著,等待秦雷訓話。

「孤王將率秦有才部東進襄陽湖水軍,緝拿盜取我水師絕密圖紙的要犯,必要時將鎮壓其部屬。事畢、六日內返回。命你部嚴防襄樊,許進不許出,不得令兩城走脫一人!」

楊文宇右手捶在左胸甲上,行了個大秦標準軍禮,朗聲道:「末將得令!」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12:01 A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三章 士官

情如火,容不得半分鬆懈。一欸楊文宇接手了對襄後,東路步軍便藉著夜色,悄悄地離開了襄陽城下。他們的動作是如此小心,以至於城裡的彌勒教徒只知道城下又增加了好幾萬鎮南軍,對秦雷他們的離開卻一無所知。

沿著柳青河一路東進,不用兩天就可以看到煙波浩渺的襄陽湖了。到了湖邊,秦雷命令原地休息,等候早些時候出發的斥候傳回消息。

雖然在秦雷的刻意控制下,沒有因疲勞而造成太多的傷病。但是披堅執銳的連續趕路十來天,即使是鐵人也有些撐不住了。一聽到官長下達休息半個時辰的命令,兵士們也不管地上是泥是土,一屁股就坐了下來,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士氣自然也不如前些日子高了。

六月中旬的襄陽已經熱的厲害,即使是日頭西沉,暑氣仍未消散。老兵就支使著新兵去湖邊取水來喝,新兵不情不願的抱著兩三個頭盔起來,嘟嘟囓囓的往湖邊走去。只能自我安慰道:沒辦法,新嫩總是被欺負的對象,除非像那位小爺一樣彪悍。想到這裡新兵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東側湖邊,那裡有一群官兵在圍著一個面色稚嫩的青年大聲說笑。

被人簇擁著的感覺真好,楚千鈞如是想道。以前雖然因為他的身世,大家面上都敬著他,但背地裡說什麼的都有,甚至他經常能感到脊樑後頭冷嗖嗖的。

但從他博得『白衣噬人魔』稱號那一夜起,一切都變了。無論是兵卒還是軍士。看向他地目光都變得火熱,那種欽佩甚至是崇拜,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的。不知不覺間,他成了眾人的話題,休息時,兵士們也喜歡圍在他身邊胡吹海侃。

雖然他不太會講這些丘八們喜歡的粗俗笑話,一般只能扮演聽眾的角色,但他滿臉的笑容還是告訴同袍們。你們不拿俺當外人真好……

這不。一群老傢伙打發新兵蛋子們去取水後。便不自覺地聚攏上來,又拉開架勢擺起了龍門陣。胡扯幾句後,話題不由自主轉到最近很出風頭的一人身上……

一個盤腿坐在大車上的老兵感歎道:「咱們大帥家就是好樣地,世代忠烈不說,連初上戰場地小公子都那般勇猛。」

這話引起了一片贊同,對於將家族都奉獻給了鎮南軍地伯賞元帥,所有人都是發自內心的尊重。有人附和道:「是啊。單人單騎把幾萬彌勒教攆得屁滾尿流,雖然最後算在小公子賬上的才三百多人,卻也無愧鎮南第一勇士的稱號啊。」

這人有些二乎,雖然大家都尊敬伯賞賽陽,但小公子畢竟是騎軍的,而現在在場的全是步軍,佔據東路軍九成人數的大戶啊。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第一地名頭哪能讓區區兩千人的騎軍奪去。何況那些傢伙仗著高頭大馬。從來不睜眼看咱們步軍一眼,著實可惡。

所以此言一出,頓時有不同意見了。一個脖子上繫著紅巾的隊率嚷嚷道:「雖然咱們小公子確實不凡。但要說鎮南第一,俺覺得楚少爺更合適。你們想啊?小公子是藉著誰的名頭才嚇跑幾萬彌勒教的?」

這話大家愛聽,一個脖子上繫著黃巾的什長哈哈笑道:「劉老哥說得不錯,確實是咱們楚公子的名頭嚇跑的彌勒教,所以小公子應該算騎軍第一,咱們楚公子才算鎮南第一,你說是不是,張老哥?」最後一句話把所有人地注意力,都引向靠在車轱轆上閉目小憩地張四狗身上。

連一直羞澀笑著的楚千鈞也目不轉睛的望向他,楚千鈞已經瞭解,這位二十三年兵齡地老隊率,幾乎是東路步軍所有隊率的師傅,那些人也很聽他的。只要張四狗說楚千鈞是鎮南第一勇士,基本上就代表著下級官兵的承認了。

***,說哪一個不是得罪另一個?心中咒罵一聲道。張四狗本來不想搭理問話的小子,但聽著周圍一下子靜了許多,知道大家都在等自己的答案。只得閉著眼睛慢悠悠道:「校尉大人也是可以隨意議論的嗎?我看你們是皮癢了。」

他這話很有意思,乍一聽是說按軍紀不能妄議上官。其實暗含著自己的態度。若是他承認伯賞賽陽第一,這是好話,有什麼不能說的?他這樣說,就是既承認了楚千鈞鎮南第一勇士的身份,同時又點出小公子乃是鎮南第一年青的一營之長,兩人春蘭秋菊各擅勝場而已。

這話稍微年輕點的都聽不明白,只有那些三四十歲的老傢伙才懂。一個也是一臉褶子的隊率感歎道:「其實給咱們楚公子個校尉幹幹,也一樣沒問題。」

這話倒是通俗易懂,立刻引起了共鳴

起先說話的隊率道:「是啊,怎麼能讓楚公子這樣的些丘八一起混呢?王爺這次有些過於嚴厲了。」

張四狗這次卻瞪起了眼,撿起手邊的破草鞋便扔了過去,怒罵道:「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敢議論王爺?想作死啊?」

草鞋卻扔的有些偏,正砸在邊上站著的一個人腳邊。那個隊率剛要陪笑說兩句,卻看別人都一臉驚恐的跪在地上。心道不好,頭也不抬的便跟著跪了下去。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都起來吧,孤只是路過而已。」隊率心中一片冰冷,竟然是王爺本人,頓時手腳發軟,就要癱在地上。

這時候張四狗壯著膽子道:「王爺恕罪,這些兔崽子一閒下來就喜歡胡說八道,嘴裡慣沒個把門的,但打仗都是些好手,人也忠義的緊……」

秦雷哈哈笑道:「都起來吧,別把孤王想成個小心眼。」說著踢踢那個快要癱倒的隊率道:「若是再不起來。孤可真要生氣了。」

這些人知道秦雷犯不著和他們置氣,都趕緊訕笑著起來。唯獨那個隊率仍在地上蠕動,張四狗怒道:「劉全,你怎麼還不起來?」

劉全又動彈幾下,還是沒起來,過了好一會才小聲道:「俺沒勁了,站不起來。」眾人才知道這傢伙被嚇癱了,若不是秦雷在邊上。早就笑成一團了。身邊兩人強忍住笑。上前扶起他。靠坐在車邊。

這時軍士們也讓出一塊大青石,幾人用袖子好生擦拭,才請秦雷坐。秦雷也不推辭,大刀金馬地坐在石頭上,朝那個驚魂未定的隊率笑道:「你小子也太不經嚇了吧,不會打仗也這樣吧?」

邊上人笑道:「王爺有所不知,這傢伙是出了名的劉大膽。只是不知這次怎麼如此沒用。」

那劉全這時也回過神來,對邊上人反嘴道:「王爺神威如獄,哪是俺能夠承受的?」這小子卻會說話,不僅給自己的失態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拍了秦雷的馬屁。

果然秦雷不再在他身上糾纏,轉而問起軍士們的伙食如何、餉銀是否足額。待聽到都很滿意地答覆時,秦雷這才高興地點頭道:「看來他們還分得清輕重緩急。」說著又對一***老兵道:「你們都是老軍了,對於軍中陋習自然心知肚明。是不是都擔心等孤王一走。這一切又都照舊了啊?」

這些隊率伍長之類,少說也是五六年地兵齡,哪個不明白秦雷指地是剋扣糧餉、報虛吃空這兩大頑疾。他們這些兵頭分不到其中半點好處不說。還要承受士卒們的怒火,哪能不痛恨這兩個積弊已久的問題。此時聽到秦雷直言不諱的提出此事,不禁都沉默起來。

秦雷神色不變,悠悠道:「這個問題的解決之道,就在你們身上。」

眾人又恢復了些精神,重新望向秦雷,秦雷拍拍邊上黃巾什長的肩膀,朗聲道:「透露大家一個消息,孤與伯賞元帥準備在鎮南軍中試行一個改革。」話音一落,頓時把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起來。眾人知道,此時隆郡王地每一句話,都代表著鎮南軍未來的動向,這種與自己切身相關的事情,那個敢不聽仔細。

秦雷見眾人都聚精會神,才朗聲道:「改革的具體內容很多,與各位最相關第一條就是:我們準備給在座的各位正名!」

眾人只感覺自己的心臟碰碰的跳動,竟然是正名啊!竟然是他們這些官不官、兵不兵的軍士不知道盼了多少年地正名啊!

大秦九級軍階,明顯分成了三個階層。除了最基礎地士卒階層,以及裨尉以上的軍官階層外,還有就是這群不屬於軍官,又直接管著大頭兵的中間階層。他們勾連著士兵和軍官,平日裡負責管理士兵地生活訓練,戰時則帶領他們衝鋒陷陣。而軍官們也必須通過他們,才能掌握住兵卒們的心,從而把自己的命令轉化為隊伍的行動。

可以說,這些兵頭們是軍隊體系中的中堅力量,責任非常重大。然而他們所得卻少的可憐:首先他們只有軍職、沒有軍銜,而沒有軍銜就不算軍官,也就不能享受到軍官的待遇。所以他們的收入也少得可憐:鎮南軍士卒的餉銀是每月一兩二,伍長比士卒多拿四分之一餉銀,什長比士卒多三分之一,隊率也只不過多拿一半,至於兵齡、功勞什麼的,統統不考慮。所以二十三年兵齡的張四狗,每月也不過才一兩八分銀子,甚至不夠養家餬口的,如果他有妻兒的話。

一旦正名,別的不敢說,待遇至少會高一些,所有人生怕聽漏了一個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沒人敢插嘴。

續道:「具體的細節一言難盡,但是有一點是一定的將有個正式稱呼,叫『士官』。」說著又拍了拍那個什長的肩,舉例道:「比如說,你的軍職是什長。到時候你的軍銜就是中階士官。再比如,老張是隊率,軍銜就是高階士官,也叫士官長。」

一個綠巾伍長忍不住插言道:「那俺們伍長是不是叫低階士官呢?」

秦雷笑道:「低階多難聽,叫初階士官。」

既然有人問開了。別人也放開了膽子。有人問道:「那有啥好處啊?」問完又訕訕道:「王爺別嫌俺俗,俺就盼著長銀子呢。」

秦雷朝他和善笑笑道:「當兵拿餉、天經地義嘛,一點都不俗。」這話大家愛聽,都狠狠的點頭。他又接著道:「具體細節孤還要和元帥進一步討論。但你們地軍齡、軍銜都會在餉銀裡體現。而且原來的軍職餉銀一個子不少。所以像老張這樣的老傢伙就有福了,保守估計會翻個四五番吧。」

再看看已經熱血沸騰的眾人,秦雷趁熱打鐵道:「而且孤王一定會加進一條,服役超過二十年的,將在退伍後。按月領取一定數目的養老銀子直至終生。」雖然在這個戰亂的年代。能順利當下二十年兵來的寥寥無幾。但好歹有個盼頭了不是?

所有人一下子高聲歡呼起來,就連一直比較克制地張四狗,老臉也樂開了花。像他這樣當了一輩子兵地老光棍,若是戰死沙場還好說,就怕扛不動槍時還芶延殘喘。到時候除了當叫花子沿街乞討之外,他都不知道靠什麼養活自己了。現在聽說會有一份養老銀子,估計雖然不多。但是吃飯應該沒問題。解決了一大後顧之憂,他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周圍地軍士們越聚越多,他們小聲打聽著方才王爺的講話內容,當聽到內圈的人轉述時,大多卻不敢相信。也不怪他們多疑。若不是秦雷親口所說,張四狗他們也是決計不信的。

秦雷索性跳上大車,望著裡外三層的人群,大聲道:「夥計們。你們擔心的問題都會得到解決。孤王和元帥是不會虧待那些把青春和忠誠。都奉獻給鎮南軍的勇士們地。孤王宣佈,只要你們圓滿的完成此次剿匪任務,咱們東路步軍就會第一個試行士官制!」

『嗷!嗷!嗷!』歡呼聲驚天動地。因為連日行軍而有些低迷的士氣重新高漲起來。確切地說是,比任何時候都要高漲!

秦雷抬起右手,人群的歡呼便戛然而止。他大聲道:「但你們一定要證明給孤看!你們是當之無愧的!能不能證明?」

「能!能!能!」近萬人異口同聲的吶喊到。

「那好,做好戰鬥準備,一刻鐘後出發!」秦雷猛地一揮右手道。

「喏!」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應答聲,所有人都跑回各自隊伍,認真的準備起來。無論是士卒還是軍士,都憋足了一股勁,要拿下這個聽起來無限美好地『士官制』!

隊率們,尤其是本來已經疲沓了地老傢伙,此時都瞪起眼來,仔細檢查每一個士卒的盔甲穿戴、武器配備。一欸有不合格的,便劈頭蓋臉怒喝道:「你看看你這綁腿,綁地跟麻花似的。跑他娘幾步准鬆了。到時候你彎腰重綁的功夫,就被射成刺蝟了。不想死就重綁!」諸如此類的髒話漫天橫飛,讓從車上下來的秦雷苦笑不已。

場中就剩下張四狗他們隊的人,這裡就是他們的地盤。秦雷又叮囑幾句,便準備離去。這時候張四狗跟了上來,行個軍禮道:「啟稟殿下,小的要為楚千鈞請功!」

秦雷眼角瞥了下蹲在一邊伺候鐵蒺藜骨朵的楚千鈞,那小子彷彿沒有聽到一樣,仍然拿塊大抹布,悶頭吭哧吭哧的擦拭著那個大鐵榴蓮頭。

秦雷心中好笑,對張四狗淡淡道:「戰後論功行賞,你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吧?」果然,此言一出,那小子手上動作明顯慢了許多、也用力了許多。

張四狗陪笑道:「屬下明白,不過不是還有一條,主帥可以先升後賞嗎?你可以先給他陞官嗎嘛。」

秦雷這才很隨意道:「那就先給他個什長幹幹吧。那誰,待會找塊黃領巾,給小楚送來。」

蹲在地上的小楚,一把攥在鐵蒺藜頭上……

那個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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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四章 一曲秦風譜壯歌

陽湖北面,震天喊殺聲已經持續許多日子了。

不知那些瘋狂地彌勒教徒是不是吃錯了藥,一個月來持續不斷的攻擊著並不算高大堅固的襄陽湖水寨。

對水城裡的一萬守軍來說,憑藉著寨牆箭跺,應付六七萬手持砍刀梭鏢的泥腿子的進攻是綽綽有餘的。再加上水寨中強大的軍械生產能力,以及足夠吃一年的軍糧儲備,理論上說,襄陽湖水寨不會僅堅持一個月就岌岌可危。

但事實總與理論有些差距。彌勒教軍採取了車輪戰術,一個月三十天,足足攻了五十多次。即便是鐵人,也要需要有打油保養的時間呀。在這種夜以繼日的進攻下,當每個兵士都至少幹掉十幾個彌勒教徒時,兵士們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

每日聽到集結的哨聲,這些兵士便木然從地上爬起來,表情呆滯的集合在一起,跟著領隊的裨尉艱難爬上城頭。這時候,彌勒教徒往往已經衝到城下了。兵士們這才機械的彎弓搭箭,大概一瞄準,便將箭矢射了出去。反正下面人挨人,九成能射到一個。

無論是速度、力量還是準度,都比原來差了不止一個檔次。即使彌勒教軍一沒有攻城經驗、二沒有攻城器械,在二十天後便能僅憑著一具具簡易的雲梯,輕易攻上城來。於是大規模的傷亡出現了,每打退彌勒教一次進攻,鎮南軍將士們都要付出幾百條性命的代價……

幸虧楚落經歷過一次比這慘烈十倍地守城戰。早就預料到這一點。留下了兩千人的預備隊,一直沒有投入戰鬥。才在危急時刻,憑著這股有生力量,一次次把攻上城來的護教軍重新攆下去。

但敵人太多,根本殺不淨、打不退。時間長了,連預備隊也死傷慘重,幾乎起不了什麼作用了。又死撐著守了三天,就連楚落也開始絕望了。他對手下感歎道:「這不是什麼實力的問題。襄陽湖守軍分明是被活活累死的啊。」

他不是不想帶人突圍。但身後上百艘沒有動力的漿輪船卻走不了。這是鎮南軍南下的唯一希望啊!他若是一走了之。這些船必然被對方付之一炬。鎮南軍多年的心血、一代人地希望就全毀了。這種退卻,是驕傲地大秦將士不能接受地。即使是沒經歷過水城保衛戰的車胤國,也隻字未提突圍的事情。

若是守護不了,便陪它一同毀滅吧。這是兩個將軍共同的心聲。

崩潰發生在一個早晨。

那一日,像往常一樣,頂著淅淅瀝瀝的箭雨、踩著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無數彌勒教徒又蜂擁著爬上城頭。反擊如期而至。卻遠不如以往的猛烈,根本不能將他們逐下城頭。大喜過望地彌勒教軍士氣更盛,瘋狂地撲向城頭上稀稀拉拉,且精疲力竭的鎮南軍將士們。

慘淡的互相對視一眼,將士們知道自己走到生命的終點了。此時此刻,卻沒有了悲傷、沒有了留戀,只有一種大秦軍人才理解的自豪激盪在胸中。

目光霎時變得犀利起來,身上的疲勞彷彿暫時離去。將士們又提起重愈千斤的刀劍。跌跌撞撞向敵人發起生命中的最後一次進攻。

不知是誰,最先唱起那首流淌在血液中地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疲憊不堪地軍士們,終於與敵人廝殺在一起。即使灌了鉛雙臂不再有力、即使捲了刃的刀劍不再鋒利,他們仍然毫無保留的完成一次次劈砍,將面目猙獰地護教軍斬於刀下。鮮血在空中飛舞,靈魂也伴著燃燒……

更多的敵人爬了上來,在這段百丈的城頭上,竟然擠下了兩千多名手持著粗陋的長矛和梭鏢的彌勒教徒,轉眼間就將散落在城頭的鎮南軍兵士們分割包圍。

陷入重圍的兵士們,背靠著背,一邊毫不手軟的抵禦著敵人,一面繼續高聲唱著那首悲壯的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長矛刺穿皮甲,扎進兵士柔軟的腹部,他慘叫一聲,狠狠甩出手中長劍,正好扎進敵人的面門,劍尖甚至從腦後探出三分。與此同時,更多的長矛刺入了兵士的身體,又把他高高挑起,狠狠甩下城頭。飄然下墜間,那首悲涼的歌似乎又迴盪在耳邊——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

隨著最後一個兵士被挑落城頭,在彌勒教二十萬狂熱信徒輪番攻擊下堅守了一個月的襄陽湖水寨,還是被攻破了。

彌勒教徒擠滿了城頭,瘋狂的呼喝叫

彷彿已經贏得了勝利一般。用十多萬人的性命拿下已經徹底忘乎所以了。雖然還有一道內城,但在彌勒教的頭目看來,那僅一丈高的木圍牆,根本無法再對自己構成威脅了。

內城還有一千軍士,這些人從昨夜起,便奉命將柴草火油等易燃物品搬到船塢、作坊、以及包括漿輪船在內的四百艘大小船隻上去。

現在他們已經完成任務,除了二十個拿著火折子坐在各處,隨時準備引火的傷號之外,其餘人都拿起武器,準備做最後一搏。

坐以待斃從來不是大秦軍人的選擇,哪怕沒有絲毫退路,他們也會堅決不移地選擇困獸猶鬥!

彌勒教首領顯然沒有在這場慘烈的戰鬥中學乖,或者原本學了些,現在又忘乎所以起來。他沒有命令士氣正旺的教眾一鼓作氣拿下內寨,而是驅趕著他們下了城頭。把堵住城門的石頭小山清理掉,然後打開城門,把外面等候地大軍放了進來。

其實清理城門的功夫,足夠外面幾萬人馬,爬著雲梯上下好幾回的了。若是那位首領有前後眼的話,定然不會幹這件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的。

城門終於打開,這離他們拿下外城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在屍山血海的惡臭味中等得抓狂的彌勒教兵士們,爭先恐後地湧進了城。對內城地攻擊隨即展開。

真正攻擊起來。彌勒教軍才發現。那一丈高地高度,其實也不矮、那大腿粗的圓木、其實也蠻結實的。還有那料想中應該芶延殘喘的鎮南軍,其實還是蠻生猛的。

若不是這一個時辰的寶貴休息時間,忙了一夜的兵士們還不一定什麼狀態呢。

第一波沒頭沒腦地攻擊,很快被打退。城頭上觀戰的彌勒教首領命令手下把雲梯扛進城來,又發動了下一波攻擊。等到彌勒教徒們衝到牆下、搭起雲梯後,卻傻了眼。那些雲梯都是為攻打三丈高的外城建造的。內城城牆太矮。搭上後還富餘著一大半呢。

就在搭梯子的面面相覷時,攻城的教徒已經爬開梯子了。這些人已經算是爬梯子老手了,三兩下就爬到了牆頭的高度。還沒來得得意一下自己水平的提升,他們便駭然發現,自己沒法像往常一樣,一下子跳進城頭。因為面前還有一截梯子攔著呢。

城上地鎮南軍兵士們,不會給他們時間考慮到底是向左還是向右繞過梯子地問題,乾脆利索的遞出手中長槍。將被擋在梯子後面的彌勒教徒刺下雲梯。

後面地彌勒教徒見到這一幕。便都停止了前進的腳步。那些已經爬上半截雲梯的,也『噗通噗通』跳了下來,這次進攻又失敗了。彌勒教眾雖然悍不畏死。但不代表會接受這種傻缺的死法。

惱羞成怒的彌勒教首領,很快策動起第三次攻勢。他經過觀察,發現內城的城門不可能像外城那麼堅固。這次便命令幾十個大漢,在教徒的掩護下,分別扛著一根粗大的圓木,拚命往城門上撞。

終於被他誤打誤撞,拿到了內城的要害。因為從沒想到過建在內湖中的水軍基地也有遭受滅頂之災的一天,所以襄陽湖水寨根本沒有建內城。這層內牆,不過是為了遮擋內裡船塢作坊的工作而建立的,根本沒有考慮防禦性。所以內牆上的大門,真的只是個大門而已。若不是兵士們臨時進行了加固,又將幾十袋土石堵在門口.恐怕圓木一下就能撞開。

饒是這樣,五下兇猛的撞擊之後,箍住大門的鐵箍終於變形斷裂,十幾根圓木組成的大門,一下子四分五裂開了。教徒們頓時來了精神,不顧城頭上射下來的箭矢,衝上去將堵門的土石清理乾淨。

一千背靠大湖、嚴陣以待的鎮南軍兵士,就這樣堂堂正正出現在彌勒教徒面前。雙方相距不足五丈遠。

看見對面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的彌勒教眾。站在軍陣中的楚落笑了,他望了一眼邊上吊著膀子的車胤國,嘶聲道:「想不到你我竟成了同命鴛鴦。」

車胤國前些日子上城督戰,被流矢射中左邊肩胛骨,左半邊的肌肉立時不敢活動了,不僅膀子被吊了起來,就算笑笑也是不能的。他撇撇嘴,啞著嗓子道:「楚老哥,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句話。」

楚落被勾起了好奇,笑道:「洗耳恭聽。」

車胤國便淡淡道:「這句話就是:你該好好讀讀書了。」

楚落哈哈笑道:「我接受這個意見了,等到了陰間你好好教教我怎樣?」

車胤國點頭道:「願意至極。」

眼看著敵人已經回過神來,就要發起最後的攻擊了。楚落突然道:「咱們都快死了,我問你句

能不能如實回答?也叫哥哥我做個明白鬼。」

車胤國望著越來越近的彌勒教眾,心道,都這時候了,害怕什麼走漏消息?想到這,他狠狠一點頭。

楚落轉過頭來,雙目炯炯的望向車胤國,沉聲問道:「你為什麼要偷那圖紙?」

車胤國咽口唾沫,堅決道:「兄弟你放心。我不是南楚的走狗。」接著便想把事情地經過講與他聽。

這時候,兵士們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打斷了車胤國的話頭。兩人抬頭一看,原來彌勒教軍的後陣,已經亂做一團了。再往遠處看,就見到一隊藍甲騎兵,在一位手持狼牙棒的年青校尉率領下,狂暴絕倫的朝彌勒教背後撲來。

「小公子|i失望。他知道這次是問不出圖紙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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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賞賽陽地兩千騎軍終於及時趕到了。當然,若不是彌勒教首領腦殼發熱,把城門清了出來,他們即使到了,也只能在城外乾瞪眼。四條腿地大馬,是越不過高大地城牆的。

幸虧這個多此一舉,伯賞賽陽的騎軍營才能毫無阻滯的殺入城中。一劍斬在敵人的屁股上。只見伯賞賽陽一馬當先,呼喝著掄起狼牙棒,便衝進了敵陣中。彌勒教眾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已經有十幾人喪命於他那八十斤重的狼牙棒下。

一擊得手,伯賞賽陽毫不停留的繼續前進,手中地狼牙棒也舞成了個大風車,所有躲避不及得人,無不血肉橫飛。若是不幸被砸中。甚至連個全屍都落不下。

他這種打發的殺傷力還在其次。關鍵是對敵人感官上的刺激太大了。眼看著身邊的人只要被碰到,就沒有能留個囫圇個的,彌勒教徒們不由嚇得肝膽欲裂。屁滾尿流的往兩側閃去。竟硬生生在密集的人群中,給他讓出個丈許寬的通道。後面地騎兵趁機緊緊跟在校尉大人後面,他們只要伸出手中武器,便可以像收割莊稼一樣取走無數敵人地性命。

伯賞賽陽的目標很明確,擒賊先擒王,他要先將敵人的首腦斬於馬下再說。任何敢於阻撓地敵人,都被他的狼牙棒悉數敲碎,再被後來的兩千騎兵踏成肉泥。眨眼間,已經離那個身穿金光閃閃的長袍,唯恐別人不知道的彌勒教首領,不足五丈了。

到了這時候,就是傻子也知道,這個狼牙棒小子的目標,正是重重保護下的彌勒教首領。這一覺悟令本來氣急敗壞的首領緊張萬分起來。那麼大個的鐵刺蝟砸到身上可不會好受了,想到這,首領大喊道:「攔住他、攔住他!」

護教軍成立一個多月以來,雖然依舊亂七八糟,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至少首領的親衛隊,就已經建起來了。

上百個忠心耿耿的親衛,騎著戰馬,迎面向伯賞賽陽衝去。

我們早就說過,兵士騎上戰馬,並不代表他就是騎兵了。所以這些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首領親衛們,雖然個個騎著馬,戰鬥力卻不升反降,這也給伯賞賽陽的一戰成名創造了機會。

見上百騎迎面撲來,伯賞賽陽不驚反喜,只見他雙目圓睜,渾身肌肉一陣緊繃,居然單手抓著棒柄的末端,斜上舉起了八十斤的生鐵狼牙棒。隨即暴喝一聲,將一丈長的狼牙棒,呼的一聲掄了出去,登時將衝在最前的三騎,悉數砸離馬背,直直的向後飛去,又將幾人砸落下馬。

沒等那狼牙棒落到腰部以下,伯賞賽陽的左手在棒柄七寸處用力一拍,強大的去勢頓時如泥牛入海。那拍在棒柄上的左手再輕巧一按,本來已經硬生生停住的狼牙棒,居然又迅猛的向上撩起。

猝不及防間,又有兩騎中招,這次倒霉的是戰馬,被錘頭上的尖釘把前胸整個帶去,露出血肉模糊的內裡,轟然倒在地上。

接著狼牙棒上升的趨勢,伯賞賽陽雙手將其握緊,一夾胯下照夜玉獅子,平舉著衝向面前的敵人。

只見那錘頭旋轉間,便有數人半邊身子遭殃,慘叫著落在地上,眼看不活。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12:02 A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五章 為扞衛什長的榮譽而戰

著一式『毒龍出海』,伯賞賽陽終於將擋在眼前的敵開。此時他與那身穿金袍的彌勒教首領相距不到兩丈,中間一片白地。

後面的騎兵也從兩翼包抄上來,將企圖反撲的敵人悉數敵住,不讓他們打擾校尉大人的直搗黃龍。

伯賞賽陽調整下呼吸,緊了緊手中血淋淋的狼牙棒。照夜玉獅子似乎也知道關鍵時刻到了,無需伯賞賽陽催促,便朝那個金袍子所在的位置撒蹄奔去。

兩丈的距離,不過是眨眼之間。伯賞賽陽甚至可以清晰看見金袍首領又粗又黑的鼻毛了。雙騎交錯間,伯賞賽陽驚天動地的暴喝一聲,揮出了凝聚著全身力道的一棒。

這一棒、正中金袍坐騎的馬頸。

在伯賞賽陽生撕虎豹的力道下,八十斤的狼牙棒何止蘊含了千鈞的威力,將金袍坐騎的巨大頭顱,直接從馬頸上扯了下來。暴虐絕倫的狼牙棒卻不減一絲威勢,毫不停頓的攔腰往金袍首領的身上砸去。

金袍首領早就嚇成一灘爛泥,眼睜睜的看著猙獰的狼牙棒呼嘯而來,卻無法動彈哪怕一絲一毫。邊上的衛士揪住他的腰帶,使勁往外一甩,他的身子便凌空飛了起來,上身險之又險的避開了毀滅性的一擊。

之所以說上身避過了,是因為他垂在下面的雙腿,實實在在的撞在了那生滿獠牙的棒頭上。即使在嘈雜無比的戰場上,依舊可以清晰聽到那令人耳根發酸地骨頭碎裂聲。以及筋折肉斷的噗噗聲。鮮血噴湧間,他的左腳和右小腿登時消失不見,只留下兩截敗絮般的殘肢。

飛在空中的金袍首領連慘叫都沒來得及,便昏了過去。身子也如

皮球一般,被狠狠的砸了下來。血淋淋的身子正落在身邊一個衛士懷裡。那衛士倒也機警,一夾馬腹便抱著金袍首領往相反方向衝去。

望著已經奔出兩丈遠、眼看就要湮沒進人群的身影,一擊未經全功地伯賞賽陽自然暴怒不已。.來。在力道最大地那一刻兀然鬆手——那八十斤地尖刺鐵疙瘩便呼嘯盤旋著飛了出去。瞬間趕上兩丈外的敵人,乾脆利索的將其砸落馬下。他懷中的金袍首領、自然也跟著跌落塵埃。

旁人剛要上去營救,伯賞賽陽身後的騎兵突然射出一陣弩箭,將他們隔斷在地上的一個半人之外。

就在這個間隙,照夜玉獅子流星趕月般衝了過去,馬背上的伯賞賽陽卻不見了。旁人定睛一看,原來他單腳掛在左側馬鞍上。身子卻已經落在右側馬腹下,右手中,還握著一柄雪亮地唐刀。已經到了金袍的身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光一閃,金袍首領那老大的頭顱便沖天而起。伯賞賽陽也不用手去接,反手一個直刺,便將那首級插在刀上。而此時,鮮血才從金袍首領那無頭的脖頸噴湧而出。正好淋在他的首級上。

伯賞賽陽又伸出左手抓住地上的狼牙棒。這才左腿一用力,乾脆利索的翻身上馬。一手持著狼牙棒、一手將插著首級的唐刀高高舉起,睥睨著四周面無人色地彌勒教眾。

從他率眾進陣、到直搗黃龍、再到將彌勒教首領梟首示眾。其實前後不過十幾息地時間,前面進攻的彌勒教徒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呢。

十幾息間,幾萬人的最高首領便被取了首級!

三軍不可奪其帥!特別是這種僅憑宗教狂熱支撐地隊伍!當見到號稱是金剛不壞之身、又有菩薩護體的護法大人,被人三下五除二地斬下頭顱,且照樣是一地狗血時,彌勒教徒的士氣霎時跌到低谷。

內裡的楚落看的分明,立刻撤去防守陣型,揮軍衝殺了出來。伯賞賽陽雖然在抖威風,他身後一直小心守護的馬艾卻清醒的很,高喝一聲:「衝!」便帶著兩千藍甲騎兵,朝已成潰散之勢的彌勒教眾掩殺過去。

這群彌勒教徒一個月內潰敗了五十次,稍有壓力便會習慣性的撤退,反正城裡又不會出來追殺,回去歇歇再重新來過嘛。現在在兩相夾擊之下,潰散很快演變成了潰敗,彌勒教徒們放棄了抵抗,撒腿往城外去。

但這次他們顯然失算了,這不是在城外野地裡,想怎麼跑就怎麼跑。這是在城內,而且只有一個門,上萬人湧到城門口,爭先恐後的往外跑,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被撞倒,轉眼間就發生了慘烈的擠壓踐踏。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出城的速度也越來越低。

伯賞賽陽從來就不知道什麼是適可而止。他帶著兩千騎兵在亂軍中反覆衝殺。等到活著的彌勒教徒終於逃出城門

不是馬艾拉著,還想繼續追殺出去。

他這才感覺雙手灌了鉛一樣沉,身上也火辣辣的疼,再看胯下的照夜玉獅子,都變成了赤兔映山紅了,這才掉轉馬頭,與楚落車胤國兩人見禮。

車胤國與伯賞賽陽相處四年之久,自然與他更稔熟。吊著膀子上前,不管不顧的放聲笑道:「小公子百萬軍中取敵酋首級,關公再世也不過如此啊!」

伯賞賽陽把狼牙棒扔給邊上的親兵,隨手一抹臉上的血污,呲牙笑道:「關公要是在敵陣倒好,也好看看是他的冷艷鋸威風,還是小爺的狼牙棒厲害?」言外之意,這些土雞瓦狗殺起來雖然順手,但沒有難啃的骨頭,很不過癮。

楚落也上來見禮,反敗為勝之後,他也自然開心,留下副將佈置城防,三人說笑著到內城營中歇息。好在方才沒有點火,一應家什俱在,很快擺上宴席,為伯賞賽陽接風洗塵。

一場看上去毫無懸念的戰鬥就這樣充滿戲劇性地結束了。

這意外嗎?確實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要知道每個意外都是由或多或少的疏忽和失誤造成的。如果那位未具其名的可憐金袍首領真能去到極樂,向他的彌勒佛爺大倒苦水的話。洞察一切的佛爺一定告訴他:你犯了三個錯誤,一、一群兩條腿的,踩著梯子爬牆就好了,開什麼城門呀。二、你老老實實在城頭上指揮多好,站得高看得遠,而且騎兵也爬不上去。幹嘛一看到內城告破在即,你就坐不住了呢?正撞在人家馬蹄子上了吧。第三。下次記得不要穿那麼顯眼地衣裳。人家鎮南軍又和你不熟。要不是你穿地跟個金元寶似地,怎麼會從上萬人中一眼找到你呢?

但錯誤實打實的犯下了,頭顱也被切去,不會再長出來。三萬衝進城來的護教軍,最終逃出去的不足一萬。其中被伯賞賽陽的騎營殺了幾千,但更多的是死於相互間的擠壓踐踏……

這次眼看就要得手、又被對手徹底翻盤地失利,對彌勒教軍的士氣打擊異常之大。而且他們也從南面逃難過來的教眾口中。聽到了『白衣噬人魔』的傳說。據說這『白衣嗜人魔』一錘子就砸開了麥城城門,又一錘碾死上千前來阻擋的護教軍。還口噴三味真火,把城中幾萬老少燒成了灰。至於一個人就攆得幾萬人抱頭鼠竄幾百里,都不算什麼稀罕事了。他們這才知道,那天那位護法大王,死的不冤。

原本是二十萬教徒分三波,由三位護法天王帶著輪番進攻襄陽湖水寨。只要有一個不想去的,另外兩個必會群起而攻之。所以才能保持如此高頻度的攻擊。以至於將堅韌地襄陽湖水師拖垮。但現在只剩下兩個,誰也奈何不了誰,再加上彌勒教本身地疲勞也到了極限。連綿不休的進攻終於出現了停頓。也讓城裡的三千鎮南軍好好歇了歇,徹底恢復了體能。

直到五天後,兩個護法大王才結束了扯皮,帶著餘下地七萬人馬,來到千瘡百孔的襄陽湖水寨前,準備畢其功於一役。

~~~~~~~~~~~~~~~~~~

而秦雷帶領的東路步軍,也是在這一天,來到襄陽湖邊。

隊伍已經進入戰備狀態,不疾不徐的沿著襄陽湖、往戰場趕去。黑衣衛的斥候流水般的將戰場的情報傳遞到中軍。

「到半個時辰前,亂匪的三面進攻仍未停止,城上已經明顯支撐不住了,四處都有殺上城頭的敵人,形勢岌岌可危。」許田向騎在烏雲上的秦雷稟報道。

秦雷面無表情的問道:「伯賞賽陽呢?」若是伯賞賽陽能帶著兩千騎軍反覆襲擾城下的敵人,城上的形勢不該如此危急。

「伯賞校尉除了一開始帶隊出城衝殺了一陣,再後來即使是城頭萬分危急時,都沒有見到過。」許田不帶任何主觀判斷的回答道。「而且,在城頭上守禦的兵士,多半穿著藍色騎兵鎧。」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再報。」許田便躬身退去。

這時候,邊上的秦有才才低聲道:「小公子不會有事吧?」

秦雷搖頭道:「估計問題不大,既然他那些手下上了城頭,擺出一副守勢,那他應該就還能喘氣。否則他那些手下就該衝出來報仇了。」

秦有才心道,您老要求也太低了吧?能喘氣就行?若是小公子成了殘廢,您倒是沒事,伯賞元帥卻一定會把我的皮給扒了。

其實秦雷何嘗不是心裡長草?伯賞賽陽是他和老元帥的感情基礎,若是折在這一場,兩人以後著實不好相見。心中暗歎道,早知當初也學老元帥,把這小子系

上了。

當然,這只是一時感慨而已。秦雷對伯賞賽陽寄予了厚望,這種希望之大,是超乎所有人想像的——他希望若干年後,伯賞賽陽能替自己將鎮南軍掌握在手中。而一個溫室花朵般的公子哥,是不可能被二十幾萬虎狼之師所接受的,即便他是伯賞家族唯一的繼承人。

秦雷知道,要投資未來,就要承受風險。所以霎那的後悔很快過去,他對秦有才吩咐道:「把張四狗和小楚叫來。」秦有才立馬領命而去。

沒一會功夫。張四狗和繫著鮮艷黃領巾地楚千鈞,來到秦雷的馬下。行軍中禮節從簡,兩人只錘了下左胸,便齊聲問道:「敢問王爺有何吩咐?」

秦雷笑吟吟的看著這一老一少,先對張四狗道:「孤準備這次還用你打先鋒,但這次的敵人可能棘手點。」

張四狗面色不變道:「小人願往。」

秦雷微笑問道道:「對付六萬左右的彌勒教軍,你需要多少人組成箭頭?」

張四狗尋思一下,看了看一邊凝神靜聽的楚千鈞道:「有了小楚。五百人足矣。」

秦雷頷首道:「你自己去挑吧。」

張四狗行禮後。剛要轉身而去。秦雷又沉聲道:「別忘了。你還欠孤一個理由,所以……」

張四狗有些訝然的回頭望著秦雷。

「所以給我完完整整的回來。」

張四狗面部線條漸漸變得柔和起來,狠狠地點下頭,這才大步離開。

秦雷又把視線轉向不聲不響地楚千鈞。這小子個子並不高,也不知道那股牲口般地怪力是從何而來?秦雷心道。

不帶感情的注視楚千鈞半天,起初這小子還能硬撐著回瞪過去,但終究還是比不過秦雷千錘百煉的駭人目光。只好低下頭不看秦雷,算是敗下陣來。

秦雷心中小小得意一下,這才語帶輕蔑道:「小子,低著頭作甚?還在欣賞你那小黃領巾?」

楚千鈞的視線確實落在脖頸繫的黃領巾上,聞言趕緊抬起頭,目光憋屈的望著秦雷。

秦雷彷彿對欺負小孩有獨特的愛好,他繼續嗤笑道:「看你地樣子似乎很滿意了?」沒等楚千鈞答話,他又接著道:「也是。以你的能力。當個什長已經很勉強了,其實要孤說,伍長才是你最理想的崗位。」

楚千鈞呼吸明顯粗重許多。壯碩的胸脯也看是一起一伏。他心裡那個火呀,小爺本是裨尉,你給我擼成大頭兵。我好不容易拚死才掙下個什長,黃領巾還沒帶熱乎呢,怎麼著,回頭就反悔啊?

不行,我要捍衛自己的榮譽,我不能被人這樣上上下下的耍著玩!打定主意,楚千鈞粗聲道:「末將覺得我能做一個合格的什長!」

秦雷卻不吃他這套,繼續挖苦道:「裨尉以上才能自稱『末將』,不懂規矩的毛孩子。」

楚千鈞面色終於扭曲起來,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道:「小……人……明白了!」

秦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雖然依著楚千鈞這種悶騷性格,胸中憋得火越大、破壞力也就越強。但凡事要有個度,若是把這小子激得失去理智、當場暴起傷人就太沒面子了。他面上卻仍是一副不屑地樣子,淡淡道:「你不服啊?」

楚千鈞終究還是個血氣方剛地青年,雖然理智告訴他,不要反嘴,但忍了幾忍,還是沒忍住,嘶聲道:「嗯……」

秦雷哈哈笑道:「那孤跟你打個賭怎麼樣?只要你贏了,孤就把鎮南第一勇士的稱謂當眾頒給你,而且還讓你官復原職如何?」

楚千鈞正愁沒機會擠兌秦雷呢,聞言正是求之不得,粗聲道:「願聞其詳。」

秦雷指了指遠處的襄陽湖水寨方向,悠悠道:「那裡有六萬彌勒教軍在攻城。教你個乖,這種烏合之眾最怕領頭地不在了。只要能把他們的兩個首領悉數擊殺,其餘人就不戰自潰了。」

秦雷還沒說完,楚千鈞便迫不及待道:「俺去錘了他們!」

秦雷大喜道:「拿酒來,孤與楚什長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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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六章 錐形陣和偃月陣

陽湖水寨,城頭上的車胤國右臂也掛了彩,現在兩隻脖子上,墜的脖頸沉重無比。但他的心情卻前所未有的輕鬆起來。

因為在城牆第二次失守前,援兵終於來了。他看見彌勒教軍陣後已經亂成一團,穿著藍色盔甲的鎮南步軍,像一把屠龍寶刀,狠狠的砍在彌勒教軍這支癲狂怪獸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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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手下雖然有一千多黑甲騎兵,但那是用來保命的,自然不會輕易撒出去。其餘的一萬步軍自然也無從做到侵掠如火,索性列好軍陣,穩紮穩打的向彌勒教軍攻去。

當一萬步兵組成的軍陣,出現在彌勒教軍的後方時。處於重重保護之中,且被幾層盔甲包裹成鐵疙瘩的二位護法大王,便得到了報告。

異常艱難的回過頭去,看了看後面的情形,一個只露著雙眼的大王,對另一個連眼睛都沒露的傢伙道:「沒了白衣嗜人魔,這些鎮南軍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鐵罐子中發出嗡嗡的聲音,說了半天,一雙眼大王什麼也沒聽明白,伸手把鐵罐子額前的護面推了上去,露出一張被頭盔擠的變了型的胖臉。鐵罐子大王使勁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卻被瀰漫在戰場上的沖天屍臭味道熏得頭暈眼花,使勁咳嗽一陣、才喘息道:「趙老哥,我是越琢磨越不對勁啊。據說襄陽和樊城都被鎮南軍包圍了,你說咱們那位皇帝陛下為什麼不讓咱們回去救駕。反而還讓咱們打這個水寨啊?」

頓了頓,又呸一聲道:「二十多萬最忠勇的大華軍人,就在這個破地方葬送了三分之二,皇帝到底怎麼想地啊?」感情這還是位對彌勒教國有深厚感情的大王。

一雙眼大王就沒有這麼實在了,他拍了拍鐵罐子大王的腦殼,小聲道:「賢弟,你還沒看出來嗎?咱們大華快完了,做過這一場。也算是對大華仁至義盡了。咱們就遠走高飛吧。反正咱們的金銀珠寶幾輩子都吃不完了。」

那個鐵罐子瞪大眼睛看了一雙眼大王半天。就在一雙眼大王想開口再勸勸他時,鐵罐子開口了:「好吧。」說完又一臉悲哀道:「我們的國家真要完了嗎?」

一雙眼最受不了他這種假惺惺的樣子,別過臉去不想再看他,轉而把視線投到身後的戰場上去。這一看,卻驚得他肝膽欲裂,『哎呦』一聲叫了出來。:在戰車上,沉重的盔甲差點把車板砸出個窟窿。

何止是他們,戰場上所有地彌勒教眾都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倒不是鎮南軍突然變成了青面獠牙地惡鬼,而是他們看到一個人!一個手持帶刺大鐵疙瘩地白袍青年!

雖然這次沒有騎馬,但所有人都從心底呻吟一聲:白衣噬人魔!他果然是刀槍不入會法術啊,上午明明中了一箭,半死不活的被人背了回去,傍晚卻又活蹦亂跳的出現在戰場另一側。似乎還換了個大號的棒槌……

本來因為擊傷白衣嗜人魔而升到頂峰的士氣。在雙方接觸前的一瞬間,又跌回了低谷。

不同於往日的突襲,這次在曠野之上。來不得半點花巧。鎮南軍擺出了錐形陣,錐形陣要求前鋒必須尖銳迅速,兩翼要堅強有力,可以通過精銳地前鋒在狹窄的正面攻擊敵人,突破、割裂敵人的陣型,兩翼擴大戰果,這是一種強調進攻突破的陣型。

擔任那個異常重要的鋒銳的,正是張四狗帶領的五百先鋒。還是長槍兵衝鋒在前,盾牌兵防禦在側,投槍兵陣後遊走的鎮南軍經典陣型。

但最先發難地,並不是他們,而是墜在陣後地兩千弓箭手,這些弓手乃是東路步軍的精華所在,個個能開兩石硬弓。在上次夜襲麥城的時候,因為天黑,弓箭地效果並不好,所以秦雷乾脆沒派他們上陣。後來又跟著跑了幾百里地,愣是沒有射出一支弓箭,著實把他們憋壞了。

「拋!」在射聲校尉的號令下,弓箭手排成五行,全部丁字站立,腰部後仰。

「備!」所有人左手握弓、右手取箭,將箭梢卡在弦上,箭頭從左手的虎口穿過,箭身貼弓身。那些老軍兵頭們根據各自與敵人的距離,調整好弓箭的仰角。他們身邊的兵卒只需照做便可。

「控!」弓手們伸平左臂,右手向後拉動弓弦,兩千張硬弓便悉數成了滿月狀——引箭待發

「射!」隨著射聲校尉一聲怒吼,兩千支右手同時放開,兩千支鋒利無比的狼牙長箭便齊齊竄上了天空。前鋒營的軍士只感覺頭頂一黑,便知道神弓營的弟兄開始發飆了。果然下一刻,已成下墜之勢的兩千支長箭便出現在他們視線中。兵士們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眼睜睜看著要人命的箭雨灑落在敵陣中。

這些彌勒教軍基本上身無片甲,即使有,也是粗陋不堪的皮甲,根本擋不住從天而降的箭

時就有無數人中箭倒地,陣型一陣混亂。箭雨一波撲上來的兩萬人射的人仰馬翻,一時間哀嚎遍野,場景慘不忍睹。

若不是這些人已經在屍山血海中待了一個月,恐怕立時便會被嚇得四散奔逃。無數喪命於弓矢之下的同伴已經用生命告訴他們,這種情況下退、會死得更慘!所以彌勒教軍沒有轉身逃跑,反而更拚命的朝鎮南軍的前鋒撲來。

當雙方相距不足十丈時,箭雨終於停下了。還沒等彌勒教徒們鬆口氣,一排排黝黑的刺槍又呼嘯著從鎮南軍陣中筆直的飛出,在空中劃過最短地軌跡。眨眼間便將衝在最前的上百個護教軍兵士刺倒在地。頓時把敵人的攻勢阻了一阻。短短的十丈距離,投槍手們便投光了身上全部的五根刺槍,將彌勒教軍的陣型扎得七零八散。

直到近的可以看清對方眼睛裡的眼屎,一直按捺住隊伍地張四狗,這才大喊一聲:「進!」白刃戰終於開始了,無數根丈六長槍齊刷刷地捅出,將驚魂未定地彌勒教徒捅翻無數。

每前進一步,軍士們便會齊齊暴喝一聲。同時再齊齊遞出長槍。將對面地敵人捅翻在地。再前進一步。再暴喝一聲,再遞出一槍!如此往復,每次都會帶走至少百人的性命。即使有拚死衝到陣前的幸運兒,也會被刀盾兵們架住剁掉構不成威脅。

這五百勇士組成利刃的最前部,有一員白袍小將,手持八十八斤重的鐵蒺藜骨朵,涮、曳、掛、砸、蓋、擂、雲、沖。肆意施展開來,將身前一丈處劃為了人間地獄,只要有人敢於進入,便會立時被敗絮一般刮飛、或者香瓜一般拍碎。一時間無人敢於履其纓鋒。

轉眼間,在楚千鈞的帶領下,五百先鋒便像一個楔子一樣,硬生生的連根插入蒼白無力地彌勒教軍陣中。兩翼跟進的重甲陌刀手們舞動著手中沉重的陌刀,每一次劈砍。都能把意圖反撲的敵人齊齊剁於刀下。令人不敢靠近。他們將先鋒隊破開的創口進一步擴大,鞏固。正是有了這些陣中基石們的及時跟進,前鋒隊才能肆無忌憚的突進突進再突進!而不至於擔心孤軍深入被斷了後路。

這種震撼人心的場面。令在陣後觀戰地秦雷血脈賁張,他對一邊地秦有才高聲道:「三國高順的陷陣營也不過如此吧?」

秦有才嘿嘿笑道:「要是他們對陣起南楚蠻子也這樣砍瓜切菜,那才真算陷陣營呢。」

秦雷哈哈笑道:「有才謙虛了,孤觀其配合嫻熟、攻防有序、章程絲毫不亂。又有猛將率領,威力實在非同凡響。天下還有幾支軍隊可以抗衡?」

秦有才卻正色道:「啟稟王爺,配合嫻熟是因為他們在一起久了,訓練又抓的嚴。這一點,天下幾大強軍都不遜色。攻防有序是因為對手不能給他們施加足夠地壓力。至於猛將,卻也敵不過一陣弓弩激射。」

頓了頓,見秦雷在認真的傾聽,他才加重語氣道:「王爺切莫小瞧了天下強軍。不是末將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咱們的東路步軍,在大秦最多排進前十,還得有一片並列的。若是放眼神州,能排進前二十便不錯了。」

秦雷知道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若是實力差不多,秦有才是決計不會服這個軟的。這才收起了對天下英雄的小覷之心,訕訕笑道:「以後再說以後的,現在先過過癮吧。」

秦有才方才難得正經一會,此時自然又賤兮兮笑道:「正好讓王爺練兵了。」這次剿匪,他基本上就是個閉口參謀,只有在秦雷行差踏錯的時候,才會悄悄地提醒兩句。更多時候,充當的是集跑腿打雜解悶出氣於一身的龍套角色。

秦雷也知道機會難得,當仁不讓的接過隊伍指揮權。到現在為止,一切都還不賴。當然,他也知道,這種不對稱的戰鬥,並不能反映出自己的真實水平。

好在孤只需要知兵便可,真正打仗的還是那群將軍們。秦雷如是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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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從考量,在這次戰役中,『白衣噬人魔』的名頭到底起了多大作用。但這個日後江東地區用來嚇住小孩夜啼名字,確實讓所有與楚千鈞對敵的彌勒教徒手腳發軟,六神無主,未曾交手,十停戰力便先去了六停。

不知不覺間,楚千鈞領銜的前鋒隊,已經逼近到距離兩個護法大王不足二十丈的地方。

這時候,攻城的彌勒教徒也紛紛退下,將兩位主將團團護住後,又瘋狂地朝咄咄逼人的東路步軍衝來。這些能堅持到現在不溜號的教徒,都是被彌勒教徹底洗腦,完全相信公良羽編造出來的那一套歪理邪說,因而根本不畏懼死亡。甚至在經受了一個月的精神肉體雙折磨後,隱隱有了早死早超生、晚死多受罪地想法。

兩翼承受的壓力陡然增加。就連前鋒的攻擊也為之一滯。站車上的秦雷

水,也不看一邊有些著急的秦有才,對掌旗官喝道:月!」

掌旗官心中驚駭道:要知道此時兩翼壓力過大,改成圓環陣收縮防禦,頂過敵人的三板斧才是正理。而這位不知到底會不會指揮的王爺,居然要用強調兩翼進攻、比錐形陣還凶險的偃月陣應變,不會把大家玩死吧?

想到這,不由自主地偷偷望了秦有才一眼。見秦有才垂了下眼皮。這才嚥了口唾沫。將手中地錐形旗收起。又從背後抽出一面令旗,執在手中,用力一甩,旗上那道彎彎地新月,便出現在身後一隊強壯的鼓手眼前。八面大鼓被一同敲響,雄壯的鼓聲響徹整個戰場、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這些鼓手們不懂什麼陣型,只知道每變換一次旗幟。便要按上面的圖案敲出固定的鼓點,也就沒有那麼多的煩惱。

戰場上地兵士們全神貫注於生死搏殺,稍一疏忽都會喪命當場。所以根本無暇關注場上局勢,聽到熟悉的鼓點,便條件反射般的行動起來。

一直頑強突進的前鋒隊緩緩停了下來,盾牌手頂到了前面,樸刀兵在兩側保護,長槍兵則藏在陣後不停的刺出手中長槍。將意圖衝上來纏鬥的彌勒教眾阻在外圍。不得靠近。

而在錐形陣中,一直被壓抑的兩翼,卻把自己的戰力全部釋放。身著重鎧地陌刀兵不再顧忌敵人遞上來地刀劍。瘋狂地舞動著手中陌刀,劈砍的次數和力度瞬間提升了一倍。

在雙方實力不對稱的戰鬥中,這種威力全開、以暴易暴地法子效果尤為明顯,轉眼間便向前攻了五丈遠。一進一緩間,本來有些吃緊的兩翼月輪變成了主攻方,將壓力悉數甩給了已經位於月牙內凹處的前鋒隊。

上千把暴虐的陌刀一旦被解放出來,爆發出來的殺傷力是錐形陣的無數倍。整個陣型就像一個螃蟹的大鉗子,把敵人緊緊鉗住粉碎,只是中間卻要承受敵人臨死前的爆發。轉眼間,兩翼和中部的攻守易位。彌勒教徒們被擠壓著往中間趕去,所有壓力一下子集中到原本的前鋒隊身上。作為先鋒隊箭頭的楚千鈞,也變成了整個戰局中、承受壓力最大的一個。

來不及細想是不是隆郡王在報復自己上陣前的不敬,楚千鈞便被斬不盡殺不絕的彌勒教徒佔據了所有心神。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手中的榴蓮頭舞得飛火流星一般,才能將從三面撲來的敵人悉數拍死。

站在秦雷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可憐的小楚彷彿驚濤駭浪中的礁石,被反覆衝擊著,甚至許多次被湮沒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潮頭中,但不一會潮水退去,礁石又倔強的露了出來。

好在經驗豐富的張四狗早就預料到這一點,吩咐隊伍陣型盡量收縮,增加隊形的厚實程度,又派人輪番為楚千鈞守住兩側,這才勉勉強強將陣型穩住。

張四狗知道,只要自己這裡守住,整個隊形的殺傷力便會淋漓盡致的發揮出來。等到自己這裡壓力一鬆的時候,敵人也就徹徹底底的敗了。他偷空觀察下場中的局勢,對楚千鈞大喊道:「現在全軍都看你的了,再堅持一刻鐘!我們就贏了!」

楚千鈞就是這個戰陣的命門所在,只要他能挺住,前鋒隊就能挺住、兩翼的殺傷力也可以肆無忌憚的得到發揮。

一種被信賴被依賴的幸福感湧上心頭,楚千鈞感覺身上的疲勞與傷痛被一掃而光。不似人聲的狼嚎一聲,把手中的大榴蓮舞得水潑不進,頓時讓已經有些風雨飄搖的陣型重新堅如磐石起來。

陣後戰車上的兩人也早沒了開始的輕鬆寫意,面色緊張的注視著戰局進一步發展。秦雷已經悄悄打手勢,命令黑甲騎兵隨時準備出擊。只要戰陣一有崩潰之勢,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將其投入,把戰局重新拉回來。不再考慮什麼傷亡問題。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12:03 A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七章 慶功酒

月陣乃是將全軍呈弧形配置.因形如彎月而得名。大位於月牙內凹的底部。作戰時注重攻擊側翼.以厚實的月輪抵擋敵軍.月牙內凹處看似薄弱.卻包藏凶險.大將本陣應有較強的.兵強將勇者適用。

這是秦雷從他的首任侍衛長、現已成為御林校尉的鐵鷹那裡學到的。相對於彌勒教軍,鎮南步兵可算是地地道道的強兵。尤其是兩翼的重甲兵,手中可都是昂貴而威猛的陌刀。所以他堅信,這支軍隊,最強的一定是兩翼。

而耍大錘的楚千鈞,至少在目前看來,還是鶴立雞群的。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再搭配上老隊率張四狗,兩人一老一少、一猛一穩,加起來也能勉強算個勇將。

有了強兵勇將,秦雷也就有了用偃月陣的本錢。而當時彌勒教軍氣焰正盛,若選擇避其鋒銳的圓環陣,必然會讓彌勒教軍的虛火變成實火,更加瘋狂的攻擊鎮南軍。從而將人數上的優勢,淋漓的發揮出來。不如以暴易暴,強硬的將彌勒教的虛火打壓下去,還原其虛弱不堪的本質。雖然一時會有些損傷,但從大局看,是最劃算的。

這是秦雷後來對秦有才的說辭。至於他心中所想,便永不能為外人道哉——這是一場作秀,或者說他親率大軍北伐,本來就是一場徹徹底底的政治秀。他要向南方士紳展示強大的武力、他要讓南方百姓把自己當成救世主,他還要用彌勒教地鮮血來震懾藏在暗中的反對勢力。總而言之。他要南方的力量服從他的意志、他要成為南方實際上的統治者——他要把根紮在南方兩省的土地上。這樣才能在班師回朝時,讓昭武帝不惜餘力的保護自己,從而能夠熬過最易被扼殺的新生期。

而秦雷地一切計劃,又都建立在對昭武帝心態地揣測上。通過一段時間地相處,他已經確信這位皇帝是一個執著到偏執的人。這樣人對目標的專注,是可以勝過一切猜忌和懷疑的。

昭武帝的執著,遺傳自他的母親。重鑄皇族權柄——這就是母子倆共同的執念。為了這個目標,他們可以隱忍十幾年才猝然發難。奪回一半地權柄。他們還可以佈置十幾年。不知不覺中滲透著敵人的格局。但這都偏向於陰謀。作為天家的皇室,只能將其作為暗地裡手段,即使勝了也勝之不武,根本不能讓天下士族心服。

心不服就會不敬、不敬便生亂。

所以皇室更需要的是陽謀——堂堂正正之師,敗敵於光天化日之下,無論是朝堂上還是戰場上,只有壓倒性的優勢才會讓所有野心勃勃者安分下來。

皇家太需要一面代表正義的旗幟、一把代表皇權的利刃來披荊斬棘、掃除六合了。所以秦雷斷定昭武帝一定會容忍甚至欣喜於他的鋒芒畢露。直到拿回權柄地那一天。

如果到那時秦雷還不能成長為經得起風雨雷電地參天大樹,他會乖乖的找個名山秀水的地方,把自己埋起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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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要表現出一往無前、佛擋殺佛的氣勢,以及迎難而上、決不退縮的品質。所以他不能退、只許進;不能守,只許攻。這種政治上的作態,是要優先於軍事上的考量的。

好在這次他的抉擇是正確的。偃月陣不愧是面對弱者時的第一殺陣。軟弱無力的彌勒教軍,即使看到陣法的命門,卻沒有能力攻破它。反而被其瘋狂的剿殺著。

不到一刻鐘功夫。兩萬衝上來的彌勒教軍便折了一半,其餘的也徹底沒了氣焰,雖然沒有潰逃。但且戰且退,明顯不能再給鎮南軍陣任何壓力了。

戰車上的秦雷,立刻清晰察覺到敵人士氣已失,是時候給他們最後一擊了。朝一邊的石敢點點頭,示意黑甲騎兵出擊。

一聲忽哨響起,早已在後方等候多時的黑甲騎兵齊齊放下護面,檢查一下掛在馬鞍一側的武器。一手拽住馬韁,一手握住連弩,等待著最終的衝鋒命令。

這支千人騎兵隊不敢說戰力天下第一,但昂貴程度應該無人出其右。先說戰馬,原先取自北山牧場的河曲馬早就被淘汰,全部換成了沈洛從郭勒爾大草原購入的頂級草原戰馬。這種馬體格雖然稍小於河曲馬,但它身軀粗壯、四肢堅實有力,耐力和負重能力都非常出色。經過調馴後,在戰場上不驚不詐,勇猛無比。乃是秦雷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戰馬,自然價格不菲。

再看騎兵甲,乃是自明光鎧演化而來,採用更複雜的工藝流程、更苛刻的選材用料。重量比明光鎧輕了三分之一,但防禦力卻毫不遜色,而且防護面積更全,穿上後更舒適、活動也更自如。價格不比石猛穿的黑衣衛制式輕鎧便宜到哪去。

黑甲騎兵的制式武器也幾經換代,最終確定為兩把特製的十發連弩,一把防身的騎兵短刃,以及橫刀

這兩種衝鋒時的主攻武器。這批橫刀脫胎於晚唐的原先長柄窄刃厚脊長直刀的基礎上,又給刀身加上了弧度,這樣一來更利於雙手劈砍,也更不容易折損。

而不用現在流行的戟,選擇鐵槊,則是為了利用騎兵的衝擊力和速度,放棄了戟的啄,鉤,砍三種功能而單取速度帶來的強大穿透力,同時避免了結構相對複雜的戟由於受力原因容易掉頭的弱點。衝鋒時隊伍的前鋒一律用鐵槊開路,兩側則用長刀劈砍,鞏固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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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又一聲急促的忽哨,騎兵們開始策動戰馬。慢慢加速起來。等到沿著軍陣地右翼進入戰場,速度已經提到最高。彌勒教徒剛看到一條黑色的惡龍出現在自己的左側,還沒來得及反應,那惡龍先噴出了要命的毒液。

比長箭細小,但同樣致命的弩箭不間隔的打擊在護教軍的左翼,不一會便將整個左翼射出個五丈深的大窟窿。騎士們這才收起弩箭,取下掛在馬鞍一側地武器刀或槊,一往無前地衝進敵陣地缺口中去。他們輕而易舉的穿透彌勒教鬆散的隊形。風捲殘雲一般將所有擋在面前的敵人悉數踏平。

這極具感官衝擊力的一千黑甲騎兵。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本來就瀕臨崩潰的彌勒教軍終於支撐不住了。紛紛扔下武器、轉身倉皇逃竄。

陣後地秦雷大喝一聲:「總攻!」

掌旗官高聲應道:「得令!」說著取出一面火紅的大旗,雙手擎著猛烈的搖動。

反攻開始了。

急促而堅決的戰鼓響起,催促著所有人向前、向前、再向前!

楚千鈞帶著先鋒隊朝著彌勒教軍衝殺過去,兩翼的陌刀隊也卸去沉重的鎧甲,輕裝衝了上去。

城裡的楚落和車胤國看到這一幕,自然歡欣鼓舞,等到把所有的騎兵組織起來。打開城門,衝殺出去後,兩人才相視哈哈大笑。

車胤國大笑道:「拿酒來!」他地親兵便取下背上地酒囊,遞到車胤國面前。車胤國笑罵道:「小兔崽子,沒看見老子兩隻膀子都吊著嗎?給老楚送過去。」

親兵湊趣道:「小的可以給將軍捧著喝!」

車胤國聽了,大罵道:「***,老子還沒殘廢呢。滾蛋!」

楚落見那親兵也是好心,從他手中拿過酒囊道:「哥哥我替你喝行了吧?」

車胤國點點頭。勉強笑道:「替我多喝點。我地酒量比你大。」見那個親兵還站在那裡,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喝罵道:「死的遠遠的去」

一臉委屈的親兵趕緊抱頭鼠竄。

楚落哈哈笑道:「那哥哥就替老弟你喝了!」說著。便舉起酒囊仰頭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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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眼和鐵罐子望著潰不成軍的手下,在戰車上氣急敗壞的吼道:「停下,停下!給我頂住!」但戰場上一旦潰敗逃跑,便不可能再有勇氣轉身,沒有人聽他兩個的,潰兵潮水般的越過兩人,又退潮一樣離去,反而把兩人落在了後面。

望著越來越近的黑甲騎兵,兩人這才回過神來,鐵罐子尖叫道:「快跑快跑!」親衛們趕緊催動雙架馬車,朝著潰兵方向逃去。

黑甲騎兵追殺一陣便停了下來,他們的最高職責是保護秦雷的安全,而不是殺敵建功,所以他們從不離秦雷太遠。

這時楚千鈞帶著隊伍衝殺過來,見黑甲騎兵停下了,他便扯著嗓子大喊道:「喂,借匹馬使使!」

黑甲騎兵們都望向自己的首領,兼任黑衣衛副統領的馬侃。他也不掀開護面與楚千鈞說話,朝一個騎兵指了指,那騎兵便從馬上跳下來,將戰馬讓給楚千鈞。

楚千鈞簡單道謝,便將鐵蒺藜骨朵在地上一撐,飛身上了馬背。用力一夾馬腹,戰馬便朝著兩個敵軍首領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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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望著去追尋兩顆人頭的楚千鈞,朝秦有才笑道:「打個賭,他能不能把兩個人頭取回來?」

秦有才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翁聲道:「俺才不咧,俺又不是小楚那個肌肉棒子,俺是有心眼的。」

秦雷好笑道:「這跟打不打賭有什麼關係?」

秦有才嘿嘿一笑道:「俺的心眼告訴俺,跟王爺打賭必輸無疑!」

兩人說笑著往水城方向行去,越靠近水城,那股惡臭味便越濃重,秦雷皺皺眉頭道:「必須趕緊處理掉這些屍體,否則這就要變成一座死城了。」

秦有才是經歷過曠日持久的中都保衛戰的,對屍毒的恐怖記憶猶新,他猶有心悸道:「當年中都城不知有多少人就是被這東西害死的。」

秦雷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轉頭望向一直安靜跟在自己身邊地喬雲裳。

面色如常、呼吸平穩,似乎在這沖天惡臭中,一點都

秦雷朝她眨眨眼,伸出了右手。喬雲裳白了他一眼,便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在他手中,細不可聞道:「用指甲挑些藥膏到鼻子裡。」

秦雷將信將疑的照做了,當藥膏進入鼻腔。先是一陣清涼。然後便聞不到屍臭味了。他朝喬雲裳賊賊的擠擠眼。便把藥膏收到懷裡。

喬雲裳想不到他如此無恥,狠狠剜他一眼,便別過臉去,不再理他。哪知道秦雷收進懷裡的藥膏又從袖口滑落出來,正落在一邊的秦有才手中。秦有才便故意磨磨蹭蹭的落在後面,與石敢幾個也塗上那藥膏。

他們一磨蹭,便只剩下秦雷和喬雲裳兩個在前頭並騎而行。聞不到那惱人的味道。秦雷也有心情說話了,他小聲問道:「雲裳,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喬雲裳微不可察的點下頭,沒有說話。

秦雷見她答應了,便用更輕地聲音:「騎了這些天地馬,大腿根磨破了沒……」

喬雲裳臉色一滯,轉眼又恢復平靜,淡淡道:「王爺為何要學那地痞無賴。說些下三濫話。」

秦雷一臉無辜道:「孤就是想問問你這女神醫。磨破了大腿根怎麼辦?」

喬雲裳無力地歎口氣,輕聲道:「不用治,等著結痂了自然就不疼了。」生怕秦雷再問出『雲裳你結了嗎?』之類的問題。她緊接著道:「這些人故去的時間太長了,不能再搬動了,不然屍氣會從他們身下翻騰起來,把搬人的也害了。」

秦雷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他沉聲問道:「用你那個藥膏也不行嗎?」

喬雲裳學著某人翻一下白眼,把秦雷看的一呆,心中叫道:真沒有天理了,連翻個白眼都這麼可愛。這才聽著喬雲裳道:「那是奴家從南方的瘴氣叢林中採集三十餘味草藥煉製而成,可以避一切煙毒瘴毒屍毒,身上統共只有一瓶備用。」頓了頓,沒好氣道:「估計已經讓你那幫手下用完了。」

秦雷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小動作根本瞞不住人家。他面不改色道:「不用太難過,下次可記住要多帶幾瓶啊。」

喬雲裳為之氣結,知道若是論起不要臉,自己可能終生拍馬不及他了,只好低頭不語。

不得不說,能在屍山血海中還有心情打情罵俏,足以證明兩人都非常人。或者說,都不正常。

這時候,楚落和吊著雙臂地車胤國從城裡迎了出來,秦雷便不再與喬雲裳說笑,翻身下馬,踩著泥濘的道路,一臉激動的朝憔悴萬狀的楚統領和淒慘萬狀的車統領走去。

楚落和車胤國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有解脫、有後怕、有激動、有悲傷,甚至還有淡淡的回味。望著身穿郡王戰甲的秦雷大步走來,兩人相視一笑,齊齊單膝跪倒在泥濘中,朝秦雷嘶聲道:「末將幸不辱使命!」

秦雷點頭道:「好……好好!」說著將兩人扶起來,拉著楚落的雙手歉疚道:「孤王來晚了,讓二位將軍和城中地將士受苦了。」

他不提將士還好,一說到兩人地手下,兩人眼圈便齊刷刷的紅了。這時候秦有才也趕上來了,正好見到這一幕,趕緊道:「王爺、二位兄弟,咱們還是進去說去,這裡不是說話地方。」

兩人把情緒穩定一下,朝秦有才感激笑笑道:「有才兄弟說的對,王爺請!」說著便閃開左右,恭請秦雷入城。

秦雷大笑道:「同去同去。」也不推辭,大步往激戰四十天,死傷十幾萬人地襄陽湖水寨中走去。

城內的屍體已被清理乾淨,但滿地的血跡和殘兵斷刃無時無刻不提醒著秦雷,這裡曾經也是大戰的戰場。

一欸秦雷在大堂中坐定,楚落便向他匯報戰損狀況:「啟稟王爺,襄陽湖水寨原有士卒一萬一千三百一十七人,四十二天內共打退敵人進攻五十七次,殲敵十一萬餘人。自身陣亡……」

說到這,楚落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連呼吸都十分困難,竟然一個字也說不下去。

起初別人都以為他過於激動,還一臉理解的望著他,待見他臉色越來越蒼白,豆大的汗珠也落下來,這才知道情況不對。

秦雷關切問道:「楚將軍,你不要緊吧?」

話音未落,楚落噴出一口黑血,直挺挺的朝後仰去。

秦有才一個箭步衝上去,將他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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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八章 強權

有才接住摔倒的楚落,搖晃著他的身子,大聲喊道:你怎麼了?」

秦雷見他還要搖楚落的身子,沉聲喝道:「不要晃他,把他平放下。」

秦有才基本的急救常識還是有的,方才也是一時著急,才亂了方寸。聞言趕緊把楚落平放在地毯上,抬頭可憐兮兮的望著秦雷,他與楚破關係最好,自然對楚破的大哥分外關心。

秦雷吩咐石敢注意警戒,這才上前俯下身子,將右手兩指搭在楚落的頸下片刻,發現他的脈搏加速。又翻開他的眼皮,觀察了一下眼瞼。這時候楚落的口鼻開始溢血,面色蒼白中帶著青紫。再看他的唇甲,都已經開始發青。這是體征衰竭之兆。

待秦雷起身,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向他,希望他能給出個不那麼差的消息,或者拿出解救辦法。

秦雷卻轉身對親兵打扮的喬雲裳問道:「什麼毒這麼厲害?」他這個意思是,你也別偽裝了,趕緊把手段亮出來吧。

喬雲裳輕聲道:「雷公籐。」

秦雷哦一聲,接著問道:「能救過來嗎?」

喬雲裳點點頭,款款上前,伸出芊芊玉指,搭在楚落的手腕上。過一會,才從容的站起來,見眾人都焦急的望著自己,微微一笑道:「諸位不必太過擔心,楚將軍一時性命無憂,待我為他施針催吐後,再服下些解毒藥劑,當可無礙。」

秦有才早知道她是女的。也不奇怪,著急道:「那就快治吧。」

喬雲裳微笑道:「地上潮氣重,又有屍氣,還是先把楚將軍抬到臥房吧。」說著對石敢道:「石大哥,麻煩你去將我地金針取來。」她時常用金針為秦雷消除疲勞,所以石敢也知道在哪裡。

這時候醫生的話就是最大,石敢趕緊出去取針。秦有才也和副將一起,把楚落輕手輕腳地搬進裡間。秦雷剛要跟進去。喬雲裳朝他笑笑:「麻煩王爺準備一斤鮮蘿蔔、半斤鮮韭菜、一碗羊血。」

秦雷睜大眼睛道:「還有別的嗎?」

喬雲裳嫣然一笑道:「還有一碗濃茶。」

秦雷揮揮手。讓侍衛去準備。

別人都去忙。要不也跟著去看熱鬧了。整個屋裡一時只剩下兩人閒著,等待的間歇,秦雷突然沒頭沒腦道:「雲裳不愧是大夫,搭配的很有道理。」

喬雲裳好奇道:「王爺也懂岐黃之術?」

秦雷摸摸毛茸茸的下巴.謙虛道:「只懂一點皮毛,比雲裳你是差遠了。」

喬雲裳頓時來了興趣,追問道:「那請問王爺,這四樣搭配如何有道理了?」

秦雷一臉慨然道:「雲裳這是考校孤王了。」未等喬雲裳答話。他便顯擺道:「說說就說說,你看這韭菜、蘿蔔、羊血,皆是腥臊,味道大得很,所以這韭菜蘿蔔炒羊血一定要多放鹽,才能將這股味道壓下去。」

喬雲裳聽他滿嘴胡說八道也不生氣,笑瞇瞇道:「王爺聖明,想必這濃茶就是防備鹽吃多了齁著。解渴用得吧?」

秦雷讚許的望著她道:「我就說雲裳的悟性很好。是這個樣子地。」

喬雲裳朝秦雷嫣然一笑,四下無人時,兩人經常如此開玩笑。雲裳感覺心情好了很多。決定多跟他說些事情,正色道:「雷公籐服用後不會立刻發作,會在人體內潛伏一個時辰。」

秦雷也正經起來,輕聲道:「就是說他是一個時辰前中地毒

喬雲裳搖頭道:「沒有那麼久,雷公籐若是煎服或者伴著烈酒服下,半個時辰便會發作。」

秦雷默然,他起初檢查楚落身體時,便發現他曾經大量飲酒。

這時候石敢把喬雲裳地藥箱拿來了,喬雲裳朝秦雷吩咐道:「將蘿蔔和菜搗成汁,然後把四樣都送進來。」說著便拎著藥箱進了裡屋。

待她走後,秦雷對石敢道:「這事太怪了,怎麼算,半個時辰前他也該在城頭上打仗,怎麼有功夫喝酒呢?」說著吩咐道:「把他的親衛找來問問。」

石敢出去一會,便把楚落的兩個兩個親衛領了進來,秦雷一問,兩人異口同聲說:「半個時辰前,我們將軍在和車將軍飲酒。而且那酒就是車將軍拿出來的。」

秦雷問道:「車將軍也飲酒了?」

兩人又同時搖頭道:「沒有,他的雙臂都吊著,旁人想幫他舉著喝,還被他踢開了。」

秦雷點點頭,又問道:「你們將軍和車將軍有什麼矛盾嗎?」

兩人對視一眼,左邊的開口道:「我家將軍一直懷疑是車將軍偷的圖紙,但一來沒有什麼證據,二來兵臨城下,也就把這事擱下了。」說著兩個人同時給秦雷跪下磕頭道:「一定是

國看王爺來了,所以急著殺人滅口,求王爺為我家大

秦雷點頭道:「孤王不會放過謀害我大將地兇手的。」說著揮手命二人退下。兩人還想哀求,但秦雷的威嚴令他們不敢多言,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出了房間。

待他們走遠,秦雷沉聲道:「都聽到了就出來吧。」

本來在裡屋探視楚落的車胤國,出現在秦雷面前,雙膝跪下。

秦雷有絕對的自信掌控住任何局面,所以自始至終,他的調查就沒有瞞任何人,在裡屋的車胤國能聽到也就不足為奇。

秦雷看著車胤國腰間鼓鼓囊囊地鹿皮酒囊,不帶任何語氣地問道:「這就是楚落喝地酒?應該還剩了不少吧。」

車胤國艱難的點點頭,他在裡屋見到了喬雲裳的高超醫術,自然不會懷疑她地推斷。那麼這酒。定然有毒!

車胤國顫抖著將右手從吊帶上拿下,又顫巍巍地伸向腰間的酒囊,這幾個簡單的動作已經疼得他滿頭大汗。他緊咬著牙關,將酒囊從腰間取下,嘴角都咬出了血。

秦雷冷冷的看著他的動作,坐在那不言不語。

車胤國大口喘息幾下,猛地一低頭,咬在酒囊的細頸上。牙齒一用力。把木塞咬掉。那酒液便咕嘟嘟的流進他的喉嚨之中。

秦雷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他將剩餘地小半囊酒全部倒進喉嚨裡。直到酒囊徹底癟下來,他才鬆開口,喘息地望著秦雷。

秦雷依舊沒有動容,淡淡問道:「通過這樣作,你想表達什麼?殘疾人的自強不息嗎?」

一臉灰敗的車胤國也被秦雷這句不著調的話逗樂了。

見他笑了,秦雷也笑了,這笑聲彷彿互相傳染。兩人開始只是面上帶笑,接著便忍俊不禁,然便是開懷大笑、捧腹大笑……

秦雷之所以不再板著臉,是因為車胤國很男人的表了態:我把這毒酒喝了,你若是覺得我接下來的話是騙人的,就別救我了。而且,即使喬雲裳把他救過來,他也要死去活來地遭一場罪。算是給楚落賠了不是。

笑完這一場。秦雷突然道:「大笑會導致血液流通加速,通常是有益身體健康的。」

車胤國有些迷惑的望著秦雷,等待他的下文。

對於車將軍的不湊趣。秦雷稍稍有些鬱悶,他只好自己轉折道:「但是對於喝下毒酒的人,卻會加速毒性發作,所以你還有不到一刻鐘。」

車胤國又要大笑,被秦雷一腳踹翻,笑罵道:「再笑就成二傻子了。」頓一頓,又小聲道:「老子的話有那麼可笑嗎?」

車胤國從地上爬起來,慘笑道:「末將是笑自己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啊!」

秦雷皺眉道:「別浪費時間了,你若是不把事情說清楚,老子是不會給你治的。」

車胤國剛要張嘴,秦雷擺手道:「不要說什麼『都是我做地』之類地蠢話,來侮辱本王的智商。」

車胤國苦笑道:「那末將就無話可說,只能等死了。」

秦雷笑道:「那孤王問,你點頭或搖頭總行了吧?」畢竟是剛堅守水寨四十天,保下水軍基地的功臣,他也不好用些下作手段,以免寒了人心。

車胤國想了想,問道:「若是末將覺得無法回答呢?」

秦雷呵呵笑道:「真夠賊地,不用回答。」

車胤國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等待秦雷的問詢。

秦雷面色冷峻下來,開始問道:「你知道是誰想謀害楚將軍?」

車胤國的表情也凝重下來,沉重的點了下頭。

秦雷心道,果然。又問道:「你跟彌勒教又沒有關係?」

車胤國彷彿受了莫大委屈,張口道:「末將……」

秦雷把食指收在嘴邊,做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不要自食其言。

車胤國這才知道,這位王爺大度起來能容四海、但一旦小氣起來,那心眼比針鼻也大不到哪去。想歸想,問題還要回答,他堅決而又猛烈的把腦袋搖成個撥浪鼓,生怕秦雷以為自己與彌勒教有染。

秦雷笑道:「別搖了,知道你不是彌勒教了。」他要是彌勒教,公良羽就不會把血本都搭上,還沒佔到半點便宜了。

待車胤國停下腦袋,秦雷直勾勾的望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問道:「圖紙是不是你拿的?」

車胤國的脖頸彷彿石化了,無論向左右擺動,還是上下移動,都是那麼的艱難。

看到他的掙扎,秦雷已經知道答案,他嗤笑道:「這就為難了?你可以不回答嘛!」

他話音未落,車胤國卻狠狠的點了下頭,不顧規矩道:「確實是屬下拿得。」

秦雷勃然作色道:「

知道那圖紙對大秦、對鎮南軍、對元帥意味著什麼?

車胤國頹然的點點頭。秦雷終於按耐不住,從椅子上起來,箭步衝上去,揪住車胤國戰袍的前襟,單手便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望著他那張髒兮兮的老臉,秦雷拳頭攥得咯吱作響。冷聲道:「你這是叛國知道嗎,這與投靠彌勒教有何不同?」他能感覺出來,車胤國對是否叛國異常敏感,所以秦雷堅定不移地用各種姿勢撩撥這傢伙的敏感區域。

果然,車胤國搖頭嘶喊道:「我沒有叛國,我是車家子弟、大秦將軍,怎麼會叛國呢?」

秦雷嗤笑道:「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車胤國憤怒的注視著秦雷,老臉憋得通紅。幾乎是從胸腔中直接迸發一句話道:「這圖決計不會落在南楚東齊任何一國手裡的!」

秦雷不為所動道:「難道你內急找不到草紙、已經用來擦了屁股?當孤是三歲小孩?」

車胤國緊抿著嘴唇。拒絕回答這個帶有侮辱性的問話。秦雷突然一鬆手。猝不及防間,車胤國又摔在了地上。

等他惱火的掙扎起身,秦雷卻憐憫的望著他,幽幽問道:「孤聽說當年你曾是大秦最年輕的將軍,也是下任鎮南元帥地有力競爭者,就這樣不光彩地結束自己地前途嗎?」

此言一出,車胤國彷彿被晴天霹靂擊到一樣。愣愣的站了半天。待到重新說話時,卻終於從那種自責自傷混合的情緒中擺脫出來。

他第一次毫不躲避地望向秦雷,沉聲道:「王爺,天地乃棋局,而全天下有資格下這盤棋的人,卻寥寥無幾。高貴如您、低賤如我,都只能算是棋盤上的棋子,當下棋的讓我們橫衝直撞時。我們就顯得風光無限;而他們準備用我們達到某些目地時。只要他們認為劃算,就會把我們毫不猶豫的變成棄子。」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向秦雷透露了一點——你、現在風光無限地南方王,在朝堂大佬眼中。也是一顆準備放棄的棋子而已,無非是比別人更大一些、更耀眼一些罷了。

秦雷彷彿沒有聽懂一樣問道:「你就心甘情願任他們擺佈?」

聽到這個問題,車胤國苦澀無比道:「我們的態度、甚至是我們的理想、我們的驕傲、我們的榮譽,在他們看來,都是無足輕重的,他們總有法子逼我們就範的。」

秦雷以更堅決地目光回視道:「你錯了,除非孤自己願意,否則沒有人能逼孤就範地!」

車胤國權當他在說氣話,微笑道:「那王爺是如何來的南方呢?」

秦雷冷冷道:「孤要找到盡可能多的,像你這樣地可憐蟲。」說著回到座位上坐定,對還在回味這一句的車胤國道:「孤只想告訴你一句話——就是因為像你這樣自認弱者的窩囊廢多了,才有了那些人發揮的餘地。」

車胤國望著不怒自威的秦雷,喃喃道:「那我又能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家族被除名,族人被殘殺凌辱嗎?」說著又自嘲道「而且像我們這樣的家族,身上烙印太深了,除了那家,誰還能容下我們?誰還能信任我們?除了一條路走到黑,還有什麼別的路嗎?」秦雷左一陣詐唬右一陣哄,終於讓車胤國的態度軟化下來。

這時候才能聽得進勸啊。秦雷悠悠道:「有位前賢說過,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有路也沒有用了。」

車胤國乍一聽,心道,這是什麼亂七八糟啊。但是再一琢磨,頓時明白了秦雷的意思。品咂再三,終於不得不承認,這話雖然糙了點,但其中的道理卻精闢得很。

是啊,規則都是人定的、強權都是人奪的。就算所有路都走不通,還可以硬踩出一條小徑嘛,到時候害怕什麼沒有路?請老子走,老子都不走。

既然京裡的大佬不給活路,那不妨聽聽這個未來大佬如何說。若是聽起來真行得通,就跟他走到黑也無妨。

車胤國心中冷哼道:從今以後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老子走老子的獨木橋。隨後,便重新給秦雷跪下,三扣九拜道:「請王爺指點生路?」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12:05 A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七九章 芻狗

三國繼承大唐衣缽,自然都要對曾經萬邦來朝的強大帝因,作一番探究,以得前車之鑒,作為後世之師。

在三國草創階段,這樣的探究,顯然會對三國的政治體系的建立,造成巨大的影響、甚至會是決定性的。所以天下的聰明才智之士

紛紛出來辯論宣講,希望能壓倒別家,把自己的觀點變成各國的立政咨文。

一時間,神州學術氣氛大開,有認為唐亡於藩鎮割據,要求各大門閥將軍權交給皇帝的;有認為是宦官專權導致唐朝滅亡的,要求廢除宦官制度,內官全由女子充任的;還有認為是士族貴族和庶族進士的朋黨之爭,虛耗了國力,才導致大唐最終亡國的。

當時的情況是,每個國家都是由掌握兵權的豪族妥協聯合建立。皇帝雖然是其中實力最強一方,但也沒有可能勝過其他豪族的聯合,所以軍權收歸皇帝,也只能說說罷了。

相比第一條,宦官問題在立國初期是微不足道的,各國都對宦官嚴加限制——一不得干政、二不得掌軍、三不得結交外官。至少這二百年下來三國還沒出現過一個稱得上權宦奸宦的。

第三條卻引起了各國的高度重視,三國掌權的大閥們,對這一條的解決之道,想到一起去。既然士族和庶族對立,好吧,從制度上不讓庶族起來不就得了?

這法子看上去簡單有效,一勞永逸。而且深受士族上下擁護。齊國是執行這法子最徹底的,東齊奉行孔孟之道,士族皆是禮樂傳家、詩書門第,熱衷於入世治國,從來不缺做得錦繡文章地儒生和整日誇誇其談的文官,所以乾脆廢除了科舉制,採取征辟舉薦相結合的法子,從士族內部選拔人才治理國家。

而西秦士族崇尚武力。換言之就是沒什麼文化。經歷過前期的武夫當國、雞毛鴨血之後。這才知道天下馬上得,卻要馬下坐,所以恢復了科舉。實行科舉與蔭補、舉薦並行的制度。

至於南楚士族倒是讀書多,但大都喜好華章美服,在政治上也信奉黃老之道、喜好務虛,對繁雜的具體事務深惡痛絕,所以也施行征辟舉薦蔭補科舉四規並行制度。選拔些有才幹的庶族負責具體事務。

雖然秦楚還有科舉,但畢竟不是主流。更多更有前途的位子,是留給各大門閥中地優秀子弟地。像胥耽誠二十為縣令、喬遠山三十知府州之類地事情,在庶族身上是永遠不會出現的。

這就產生一個問題,即使是士族上層的遊戲,也要找些優秀的來玩。但既不考試又不實習,如何能分辯他們的優劣呢?只能比較他們的品德。所以在當時任何一個國家,不論是秦、齊還是楚。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則——做官地要道德高尚、人品毫無瑕疵。

這條規則起初只是作為進入官場的門檻。但後來卻成為了官吏考核中的第一條,遠比學識與政績更重要。因而不論這個人才幹如何,若是犯過一些關乎道德人品的錯誤。那他就終生不能再踏足官場了。即使只是些莫須有的事情,也足以毀了一個人的仕途。

話說回到車胤國身上,只要這件事情聲張出去,即使沒有真憑實據,他也戴定了涉嫌溝通敵國這頂壓死人的大帽子。除非找出確鑿證據,證明他是被冤枉的,否則僅憑著官方認定無罪地文書,是不會讓天下士族心服地。若是繼續一條道走到黑,他最終的歸宿九成九便是罷官回家,永不敘用,提前進入養花遛鳥的夕陽紅。

他才三十七歲啊,離七十致仕,還有一半光陰呢。

所以車胤國降了秦雷,放在襄陽湖水寨攻防戰以前,這是決計不可能地。但四十天的煉獄人生,讓他整個人脫胎換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驕傲——一個忠誠大秦軍人、優秀鎮南將軍的榮譽。

秦雷很清楚,車胤國是不可能容忍剛剛建立起的榮譽,被人踐踏污蔑的,因為戰火早已把他鍛造成一個傲骨錚錚的軍人了。所以秦雷才會以榮譽激之,果然正中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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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車胤國問計於他,秦雷心裡是很高興,剛想說幾句為他寬寬心,卻見車胤國一陣抽搐,然後便癱倒在地上。秦雷這才想起,這老小子是嗑過藥的。秦雷趕緊讓石敢把車胤國也送進裡屋,並順便給喬雲裳帶句話,就說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等石敢進去,秦雷這才想起伯賞賽陽那傢伙,叫侍衛一打聽,原來這小子中了毒箭,至今昏迷未醒。此時外面天色已經大黑,秦雷便吩咐侍衛頭前帶路,到了伯賞賽陽臥床的房間。

馬艾趕緊出來把秦雷迎進去,秦雷對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兵印象很

他愁眉緊鎖,溫聲問道:「賽陽怎麼樣了?」

馬艾搖頭道:「中了烏頭箭,半邊身子都黑腫了,一直也沒醒過來。」

秦雷走進內間,便見大床上俯趴著一個上身雪白精壯、下身烏黑浮腫的年輕人,他微微奇怪道:「怎麼不仰躺下,這樣多難受。」

馬艾面色尷尬道:「稟王爺,我家公子乃是臀部中箭,仰躺不得。」

秦雷心道,原來是被射到腚了,怪不得。凝神一看,床上那人果然左半邊屁股要更高些、也更腫些。秦雷關切問道:「有沒有用藥?」

馬艾點頭道:「烏頭箭是軍中制式毒箭,解毒的方子還是有的。」其實伯賞賽陽沒什麼大問題,受傷後的昏睡也是身體在自我修復,哪能立刻就醒過來,馬艾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

秦雷手指搭在伯賞賽陽的脖頸上,見他脈象平穩、呼吸悠長。這才放下心來,他還真擔心折了伯賞賽陽沒法跟老元帥交代呢。

和馬艾輕手輕腳退出來,秦雷見他拄著單拐,又溫聲問道:「才痊癒些了,又跟著這般折騰,你地身子可撐得住?」

馬艾見秦雷問到自己,當然非常高興,咧嘴道:「王爺不是說老兵不死嗎?俺就是個老不死。撐得住。沒事的。」其實他身上多處傷口重新裂開。已經快熬不住了,只是在兀自強撐罷了。

秦雷啞然失笑道:「孤王好好一句話,怎麼到了你們那裡就如此粗俗,」說著仔細打量下馬艾的臉色,見他額頭隱隱見汗。又輕輕將他披在肩上的衣服揭起,便露出血肉模糊的上身。

秦雷微帶責備道:「本來結痂的地方又都開了,你這是作死啊!」

馬艾將衣服重新披好。溫厚笑道:「其實俺挺注意的,一直沒敢怎麼動彈。只是今天少爺中箭,俺一時慌了神,活動的劇烈了些。不打緊,將養兩天就又結痂了。」

秦雷吩咐侍衛拿一瓶秦泗水改良過地妙慈堂金瘡藥,遞給馬艾,又溫言撫慰幾句。眼角瞥見張四狗在外面探頭探腦,秦雷便起身離開房間。

秦雷剛出來。張四狗便迎上來。只見他戰袍上沾滿血污。臉上也髒地看不到皺紋,秦雷還沒來得及打趣,便聽他惶急道:「王爺。小楚不見了。」

秦雷『哦』一聲,吩咐他從頭道來。

張四狗平復一下呼吸,嘶聲道:「按照命令,俺們前鋒隊追擊十里便可回營。但等俺收隊地時候,卻怎麼也找不到小楚了,有人說他早就騎馬趕到前面去了。俺想去找,可兩條腿的哪能跑過四條腿的,就趕緊回來給王爺報告了。」

秦雷點點頭,心道,這傻小子定然去追那兩個頭領了。這種攛掇屬下隻身追趕敵酋的事情,著實有些不著調,所以秦雷也不能說出來。打個哈哈道:「可能是立功心切,年輕人嘛,哈哈!」

張四狗卻沒有他這麼想得開,擔憂道:「雖說彌勒教已成潰軍,但好歹還有幾萬人,就是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小楚淹死啊。」

秦雷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敷衍道:「孤看小楚不像無福之人,放心吧,他定然能平安歸來的。」見張四狗還想張嘴,秦雷轉換話題道:「還沒吃飯吧?孤也沒有,走,陪孤用膳去。」說著便轉身大步離去。

張四狗心中苦笑道:這位王爺還真是個急脾氣。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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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和張四狗沿著碼頭往泊在最外面的那艘亮著燈的先登艦上走去。因為整個營地都瀰散著一股異樣地味道,侍衛們便把秦雷的晚膳擺在船上。

沿途見到碼頭上停泊著一排排龐大的船隻。雖然今晚沒有月色,只能看到黑洞洞的輪廓,秦雷卻知道這就是鎮南軍用一萬條人命誓死保衛的漿輪船。

望著這些約有兩丈高、一丈寬,五丈長的大傢伙,秦雷對張四狗感慨道:「若是把這些船齊齊開到大江上去,應該很壯觀吧。」

卻沒有聽到回應。秦雷轉頭望向他,只見張四狗呆呆的站在那裡,雙目直勾勾的望著這些大船,顯然已經沉浸在自己地世界裡了。

秦雷雖然不會怪罪他,但也沒有興趣等他。也不打攪他地思緒,輕手輕腳的先行離開了。

越往裡走,空氣越是清新,雖然喬雲裳的藥可以讓人聞不到異味,但畢竟與清爽宜人地空氣沒法比。秦雷貪婪的深吸幾口氣,對身後跟著的石猛笑道:「怎麼這些日子不大愛說話了?想媳婦了?」

石猛一臉無辜道:「俺沒有。」

秦雷好笑的問道:「那怎麼回事?你個話匣子不說話,孤王很不習慣呢。」

石猛撓撓頭,低聲道:「心裡

慌,說不出來。」

秦雷來了興趣,輕聲問道:「說來孤王聽聽,說不定還能開解開解你。」

石猛抬頭望向秦雷,一臉鬱悶道:「屬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上個月在荊州城抓人那天晚上起,就老做惡夢。再沒睡過一個囫圇覺。」望了望秦雷,見他不動聲色的聽著,石猛又道:「特別是經過麥城那一晚上,又一路見到那些彌勒教徒地慘象,屬下心裡像壓了塊大石頭似的,連喘氣都困難的很。」

等他說完,兩人也走到船上了,秦雷沒有再理他。獨自進了船艙。

六月的夜晚涼爽宜人。侍衛們也就卸了船艙兩側的隔板。讓晚風能夠毫無阻礙的吹到船艙裡來。

望著桌上侍衛們精心整治出的菜餚,秦雷卻沒什麼胃口。被戰場上的氣味敗壞了食慾是一方面,但更多地是因為石猛地一番話。提起地筷子在空中懸了半天,又輕輕擱下。秦雷輕歎一聲,從桌上拎起小酒壺,起身走到船舷邊坐下。

秦雷一動不動的坐著,凝神傾聽湖水輕輕拍打船舷的聲音。不一會有些紛亂的情緒便重新穩定下來。這才舉起酒壺,啜了一口。

任夜風把髮絲吹起,秦雷雙手撐著船舷,感受著烈酒入喉的灼熱感,定定的望著遠方黑洞洞的湖面。他明白石猛地感受,石猛這些人的出身,說好聽些,是門閥的家將。其實就是沈家的家奴。他們雖然比平頭百姓地位要高些。但也有限。他們雖然識字,但沒有從小接受過士族的教育,根本無法將百姓視為芻狗。所以他無法接受成千上萬。其實是無辜百姓的彌勒教徒,橫死在眼前的事實,尤其是他也是劊子手之一。

所以石猛猶豫了、痛苦了、迷茫了、悲傷了。這些絕不應該在上位者身上出現的情緒,秦雷在石敢身上也見過。

殺一人需要勇氣,殺十人需要決心,殺百人需要戾氣。而能殺千萬人地人,若不是喪心病狂地屠夫,就是不把人當人的人。而這個時代,最不缺乏不把人當人的人。這些人就是士族門閥,他們將天下當成任意衝殺地棋盤,把百姓當成隨意玩弄的芻狗。

這是一場不是人的人玩的遊戲,承受不了就請出局,現在看來石猛他們是沒有資格玩下去的。若是硬要他們玩,他們內心痛苦不說,還有可能會成為秦雷的軟肋,被敵人伺機攻擊。

還是讓他們待在自己的身邊,做些隱秘的事情吧。更高的廟堂之上,是沒有他們位置的。想到這裡,秦雷心中一陣煩躁,當初他可是希望帶著這些人一起成長,一起南征北戰,給他們無上榮耀的,畢竟這些人才是他最忠心、用著也最順手的手下。

仰頭咕嘟咕嘟地大口灌了一陣烈酒,辛辣的感覺刺激的他一陣劇烈的咳嗽,好久才平復下來。甩手將酒壺遠遠的拋到水中,過了一會才聽到啪地一聲入水聲。

秦雷不怪石猛他們,甚至非常理解他們。他若不是二世為人,對這個時代總有一種不真切的疏離感,也不會將心境轉變的如此之快。很難想像在原來的時代,他可以做到這一點。

其實這次南下,他便已經有意識的與門閥世家接觸,希望從中選出些可用之人,充實一下自己的陣容,只是這種事情不是拉壯丁,急也急不得。

耳邊傳來腳步聲,又有人小聲說話,秦雷扭頭望去,是張四狗上來了。秦雷點點頭,侍衛便把他放了進來。秦雷起身回到桌邊,招呼他坐下吃飯。

張四狗哪見過這麼多好吃的,又餓極了,直感覺滿嘴的口水,客氣幾句,待秦雷叨了第一筷子之後,他便迫不及待的夾起一塊油孜孜的獅子頭,大口的吃了起來。

秦雷陪著動了幾筷子,便不再吃了,只是一個勁的喝酒。張四狗吃完獅子頭,又把一隻燒雞的雞腿撕下來,放在嘴裡大快朵頤,正吃著,卻見秦雷放下了筷子。

他塞得滿嘴食物,無法說話,只好一臉狐疑望著秦雷,意思是這麼好的東西你怎麼不吃呢?

秦雷看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你來之前孤王已經吃過了,這些都是給你留的。」

張四狗這才放下心,繼續大吃起來。單看他在南方第一人的面前這份放鬆,就不是一般人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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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零章 八個老豆

張四狗吃飽了,石猛進來撤掉桌上食物,換上兩杯清

秦雷這才問道:「老張,說說你的理由吧?孤王好奇的緊。」然後對剛要退下的石猛道:「你也聽聽吧。」

石猛點點頭,坐在一邊等待張四狗說話。

張四狗撫摸著肚子道:「還沒請王爺原諒小人來的路上失態呢。」

秦雷笑道:「孤知道你老張是個有心事的啊。」

張四狗撓撓頭,歎氣道:「俺知道那些船是元帥為南下報仇準備的,俺看見它們,就想起十七年前那些事。」說著,伸手在懷裡套摸半天,掏出一個一寸見方的粗布袋。

張四狗伸出粗糙的右手,解開小布袋。把裡面的東西倒在右手中,攤開給秦雷看。藉著昏黃的燈光,秦雷看到在他的手掌中,有八顆黑糊糊的豆子,看樣子年代非常了久遠。

張四狗面色怪異的望著這八顆豆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秦雷也不催促,靜靜的喝著茶水,等待他神遊歸來。

過了一會,張四狗才嘶聲道:「王爺,願意聽俺講講這幾個豆子的故事嗎?」

秦雷微笑道:「洗耳恭聽。」

張四狗這才打開回憶的閘門,將那些不願再想起,卻有多少次午夜夢迴的往事訴說給秦雷聽……

當年水城大戰爆發時,張四狗已經當兵六年了,而那時他的職位就是隊率。

石猛心道,十七年地隊率啊。頓時以一種欣賞文物的眼神看著他。

好在石猛坐在燈下,黑。沒人看得清。

而且張四狗已經沉浸在回憶中,雙眼明顯望向了過去而不是現在。

那場戰役有多麼慘烈呢?張四狗無法用語言描述,他只知道九個月下來,他所在的前鋒營的五千弟兄,全須全尾的,就剩七個了。這七個人編成了一隊,隊率就是張四狗。

城破前。上一任的伯賞元帥。讓手下一百個營。每營出一個人轉移,也算為每個營保留一點血脈,伯賞別離就是算做了中軍衛戍營的名額。而中軍前鋒營的那一個名額,就要從張四狗他們七個人中產生了。

九個月地屍山血海、煉獄煎熬,早把人身上所有地忠誠、榮譽、傲氣、信念,甚至是廉恥統統消磨掉了。每個人都想逃離這人間地獄,大家都清楚。留下來地,就是要為這座城殉葬的了。

所以七個人決定抓鬮,張四狗從身上掏出一把豆子,這是他們隊全部的口糧了,由他這個隊率保管著。這些豆子一般大小,但有黑有綠,張四狗從中挑出六顆黑的一顆綠的,把其餘的小心地裝起來。攤開給圍成一圈的袍澤檢查。待每個人都看完一遍,他便沉聲道:「生死有命、去留在天,得黑者留、得綠者去。倘有反悔,不得超生!」

其餘六個人便跟著低聲喝道:「倘有反悔,不得超生!」

張四狗把七粒豆子悉數裝到一個空罐子裡,又使勁晃晃了,便讓其餘六個人每人摸一個。每個人摸起來後,都緊緊地攥在手裡,彷彿要把豆子捏扁了一樣。待所有人摸完,張四狗也摸了一個。

七個人把攥著的拳頭湊在一起,在張四狗的號令下,同時張開手掌,唯一一粒綠色的豆子出現在張四狗的手中,其餘六人手中皆是黑色的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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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和石猛望了望張四狗仍捧在手中的豆子,心裡已經猜到事情的究竟,但還是重新數了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又數一遍,還是八個。秦雷沉聲道:「你出千了。」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石猛更是一臉憤慨。

張四狗伸出另一隻手,從中取出一粒顏色稍淺些地放在袖子裡,然後望著桌上剩下地七顆黑豆,澀聲道:「這就是當時罐子中的七顆豆子。」

秦雷輕聲道:「你在放的過程中,將唯一一粒綠豆藏進了袖子,其實只放進六顆黑豆。而那罐子中,本來就有一粒黑豆,對不對?」

張四狗點點頭,慘然道:「小人在拿罈子地過程中,就用一滴修理羽箭的生漆,把一個黑豆黏在罈子口。所以晃起來沒聲音,他們都以為是空罈子。」

後面就不用說了,他在把豆子放進去的過程中,再把那個黑豆從膠上撥下來,這樣罐子中就有了七顆黑豆。待到所有人都取出一顆,到他的時候,再把那顆黑豆重新黏上,把綠豆換出來就成了。

張四狗喉嚨顫抖著,慘然道:「他們都那麼信任我,沒有人要查查到底有沒有出千的,而是各自拿出自己的一樣貼身小東西,讓我有機會送到他們家去,做個想念。這就是他們對我的唯一要求。」

說到這,他終於控

,雙手摀住面頰,嘶聲道:「於是我活了下來,他們了。」渾濁的淚珠順著他粗糙的雙手劃落下來,想必是憋得苦了、憋得久了。

石猛面色已經非常不善,剛要出聲斥責張四狗的無恥,卻聽秦雷歎口氣道:「老張,這件事情你雖然做的不對,但除了泉下的那六位,沒人有資格指摘你什麼。」石猛見王爺給這事定了性,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嚥下去。

張四狗抬起頭,訝異的望向秦雷,他本以為秦雷要麼站在道德的高度上呵斥他一頓,要麼像看螻蟻一般不做任何評價。

使勁抹一把淚水,張四狗慘笑道:「從那以後,這八顆豆子就像長在俺心裡一般,日日夜夜硌的俺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既想留在軍營為他們報仇,又想趁早把自己瞭解了拉到。很長一段時間。俺都快瘋了。」

秦雷不帶任何嘲諷的看著他,輕聲道:「在那個時候,孤相信,自己也說不定會你做一樣地選擇。」

張四狗張大眼睛望向秦雷,聽他接著道:「是坦坦蕩蕩、不做任何掙扎的死去,還是飽受心靈鞭笞的活著,這本身就是一個問題。」

秦雷將視線投到艙外黝黑的夜色中,輕聲道:「孤王何嘗不是處在煎熬中?孤知道自己每下一道命令。便不知有多少家庭破碎。多少無辜受罪。你們是經過上月荊州府大捕的人。應該知道這一點。」這話也是對石猛說的,他忙凝神靜聽。

張四狗和石猛一齊點頭,那一夜,每逮捕一個彌勒教徒,他的全家、甚至還有無辜的街坊也跟著遭殃。

秦雷地面容像夜色一樣沉寂,他接著道:「孤不想說這樣做給江北帶來多少多少地好處,絕對地利大於弊之類的套話。孤只想說……

秦雷頓了很長時間。才緩緩道:「我真的很痛苦,每當想到那些枉死者的冤魂,我就感覺雙手佔滿鮮血,一閉上眼,彷彿他們就要向孤索命一般。孤不想殺人、不想背上血債啊……」

說著自嘲笑道:「咱們三個都失眠,可謂同病相憐啊。」

石猛本以為只有自己如此,他瞪大眼睛望向秦雷,心裡登時好過多了。

張四狗卻靜靜的聽著。希望能得到醫治心靈疾病的辦法。

秦雷視線掃過神態各異的兩人。目光突然堅決道:「但是若給我重來一次地機會,孤還會選擇這種煎熬,下達這道命令。」

一道閃電劃過張四狗的心田。他自問道:若是給我一次機會呢?我會如何做呢?心裡很快有了答案,再次出千。

秦雷把目光轉向石猛,石猛感覺彷彿被兩道利劍直插心田,動都不敢動一下,耳邊響起秦雷特有的磁性聲音:「為什麼孤受盡折磨卻絕不後悔?因為孤覺得值!」

「自從你們叫我『教官』的那天起,孤就再也不是一個人,孤就是你們所有人。你們這些將忠誠信任、身家性命全部壓到孤身上的人!」其實隨著日子久了,何止當初的幾百人。

秦雷拳頭攥得緊緊的,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石猛,早就把一邊地張四狗拋到了九霄雲外。

「所以孤每時每刻都提醒自己,無論做什麼事都不要由著自己地性子,而是要考慮對這個王府、對你們這些信任我、依賴我的人有沒有好處!」

說著又有些蕭索道:「至於孤的個人感受,那都是虛幻,而生活,是真實地。」

石猛的虎目中蘊著淚花,喉頭一陣陣的顫動。作為秦雷心腹中的心腹,他除了秦雷到底喜不喜歡喬雲裳不知道外,其餘事情全部瞭如指掌。他怎麼會不知道秦雷一旦倒台,自己和婉兒、還有那三個族兄、館陶、許戈、沈冰沈青等等,所有這些追隨他的人,便會跟著灰飛煙滅。

只有秦雷好了,他們才會好,秦雷不好,他們便更不好。就是這麼簡單。

而秦雷的處境,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凶險無比。朝堂大佬視他為棄子,兄弟們還要明爭暗鬥,隱在暗處的血殺也不知何時發動致命一擊,南方他在還好,若是一離去,那被他壓著的矛盾定然有會爆發出來。等等等等,這些都需要秦雷去應付。現在可以說是秦雷最疲倦、最傷神、也最需要幫助的時候。

朱貴和程思遠幫著搗了樊城、攪了彌勒教的盛會,還將首腦一網打盡。石勇和解無憂更不用說,拿下麥城居功至偉。而他的搭檔馬南也拿到了荊州城所有或明或暗的彌勒教徒名單,儘管馬南很大度的說成是兩人共同取得的,但實際上怎樣他心裡清楚的很。

而自己這整日自詡隆郡王府第一大將的傢伙做了什麼?把誤打誤撞抓到的至善往王府裡一送,便心安理得的賴著不走。後來好

又辦一次差,卻又萎靡不振到現在,還要讓王爺分神

想到這石猛從胡凳上劃下,普通跪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噤聲!」秦雷詐唬一聲,石猛的哭聲便戛然而止。但秦雷沒讓起來,他就老老實實跪在那,連頭都不敢抬。

秦雷發洩一下,心裡感覺好多了,一直以來地壓抑煩躁都得到了很大的緩解。很可悲,想發些牢騷都要到遠離人群的湖面上,對著一個不相干的老兵和一個不著調的手下說。

不然又怎樣呢?在秦有才、喬遠山、延武這樣的一時俊傑面前,秦雷只能永遠保持強勢、不能流露一絲軟弱。否則會壓服不住、變生肘腋。

他將視線轉回張四狗。微笑道:「老張。你現在明白,誰也不比誰心裡甜、誰也不比誰更混蛋了吧?」

張四狗感慨道:「俺以前總以為俺是這個世上最苦悶的,今天才知道大伙心裡都不肅靜。」言外之意,俺平衡多了。

石猛終究還是忍不住,小聲道:「你情況不一樣,你不仗義!」

還要往下說,秦雷一瞪眼。他便乖乖的把腦袋縮了回去。

秦雷對張四狗道:「只要你覺得值,你就去幹,這個世界比地是誰活地久,誰活得好,不是比誰更混蛋!」雖然無數人都是這樣做地,但恐怕天下只有秦雷才會把無恥大大方方的講出來。

張四狗卻聽著無比舒坦,狠狠的點點頭。

秦雷突然笑道:「絮絮叨叨半天,孤王想知道的。你還一個沒說呢。」

張四狗不好意思道:「俺一直賴在鎮南軍當這個隊率。是因為俺心裡有愧,不願意往上爬,就想帶好兵。訓好兵,俺尋思著等有朝一日能打過大江去,俺就死在那邊,到地府裡去給他們賠了不是。」

秦雷點點頭,又問道:「那天小楚說你衝鋒在後,撤退在先,這是怎麼回事?」

張四狗面色怪異的解釋道:「這一波的鎮南軍,包括俺們軍的副將大人,都是沒上過戰場地雛。把一次次兵演當成真事一樣,俺們元帥又操練的勤,俺老胳膊老腿,又渾身是毛病,哪能跟著小年輕較勁,要不等不到南下,俺就得折在兵演上。所以每次演武也不出頭、都落在後面,等隊伍轉頭撤退時,俺不自然而然的又成了隊頭了嗎?」

秦雷笑道:「原來是這個棒槌誤解了。」說著又道:「當時你老小子又臨時變卦,是不是以為孤和你們將軍在飲酒啊?」

張四狗也不搪塞,點頭道:「俺之所以報名參加前鋒隊,是不想讓俺的徒子徒孫們初戰折戟,而且俺覺得王爺就是那個能帶俺們南下的人。所以當俺以為您自食其言,違反自己定下的禁令時,俺很失望。」

秦雷哈哈笑道:「現在呢?」

張四狗不好意笑道:「俺感覺很有希望!」

秦雷點點頭,踢了踢趴在地上的石猛,吩咐道:「把那副標識取來。」石猛趕緊屁顛屁顛的出去,那玩意在大車上,大車在軍營裡,離這著有三里地呢。

等石猛走了,秦雷這才對張四狗道:「以後不要想三想四地,你覺得欠他們地,就得把他們的那一份活上,而且要獲得精彩。」

張四狗點頭道:「俺接下來要替他們活。」說著又問道:「那怎麼算是精彩呢?」

「把兵教好、練好,先作鎮南軍第一、再作大秦第一。只要能做到,等到王師南下時,孤會讓你帶先鋒隊的。」也不知那一天在哪裡,到時候他在幹什麼,但秦雷就敢說這句話,可見在南方這段時間,讓他地自信膨脹到了什麼程度。

等石猛氣喘吁吁跑回來,雙手奉上一個外形典雅肅穆的小木盒。

秦雷親手打開,把裡面錦緞上躺著的一個盾狀的黃銅小牌牌拿出來,笑著道:「這就是代表你士官長身份的標識。」

張四狗顫抖著雙手接過來,只見那小盾上交錯著兩柄寶劍,鎮南軍的軍旗也被烙在上方,下面刻著六個字:南下南下南下。

再翻過來,只見背面銘刻著他的所屬、名字和職位:大秦鎮南邊軍東路步軍先鋒營前部甲隊隊率士官長張四狗。

最下面還有一行小字:編號一

秦雷親手為他佩帶在左胸,鄭重道:「恭喜你,大秦第一位士官長。」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12:09 A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一章 流星下的願

激動不已的張四狗離去,石猛才低聲問道:「王爺,大的榮譽授予這個壞人?」

秦雷瞇眼看了他一會,沒有說話,起身招呼他到船舷邊站定。秦雷定定的望著黑黢黢的湖面,彷彿那裡有天下最美的景致。石猛好奇的跟著往下看,卻什麼也看不到。

秦雷這才開口幽幽道:「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

石猛尋思半天,心道,王爺今天的話可真有哲理啊,一句也聽不懂。最後吭哧道:「像王爺這樣的人就是好人,像張四狗那樣的就是壞人。」

秦雷眨眨呀,招手讓他在湊近些。石猛便把大腦袋往前探了探,半邊身子都露出了船舷。秦雷笑瞇瞇的把手往他肩膀搭去,就在石猛以為會像往一樣輕輕落下時,秦雷突然狡黠一笑,還沒等石猛來得及反應,就將他一把推了出去。

石猛怪叫著,像個裝滿了沙子的大麻袋一樣在空中劃過很短的距離,便重重的落在水中,『轟隆一聲,濺起幾尺高的水花,把捧腹大笑的秦雷也淋成了落湯雞。

自從玉帶河畔那一次之後,秦雷的手下沒有一個不刻苦練習游泳的。尤其是到了南方,住進晴翠山莊,門前就是碧波蕩漾的晴川湖,石猛他們沒差事的時候便會去暢遊一番,既可以鍛煉身子、又可以消暑解悶,一段時間下來,基本上都告別了旱鴨子時代,成為了水鴨子。

船前頭正吃飯的石勇、石敢和馬南。聽到聲響趕緊提了兵刃過來察看,正見到石猛狼狽萬分地從水裡露出頭來,三人頓時笑成一團,石勇粗聲道:「猛子,現在下水抓魚是不是晚了點?哥哥們都吃完飯了。」

馬南聽了,賤笑道:「沒事沒事,還吃得下。」

石敢搖搖頭,一本正經道:「吃多了對身體不好。還是當宵夜吧。」

石猛抹一把臉。惱火道:「你們個球球的。還不快點把我拉上去。」

石敢和馬南便探出身去,伸手拉石猛,石猛一手攥住一人,在他們剛要用力前,怪叫一聲:「都下來吧,你們。」說著腰腹一挺,同時使勁一蹬船板。那船猛地一晃,便把兩人拽了下來。

秦雷正幸災樂禍的笑得前仰後合,沒有防備石猛踹船板,頓時便失去平衡,身子也往外跌去。石勇趕緊伸手想把他拉住,卻沒想到秦雷反手握住他,把他一起帶下了水。

一時間群魔亂舞,水花漫天。卻有四聲落水聲。待水花落下。石猛趕緊看去,駭然發現,秦雷和石勇也被他那一下。震了下來。心道不妙,便想偷偷遊走,剛轉身就感覺腳腕子被人鎖住了,還沒來得及掙扎,又被人攔腰抱住。

隨著兩邊的膀子也被按住,除了那個大腦袋可以拚命的搖晃之外,他全身都不能再動彈分毫。驚惶萬分的石猛扯著嗓子大聲求饒:「各位祖宗,饒了俺吧,俺再也不敢了!」

其餘四人怎會輕易放過這好機會,根本不理會石猛的告饒。就聽見秦雷大喊道:「一、二……」待『三』一出口,四人便齊齊把石猛的身子往水裡按。可憐地石猛大鐵牛一般直沉水底。

過了好一會,四人才把他重新撈上來,齊聲問道:「服不服?」石猛鼻孔耳孔都往外冒水,想說話,卻先吐出一大口水,正好噴在馬南臉上。馬南大叫道:「原來你不服!」其餘三人齊齊『哦』一聲,便又把他按進水裡。如是反覆了好幾次,每次都會在石猛開口說話前把他重新壓下去……

等到四人玩膩了,爬上船,再把肚子高高鼓起地石猛拉上來。五個人就脫掉水淋淋地衣衫,只穿一條大褲衩,就這樣四仰八叉的並排躺在甲板上。

這一刻,只有四個玩累了和一個被玩累了的青年,沒有什麼王爺屬下之分。

秦雷躺在最中間,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散盡,月亮帶著星星們出來了。秦雷癡迷的望著滿天繁星的夜空,靜靜的出神。其餘四人見王爺不做聲,便也各自安靜的想著心事,方才地喧鬧彷彿虛幻一般,現在的靜謐才是真實。

這時候,一顆明亮流星劃過半邊天際,拖拽出美麗的痕跡。

秦雷突然道:「許個願吧,只要在流星下許的願,就一定能實現。」

四個人一聽,心道,不管最後什麼心願,最後還不得指望您來實現,這是王爺大派紅包啊。趕緊挖空心思想了起來。

秦雷已經默默許願完畢,微笑道:「快一些,流星消失,許的願便不靈了。」

~~~~~~~~~~~~~~~~~~~~~~~~~~~~~

同一片夜空下,不能相見的人兒卻可以同時看到那顆流星。

「詩韻姐,快

我哥說過,流星消失就不靈了。」身子又有些不大在躺椅上急切的催促道。

詩韻卻彷彿沒有聽到。依舊兩手優雅地扣在胸前,虔誠地閉上眼,默念著自己的心願。那人說,必須要心誠,天神才能聽得到,願望才能實現。

直到那顆流星徹底消失在夜空中,詩韻那修長的睫毛才輕柔地抖動幾下,緩緩睜開眼睛,朝永福嫣然一笑。

永福這才放心的側臥下,瞇著好看的眼睛,柔聲問道:「詩韻姐,你許的什麼願啊?說給小妹聽聽吧。」

詩韻握住她的手,笑道:「你的動作越來越像你哥了。瞇著眼跟小貓一樣。」

永福眉毛微微一挑,無所謂笑道:「妹妹像哥哥天經地義,倒是姐姐你,別岔開話題。」

詩韻狡黠笑道:「你哥說過,說出來就不靈了。」

永福氣結道:「不說就不說。」說著促狹道:「還說我呢。姐姐你三句話都離不開我哥,看來我哥三天一封的鴻雁傳情還真地很管用呢。」

詩韻哪經得起這樣的調笑,粉頰登時艷若桃李一般,雙手摀住面頰,聲如蚊鳴道:「哪有……」心思卻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多半是南邊吧。

秦雷自從南下之後,利用已經建立起的信鴿系統,每日與京中的館陶保持聯繫。這中間也會假公濟私的稍帶些私信託館陶轉交。除了偶爾有幫石猛捎給莊蝶兒的。絕大多數的都是『敬呈尊師李。後學末進雷拜上。』

自從秦雷得知那本《新三國誌》上的雋秀文字。乃是詩韻十四歲時所書起,他便腆著臉要拜詩韻為師學習寫字。詩韻起初自然不答應,因為時人四歲入蒙,便在先生教導下習字臨帖,待到秦雷這麼大,怎麼也練了十幾年字了,就是最沒有天分。最懶惰地傢伙,那筆字也能拿得出手了。

但終於禁不起秦雷地軟磨硬泡,勉強答應看看他水平如何。結果立刻驚為天人,全天下寫字最爛地人。秦雷又憑著臆想,編造出自己在齊國如何如何不受人待見,如何如何被人欺負的淒慘故事,終究還是讓詩韻姐姐一時心軟,收下了他這個心懷叵測的開山關門大弟子。

雖然秦雷用心不純。但確實也想好好練練字。要不將來到什麼地方去,人家要是請提個詞、留句話什麼的,都不好意思出手。因而他還算聽話的跟著詩韻學寫橫豎撇捺折。這也是當初他能接近人家姑娘的唯一法子。若非如此,每次他去永福宮,詩韻都會藉故告退,讓他好生沒趣。

只是沒想到詩韻還是個嚴師,隔幾日便會有功課佈置下來,即使是南下也給了秦雷厚厚的碑帖讓他臨摹,說等回京後檢查,讓秦雷叫苦不迭。

但多了這個師徒地名頭,秦雷便可以隔三岔五以匯報功課之名給詩韻寫信。至於信的內容,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總也脫不了「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之類的大膽言語便是。

永福望著傻傻出神的詩韻,又是欣慰又是羨慕,轉而想到自己的身子,卻是一輩子也沒資格享受這種滋味了,不由又自傷起來……

~~~~~~~~~~~~~~~~~

不說在京都出神的兩位姑娘,單說襄陽湖上穿著褲衩的五條漢子。

秦雷「再不許願就不管用了。」的恫嚇之後,馬南便搶著道:「俺想在南方幫王爺做點事,俺不想回京了。」

石勇好奇道:「老馬,你為啥不想回去了?」

馬南歪過頭去,對石勇道:「俺覺得在京裡太壓得慌了,得處處小心,說話都不敢大聲。還是南方好,想唱就唱、想笑就笑。再說俺家裡弟兄六個,不缺俺一個照顧老娘。」

又轉過頭去對閉著眼睛地秦雷解釋道:「俺這就是個想法,當然還得看王爺地安排。」說著拍胸脯保證道:「就是回去,俺也會好好辦差,不讓王爺操心。」

秦雷依舊沒有睜眼,只是微微頷首道:「下一個。」

石勇便接著道:「俺也說說,俺想當兵,但又不想去外人的軍裡。俺想幹王爺說的那個特種軍。」

秦雷點點頭,輕聲道:「下一個。」

石猛揉著光當作響地肚子,呻吟道:「你們都想走,都走了誰在王爺身邊聽使喚呢,真不仗義。俺就跟著王爺回京城,哪都不去。」

他這種假正經立刻遭到馬南的無情揭穿:「我看你娃是捨不得你老婆才是真的。」

石猛打個嗝,弱弱道:「你嫉妒……」馬南也不還嘴,翻身上馬,使勁按石猛圓滾滾的肚子,硬生生又按出二斤水。石猛方才在水中便被折騰的沒有一絲力量,只能哼哼著任由

騰。

那邊鬧騰間,秦雷轉頭望向自己的侍衛長,輕聲問道:「你呢?」

石敢不加思索道:「俺不想變化,俺就想保護王爺安全。」

秦雷點點頭,微笑道:「你可考慮清楚了,這次之後,再想調換就難了。」

石敢憨憨笑道:「把王爺的護衛交給誰俺也不放心。」

秦雷笑笑。不再說話。

夜越深越涼。幾人便起身準備回去。穿衣服地功夫,石猛又湊上來小聲問道:「王爺,您有什麼願望?」

秦雷見其他三人也一臉好奇望著自己,輕笑一聲,慢條斯理的穿上袍子,這才打哈欠道:「孤王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回去睡覺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他的願望是能娶到詩韻作乖乖老婆。自然不足為外人道哉。

幾個人便簇擁著秦雷進了艙。今天他就在船上下榻了。石猛猶有不甘的問道:「這麼樸素的問題?」

馬南無奈的歎口氣道:「都說戀愛中的女人蠢。我看結了婚的男人更白癡。」說著拽住石猛,不讓他繼續糾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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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秦雷便回了異味中地軍營,楚落已經醒來,而他身邊躺著地車胤國卻仍然在昏睡。秦雷溫言撫慰楚落幾句,讓他安心養傷,告訴他秦有才將率領五千步軍。接替襄陽湖水寨地防禦。

又囑咐一邊的秦有才,用船塢裡如山的鋸末、廢木料混上火油,把城外的屍體徹底焚燒,以免疫情發生。這才帶著隊伍離開了這座人間地獄般的營寨。

剛出營門沒多遠,便見遠處奔來一騎,馬上坐著個衣衫襤褸、傷痕纍纍的騎士,他腰上鼓鼓囊囊,似乎掛著個包袱。手中提一根暗紅色的大棒。

張四狗看了。如釋重負道:「小楚回來了!」

那同樣傷痕纍纍地戰馬朝隊伍越行越近,馬上騎士的身形也越來越清晰,不是一夜未歸的楚千鈞又能是誰?見到他們的偶像歸來。眾人發出一陣歡呼。有眼見的卻驚呼道:「楚公子受傷了!」

張四狗趕緊帶著兩個隊率迎了過去,他現在是王爺親口承認的大秦第一士官長,有銅牌鐵證,在軍中的威信比一般校尉還要高。

他們三個靠得進了,才發現楚千鈞模樣極是淒慘,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囫圇地方,有的創口有尺許長、翻翻著肉、深可見骨,背上腿上還插著箭桿,就連他那戰馬,屁股上也中了兩箭。這一人一馬全身上下血跡斑斑,彷彿剛從血池地獄中爬出來一般。

楚千鈞卻對三人地招呼無動於衷,逕直從三人身邊穿過,直直朝那個向他微笑地男人行去。

黑衣衛剛要上前阻攔,被秦雷輕聲喝止,一百多騎黑馬黑甲黑面具的騎士們便齊刷刷的錯開馬頭,為楚千鈞讓開一條七尺寬地通道。

楚千鈞在通道外勒住馬,沙啞著嗓子喝道:「啟稟王爺,鎮南軍東營步軍什長楚千鈞已將敵酋首級一對帶到!」

說著將兩顆頭顱從腰上解下,高高舉起。眾人這才看到,那所謂的包袱,不過是兩個頭髮綁在一起的首級罷了。

全場一片寂靜,靜的連戰馬的響鼻聲都清晰可聞。片刻之後,卻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聲!兵士們將手中兵刃高高舉起,拚命的吶喊著。軍中素來崇尚勇者,這種隻身連夜追殺萬餘潰敵,取敵酋首級的孤膽英雄更是軍人們膜拜的對象。

而且他事先與秦雷有約定,算不得違反軍紀。當然,即使真的違反軍紀,秦雷也會想方設法為他開脫的。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特別是在這個時代,一員猛將對軍隊戰力的提升作用不僅是他超卓的殺傷力,更重要的是對士卒們的鼓舞和帶動,這一點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秦雷一臉莊重的望著他,朗聲道:「上前!」

楚千鈞便沿著黑衣衛讓出的通道,策馬向秦雷行去。

待他一踏入通道,黑衣衛們齊刷刷的抽出腰間唐刀,挽個刀花,又齊齊的豎在胸前,向他致以崇高的敬禮。

楚千鈞感覺有一股熱流在胸中湧動,渾身的疼痛似乎暫時離他而去,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相信,即使是五十年後,他也不會忘記這一幕,這人生中的榮耀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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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二章 黃粱夢醒時 醬油拌飯

秦雷親手為他別上代表裨尉的鑲銀瓔穗後,楚千鈞便面向後倒去,好在身後的黑衣衛早看出他是靠著精神才支撐到現在的,早就防備著他摔倒。

兩個黑衣衛將他身子接住,檢查一下呼吸脈搏,這才對秦雷稟報道:「稟王爺,他是失血過多加上疲勞過度,昏過去了。」

秦雷頷首道:「送回營去讓張四狗陪著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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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秦雷麾下的兩員白袍猛將便雙雙躺在了病床上。兩人間的暗地較量也暫時告一段落。

單單從功勞簿上的官方戰績說,伯賞賽陽百里追擊潰軍、斬首數百不可計、當記上功一次;破敵解圍襄陽湖、萬軍之中取敵酋首級,當記大功一次;在彌勒教軍總攻之日,率所部悍然出擊,全軍斬首過千,其自身亦有數百斬獲,可記上功一次。

而楚千鈞身先士卒,於麥城破敵阻擊,斬首近百,可記上功一次;在襄陽湖一戰,先為前鋒,無堅不摧,後衛砥柱,穩若泰山,乃戰陣之關鍵,當記上功一次;至於隻身連夜追殺萬餘潰敵,取敵酋首級一對,自然乃是大功一件。

兩人皆是一大功兩上功,打平。再從軍士們的感官看,見過伯賞賽陽萬人軍中取敵酋首級的,無不拜倒在他的沖天霸氣下;而見過楚千鈞浴血歸來,高舉一對頭顱的。無不折服於他地渾身是膽。

所以無論從官方戰績,還是兵士間的口碑,兩人都可謂是平分秋色,不分軒輊,只能等待下次再分個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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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這邊嘰嘰喳喳的討論著這些娛人娛己還可以下飯的輕鬆話題,但襄陽府裡的公良羽就吃不下飯了。

那日胡丞相最終還是借來山南教徒,驅逐了圍在宮外的人群。本來挺好一件事,可那些山南亂匪借口防止亂民再次生事。將公良羽的『皇宮』圍了個水洩不通。竟然軟禁了他。

而且不准任何人出入。送米糧的大車也被他們扣下,宮裡已經十天沒有補給了。這麼熱地天,菜蔬肉蛋之類地自然留不過宿,所以從六天前開始,他每天地御膳便是白飯就鹹菜、鹹菜就白飯。

連吃了四天,他終於吃不下了,放下筷子。鬱悶道:「朕想吃蛋炒飯……」

一邊伺候的小宮女溫言安慰道:「陛下,等過兩天運進菜來著,想吃什麼都有了,您先湊合著用吧。」

神武帝不樂意了,用力一拍桌子,尖聲道:「朕乃天子,貴有四海,普天之下。皆乃吾土!朕乃全天下最富有的人。怎麼能吃……吃鹹菜呢?」

最近他經常這樣間歇性發作,小宮女也見慣了,不慌不忙道:「陛下早年嘗言。真龍百變,既有龍翔九天,也有潛龍在淵。潛龍在淵時便要臥薪嘗膽,方能再次翱翔九天之上。」說著輕輕拿起玉箸,哄孩子一般道:「陛下,臥薪嘗膽了。」

公良羽聞言接過筷子,猶猶豫豫的端起白飯,但怎麼也下不去筷子夾那醬油裡醃的鹹菜。委委屈屈的扒口白飯,嚼在嘴裡堅決道:「反正朕不吃鹹菜。」

宮女微笑道:「那這樣吧。」說著伸出白皙的小手,接過公良羽手中地飯碗放在桌上,又端起那鹹菜碟子,用筷子擋住鹹菜,便唏哩嘩啦的把碟子中的醬油,倒進了公良羽的飯碗裡。

等所有白飯都被染成醬色,小宮女便放下鹹菜碟子,楚楚可憐的將飯碗奉到公良羽面前,卑聲道:「請陛下用膳。」

公良羽接過來,打量半天,慘笑道:「朕看是醬油拌飯……」但好歹也滿足了他不吃鹹菜的要求,猶猶豫豫的扒一口到嘴中,發現沒有想像中的難吃,而且特對他現在見不得葷腥地胃口。再加上著實餓壞了,便大口大口地扒了起來。

小宮女見他終於肯吃飯,送一口氣之餘,更多的是心酸。她是跟著公良羽從楚國出來的老人,對他地一切瞭如指掌。想他身份何等高貴,即使交遊各國,也無不是權臣顯貴的座上賓,可謂騎得五花馬、穿得千金裘、食得百味珍,說不盡的風流瀟灑,道不完的富貴豪奢。誰想到短短數月時間,竟落到醬油拌飯的地步……

小宮女正在胡思亂想間,殿門無風自動,眨眼間一個褐衣老者出現在兩人面前。

公良羽正吃著飯,被老頭這一晃點,一口沒嚥下去,便噎在了喉嚨裡,咳也咳不出來、咽也嚥不下去,險些成了有史以來第一位噎死的皇帝。

小宮女趕緊上前,又是掐人中,

後背,好半天才把神武帝救回來。拿毛巾擦了擦滿水,公良羽氣憤道:「你不知敲門,起碼也得有個腳步聲吧?」

柴叔本來有頂重要的事情要稟報,便施展出了名喚『螞蚱草上飛』的蓋世輕功,正得意自己寶刀不老時,卻不想嚇到了小主人。老臉難得尷尬一下,便揮手把包括小宮女在內的所有人攆了出去。

不一會,殿內只剩下主僕二人。公良羽鬱悶道:「這樣很沒有體統哎,應該朕斥退他們才是。」

褐衣老者歎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哨子一樣的東西,放在自己喉嚨上,這才發出嘶嘶地說話聲:「襄陽湖的事敗了,三個護法全死了,二十萬大軍也沒有了。」他早年喉管受過很嚴重的創傷,必須要用那個哨子樣東西頂著喉嚨才能說出話來。

公良羽『啊』一聲,不信道:「二十萬人啊?就是一群豬,也能把那破寨子拱開了吧。朕不信!」

褐衣老者解釋道:「有兩次都差點打下來。但秦雷兩次增兵,又給攪黃了。」

除了『人』和『肉』字,公良羽最聽不得的就是『秦雷』兩個字,聞言怒喝道:「秦雷,朕與你誓不兩立!」說著起身焦躁道:「若是連這個差事都完不成,朕怎麼有臉回去!不行朕不回去了。」

褐衣老者柴叔還要勸,公良羽卻什麼也聽不進去,背著手兜***。嘴上還嘟囓道:「朕不回去了。朕為什麼要回去。朕是大華地皇帝,朕哪也不去。」情緒越來越激動,聲音越來越高,動作也越來越誇張。

老柴深吸一口氣,大步邁上前,一把揪住公良雲辭的衣襟,滿臉憤怒的瞪著他。嘶聲道:「醒醒吧!就算是夢,也總有醒過來的一天吧!」

公良羽彷彿受了很大的侮辱,惱火道:「朕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放開朕!」說著伸出雙手去掰著老柴鐵鉗般的枯手,卻掰不動分毫。

老柴看他一臉癲狂的樣子,終於按捺不住憋了兩個月的怒火,抬手「啪!啪!」兩聲脆響,打了公良羽正反兩記耳光。

公良羽一下子呆住了,火辣辣地感覺從面頰傳來。那種又麻又鑽心地感覺是疼嗎?也許吧。活了二十三年,終於知道什麼是疼了。

那種被冒犯、被傷害地感覺可真難受啊,讓他一下想起了往日的種種。當那個令人作嘔的三皇兄壓在他身上時、當他的母妃被那個二皇兄強暴後投井自盡時,當秦雷在玉帶河邊惡毒的辱罵他時,原來這就是疼啊!他感覺腦殼快要裂開,歇斯底里的搖頭嘶喊道:「朕貴為真龍天子,觸之者死!來人那,給我把這老太監拖下去,碎屍萬段……」

『啪啪』,又是兩記響亮的耳光,將他地面頰打得血紅。老柴那嘶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醒醒吧,這個皇帝癮過得夠長夠過癮的了,該醒了,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不能把自己就這樣浪費在這裡!」

公良羽分毫不讓道:「胡說,哪有當皇帝當夠了的,朕一輩子都不會過癮,朕下輩子還要繼續當!」

老柴彷彿打順手了一般,『啪啪』又是兩個耳光,公良羽那曾經俊俏無比的臉蛋,也漸漸腫了起來。

這下公良羽徹底老實了,雙手摀住自己的面頰,喃喃道:「你還敢打我……你還敢打我……」

老柴卻是個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伸出鷹爪般的鐵手,一把抓住公良羽頭上地帝王朝天冠,一用力,便將那冠拽了下來。沒了冠地束縛,公良羽的頭髮一下子披散開來,配上他那消瘦蒼白的面孔,吊死鬼一般可怖。

但他無暇自己地形象,伸手便去搶奪那個珠光寶氣的朝天冠。老柴不給,他就用自己那鋒利的長指甲,把老柴的手臂挖的一道一道的血印。老柴一咬牙,恨聲道:「我砸了這個害人的玩意!」說著劈手將那個價值不菲的帝王冠狠狠的摔在地上。

那東西上面雕金鑲玉,雖然模樣精緻無比,可也著實脆弱無比。在老柴含恨一摔之下,登時四分五裂,上面鑲嵌的珠子也滾得到處都是。

公良羽慘叫一聲,趕緊趴下去撿,把大些的碎片攏在一起。手被尖利的碎片扎出好幾道口子,鮮血直流,但他毫不在意,魔障了一般,哆哆嗦嗦地往一塊拼。

「成了成了……」好不容易將幾塊破玉片湊到一塊,他欣喜若狂的自言道。還沒等他高興完,一隻大腳凌空踏下來,正跺在公良羽拼成的碎片上,玉屑四濺,徹底粉碎,再也沒有拼在一起的可能。

公良羽呆呆的望著這一幕,一時竟忘了呼吸……只有淚

的落下,怎麼也停不住。

老柴也蹲下,拿起公良羽血淋淋的雙手,細心的為他將扎進肉中的碎屑挑了出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拔掉瓶塞,不要錢的往公良羽手上撒去。上完藥,老柴又將自己的袍子撕成一條條,給公良羽包紮好雙手。

公良羽呆呆的看著老柴做這一切,無論是為他挑刺、還是為他上藥包紮時,他的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彷彿那雙手是別人地一般。

直到柴叔把這一切做完。俯身跪在他面前時,公良羽才『哇』的一聲,使勁抱住柴叔的脖子,放聲大哭起來……

公良羽這一哭就是半個時辰,哭得是海枯石爛,地動山搖,就連宮外面的山南匪徒都聽得清清楚楚。但當他哭完,許久不曾有過的清晰思路終於重新回到他的大腦中。

望著地上兀自金光閃閃的碎片。公良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悵然起身。低頭看看身上金黃色地龍袍,胸口那團盤龍張著大口,彷彿在無聲地嘲笑他地自不量力、可憐可笑。

往日裡不穿龍袍睡不著覺的神武帝陛下,第一次感覺這身衣服看起來那麼的礙眼、穿起來那麼的彆扭,伸手想把它脫掉,卻怎麼也找不到方法解開那些複雜的襟扣,試了幾下便禁不住心頭的業火。拽住龍袍的前襟,使勁全身力氣一扯,哧拉一聲,便把胸前那只嘲笑過自己地盤龍撕成了兩半,衣服也自然解開了。

脫下撕成破爛的龍袍扔在地上,頓時感覺一陣輕鬆,望著地上已成破爛的昔日穿戴,公良羽喃喃道:「人生一個夢.醒來方知萬事空……」

說完大笑三聲。這才灑然道:「就當是南柯一夢吧。」

說完望著地上一臉欣喜的老柴。淡淡道:「自己張嘴一百下,就起來吧,這次不怪你了。」

老柴彷彿早知如此。點點頭便伸出右手,毫無保留的反覆抽在自己的左右面頰上。沒幾下,他的臉便青紫起來,不一會,鼻孔嘴角都流出血來。但老柴依舊以固定的頻率、固定地力道反覆往自己臉上扇著自己耳光,彷彿脖子上長地不是臉,而是一個大冬瓜一般,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公良羽看了一會,便失去了興趣,對房間外面清聲道:「更衣。」

那個小宮女聞言趕緊跑進來,見兩人的樣子,也不敢多問,福了福便去裡間取衣服。正走著,便聽到公良羽久違地清冷聲音在耳邊響起:「羽扇綸巾。」

小宮女聞言,顫抖著轉身,終於發現公良羽青腫豬頭上的那對眸子,久違的閃閃發亮。殿下終於清醒了,小宮女熱淚盈眶的使勁點頭,這才去衣櫃最底下,翻騰出那身同樣久違的行頭。抱出來,給公良羽細心的換上。

等公良羽戴好青絲綬的頭巾,拿上九種禽鳥羽毛做成的羽扇,老柴也自殘完畢,重新若無其事的站起來,若不是爛腫的面頰,簡直跟沒事人一樣。

兩個豬頭便站在那說話。公良羽輕搖羽扇,沉聲道:「我們基本達到了最初的目地,雖然沒能如願波及西秦全境,但西秦南方沒有十幾年是恢復不過元氣來了。」頓了頓,他輕笑道:「以十幾年的邊境安寧作回國的見面禮,孤還是挺得起腰桿的。」

見他恢復正常,柴叔也恢復了往日惜字如金的風格,站在那裡一聲也不吭。

公良羽也不以為意,把羽扇一轉,朝小宮女問道:「那個女人還活著吧?」小宮女點點頭,輕聲道:「活得好好的。」

公良羽聽了,點頭咬牙道:「給文彥博送信吧,告訴他,他一直要找的人,在我們手裡,讓他自己掂量著辦吧。」這話確實對褐衣老者柴叔說得。

老柴點點頭,公良羽又道:「再給李渾發信,孤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現在是他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頓了頓,他攥緊羽扇,冰冷道:「漿輪船和秦雷,一個都不能少,否則孤就把他交通我們大楚密諜的證據捅出去,到時候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老柴轟然領命,剛要離去。公良羽卻一擺羽扇,擋住了他的去路,老柴不解的望向他,只聽公良羽呵呵笑道:「同去同去,孤一刻也不想在這破地方多呆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05:34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三章 三聲歎息

武十七年六月二十二,今日已是秦雷抵達襄陽城下的

在楊文宇的陪同下巡視完營寨,已是日近中午。兩人便回到中軍帳用餐。軍中的伙食很簡單,即使復興衙門的補給源源不絕,也不可能像平時那樣食不厭精了。

大塊的醬牛肉、整只的烤大雁、青蔥炒三菇,還有一大碗燉的稀爛的肘子肉.加上亮燦燦的紅湯,吃起來分外下飯。

兩人也著實有些餓了,低頭西裡呼嚕猛吃一陣,待感覺有幾分飽了,才抬起頭來說話。舀一碗菜蛋花湯,壓一壓油膩,秦雷輕聲問道:「給朝廷的報喜折子寫好了嗎?」

楊文宇嚥下口中最後一塊大餅,再喝口純菜湯沖一下,點頭道:「昨天夜裡擬好了。」說著讓親兵從帳後取出給秦雷過目。

秦雷擦擦手,接過奏章細細看了起來。過一會,秦雷沉吟道:「朝廷給的期限是七月底,孤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楊文宇想了想,點頭道:「城內斷糧快一個月了,組織幾次突圍都被咱們擋了回去。山南敗匪和當地教徒又針鋒相對,為了搶奪口糧,爆發血戰也是常有的事。而且教徒內部盛傳他們的佛女是被佛子害死的,再加上那佛子登基後自顧自己驕奢淫逸,根本不管教民的死活,與原來的佛女相比,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所以教徒們對偽帝的信任已經降到冰點了。」

頓了頓,楊文宇總結道:「綜合這些跡象,末將認為差不多六月底七月初即可光復南方全境了。」

秦雷似笑非笑道:「這麼說奏折上的數字還滿保守的嘛。」

楊文宇也看出秦雷有別的意思,便試探問道:「王爺意下如何?」

秦雷呵呵笑道:「文宇啊,提前完成也沒人給咱們獎賞,而且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變故。所以孤認為還是穩著點吧。」

楊文宇苦笑道:「王爺乃是老成持重之言,但軍情如火,豈可是以隨便拖延的?」

秦雷見他誤會了,不慌不忙解釋道:「這仗該怎麼打還怎麼打,孤地意思是上報的時間拖後點。」

楊文宇想了想,確實不影響作戰,這才點頭道:「單憑王爺吩咐,不知些什麼日子合適?」

秦雷沉吟道:「既然朝廷給了七月底,不用白不用,就寫七月二十五日前吧。」他有一種預感。南方光復的消息傳到朝廷之日,就是自己被召回之時,然而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處理完,斷不能沒頭沒尾的就此回朝。

楊文宇點頭應下,又問道:「那戰果呢?兩倍還是三倍?」

「兩倍就行了,再多了孤都臊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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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湊巧的是,鎮南軍的奏報和公良羽的密信幾乎前後腳的擺到京都兩位大佬的書案前。

李渾是不看信的,所有文書都是幕僚讀給他聽。當面容清矍地藍衫幕僚拿著兩封信,問他想先聽哪一封時。大刀金馬坐在虎皮交椅上的李老頭悶聲道:「哪個都不想聽,***。沒個好消息。」

幕僚笑笑,自己打開兩封信,先大略一看,然後便把鎮南軍那封放在上面。微笑道:「那就先聽不是那麼糟的。東翁,南邊的彌勒教已被大部分剿滅,其餘的也悉數被壓縮進襄樊兩座城裡去了,南方平定指日可待。」

李渾揪著鋼針般的白鬍子。粗聲問道:「報上來日子了嗎?」

幕僚點頭道:「七月二十五日前。」

李渾撇嘴道:「想不到這小子挺厲害的,老周啊。你這回可走眼了。」

周姓幕僚卻不慚愧,依舊雲淡風輕道:「那位爺在南方的表現確實與在京城時判若雲泥。讓人所料不及。屬下承認走眼了。」話雖如此。他卻沒有半分不好意思。

看來他在李渾心中地位很高,若是別人敢這樣不鹹不淡的。估計老李頭早發飆放狗了,而不是現在這樣表示贊同道:「小狐狸尾巴藏得夠深地,不過只要露出來一次,他就再也裝不了小家犬了。」

周先生心道,這是什麼比喻啊,嘴上卻附和道:「東翁所言甚是,既然這個秦家老五露出他的尾巴了,還是早切掉的好。」

李渾揪著鬍子沉吟道:「不要太早,等他離開鎮南軍再說,老夫不想跟我那親家徹底鬧翻。」

周先生微笑道:「在鎮南軍中的伯賞元帥,確實如獅王一般,不好對付。」

話題轉移到伯賞別離身上,李渾微微惱火道:「我看這個老東西在大江邊待久了,腦殼也進水了。竟然跟著秦雷那廝胡鬧起來,把幾十年地交情都拋到了大江裡。」

周先生心道,人家還不是讓你逼得嗎,辛辛苦苦拉扯起來的鎮南軍,怎麼可能拱手交給你,歎口氣道:「這件事情上

些操之過急了,若是等四公子和伯賞小姐完婚之後再賞元帥的反應便不會這麼強烈了。」

李渾搖頭道:「都一樣,老夫也以為兩家明年就結親了,他怎麼也不會跟我擰了吧?沒想到鎮南軍在他心裡這麼重,都七十的老頭樣子了……」說完感歎道:「老夫告訴他只要讓這一步,二十年後鎮南軍還是他伯賞家地。老夫記得年輕時的伯賞別離重情重義,為了全兄弟情誼,可以無條件的讓步。誰知道……哎,變了,變了啊……」

周先生心中也是惱火,當初他就不贊同過早撩撥伯賞別離地,事實證明他是對地,所以他更不敢多說,否則就有炫耀之嫌,很可能引起東主不快。只能溫聲安慰老太尉幾句,便輕聲問道:「那圖紙地事情?」

李渾也只不過是稍微的感慨,很快就恢復了冷靜,沉聲道:「老夫會親筆給伯賞別離寫信,敦促他下野。否則等事情捅出去後,想有個體面地結局都不可能。」

周先生點頭表示知道,又把公良羽的信展開道:「襄陽城裡的那位威脅咱們,若是不把圖紙和秦雷地人頭給他,他就把咱們之間的秘密抖出去!」

李渾捋著鬍子哈哈笑道:「幼稚,這個小白臉就是幼稚,老夫敢於他這來路不明的貨色往來,豈能不防著他這點?老夫還怕他不公諸於眾呢。」

周先生也呵呵笑道:「是呀,到時候可夠咱們陛下喝一壺的,恐怕皇家的聲譽也要跌到谷底吧。」

李渾開懷笑道:「誰讓我那混賬女婿放著我那好外孫不立。偏要立個兔爺,活該,哈哈哈哈……」

等他笑完,周先生微笑道:「依這小子的毒辣性子,不管咱們答不答應,他都不會放過咱們的?要不咱們乾脆置之不理嗎?」

李渾搖頭道:「不,全部答應他,人家來一趟也不容易,總要讓他開開心心回去嘛,否則讓人笑話咱們秦國人禮數不周的。」說完又是一陣大笑。顯得得意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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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李太尉的春風得意相比,文丞相書房中可以稱得上一片肅殺。捏著手中薄薄的信紙,文彥博面色陰沉地可以滴出水來。他身邊同樣有一個中年文士,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文彥博拿在手中的。正是公良羽給他寄過來的威脅信。良久,他才幽幽道:「果然是老夫的女兒嗎?」

文士輕聲道:「他說是從秦家老四那擄去的,應該錯不了。」

文彥博緊緊抓住手中的硯台,惱火道:「人都丟了幾個月了。秦老四這個畜生,竟然還敢憑空要挾老夫,膽子真真包了天了!」將那硯台往桌上狠狠一拍。森然道:「把那些證據給郭畢崢拿去。讓他準備準備。下次早朝給我把秦老四往死裡參!」尤不解氣的怒喝道:「秦老四,老夫讓你萬劫不復!」

文士見文彥博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雍容沉穩。實在憋不住道:「東翁,學生心頭有句話憋了好久,今日實在忍不住了。」

文彥博哼道:「講!」

文士咬咬牙,低聲道:「王爺顧忌天倫之情自然無可厚非,但您對這位從沒見過面的小小姐,是不是有些太過……」說到這裡,後面也就不言自喻了。

發洩一下,文彥博已經恢復理智了,他閉眼靠在太師椅上輕聲道:「太過在意了?」

文士點頭道:「說句冒昧地話,您老人家福澤深厚,兒孫滿堂,小姐、孫小姐加起來就有十餘位,學生不認為一個外室小姐值得您如此……在意!」

文彥博沉默很長時間,才輕聲道:「這個女兒比較……特別,老夫捨棄不得。」

文士卻不罷休,沉聲問道:「有何特別之處?值得東翁如此看重?」

文彥博皺眉道:「此事不便多言,裘先生不要問了。」語氣中有淡淡的不悅。

裘姓文士只得罷休,歎氣道:「東翁三思啊。」

文彥博睜眼看了看陪伴自己多年的智囊,不想兩人就此產生隔閡,勉強解釋一句道:「恕老夫有口難言,請先生見諒。只能對先生說句:她關係到我文家的生死存亡,特別是這個風雨飄搖地時候。」

這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裘先生瞪大眼睛,想不出這個外室小姐,或者說她的母家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有如此大的干係。但自己的東主如此表態,他也不便再追問了,恭聲道:「是屬下唐突了,請東翁恕罪。」

文彥博擺擺手,溫聲道:「無妨地,咱們相交莫逆,本來便該無話不談。」說著又疲憊道:「老夫有些乏了,先生先去忙吧。」

文士望著這些日子來蒼老不少的東主,又歎了口氣,便施禮躬身出了書房,只留下文彥博蕭索地坐在書桌後獨自神傷。

文家不像皇家或者李家

強大的軍力做後盾,之所以能夠在其夾縫下生存、甚稱三雄,靠地是三件法寶,其一自然是藉著大運河鉤織起來地貪污網,這張大網讓他在文官中一呼百應,從而讓另外兩家不敢輕易動他。尤其是在雙方沒有決出最終勝利者之前。其二便是幫弱不幫強地均勢政策,一如當年之於皇家、後來之於皇甫家,一直到現在的嚴守中立。他很清楚,只要有一家獲得最終勝利,文官集團便沒有了搖擺地資格,只能別無選擇的俯首稱臣,而他這個百官座主,自然還是消失的好。

這第三條,就是與那人的關係,只要那人活著。他文家便總有一線生機,而兩人關係的維繫,卻要建立在那個半年前才知道下落的女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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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遠在千里之外的秦雷,自然無從知曉,他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雞爪似的提著毛筆,一筆一劃的給詩韻寫信……

「詩韻師傅:最近還好嗎?永福也還好吧,我很想你……」想了想,秦雷又在後面加上了個「們」。

「今天是離開你……們地整整第八十天了。明天,也就是我……們分別的第八十一天,我將做一件必定載入史冊的事情,這件事情如果成功了。我就流芳千古了。但若是失敗了,就得遺笑萬年了,至於是什麼事情,先保密。下次再告訴你。」正當秦雷揮毫潑墨寫得不亦樂乎時,一陣輕柔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趕緊把信紙收入抽屜。把筆擱下。正襟危坐起來。

來的是雲裳。以秦雷貼身侍女身份隨軍的她,自然可以隨意出入秦雷的寢室。通報後。便婷婷裊裊的站在秦雷面前,福一福,柔聲問安道:「民女雲裳拜見王爺。」

秦雷聽出她的話外音,望著出水芙蓉般完美的女孩,不禁惋惜道:「王府一等侍女,月錢多,福利高、待遇好,難得地是差事還輕鬆,上哪找這麼好的差事啊,不干太可惜了。」

雲裳嫣然一笑道:「王爺所言甚是,但人各有志,雲裳享不了這份福,請王爺恕罪。」

秦雷沉吟半晌,突然道:「大不了以後不讓你倒夜壺就是。」

雲裳勉強保持住那份優雅,微微咬牙道:「當初便是打得短工,卻沒有欠賣身契,民女還是來去自由的吧。」

秦雷點點頭,鬱悶道:「難道孤王就沒有一點吸引力?」

此言一出,小小的帳篷內頓時多了幾分曖昧,雲裳面色也柔和了很多,長長地睫毛微微垂下,搖頭輕聲道:「其實雲裳很想一輩子都庇護在王爺的羽翼下,不用去想外面的風風雨雨。」

秦雷仰靠在椅背上,歎息道:「雲裳,孤王雖然對你多有調侃,但還是從心底裡希望你好。」說著睜開眼睛,坦誠的望著那傾國傾城地嬌顏,認真道:「不要選擇那條路,太苦太累也沒有未來。」

第一次聽秦雷正經與自己說話,雲裳的芳心竟然莫名顫抖起來,她見過憊懶的秦雷,那模樣浪蕩不羈,讓人恨地牙根癢癢,卻又忘也忘不掉;她也見過威嚴地秦雷,那種殺伐決斷地果敢霸氣,讓她既崇拜又陌生;她也見過沉默時的秦雷,那種萬年寒冰般地冷肅,讓她只敢不出聲音的遠觀,卻從心裡想要將那團冰溫暖融化。

但如此坦誠明淨的秦雷,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望著那湖水般清澈的眼神,喬雲裳便要不由自主的深陷進去,再也不想出來。

但她知道,秦雷心裡的那個人並不是她,而是遠在京城的一個女孩,所以她沒有理由說服自己留下。所以在沉默許久後,她艱難的開口,顫聲道:「王爺好意雲裳銘記在心,但民女去意已決,不會再改變了。」

秦雷搖頭歎氣道:「何苦呢……」他確實不忍心讓這個鐘天地靈秀的女孩做那些精衛填海般的事情,空耗了韶華,白費了天地一番美意。但他早就知道,這個女孩主意正得很,除非自己把她綁住,否則是留不住的。

但自己為何要綁她呀?

雲裳見秦雷又陷入沉默,便柔聲告辭。

就在她要轉身離去的時候,秦雷悠悠道:「戰後孤王要巡視山南,希望你也一起去,幫著安撫那些信過彌勒教的民眾,可以嗎?」

雲裳聽了,嬌軀一顫,良久,才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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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四章 仙人脾氣很暴躁

日天色陰沉沉的,比平時暗了很多。

襄陽城上人頭攢動,鎮南軍圍城幾十天來都沒這麼熱鬧過。

一夜之間,城外空地上出現了一座三丈三的高台,比襄陽城還高三尺呢。望著這座用布幔裹得嚴嚴實實,大煙似的高台,城上面黃肌瘦的教民們議論紛紛,有的說這是瞭望台,用來觀察城內情況;有的說這是箭跺,射箭用得;還有人說得更玄,說是法師用來作法的法台,隆魔王定然請了妖人前來作樂。

但所有人都有一個疑問,怎麼看不見樓梯啊?怎麼爬上去呀。

眾說紛紜間,就見對面鎮南軍營寨中有了動靜,一隊隊兵士從營中開出,前行數十丈,在高台兩側整齊列隊,形成拱衛之勢。一時間城下軍容整齊、刀槍林立,旌旗獵獵、鋪天蓋地。

城上的教徒們看著仍然轟隆隆地從營寨中往外出的鎮南軍,不由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這怕有十多萬兵士了吧?

聞訊趕來的胡丞相幾個,不由膽戰心驚起來,想那五萬鎮南軍就把整個山南風捲殘雲一般掃平,把他們攆得喪家之犬一樣逃到了這裡。鎮南軍那超卓的戰力、殘忍的作風,早就嚇破了他們的苦膽。眼見著多了一倍的鎮南軍,哪裡還能站得穩。

足足用了半個時辰,鎮南軍才列隊完畢,隨著一聲炮響,幾里長的隊伍齊齊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喝聲:「哈!哈!哈!」把城頭上的彌勒教徒震得手腳發軟。

望著一眼望不到邊的敵陣,胡丞相扶著箭跺哀聲道:「兄弟們,看來咱們是躲不過這一場了。」幾個人互相望望,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絕望、甚至是解脫。這些人被鎮南軍殺的屁滾尿流,又攆了統共上千里,起事時的豪氣早就煙消雲散。甚至連逃跑地決心都消耗殆盡了。要不他們也不會明知襄陽早晚要被包圍,還一頭扎進來,再也不想動彈了。與其說他們準備憑高城堅守,還不如說他們是在等待滅亡的到來。

他們是一群絕望的人,他們是一群瘋狂地人,他們不考慮明天,他們只想活的夠本,所以他們肆無忌憚的凌虐著城裡的教民,根本不顧忌對方的人數是自己的數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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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一彪黑馬黑甲的騎兵駛出。護著一個金甲將軍來到城下護城河邊。

那個將軍身材魁偉,再配上那威風凜凜的金甲,確實如天兵下凡一般,但更讓人震撼地是他的聲音,一開口便是舌綻春雷,把城上眾人嚇了個激靈。

「呔!城上眾賊寇聽得分明!」這聲音如此洪亮,把一邊護持的許田幾個差點鎮下馬來出了醜。好在所有人注意力全被金甲將的暴喝吸引過去,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許田幾個不由感歎,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全軍第一大嗓門啊。

金甲將繼續暴喝道:「吾乃天庭捲簾大將,奉玉帝聖旨下界護持東華帝君轉世隆郡王殿下斬妖除魔。匡扶帝業!」

城上一片嘩然,什麼什麼?隆魔王是大名鼎鼎的東華帝君呂洞賓轉世?就在眾人呆若木雞,正在消化這個太過震撼的消息時,金甲將用盡全身力氣暴喝一聲:「恭迎真人!恭迎殿下!」

他話音一落。十數萬城下將士便跟著齊聲大喝道:「恭迎真人!恭迎殿下!」,接著便轟隆隆的齊齊伏拜跪下!

這時悠揚的仙樂響起,空無一人地高台之上炸開朵朵絢爛的煙花,有紅的、有綠的、有藍地、有紫的。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高台之上。

這些人從沒見這些五顏六色的煙花,立刻就聯想到了純陽真人地仙術,有人便跪了下來。朝煙花磕起了頭。

華夏的老百姓在信仰上向來沒有什麼排他性。即使信了西方來的彌勒教。也不敢對本土神仙有絲毫不敬。尤其是大名鼎鼎、樂於濟世救人、在民間威望非常響亮地呂洞賓。

但更多地人仍然死死地盯著高台之上,雖然心裡有些相信。但沒見到神仙出現時,他們還是選擇了觀望。

這時高台之上又起了變化,一股柔和的白煙升騰而起,將孤零零地高台籠罩其中,城上的眾人聞到一陣令人心神安寧的檀香味道,不由齊齊心道——祥雲。

煙霧漸漸散去,眾人齊齊驚呼,他們赫然發現,有人影出現在越來越淡的煙霧中。

待到煙霧散盡,一位身穿八卦紫綬道袍,背插純陽斬妖寶劍、足踏逍遙步雲仙履的年青道人便出現在高台之上。

數十萬人眾目睽睽之下,一位豐神俊朗的青年道人駕著祥雲,就這樣施施然出現在三丈三的高台之上。

城上眾人大

,那高台周圍幾丈都沒有一個人,而且那清潔溜溜的也只有仙人能飛上去。再看那身打扮,可不就是觀裡供奉的呂真人的模樣嗎?

所有人都信了那就是神仙!那神仙就是呂洞賓!就是那因為發誓「度盡眾生,才肯上升天庭。」,雖然後來成了高仙,仍然在塵世救濟眾生的呂真人啊!

這位扶危濟困、樂於助人,尤其是幫助弱小的太乙金仙一現身,便得到了城頭上所有人的虔誠膜拜。他們太渴望這位仙人的救助了,太渴望這位仙人給他們解脫了。

一時間幾十萬人的場上,只有那『呂真人』飄飄欲仙的站著。

祥和悅耳的聲音響起:「吾乃東華帝君、廣濟正道神人、圓通文尼真佛呂巖是也。」呂洞賓是為佛道儒兼修、且都功德圓滿的神仙,所以才有這麼多稱號。

作為當時最有名神仙,百姓們八卦的對象,他的這些光輝歷史自然是人人耳熟能詳,此時聽仙人親口承認自己是呂洞賓了,眾人無不激動地熱淚盈眶,伏在地上搗蒜般的叩首。即使是胡丞相他們也不例外。這些人雖然膽大包天,但哪個敢當面不敬鬼神呢?

這時候『呂真人』繼續道:「吾奉玉帝之命轉生當今帝王之家,為的是造福蒼生,拯救疾苦。而今大秦南方兩省爭鬥紛亂、生靈塗炭,是以吾要管上一管!」

城上的眾人雖然相信他是神仙,但聽他說要管一管,又想起呂真人這一世可是秦國地王爺啊,不禁紛紛沮喪起來,難道呂真人也要助紂為虐?幫著官軍一起殘害我們嗎?

『呂真人』見城頭騷動,知道自己的話引起了彌勒教徒們的情緒波動。『呔』一聲,手指捻個劍訣,暴喝道:「休得聒噪!」說著便將劍訣引向護城河上,伴隨著一連串的爆響,原本平靜的水面上激起一道三丈長、一丈高的水牆,炸起活魚無數。

眾人這才知道神威如獄!這次是警告,估計下次就要落到人身上了,眾人紛紛噤若寒蟬,心道,呂真人真是火爆性子。

『呂真人』面色尤冷峻無比。森然道:「天有好生之德,吾欲代天拯救爾等,卻敢聒噪於吾!罷罷罷,待吾顯些手段。好叫爾等知道,什麼是天威難測!」

說著抽出背後寶劍,暴喝道:「吾先引火部正神,稍加懲戒!令爾等四城失火!」說著挽個劍花。手指在劍上一抹,火焰便從劍上升騰而其,彷彿一條火龍盤踞在那把純陽寶劍上。

『呂真人』不慌不忙。又屈指在劍鞘一彈。陣陣天雷隨之響起。那劍上的火龍便飛射出去幾丈,轉眼便消失在朗朗乾坤之中。

眾人想到呂真人說要讓四城失火。趕緊回頭去看,果然,四個城角的民居中,便燃起熊熊大火,火勢沖天而起,恰似四條火龍仰頸咆哮。

親眼見到呂真人的仙術,包括城下鎮南士兵、城上彌勒教徒,以及全部聚攏到城根下的城內百姓,所有人都齊齊跪拜,高聲讚道:「真人仙法無邊!」

城上地人又大著膽子求呂真人收回仙法,他們已經徹底服了。

呂真人沉吟不語,彷彿在考慮眾人的要求,良久,才歎口氣道:「罷了!」說著挽個劍訣,朝天一指,大聲喝道:「眾神歸位!」

伴隨著一道雷聲,城內的火光漸漸熄滅,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這時微風送來一陣酒香,所有人齊齊讚歎:「不愧是酒仙啊!施法都帶著酒味啊!」至此對隆郡王便是呂洞賓深信不疑。

便聽那隆郡王輕咳一聲,朗聲道:「須知吾法力無邊,將爾等悉數剿滅也不過是反手之間……」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眾人直感覺腳下地動山搖,雙耳嗡嗡鳴響,直把三魂七魄嚇去了一半。

待得眾人循著發出巨響的方向望去,便發現護城河的水門,被那道憑空出現的霹靂炸得四分五裂,空中還有殘骸木屑紛紛落下。

眾人見大腿粗的木頭都被炸的粉碎,心中不禁駭然重複道:好暴躁的呂真人啊!趕緊磕頭如搗蒜,紛紛求饒道:「真人息怒,真人息怒,我等什麼都聽您老人家地!」

好在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虔誠膜拜呂真人呢,沒人看到高台上的那位大仙也差點被駭得跌坐下來。呂真人以劍拄地,定了定神魂,心中破頭大罵道,這群狗東西,不是反覆確認過不會失誤嗎?怎麼把爆點足足提前了二十息,這讓老子怎麼演?

好在他也算是身經百戰,當即跳過下一個環節,直接進入『雲山霧罩』階段,待耳朵不鳴了,呂真人才溫和道:「只要你們不惹吾生氣,吾還是很好說話的

眾人心中齊齊駭道:我們什麼也沒說,半點不敬都沒有,您就又是放火又是打雷地,這還脾氣好啊?但神仙就應該這樣威風,所有人都很理解。

『呂真人』繼續道:「其實吾本想施法震塌了這城,趕緊結束這場無意義的紛爭。」

此言一出,城上的人頓時驚慌失措起來,伏在地上死命地磕頭道:「真人饒命,真人饒命啊!」他們毫不懷疑呂真人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又是一聲霹靂響起,護城河下的金甲將跟著暴喝道:「聒噪!」

眾人立馬想起,呂真人可是最不喜歡別人聒噪地。趕緊死死摀住嘴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生怕引來雷霆之怒。

呂真人那溫厚雄渾的聲音繼續響起:「但是昨夜有位老友托夢給吾,向吾求情……」

這可是神仙間的故事啊,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漏了一個子聽不到,留下終生遺憾。

「這人便是你們地後台老大,彌勒佛。」

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我佛慈悲,親自為我們這些可憐地傢伙求情啊!想來我佛腦袋大面子自然也大,而且呂真人不是還兼著西方地差事嗎?什麼『圓通蚊子真佛』不是。那還不得給堂堂未來佛個面子啊。頓時感覺有戲,說不定不用承受東華帝君的神威了。

卻不敢出聲發洩心中地喜悅,生怕又惹到這位壞脾氣兼職佛爺,不顧交情滅了自己這些螻蟻。

「你們彌勒佛是個好人啊,但有個毛病,喜歡睡覺。結果他的臭小子趁著他睡覺的空,偷偷跑下界。但這小子法力不足啊,便被人間的業力迷了心竅,殺了釋迦佛的人間道統繼承人至善和尚,還有你們彌勒佛指定的人間道統繼承人。也就是你們地佛女!之後更是造謠生事,胡作非為,甚至妄圖搶奪人間帝王的尊位,把個朗朗乾坤弄得烏煙瘴氣!怨氣直衝九霄!若非如此。你們彌勒佛也不會提前醒過來。」

話音一落,許多教眾便再也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他們這些人很多便是被佛女感化到彌勒教的,對彌勒教和佛女的感情都很深。此時聽到佛女被害的消息,自然悲慟不已,也明白了為什麼佛子一來。整個教派都變得瘋狂無比。以至到了今天的地步。

人們頓時義憤填膺起來。瘦弱不堪的身軀彷彿有了無窮力量,起身高呼道:「嚴懲殺害佛女的兇手!去把那勞什子佛子抓住!」這話立刻得到眾人相應。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眼看就有往城守府方向跑的。

但更多的人還沒忘記對面那位暴躁地神仙,磕頭高喊道:「求佛爺主持公道。」他們信的是彌勒教,屬於西方教派,自然要按呂真人在西方的職位稱呼了。

看著紛擾的城頭,呂真人不悅地咳嗽兩聲,便有兩道炸雷響起,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呂真人這才道:「你們去了也是白去,既然彌勒佛醒了,自然要把那臭小子揪回去懲罰,佛子還輪不到你們動手!」

這時候,胡丞相恍然大悟道:「我說怎麼就找不見他了呢,原來是佛祖抓回去了!」與佛子朝夕相處的丞相大人都這樣說,更證實了呂真人夢境的真實性。

有腦子轉的快地不顧一切的大聲喊道:「佛爺法力無邊,咱們都聽說您跟閻王是酒友,求佛爺幫忙疏通疏通,救救我們佛女吧!」

呂真人面露難色道:「這倒不難,但生死輪迴,各安天命。這是犯天條的事啊!吾會受到天庭懲罰地。」

但眾人只是哀求,把個『呂真人』氣地夠嗆,為了你們地佛女不受罪,就把老子往火坑裡推啊!雖然很想發發火表達一下自己的憤怒,但無奈比較猛烈地道具已經悉數用完,所以『呂真人』也只能忍氣吞聲了。

其實道理很簡單,雖然呂真人是好人,但還是自家的家長回來後,這些沒娘的孩子心裡才踏實。

眾人望見呂真人好像在左右為難,不由都可憐兮兮的哀求道:「求仙長開恩!」「求佛爺開恩!」那場面要多感人有多感人。不由讓『呂真人』對喬雲裳刮目相看。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05:37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五章 我們的勝利

人哀求良久,呂真人才低歎一聲。

隔著一條護城河,雙方至少也有個十幾丈的距離,按說這聲低歎城上是聽不著的,但城上卻清清楚楚聽得分明,彷彿就在耳邊響起一般。

再聽那呂真人說話抑揚頓挫,輕鬆寫意,並未像城下那個金甲將一般扯開嗓子大嚎,卻讓人能聽清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而且這聲音渾圓飽滿,餘音繞樑,絕對不是普通人能發出的。

仙音,絕對的仙音吶!所有聽到的人心中都升起這種明悟。

只聽呂真人憐憫道:「憐我世人,憂患實多;為我世人,甘遭天譴。罷罷罷,就讓吾做過這一場,上蒼雷霆之怒由吾一人承擔。」

城內眾人齊齊涕零道:「真人慈悲為懷,草民等將日夜虔誠供奉真人法像,為真人禱告。」

這時城下的鎮南軍不捨得了,軍官們群情激動道:「王爺不可,怎能為了這些亂民遭受上天的懲罰呢?我們這就攻城,踏平這座害人的破城!」這話引起了十幾萬軍士的齊齊相應,山呼海嘯道:「誓死保衛王爺,誓死取下襄陽城!」

呂真人心道,這些人入戲了。不過也是,連我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隆郡王還是呂真人了,不會就此淪為半仙吧?

壓下胡思亂想,呂真人清聲道:「眾將休得聒噪。」這次不用打雷,十幾萬人立刻安靜下來。

「山南江北戰亂兩月,死傷近百萬之數,可謂家家披麻、戶戶戴孝,死的人夠多了,流的血已經將陰間的奈河染成紅色。十八層地獄裡擠滿了等待上刑的新鬼,再無立錐之地。吾再不忍心讓爾等枉死了。」

城上有人大聲問道:「那我們極樂淨土還有地方麼

呂真人笑道:「爾等休得聽那龍華太子胡言亂語,只有誠心禮佛,清淨自持,且一心向善之人才可登上極樂。像你等興不義之師,若是還不放下屠刀,身隕後必陷阿鼻地獄,永不超生。」

人家彌勒佛的朋友說地話定然不會有假,彌勒教徒聽了,立時恐慌起來,涕淚橫流道:「請真人搭救。請佛爺搭救……」

這時真人面露憐憫之色,朗聲作歌道:「將我一枝丹桂,換他千載青春;將吾千載青春,換爾刀戈止息,吾不虧,不虧矣。」呂真人慈悲為懷、捨身為民的光輝形象立時深深刻入在場每個人的心中。

所有人都癡了,多麼好的神仙啊……

作歌完畢,呂真人手中多出一柄拂塵,肅聲道:「眾人休得聒噪,吾要神遊地府。與閻羅大王交涉去了。」說著便閉目凝神站在那裡,木頭樁子一樣杵著。

經過小半個時辰的作態,現在就算呂真人讓彌勒教徒打開城門,估計都不會太大問題。何況僅僅噤聲而已。場上一片靜悄悄,就連戰馬打響鼻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良久,呂真人才睜開眼睛,訝異道:「怪了。地府怎麼沒有你們佛女呢?」

城頭一陣騷動,有人不甘心道:「我們佛女定然去了極樂,求真人再去那找找。」

呂真人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是吾想岔了。你們繼續噤聲。吾去去就回。」說著又泥塑一般杵在那裡。一動不動。

眾人心中緊緊揪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過了不知多久。呂真人身形一晃,神魂歸位了。他睜眼笑道:「你們佛女確實在西方極樂……」

話音一落,城上人便齊聲歡呼起來,又急切哀求道:「求真人速速搭救!」

呂真人哈哈笑道:「已經來了!」說著一揮手中拂塵,空中便有環珮叮咚,仙樂悠揚,一團祥雲在高台之上凝聚成形,無數嬌艷欲滴的花瓣從祥雲中紛灑下來,環繞著雲朵輕輕飄舞,不一會便將高台上下裝扮得絢麗多彩。

花瓣有飄落在軍陣之中的——軍士們的注意力便輕而易舉被這這粉嫩的顏色奪去。每人都在心裡不由自主地猜想,那位花雨中出現的仙女,該有多麼絕色呢?

這些花瓣也有隨風飄落在城頭的,教徒們顫抖著伸出雙手,小心接住薄薄的一片奼紫、或者是嫣紅。他們知道,扶危濟困、溫暖人心的佛女又回來了。望著手中小小的花瓣,無數行渾濁的淚水噗噗而下,打濕了嬌嫩的花瓣,卻留下了些許晶瑩……

祥雲終於散去,一個面罩輕紗的女子便這樣儀態萬方的出現在呂真人身側。

只見她身著一襲純白地墜地長裙,裙角在微風中搖曳,更顯飄飄欲仙,不食人間煙火。長裙的樣式非常簡約,沒有絲毫點綴,只有一根同樣質地的絲帶在腰間輕輕束著,卻把那無限美好的身姿含蓄地勾勒出來。如瀑的秀髮披肩垂下,偶有青絲隨風飄動,更顯得出塵脫俗,確實不

女子。

雖然輕紗覆面,但所有見過佛女的人都確信無疑,這就是她——那種真實自然的悲憫,由內而外地從容,讓人心神安寧,只想放下一切紛爭,簡單而溫馨的生活下去。

白衣女子輕紗下的雙瞳蒙上一層水霧,嬌軀微微顫抖,柔聲道:「你們受苦了。」

城頭上激動萬分地人們聽了,紛紛跪在地上失聲慟哭,彷彿一群受盡外人欺負地小孩,終於重新見到自己地母親。

哭泣聲中,有人大喊道:「放下吊橋,我們要出城迎接佛女!」這一提議引起了無數人的贊同,但整個城防是山南流寇控制地,他們對佛女可沒什麼感情,他們只知道外面有十幾萬要人命的鎮南軍,打死也不能開門的。

靠近城門樓的虔誠教徒頓時與山南流寇發生了衝突,這兩方人本來就積怨深重,摩擦不止。只不過山南流寇儘是些亡命之徒,凶神惡煞的把數倍於己的彌勒教徒詐唬住,又靠著公良羽的亂命接掌了城防,這才在城裡生殺予奪、作威作福起來。

人數佔據絕對優勢的彌勒教徒們。卻被一群外來戶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心中自然憋屈異常。此時見佛女死而復生,頓時有了主心骨,潮水般地衝向城門樓,轉眼就淹沒了稀稀落落的山南流寇,把升降吊橋的絞索控制在手中。

胡丞相他們見勢不好,便想悄悄留下城頭。卻被對面一直冷眼旁觀的呂真人看得分明,他朝蒙著面紗的喬雲裳遞個顏色。喬雲裳猶豫一下,還是輕啟朱唇道:「先把山南亂匪拿下。」

本來已經快遛下城頭的胡丞相等人,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又被從城下蜂擁上來的教徒攆了回來,眼看就陷入了重圍。

胡丞相朝高台上淒厲喊道:「呂真人救命啊……」卻兀然發現那高台之上白煙又起,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團繚繞的白煙,就是他對這個世界的最後印象。耳邊呼嘯聲起,胡丞相感到頭頂被人重重一擊,那團白煙就變得血紅血紅,紅得像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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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嗓門金甲將宣讀了秦雷以『行督江北山南二省軍政欽差王』身份作出地保證城內百姓生命財產安全;保證彌勒教徒信仰不被剝奪;保證既往不咎,這三項保證後。吊橋終於徐徐落下,一隊隊全副武裝的鎮南軍士兵開了進去,迅速接管了城防。陷落兩月之久的襄陽城。又重新回到了大秦軍隊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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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一騎白馬,飄然進城的喬雲裳,已經換上常服的秦雷,面帶惆悵的輕歎口氣。

身後護衛的石敢和石猛對視一眼。石猛湊上去輕聲問道:「王爺,既然不捨的,幹嘛還要放她走啊?」

秦雷微微驚訝地望了石猛一眼,笑罵道:「結了婚的男人都是蠢貨。不配跟老子討論這個問題。」

一邊地石敢聽了,小聲接話道:「俺也不理解?」

秦雷翻翻白眼,怪聲道:「等你結了婚就理解了。」說著也不理呆如木雞的兩人。轉身往王帳走去。

兩人都有些誤會了。雖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秦雷也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而且喬雲裳身份複雜。兩人幾乎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所以秦雷還真麼想過把喬雲裳怎麼著呢。

但對美好事物地欣賞是人類的共性;對美麗女子的好感是所有正常男人的天性,秦雷也很正常。尤其是喬雲裳這種傾國佳人,自然會讓秦雷賞心悅目、另眼看待,不由自主地撩撥人家姑娘的芳心。至於姑娘家會有什麼感受,經驗還不是很豐富的秦五爺,就不得而知了。

天黑以後,進城地楊文宇傳來消息,山南亂匪全部肅清。護教軍也悉數繳械投降,襄陽城已經被鎮南軍完全掌握住了。

聽到這個消息,一直心中惴惴地秦雷才算鬆口氣,要知道城內有近三十萬彌勒教徒,雖然城門大開,但稍有變故,難說會不會引起反噬!若是他真有十萬鎮南軍自然不懼,但鎮南軍統共才多少人?伯賞別離還要不要沿江防線了?能給秦雷那七萬人,就是極限了,再不可能多一個了。而這七萬人還要保護荊州唐州二首府、圍困樊城府、支援襄陽湖……

所以除了秦雷和楊文宇所帥地不到三萬人,其餘七萬多全是從荊州府方向臨時拉來的民夫。

別看這些民夫與彌勒教徒本質上都是農民,但要真打起來,就算被財大氣粗地復興衙門全副武裝,也照樣不是彌勒教那些亡命之徒的對手。

還好在喬雲裳的安撫下,彌勒教徒還算順從。想到這,秦雷對前來報信的副將道:「回去告訴你們上將軍

持冷靜,不到十分把握不許殺人。一切以平穩過渡

望著那副將領命離去的背影,秦雷長舒一口氣,七日來的精心設計、反覆演練,終究換來了今日兵不血刃拿下襄陽城的奇跡。這奇跡背後不知凝聚著秦雷和他的黑衣衛多少心血:人類歷史上的許多個第一次也在這次必然載入史冊的演出中被創造和應用,甚至冥冥之中的上蒼也給了幫助,否則外出打獵地石勇他們,怎麼可能發現隱藏在山谷中的密道呢?

成功後的喜悅是如此的美好,秦雷從案台下取出珍藏的西域美酒英雄血。喚石敢把大家叫進來。

待石猛、石勇、馬南、許田、解無憂、程思遠幾人跟著石敢進來,便看到桌上擺著的八碗血色美酒,桌後的秦雷正滿面笑容的望著他們。

「參見王爺!」

「不要多禮,上前執起酒碗!」秦雷哈哈笑道。

作為秦雷的心腹手下,這些人自然知道,沒有外人時,王爺是不喜歡他們太過生分的。也不造作,嘻嘻哈哈地上前,先把一碗奉到秦雷手中,再每人舉起一碗。

秦雷雙手把大碗往胸前一遞。朗聲道:「慶賀我們的勝利!」

幾人轟然遞出酒碗,狼嚎道:「慶賀我們的勝利!」

八個大碗碰到一起,血色的酒液飛濺……

待到飲盡這慶功酒,幾個人便簇擁著秦雷向帳後轉去,那裡有一桌豐盛的慶功宴,在等著他們呢。

開懷吃喝一陣,自然要胡吹海侃,作為今日神跡般演出的參與者,他們有太多的牛皮可吹了……

秦雷也不管他們,笑吟吟的蜷坐在榻上。思緒跟著石猛他們的吐沫星子,回到了前些日子……

其實秦雷制定的作戰計劃,一直有個缺陷。前期地驅而不殲政策,確實可以很快收復大片疆域。但當把彌勒教徒壓縮進兩座城池之後。他們便退無可退了。自古用兵都很忌諱攻擊窮途末路的敵人,所以才有窮寇勿追、圍三闕一這樣的兵家名訓。

但戰役的第三階段乃是圍殲階段,秦雷不打算讓彌勒教再跑了,而且彌勒教也跑不動了。對於用區區六萬人不到。同時圍攻兩座堅城,鎮南軍心中是沒有底地。

眾所周之,大秦軍隊擅長野戰。奔襲圍殲天下第一。但一遇到高牆堅城便束手無策、沒了天下第一強軍的風範。哪怕城裡是群烏合之眾。但城高牆厚的優勢,足以讓不擅長攻堅的鎮南軍望而卻步。

所以自始至終。秦雷便把心思放在了智取上,強攻只是在萬不得已時地選擇。

還是公良羽那傢伙提醒了秦雷:既然他可以裝神弄鬼,把老百姓耍得五迷三道的,那老子何不照葫蘆畫瓢,以彼之道施之彼身呢。

盤點一下手中的資源,秦雷發現這個計劃還是可行地,在晴翠山莊地紅樓上,他就開始了正式地謀劃:首當其衝的問題是,到底要假扮哪路神仙?

秦雷用了三天時間,把手下全部派出去進行有史以來第一次問卷調查,內容很簡單:你最崇拜哪路神仙?共計調查了七千七百四十戶人家,結果玉皇大帝排第一、太上老君排第二、呂洞賓排第三。

若是選擇第一位地玉皇大帝,氣派倒是氣派了,卻純屬茅坑裡打燈籠——找死。要知道皇帝又叫天子,乃是天老爺,也就是這位玉帝的兒子。若秦雷一下子從昭武帝的兒子變成了老子,估計京裡那位陛下會抓狂的。

第二位也有些犯忌諱,前朝李氏可號稱太上老君的後代,秦雷當然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所以選擇了第三位的呂洞賓。

這位神仙佛道儒兼修,不容易遭到宗教牴觸情緒。而且他奉行入世原則,經常出現於酒樓、茶館、飯鋪等吃吃喝喝,還經常留下些趣聞佳話。他不拘小節,好酒,能詩,愛女色,所謂「酒色財氣呂洞賓」,為人們所熟知。這些世俗生活內容,使他更富有人情味,再加上他經常扶危濟困、幫助弱小,所以在百姓心中地位很高,自然比較容易被接受。

而且秦雷還有更深層的考慮:他一直以來的短板就是『文』、不太招文人儒生們待見。雖然目前來看問題不大,但確實是個隱患。而呂洞賓修行出走之前的儒者經歷,以及他飲酒、賦詩,追求山林的情趣,使他成為知識分子形象的神仙代表。所以秦雷希望藉著這層神話外衣,增加些知識分子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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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六章 牛黃馬寶大揭秘

好了對象之後,自然是設計流程、定做服裝道具之類作。以秦雷南方王的身份,自然不在話下。

然後便是反覆的論證預演,首先遇到的問題是,如何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的搭起三丈三的高台?秦雷採用了搭積木式的分塊建造,整體組裝法。他讓人做了一百個六尺六見方的堅固木箱子,這些木箱外面用鐵箍層層加固,內裡又有五根木樁支撐,端的是不怕壓。

搭建時凹字型擺放,鋪好一層便可壘起六尺六的高度。如是往復五次,便到了三丈三。然後用粗麻繩一層層捆綁固定,確保萬無一失。最後從上面垂下厚厚的幔布,將其全部擋住,一個三丈三的高台便成形了。經過反覆演練,熟練配合的二百壯漢可以在兩個時辰之內完成。

凹字的內陷部分正對著鎮南軍營寨,有軟梯垂下,可供上面的人爬上爬下。而且高台最上面一層僅有外圍一圈箱子,中間空出了一個大露台,可以讓藏身其中的人們活動。解決了這個問題,至於產生煙霧,製造聲響,這對特種兵教官出身的秦雷簡直是小菜一碟。

在操演中又遇到另一個問題,如何將聲音傳遞到十幾二十丈外呢?好在秦雷參觀過晉祠,對裡面的土法擴音器印象深刻。他找來幾十個大甕,兩兩相扣,形成十幾個『大音箱』,把其中四對藏在最上面一層的露台中。其餘的按一定規律,悉數埋在台下四周。

這樣秦雷發出的聲音先經過台上四個音箱的一次揚聲,再由地下十幾個音箱二次揚聲,十足的環繞立體聲,且這種反覆激盪地聲音渾厚悅耳、餘音繞樑、不似人聲,更增添幾分神秘感。

只是苦了露台上的石猛幾個無名英雄。他們四周便有四個大音箱,秦雷每次說話都會震得他們頭暈腦脹,最後不得不用棉花堵上了事。

解決這些問題後,這個造神行動的基礎便有了,剩下的便是一次次的完善。

但直到來了襄陽城下,秦雷對屬下提出的裝神弄鬼的計劃都不太滿意。這些人有提出召喚天兵天將的、有提出噴火飛劍的、甚至石猛這個傻缺還提議秦雷當場表演胸口碎大石。秦雷立刻請石猛真人示範了這個仙術,讓馬南幾個按住他的手腳,把他仰面放在桌子上,石勇又外面搬來一塊大石板,秦雷甚至親自掄起了大錘。

在石猛哭爹喊娘叫老婆地哀求下。石板應聲而碎……

好在秦雷有襄陽湖抓獲的護法、至善和尚,還是喬雲裳這個佛女打底,保證演不砸就是。就在他準備這樣湊活時,外出打獵的石勇幾個意外的在襄陽城附近的山谷中,發現一個密道。當然,若不是密道口附近有嶄新的腳印、還有折斷的樹枝、掀開的泥土,石勇他們也是決計不能發現的。

這個顯然剛剛有不少人出入過的密道,自然引起了幾個傻大膽地興趣,派手下回去報告之餘,幾人便輕手輕腳的進了通道。

這個通道內壁看起來年代久遠。不似近期挖成。沿著地道走了不知多遠,竟然來到一口枯井下。趁著天黑,幾人便讓身手最敏捷的許田上去看個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裡竟然是襄陽府內,而且就在原來的府衙,現在地彌勒教皇宮之中。幾人不是不知輕重之徒,知道干係重大。便速速退去,通報秦雷知道。

秦雷得到消息後,尋思片刻。長歎一聲道:「公良羽那個禍害又跑了!」稍後的探查結果也證實這一點。好在得到這條直搗敵人心臟的密道也算意外之喜。秦雷也沒有太過矯情。

再如何利用這條密道上。秦雷與楊文宇的意見有所不同,楊文宇認為應該趁夜運兵進去。拂曉發動進攻,內外開花,一舉而定。對於一位將軍而言,這是理所當然地選擇。

但秦雷不是將軍,他有更多的考慮,他需要這次造神運動為自己披上一層金裝,否則之前自荊州府走秀起的所有作態,都成了無用功。通過這種神化,加強自己對南方地影響,以抵消因為歸京而產生地影響淡化。而且從長遠講,這種神化帶來地好處是不可估量的,所以他需要這條密道發揮另外地作用。

兩人有些爭執,而且這個楊文宇對作戰上的事情堅持得很,根本不給秦雷面子。秦雷也不用天子劍壓他,耐著性子與他擺事實講道理。最後在桌面上推演了楊文宇那套計劃,指出很有可能發生的巷戰,會導致巨大的傷亡,甚至會在城外攻擊不力的情況下,葬送潛進城去的部隊。

然後秦雷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把老楊唬的一愣一愣,一拍大腿道:「王爺怎麼不早說,末將覺得這個計劃可行的很。」這才定下最終的方案。

在發動前幾天,石勇和解無憂便帶著麥城臥底的那群弟兄秘密潛入了城中,這些人熟悉彌勒教的教義習慣,很快便在城中混熟了。此

亂軍正與彌勒教徒針鋒相對,根本沒人在意這多出來人。

隨後幾天,他們將簡單蒸餾過得幾十桶烈酒帶入城中,再將這些酒分批運到城中的民房中,反正城中現在空房多得是,不用費心思便能找到合適的。

另外還運進一桶秦雷調配的土炸藥,火藥在唐朝已經應用,只是人們還沒意識到它在軍事上的特殊用處。特種兵出身的秦雷甚至可以調配出十幾種不同烈度的炸藥,但他不考慮在自己掌握權柄前大面積運用這種殺傷力驚人的怪獸。

在沒有相應遂發武器前,火藥並不是決定性的,他的敵人完全可以在他還沒有反抗能力前將其撲殺。這種東西又實在太過重要,即使秦泗水也不能告訴,唯一知道的秦雷又俗務纏身,根本沒時間研究如何在軍事上進一步應用。畢竟大秦的軍力已經遠勝其他兩國,秦雷有信心在十年內掌握大秦權柄。再用十年統一天下,到時候才是那些稀奇古怪東西問世的時候,如果他能搗鼓出來地話。

其實他最想給予這個民族的是穩定制衡的政治結構、開放進取的冒險意識和鐵血不屈的戰鬥精神,其他的在秦雷看來都是小道爾。

話題回到秦雷的那桶土炸藥上,它的威力並不足以炸開襄陽城厚重的大門,而且這些大門有重兵把守,也無法安放到位。

但城東有個幾尺高的木頭水門,因為看似平靜地護城河中有無數尖刺攔網,根本無法下水洇渡,所以城中的教徒們也沒有想到要在這個地方放置人手。

一桶土炸藥炸開這個木頭水門自然不在話下。所以石勇他們便將炸藥桶用防水油布裹著。再在包裹裡添上些石灰吸潮,埋放在水門邊的蘆葦叢中,等待那天引燃。

至於最初水上的爆炸,乃是秦雷用隨處可見的毛竹做得原始水雷,威力雖然有限,但嚇唬人足矣。毛繡的一頭固定在護城河邊的蘆葦叢中,由藏在那的許田引爆。

時間很快過去,一切準備終於全部妥當,具體的行動方案也落實到每個人,剩下的就是登台唱戲了。

但是要等。等個好天氣。

終於在連續夜觀天象好幾天之後,秦雷斷定第二天是個陰天,但不會下雨,發出了翌日行動地命令。

時一到。幾十輛大車便從營寨中緩緩駛出,到了指定地點後,二百個最強壯的黑甲騎兵充任的苦力們,便開始了堆積木活動。他們在隱蔽的山谷中不知道摸黑演練了多少次。此時做起來自然輕車熟路,子時還未過,那三丈三地高台便完美的豎立在黑暗之中。像……一根豎立的中指。

趁著黎明前的黑暗。秦雷、喬雲裳兩位男女主角。以及石勇幾個配樂、煙火兼劇務便順著軟梯,悄悄登上夜裡建起來地高台。怕出現什麼亂子。臨上台前,秦雷把不是自己人的至善和尚和那個護法留在了下面。一切以小心為要。

怕引起大水缸的反應,幾個人用最小地聲音把待會地步驟再反覆推演幾遍,務求做到有條不紊。

辰時一到,軍營中便有了動靜,在楊文宇地指揮下,三萬正規鎮南軍拿出最飽滿的情緒,陣前列隊,至於那七萬龍套,自然排在正牌軍後面充當會喘氣地稻草人了。所幸在秦雷抱佛腳似的七日軍訓後,這些稻草人竟然也能像模像樣的列隊立正稍息了,從遠處看根本無從分辨他們與正牌貨的差別。

等這些人站好了,黑衣衛便護著楊文宇推薦的一個面大魁偉嗓音亮的金甲將到城下喊話,待到『恭迎殿下』的喊聲響起後,幾人最後互相點點頭,便各自戴上耳塞、再套上一個豬頭似的面具,連傾國傾城喬雲裳也不例外。

來不及互相取笑,喬雲裳便開始彈琵琶,會一手好琴的馬南趕緊撫琴,謝無憂也敲起手邊的小號編鐘。好在曲子不知練了多少遍,雖然聽不真切也不至於荒腔走板。幸虧當時書坊裡教的四學『琴棋書畫』的頭一樣便是音樂,否則秦雷只能再搬一支樂隊上來。

石猛、謝無憂和程思遠,甚至包括秦雷也沒閒著,紛紛拿起早準備好的火折子點燃手中的焰火,便造成了高台上煙花盛開的絢麗模樣。只是有一點,這信號彈爆竹聲音著實清脆提神,在平時自然很好,但在此刻,若是沒有耳塞,高台上的幾個傢伙恐怕要被四個大音箱的回聲震暈過去。

但即使這樣,幾人也是被震得七葷八素,噁心想吐。趕緊停下樂曲,使勁摀住嘴巴,生怕發出聲響,演砸了這一場。唯一沒受什麼影響的只有喬雲裳,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

見別人有些難過,喬雲裳便按照應急方案,接管了下一步的行動,她優雅的出手,輕巧的將繞中間唯一一個木箱擺成一個大圈的十幾個檀香爐,掀掉蓋子。即使偶爾有些動靜,也都被煙火爆裂的聲音掩蓋起來。

爐中不知憋了

氤氳的白煙混著的檀香味道便升騰起來。但這些煙遮擋視線,看上去也沒有什麼震撼力。

只見喬雲裳端起一個水瓢,往幾個檀香爐中澆了點水,那煙霧便猛烈地升騰起來。不一會就將整個露台籠罩其中,什麼也看不見了。

幾人的土法防毒面具便起了作用,雖然呼吸不暢,但好歹沒被這陣強烈的白煙熏倒——爐子中不僅有大段的檀香木,還有一種被秦雷叫做『電石』的小玩意。

這東西是秦雷用生石灰和精煤在燒瓷器的窯中練得的。當時所有人都被趕出到一里以外,只有秦雷和幾個心腹手下帶著豬頭面具在窯裡搗鼓。

而且秦雷在早上還千叮嚀萬囑咐,只要蓋子一開,所有人都不准點火,直到他開口說話為止。

「否則會,爆炸!」秦雷當時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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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秦雷取下耳塞,直挺挺的起身,向右橫跨兩步,恰好越過腳下的檀香爐,摸到了木箱的邊緣,右手一撐,便上了木箱,此時『祥雲』正達到最高點。

若是此時平地掛起一陣怪風,把那水流般氤氳地白氣吹走,城上的彌勒教徒們便會看到一個身穿道袍的豬妖。想必打死都不信這就是風流倜儻的呂洞賓了。

好在夏季的上午,沒有一絲風。

約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喬雲裳又分毫不差的把十幾個檀香爐全部蓋上,阻斷那白煙。

待到煙霧快散盡。漸漸已經能看清周圍時,秦雷深吸一口氣,咬牙摘下面上的豬臉,扔給石猛。便開始屏氣。這主要是為了防止咳嗽。

即使不能吸取純氧,秦雷也可以憋氣半刻鐘,而且在空中。煙霧散的非常快。當他還有富有餘力的時候。就發現面前清爽起來,他知道煙霧徹底散盡了。有節奏的小口呼吸十幾下,便恢復了正常地呼吸。

待到呼吸均勻,秦雷便開始開場白,聲音經過雙重放大後,果然可以傳到城上城下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只是苦了石猛幾個,必須要按住胸口,才能壓抑住狂跳的心臟。

正在幾人奮力阻止心臟跳出胸口時,秦雷發出了那聲驚天動地的『呔!休得聒噪!』,頓時把幾人齊齊震趴下,就連一直若無其事地喬雲裳,也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其實秦雷何嘗不是七葷八素,但這聲『呔』便是信號,讓蘆葦叢中的許田準備,所以他不得不喊,而且要喊得響亮喊的精彩!

土撥鼠般藏在隱蔽土坑中半天地許田聽見了,趕緊掏出火折子晃著,並開始倒數計時,當數到五時,便點燃了手中的引信,火星四濺的同時,他便矮身鑽進這九尺深但只有一尺見方地坑洞地最裡面,死死堵住耳朵,身體蜷成一團。

來不及抱怨為何自己總是那麼背,每次都會抽到最危險地任務,一連串的爆響便開始了。這聲音在遠處地人聽來,只是特別響而已,但對於咫尺之間的許田來說,彷彿一道道霹靂在他的心頭炸響,有一瞬間甚至失去了意識,好在很快被灑進洞來的水簾喚醒。這時一條尺許長的大鯉魚落進了洞裡,滑溜溜的在許田身上撲稜,讓他從未有過的精神起來。

不提可憐的許田,這時秦雷開始玩火,他劍上塗了一層白磷,這是他把自己的尿強熱蒸發所得,為了能攢出足夠的白磷,秦雷足足有十天沒有到外面噓噓過。這也主要是他那奇怪的潔癬作樂,嫌別人的髒,自己的就不髒了嗎?

秦雷右手帶了一隻幾近透明的天蠶絲手套,在寬大流雲袖的遮掩下,外人看不出端倪。當他右手在劍上抹過,心底湧起一絲怪異的同時,劍上的白磷便熊熊燃燒起來。

待雷響開始,城內四處潛伏的眾人便知道時候到了,將放在院子正中的酒桶劈開,酒液便嘩嘩的流了出來,讓幾個酒鬼恨不得上去爬上去喝個痛快。

待到雷聲一停,早就點著了火把便扔進酒裡,幽藍色的火焰登時升騰而起……

只是這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待酒全部變成水和熱量後,便再也沒有痕跡。

到此為止,所有步驟進行的都很完美。

但正如世界上沒有完美一樣,緊接著就出了走火事件,負責在水門點火的隊員不知怎麼著腦袋一熱,就把那桶炸藥點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05:40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七章 有情況

陽城投降後的第三天,樊城也降了。樊城本來就是城,一切都是以襄陽城的馬首是瞻,見『首都』都降了,他們也沒有義務為所謂的『大華國』死節,他們太疲憊、太飢餓、太恐懼了,當秦雷答應依照襄陽府成例對待他們後,便在佛女的注視下,緩緩打開城門。

自昭武十七年五月初八起,至七月初十日,歷時六十二天的『彌勒教大起義』就以這種方式結束了。放下武器的彌勒教徒們,日後必將遭到士族門閥們的瘋狂清算,損失一萬多人的鎮南軍也不會放過他們。但在此時,他們想不到這一點,或者有人想到了,也會心存僥倖,認為只要躲得遠遠地,安度餘生還是沒問題的。

要用一句話描述便是,此次動亂有一個殘忍的開端,一個殘酷的高潮,以及一個殘念的結局。

這次兩個月的南方內亂,對天下局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無論是三國間,還是秦國國內。

從秦國國內看,儘管強大的邊軍坐鎮,沒有讓齊楚兩國趁機漁利,但這次蔓延南方兩省,波及周邊省份,甚至影響全國的大暴亂,嚴重的消弱了秦國的內在實力,深遠的影響了秦國的政治格局、也深刻改變了秦國的軍事結構。

從經濟上看,南方兩省乃是秦國的南方糧倉,以全國三成耕地、生產出全國五成的糧食。雖然漕運日廢,國內關卡林立,導致南糧北運成本過高。北方各省更然以自給自足為主。這也導致南北糧價相差五倍以上。南方米賤傷農,北方米貴更傷農的可笑局面的出現。

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南方在秦國戰略儲備中地地位,此次之所以北方沒有亂起來,完全是因為朝廷將南方地庫府悉數搬空,輸血北方,靠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法子挨過去的。而且歷年東征,朝廷全是從南方調糧。從北方出兵。即使是平時,南方兩省也負責著東方戰線的大部分糧草供給,若沒有南方源源不斷的物資支持。秦國龐大的戰爭機器是很難有效運轉起來的。

朝廷這殺雞取卵地一抽。又『壯士斷腕』的一拋,把個魚米之鄉的矛盾激化到了極點,最終導致了這場破壞驚人地大暴亂。這場歷時兩個月地暴亂席捲了幾乎整個南方。只有荊州府以東至鎮南軍駐地的幾個府倖免於難,損失自然駭人。

從上層看,但凡暴亂地區,官員士紳被殺戮殆盡,那些實力雄厚的大族首腦。雖然大部分逃了出去,但他們動輒數千地族人是不可能都逃走的。大部分也被葬送在這一場。至於宅院莊園、以及內力的家什器具,當然也逃不了被彌勒教搶光燒光的命運。

可以說南方所有士族門閥都在這場暴亂中蒙受了巨大的損失,而且越大地家族損失越大,只不過他們的承受能力遠遠強於小門小閥,還能硬撐著罷了。

因三國國策緣故,重新興盛、並幾乎在這個年代達到頂點地士族,以不到一成的人口,掌握著九成以上的社會財富。毫無疑問的,士族蒙受的巨大損失,也就是社會財富的巨大損失,這兩者幾乎可以劃等號。

而從下層看,因為暴亂導致百姓在春耕關鍵時期大面積逃難,萬頃良田無人照料,野草長的比稻穀還高,夏收的守成能有平時的兩成便是燒高香了。幾百萬的逃難難民不僅在戰時需要賑濟,而且戰後要重建家園,組織夏種,以南方恢復造血功能。

也就是說,從五月起,到十月秋收這五個月,兩省的百姓非但不能供養士族,還需要失血過多的士族反過來輸血。而且即使是秋收之後,因為之前損失太過慘重,士族也無法過分盤剝百姓,很有可能還要繼續少量輸血,讓百姓休養生息,越冬春耕。這種情況可能要到明年春耕後才能有所緩解,兩三年後才會徹底好轉,

要想恢復到暴亂前的水平,看起來沒有十年是不可能的。

這是必須的,士族並不勞動,甚至是依附他們的庶族地主也不勞動,他們的一切都來自對社會資源的所有權,而這些資源必須通過下層民眾的辛勤勞動,才會產生糧食、布匹、財寶、珍玩,供他們享受玩樂。

結合兩晉南北朝時期士族的失敗教訓,新三國時期的士族門閥們加強了對依附於他們的下層民眾的重視,一般不會過度盤剝,甚至在今年這樣的災年中,還要反哺。士族們當然不是搖身一變成了,成了慈善家,他們只是更注意避免竭澤而漁罷了。

所以人們普遍認為,十年之內南方不能恢復到原本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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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從政治上看,南方雖然在秦國的政治版圖中影響甚微,大部分豪門大族都在以中都為核心北方扎根,這場暴亂並沒有對他們造成多大損傷。但北方豪族的這種

是建立在對南方豪族的犧牲上。經此一役,本來就方,便徹底撕破了臉,再沒有回轉的餘地。

而在此役被大大消弱的南方士族,為了對抗北方,自然要前所未有的抱起團來,以利益群體的面貌出現在秦國政治舞台上。

所以秦雷的復興衙門可謂順應民心,得到了南方南方士族的出奇響應,再加上相對公平合理的制衡制度,短短時間便聚集了南方二百家最大的豪族,滿足了南方士族意圖聯合的政治要求。

之後秦雷審時度勢,提出復興衙門必須把『支援平叛』和『組織恢復』當作同等重要的大事,兩頭都抓起來。平叛一地,恢復一地,爭取到平亂結束時。百姓基本返鄉恢復生產。不耽誤夏種。

這也是復興衙門的議事們最願意看到的,所以全票通過了秦雷地提議。而且隆郡王殿下地眼光和手段,也得到了南方士族的一致認可,願意接受他的庇護,並給與他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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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在軍事上的影響,有好的也有壞的。好的是,經此一役。南方地衛軍基本上消耗殆盡,剩餘的兩三隻小貓也失去了叫板的資格,只能乖乖地任秦雷宰割。秦雷已經以行督南方欽差王地身份。與兩省督撫聯名上書朝廷。提請裁撤江北山南二衛編製,改由州府自行招募府兵,負責地方治安。

這個提議無疑是朝廷非常願意看到的。當初把秦雷扔到南放,根本目的就是讓他動一動兩省地『空餉』和『吏治』問題。雖然這位爺的法子有些極端——既然已經無藥可醫,那就統統消失吧——兩省的衛所和官員都消耗在彌勒教鋪天蓋地的大暴亂中,雖然沒人能說秦雷是有意為之,但至少結果如此。而秦雷在南方表現出來的高超地政治智慧。讓人不相信他單單是運氣好而已。

但無論如何,效果是好的:只要開了這個頭。其他幾省地衛所裁汰也就順理成章、沒有那麼大阻力了。

與好的比起來,壞的總讓人沮喪:前面說過,作為軍糧基地的南方十年無法恢復元氣。在齊楚兩國看來,秦國等於自廢武功十年。若不是兩國國內也是問題重重,恐怕早藉機來攻了。

齊國上官丞相推動的改革很不順利,很多地方既觸動了士族地主的利益,又沒有讓百姓得到好處。擁護改革的『革新派』和反對的『保守派』在朝堂上打得不亦樂乎,以至於許多軍國大事都耽誤了。

而楚國,正陷入轟轟烈烈的諸子爭儲大戰中。景泰帝身體每況愈下,他那幾個成了年的兒子自然不會安分,拉攏朝臣將領、相互爭風獻寵,甚至是互相構陷刺殺。幾乎波及了朝野上下每一個角落,所以根本沒資格看秦國笑話。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眼看著敵人有可趁之機,但自己家裡也不肅靜,無力趁機撈些好處,這讓三國將領心中貓撓一般難受。饒是如此,老辣的諸烈算定鎮南軍兵力捉襟見肘,悍然把南楚的上游防線的向東推進了一百里。不出所料,鎮南軍只能忍氣吞聲,吃了這個悶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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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秦雷接到伯賞元帥的抱怨信時,他也只能無奈的苦笑,此時就算把楊文宇放回去也於事無補,何況南方初定,民心不穩,尚需一支強大的軍隊彈壓,所以秦雷只能朝大江邊同情的笑笑了事。

此時距離樊城歸附已經過去二十天了。秦雷在戰爭結束後三天,便將軍權交還給了楊文宇,帶著兩千衛隊離開了襄樊一帶。秦雷估計報喜的奏章上去後不久,自己就要被召回了,所以他一方面把喜報壓住不發,一方面快馬加鞭的進行著自己行程表上的那些事情。

七月十四日,會見棗陽府返鄉士紳,視察當地戰後重建、以及夏種成果。十五日,宜陽府,十六日、平春府,十八日、歸州府……

一路行來,幾乎是一日一州,走馬觀花。好在明天到了唐州便算告一段落,可以休整幾天了。

饒是鐵打的身子,衛士們都感覺到非常疲憊了。秦雷的兩千衛隊由五百黑衣衛、一千黑甲騎兵、以及五百弓箭隊組成。經歷過北山牧場魔鬼特訓的衛士們,對疲勞的忍耐力超乎尋常,還能兀自撐著。而這半年新招募的那些,騎在馬上已經開始晃悠了,這是體能枯竭的表現。

馬車裡的秦雷雖然不用穿盔甲,車廂裡還有床。但是這一路上糟糕的路況已經顛壞了一輛馬車,車廂裡的人自然也像散了架一樣,渾身難受。

一陣細若管簫的呻吟聲,從車廂內傳出來,聽得車外警戒的石猛石敢面面相覷,這車隔音效果很好,能讓兩人聽見,裡面該是多大的聲響啊。石猛朝車廂努努嘴,眼睛做出色迷迷的樣子,意思是:這兩位

雷勾動地火了吧?

石敢微微搖頭,意思是,不像。這是個男人的聲音。

石猛露出一副你不懂的神情。見石敢確實不懂,便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道:「我跟你嫂子那啥地時候,就是我叫……」

石敢張大嘴巴,一臉同情地望著石猛。這時候裡面王爺的呻吟聲越來越大,兩人便正襟危坐著不再說話,只是耳朵在不停的抖動……

這時兩人分明聽到裡面雲裳姑娘羞澀道:「別叫了,羞死人了。再叫就不給你弄了。」

秦雷的聲音響起:「又舒服又疼。我能不叫嗎?」

「倒底是舒服還是疼?」

「又舒服又疼……哎,你別擰我啊……」

喬雲裳又好氣又好笑的望著趴在床上呲牙咧嘴的秦雷,心道:這人怎麼這麼怕疼。給他推拿幾下。就叫的跟殺豬似地,這讓人聽見,還以為我怎麼他了呢。便佯怒不再理他。過一會卻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再去看時,人已經睡著了。

雲裳便輕輕起身,坐在對面的座位上,凝神靜氣。微笑望著睡著地秦雷。也只有這時候,她才能平心靜氣地仔細打量這個讓她靜不下心來的傢伙。

睡著時的秦雷表情像孩子一樣恬靜。白日裡總是微微鎖地眉頭此刻終於舒展開來,頓時沒有了白日裡耀武揚威的可惡勁。雲裳還是喜歡看這樣秦雷,而不是那個陰沉沉、凶巴巴的隆郡王殿下。

秦雷請她陪著走訪兩省各府。雲裳知道,彌勒教作亂傷害的決不僅僅是教外的民眾,還有數以百萬計地普通信徒。這些人在戰亂時,也跟著背井離鄉。等到戰爭結束,還是要回到各自家園的,這些人雖然沒有參與護教軍地燒殺搶掠,但畢竟信奉過彌勒教,自然擔心不容於鄉里。此時若是能借助秦雷的影響力,讓那些心存報復的人們收斂一下,讓擔驚受怕的彌勒教徒寬寬心,是再好不過的。所以對秦雷的邀請,雲裳微一思考便答應下來。

有了這光明正大的理由,自己便能與這壞人多呆幾天了。雲裳不由自主的想到。發現自己這個沒羞的念頭,雲裳的粉頰一下子發燙起來,趕緊伸出冰涼的小手敷在面頰上,既給自己降降溫,又能遮遮醜。

這時候馬車顛簸一下,秦雷便醒了,微微睜開眼睛,便看到這幅海棠含春圖。與雲裳朝夕相處也有些日子了,他也能隱約察覺到姑娘心裡怎麼想的。雖然知道兩人不太可能,但仍心中暗爽,忍不住犯賤道:「雲裳,你發燒了嗎?」

雲裳嚶嚀一聲,羞羞的低下頭去,心道:這人慣會沒正形,一醒了就知道撩撥人,卻偏偏假裝正人君子。微微抬起扇貝般的睫毛,看到秦雷一臉陶醉的望著自己,趕緊收回最後一句話,別過頭去不敢看他。

其實秦雷分明是一臉豬哥相……

秦雷知道雲裳面嫩,再調笑便會半天不理自己,轉移注意力道:「到了唐州咱們就可以休息幾天了,可把我給累壞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兩人單獨相處時,秦雷開始用『我』自稱了。心細的雲裳自然注意到這個稱謂上的變化,心中著實欣喜了一陣。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因為這點小小的變化,而開心好長時間。而且每次聽秦雷說『我』時,她都會小小開心一下。

心情好,語調自然輕柔:「殿下只外練筋骨,雖然結實,但在耐力上就少遜於內家了。」

秦雷來了興趣,盤腿坐起來,好奇問道:「聽雲裳的意思,你有內功?」

雲裳眉毛好看的一挑,微微得意道:「雲裳自幼體弱多病,因而家父便把我送進山去,跟著師傅學習吐納,勤練不輟十幾年,也算有些小成了。」在旁人面前,雲裳總是掖著藏著,但秦雷一問,她就恨不得全告訴秦雷,說完不由暗自奇怪道:我這是傻了嗎?

「那能飛天入地、開碑裂石、殺人無形嗎?」這個問題秦雷問過鐵鷹一次,但是那廝一副粗壯模樣,想必沒見過什麼高級功夫,秦雷如是想道。

雲裳好看的輕笑道:「王爺俠義傳奇看多了吧……」又是這一句,秦雷哀歎道,看來相見識到那種飛來飛去的場面,只有在夢裡了。

雲裳剛要為秦雷詳細解釋下什麼是高超的武功,這時候車廂門被敲響,石敢的聲音有些急迫的響起:「殿下,有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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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八章 小太尉

雷一邊示意雲裳給自己穿衣,一邊沉聲問道:「怎麼了?」

「北邊天上發現紅色信號彈,應該是許田那裡發現什麼了。」

「北邊?」秦雷沉吟道。作為可能最重視斥候的大人物,即使是在國內,秦雷每次行軍必會派出前後左右各三十里的斥候圈,而且秦雷的斥候與其他勢力多有不同,乃是以小隊為單位的精銳游騎兵組成、單兵作戰能力超卓、配合嫻熟,完全可以衝擊百人軍隊。在南方境內除了鎮南軍,秦雷還真想不到有能讓許田發最高警戒彈的勢力。

而鎮南軍已經於秦雷結成利益共同體,是不可能攻擊他的。軍情如火,雖然想不出頭緒,他還是急速下了幾道命令:「派出斥候再探,全體原地休息,等待命令。」情報不足,他也只能如此保守應對。

石敢領命而去,秦雷尋思一會,隨手把雲裳剛給他穿好的外袍一扯,低聲道:「著甲。」

來不及腹誹秦雷的反覆,雲裳趕緊將車廂角落的暗櫥打開,從裡面取出秦雷的特製三層鎧,一邊為秦雷解著外袍,一面輕聲問道:「王爺,情況很糟糕嗎?」

秦雷面色嚴峻的點點頭:「孤太過急功近利,把自己的衛隊拖成了疲兵,戰力不足平日七成。而且我們現在處於平原地帶,方圓百里沒有城池山林,無險可依,若有人想取孤的性命,現在是黃金時間。」

雲裳便不再說話,全神貫注的為秦雷穿戴繁瑣的盔甲。秦雷地盔甲一共有三層。內層是由天蠶絲和烏金線混合織成地軟甲。可以抵禦刀劍之類的劈砍掛擦,中層是精緻的鎖子鏈甲,悉數精鋼打造,歷時三年而成,不懼重槍劍刺擊。這兩樣乃是沈家的傳家之寶,怕他南下遇到危險,老爺子才偷偷塞給了他。

原本秦雷也就是穿這兩層。但見識了伯賞賽陽和楚千鈞兩個的大棒子之後,他很自覺的給自己又套上一件匠作府特製的全身明光鎧,這件盔甲除了比黑甲騎兵們地更拉風之外。價格也是那些黑甲的五十倍。當然不排除被宰的可能。

三套盔甲都披掛好。秦雷立刻重了四十斤,這還要多虧一分價錢一分貨,否則一件外甲就得這麼沉。好在烏雲很好很強大。

雲裳又要給秦雷掛上猩紅地披風。被他伸手阻止道:「那是沒事地時候拉風用得。」又指了指床下,輕聲道:「下面有身盔甲,本來想等分開時送你的。先穿上吧。」接著又惡狠狠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不許不答應!」

看著他凶巴巴的樣子,雲裳心中幸福地點點頭。秦雷這才轉身出了車廂,跨坐在烏雲背上。

就在他上馬的功夫。一顆綠色的信號彈又出現在南方的天空中,:「南方也有敵情。」秦雷面色陰沉道。緊接著西方也亮起明亮的信號彈。

事情頓時明瞭起來,他地行軍路線被人知道了,人家設下埋伏等著他鑽呢。秦雷反而冷靜下來,肅然下令道:「整隊,向北列衝鋒隊形。」

衛士們轟然應諾,毫不慌張的準備起來。自從齊國歸來後,在秦雷地精心策劃下,他們一直順風順水,幾乎沒有遭到挫折。再加上整個平叛戰役,都沒撈到什麼像樣的仗打,此時聽到有敵人竟敢螳臂當車,不由有些興奮起來,連日來的疲勞彷彿也一掃而光。

他們都理所當然的認為,來的是那些不值一哂的彌勒教潰軍。

石敢在秦雷耳邊輕聲道:「他們這樣會輕敵的。屬下去提醒下吧?」

秦雷微微搖頭,小聲道:「必須讓他們保持興奮,否則疲勞會浮現出來。」還有句話他沒明說,這次的敵人很可能不是彌勒教……

隊伍在幾十息的時間整備完成,兩千人全部騎在馬上列隊,作為隆郡王的直屬衛隊,即使是弓手也要騎術精湛。但秦雷還要等,他不能在沒有任何情報的情況下貿然出擊。

戰陣中一片肅殺氣氛,只有戰馬輕輕的打著響鼻,這些能征善戰的草原馬,顯然聞到了戰鬥的氣息,微微興奮起來。戰士們抓緊最後時間檢查裝備,將弩弓上弦、將箭袋從馬背上取出,掛在馬鞍兩側……

這時雲裳換好了盔甲,從馬車上下來。她身上這身盔甲,乃是秦雷特地為她設計定做,整體採用堅韌無比又不失柔軟的白角犀的皮製作而成,要害和易受攻擊的部位又用精鐵包裹,造型優美、樣式輕巧,不似一般盔甲那麼笨拙,卻又防禦超卓。

等雲裳穿上後才發現,這身盔甲彷彿量身定做般合身,無論是肩、胸,還是腰,都正正好好,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

……姑娘

羞羞的想到,但更多還是甜甜的,壞人不是完全不在意人家啊。

尤其是發現並不影響身體的輕盈靈活後,姑娘心裡都快滴出蜜來了。

看著英姿颯爽的白甲女將,秦雷有些出神,若是平時他定會仔細欣賞一番,再發表些不三不四的言論撩撥一下雲裳。但此時著實沒有心情,他很快回過神來,輕聲對她道:「我知道你功夫高,但戰場上最重要的乃是紀律,所以不要擅自行動,緊緊地跟著我便是。」

雲裳吐了吐嫣紅的小舌頭,抬頭挺胸,一本正經的嬌聲道:「遵命!」

秦雷忍不住被她逗得微微一笑,但視線很快又轉向北方,那裡有一僂煙塵捲起,很明顯有一隊騎士從遠處奔來。

不一會,那隊騎士便來到陣前,打頭一騎正是斥候隊長許田,辨別出秦雷的中軍所在,一邊疾馳一邊舉著手中的紅色令旗,喝道:「緊急軍情,諸軍避讓。」

森然的軍陣便裂開一個豁口。將他讓進。見到秦雷不及多禮。許田便喘息道:「北方二十里發現大批騎兵,人數在四千到五千人人左右。雖外罩破衣爛衫,但觀其軍容之嚴整,不亞於鎮南軍……」

最不好地猜想發生了,一道霹靂劃過秦雷心頭,破虜軍!奔襲天下第二地破虜軍!

壓下心頭的不詳感覺,秦雷沉聲問道:「他們行軍路線如何?」

許田指著大路的盡頭道:「他們往東南方向去。按照速度,正好會在我們之前一刻鐘到達官道,截住我們的去路!」

「他們發現我們了嗎?」

許田胸有成竹道:「屬下留了人手尾隨他們。只要他們一變向。便會有信號發出。所以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發現咱們。」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再探。」

許田剛要領命而去。秦雷突然招手讓他湊近些。許田滿面不解的湊到秦雷面前,秦雷便在他耳邊輕聲吩咐道:「給你個任務。」

許田慨然道:「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秦雷不動聲色的從懷裡掏出代表他郡王權威的黑虎頭令牌,遞到許田手中,讓他貼身收好,這才認真地盯著他道:「待會脫離大家視線之後。你便盡可能的收攏斥候隊,然後約束住他們。孤不派人聯繫。你們不要試圖歸隊。」

許田張大嘴巴,不相信居然是這種帶著訣別味道的命令,他剛要出聲勸阻,便被秦雷使勁攥住手,把到嘴邊地話又給他憋回去。秦雷嚴厲地望著他,沉聲道:「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糟糕,但孤總要留些後手,時間不多,不准質疑。」

「若是聯繫不上隊伍的話不要驚慌,不要做傻事,也不要試圖追趕。孤把你們訓練成機動能力超卓的游騎兵,不是讓你們跟敵人硬碰硬地。你們要做的是遠遠地墜在後面,收攏掉隊的、受傷的同袍,若是孤能脫險,自然會派人接應你們。若是……你們便去襄陽湖水寨找秦有才,讓他護送你們回去,找到館陶,保護他,一切聽從他的指揮。」

一氣說完這麼多話,秦雷面色仍然沒有絲毫變化,想了想,又補充道:「帶著石猛走吧,孤欠他們兩口子一個人情。」說完便揮揮手,不再看他。

許田知道輕重緩急,生怕影響軍心,不敢太過激動,雙眼飽含熱淚拱手輕聲道:「若真有那一天,許田必將在完成全部任務後,追隨王爺於泉下。屬下告辭。」甚至不能給王爺磕個頭,他不知道這會不會成為畢生地遺憾。

秦雷身體微微顫動一下,但仍然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深深望了秦雷最後一眼,許田這才毅然決然的離開中軍,到了石猛所在地前軍,拿出秦雷的令牌,把他誑了出去……

望著斥候隊離去的背影,喬雲裳輕聲問道:「殿下為什麼不走?」兩人的談話卻沒躲過她的耳朵。

秦雷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把視線投向兩千生龍活虎的衛士,每個注意到他的人,都會向他抱以發自內心的微笑。秦雷也毫不吝嗇自己的笑容,與這世上最忠於自己的一群人相視而笑。

喬雲裳望著秦雷決然的背影,不禁有些癡了,原來他拋不下這些人啊……

在崇尚勇武的大秦帝國,人人以戰死為榮,任何一個拋棄自己部屬的將領,都將遭到世人永遠的唾棄,就算貴為皇子也不行。

即使沒人鄙夷這種逃跑的行為,秦雷也不會獨自落跑的,活了兩輩子,他還沒有拋棄過一個戰友呢……

很快

兩路斥候也返回了中軍,證實了秦雷心中的猜想,西是各有四五千騎,整個破虜軍傾巢出動了。

南面的破虜軍與北面的目的地相同,都是秦雷前方大概二十里處。而西面的敵軍明顯是斷秦雷後路的,因為怕驚動秦雷,所以離得還有些遠,大概三十里的樣子。

聽到完整的信息,秦雷閉上眼睛,整個山南的地圖便浮現在腦海中。向北一百一十里乃是射陽府,向南一百五十里乃是隨州府,向東南二百里乃是鎮南軍東大營。

飛快的在腦海中盤算各種可能。秦雷選了一條自己都不願意走的路。北上七十里。再折向西南三百里,到襄陽湖水師那裡避難。

秦雷相信在自己逃向鎮南軍東大營地路上,一定會撞見另一部分破虜軍。他能想到,別人也一定能想到,何況是最擅長迂迴穿插地破虜軍呢。而往另外兩個方向去,是跑不過南北兩路破虜軍的。

秦雷要賭一把,雖然從實力上說。他跑不過,也打不過禁軍八大軍之一的破虜軍,但他不相信這些大秦軍隊對於追殺一位皇子王爺會沒有絲毫心理障礙。幾位老人都對他說過。皇家雖然不能控制這些軍隊了,但是幾百年來積攢下來的崇高威望,只要不過分逼迫的話。足以讓他們不敢加刀兵於皇室。

所以秦雷賭這些破虜軍不是最終的殺招,太尉只會指望他們驅趕自己,消耗自己,等到自己疲憊不堪、虛弱無力時,藏在暗處的那只致命地毒箭才會射出。

如果秦雷賭贏了。只要他不試圖通過破虜軍把守的區域,受到的攻擊必然是有限度地。而這種首鼠兩端地心態。定然會讓破虜軍的追擊不那麼得力,導致包圍圈露出破綻,從而給秦雷跳出去的機會。

如果秦雷賭輸了,跟沒賭一樣,轟轟烈烈地戰死唄。這一局穩賺不賠,秦雷對自己說。

打定在大範圍迂迴中尋找機會的主意,秦雷便不再猶豫,對身邊的石敢沉聲吩咐道:「方向西北,出發!」

一段緩緩啟動之後,兩千餘騎便浩浩蕩蕩的朝西北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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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出發後不到一刻鐘,南北兩路破虜軍便會師在東面二十里的官道上。南路軍地領軍校尉趕緊策馬前去北路軍陣中,參見隨北路軍前來的破虜將軍李恪儉。

得益於老李家強悍地血統,這位李將軍也生得面大魁偉,雖然鬚髮花白,但面色仍然紅潤得緊。而且他與李渾長的極像,甚至比李渾的親弟弟李清都像了三分。若是他把頭髮鬍子全染白了,完全可以冒充李太尉上朝了。

這也是他最大的苦惱所在,因為長得像,自己五十好幾的人愣是得了個新嫩無比的綽號,叫「小太尉」,這不三不四的綽號一聽就是個衙內般的稱呼,給他那小侄子李四亥還差不多。他可是大秦堂堂破虜將軍李儉啊,怎麼會是衙內呢。

但所有破虜軍將士都認為若不是長得像,老太尉也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位子給他這個衛軍系統出來的二把刀,所以『小太尉』這個稱呼,在破虜軍中深得軍心。以至於所屬軍官們向他行禮前,心中都會親切的問候一聲「小太尉」。

「小太尉。」中年校尉按慣例腹誹一句,這才有板有眼的行禮道:「末將拜見將軍。不知將軍調動我部越境前來,所謂何事?」幾個月前的命令是,破虜軍封鎖山南山北交界,無令不得放行,無令不得越界。是以他有此一問。

李恪儉自然不會知道屬下的腹誹,拿腔道:「這個嘛……」然後朝北方一拱手,這才進入正題:「奉太尉令,清剿一夥冒充隆郡王殿下的彌勒教頑匪。這伙匪徒乃是敵酋公良羽所扮,裝備精良,戰力不凡,且狡猾異常,能夠從幾萬鎮南軍的包圍中竄出來,便能說明一切。所以爾等無比提高警惕,一旦發現直接消滅。」

校尉卻壓根不相信,他有兄弟在鎮南軍當差,早寫信告訴他,敵酋公良羽從地道中逃脫不知多久了。這種耗子般的人物,怎麼可能大搖大擺的帶著兩千人馬跑到這呢?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05:43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八九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南地區乃是大秦的稻米產地,自然平原居多,有時幾不到一處山包。在這種一馬平川的地方奔馳,本來是件極愜意的事。如果沒有成千上萬的追兵,從幾個方向窮追不捨的話。

沒有林,沒有谷,沒有山,沒有嶺,有的就是這無邊無際的大平原。在山南想逃過敵人的追擊,除了跑得比別人快,根本沒有旁的法子。若非如此,山南的彌勒教亂匪也不會被楊文宇攆得雞飛狗跳,大部分活活累死在逃跑的路上。

兩個月前山南彌勒教的遭遇,在秦雷的衛隊身上重演。但秦雷的衛士們訓練嚴苛、裝備精練,驍勇善戰,久經戰陣之下,也磨礪出了堅忍不拔的性子,豈是彌勒教軍可比。

衛隊的標配是人均兩匹草原戰馬,另外還有一匹馱馬,也是草原馬種,馱著兵士們的甲具、軍械、口糧,甚至是被褥。之所以選用草原馬,而不是用更氣派的西域馬,就是因為草原馬適應力強,耐粗飼,易增,壽命長,十分適合長距離行軍,這些馬隨處能找到食物,無後勤保障作戰。而且大多是母馬,乳期可以日產八斤馬奶,又能大大緩解軍士們的口糧壓力。

有了充足的草原戰馬,就有了大範圍迂迴的條件。唯一的問題是,秦雷的衛隊成軍時間尚短,遠遠還未磨礪出來。雖然大秦男兒個個能騎善射,但在耐力上還是無法與馬背為生的草原民族相比。所以儘管戰馬可以日行百里,秦雷卻要顧忌兵士們的體力,制訂了日行八十里地行軍計劃。

秦雷這個計劃也是有針對性地。他知道破虜軍的戰馬都是西涼馬。在速度上更勝一籌,短期耐力也不遜色,但連續幾天、甚至是十幾天的高強度行軍,考驗的卻是戰馬吃苦耐勞的能力。在這一點上,天下沒有能比得過草原馬的。

所以秦雷揚長避短,乾脆不與對方拼速度,而是多採用轉折迂迴的行軍路線。耐著性子與破虜軍兜***,拖垮敵人後,再從容逃脫。只要人能堅持住。馬不是問題。所以秦雷限制行軍速度。不止是為了保護馬,更多地是保護人。

饒是如此,等到第一天到達宿營地時。衛士們也已經幾乎到了極限。秦雷倒不覺的自己的手下有多松包,畢竟他們已經陪著自己奔波了二十多天了,除了後世地兩支軍隊,他不相信誰能比他們做得更好。

灑出斥候、安排警戒,這些事情都不需要秦雷操心。簡單地休息後。他就帶著石敢在隊員們中間巡視起來。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體力消耗,增加隊伍的反應速度。秦雷地衛隊行軍並不下寨,冬天時他們鑽進睡袋,只露出鼻孔,依偎在戰馬身邊睡覺。這種睡袋自然出自的創意。最外層是防水的油布,中間是保暖性最強的黑熊皮,為了增加舒適性,裡面還有一層柔軟的棉布做內襯。

若是極寒冷時,他們還會在身上再裹一層鴨絨被,這樣即使是抱冰臥雪,也依然可以保持體溫,睡得舒舒服服,自然可以很好地袪除疲勞。

現在是夏天,宿營就更簡單了,將睡袋保暖層全部取出,僅留下最外層的油布即可。若是半夜感覺冷,再從馬鞍上撤下毯子蓋上就成。

秦雷煞費苦心地經營當然不會沒有效果,至少宿營的命令一下,兵士們不用再忙活至少半個時辰下寨了。因而當他出現在營地時,除了火頭軍在忙活著燒水做飯,絕大多數人已經躺下歇息了。

軍士們看見王爺出現,紛紛起身行禮。秦雷微笑著雙手虛按道:「都不准起來,不然孤再也不來了。」聽到這話,隊員們呵呵笑著重新坐下。

中隊長搬過一個箱子,又在上面鋪上層毯子,恭恭敬敬的請秦雷坐下。秦雷指了指隊員中間,讓他把箱子搬到那裡去。

等在隊員們中間坐定後,秦雷環視一圈疲憊而興奮的軍士們,微笑道:「都累壞了吧?」

衛士們都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七嘴八舌道:「不累不累……」

秦雷呵呵笑道:「看來你們比孤要強多了,孤都渾身酸痛,彷彿被一百個人從身上踩過一樣。」

衛士們心道哪能比王爺強呢,這時才都不好意思道:「確實是累了。」

有人起頭,大伙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反正王爺就是這群人的大家長,沒人跟他認生。這個道:「脖子疼的抬不起來了。」那個說:「大胯都磨出血了。」還有的道:「腰要斷了,在馬上坐不住了。」

這群人的隊長面色頓時難看起來,低聲呵斥道:「王爺問你們累不累,不是讓你們訴苦發牢騷的。」

秦雷擺手道:「田里安,你這話不對啊。孤是大伙的頭頭,頭頭是幹什麼用的?就是聽大家發牢騷、給大家背黑鍋的嘛……」

兵士們愛聽王爺說話,他們總能在這種談話中感到王爺對他們的關愛之情,這是他們甘願效死力的一個總要原因。

隊長田里安訕訕笑道:「王爺教訓的是。」便老老實實站在一邊聽秦雷與隊員們聊天。

這時有兵士問道:「王爺,您說這次比您在齊國時那次,哪個更凶險一些?」經歷過齊國勝利大逃亡的那批人,不是派到各地執行秦雷的『天網計劃』,就是帶著隊伍開通西域商路去了。剩下的也分散在秦雷的武裝力量裡擔任大小首領,已經沒有大頭兵了。所以這群軍士,都沒有經歷過那場驚心動魄的大逃亡。眼下彷彿昨日重現,他們自然想比較比較。

秦雷微笑反問道:「你覺得百勝軍和破虜軍那個更厲害些?」

百戰百勝百勝軍,幾乎與大秦所有強軍交過手,未嘗一敗。而破虜軍在禁軍八大軍中並不突出。孰優孰劣。不言而喻。雖然是秦國的頭號大敵,但軍人的驕傲還是不容許他們肆意貶低敵人地威名,這名軍士心有不甘地道:「應該是百勝軍吧。」

秦雷對他的坦誠很滿意,點點頭又問道:「那是你們現在厲害些,還是孤王在乾州深山裡臨時練出來的隊伍厲害些呢?」

衛士們嘿嘿直笑,這還用說嗎?據說那時候的盔甲都是從黑市買的,弩弓沉重無比不說。還是單發的,跟本沒法與現在相比。

一番敵我對比,兵士們自然就覺得與前輩相比。他們遇到的問題要輕鬆一些了。其實根本不能這樣做比較。要知道那次地敵人只是兩營百勝預備軍,無論從人數到戰力,都不能與破虜軍相比。只是經歷那次逃亡的人。都有意無意誇大敵人的聲勢,讓這些後來地真以為他們與百勝軍幹過似地。

秦雷自然樂得將錯就錯,又與兵士們聊了會天,給他們鼓了鼓勁。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鍋鏟敲擊鐵鍋的『鏘鏘鏘鏘』聲。這是廚師長通知大伙可以開飯的信號。

兵士們早就聞到一陣陣香味,只是聽秦雷說得入神。沒有在意罷了。現在聽到開飯地信號,

咕嚕咕嚕響起來。秦雷怎會不知他們怎麼想,大手打飯吧。」兵士們歡呼著爬起來,按小隊為單位,排隊去找自己的火頭軍。

秦雷也起身跟著過去,隨便到了一口大鍋旁,那是滿滿一鍋香氣撲鼻的糊糊。兵士們把自己的頭盔翻過來,在裡面墊個油紙袋,大鍋邊的火頭軍就拿著個大勺,往頭盔裡舀糊糊。舀上兩勺,就能把頭盔盛地滿滿的。分到飯地兵士們便捧著頭盔到一邊鋪著的油布旁坐下,大口吃起來,看來這一頭盔瞧起來不怎麼地的糊糊,味道還不錯。

這是秦雷開發出來的野戰口糧。他專門將火頭軍從衛隊中剝離出來,組成一個幾十人的伙夫隊,讓他們在平時將大豆、小豆、米、谷、粟、核桃仁,等幾十種糧食作物炒熟後磨成粉,一袋袋裝起來。再把豬牛羊鹿等肉類醃製後蒸熟,同樣磨成粉裝袋。這樣既節省了空間,又能長期保存,能大大解決後勤補給不暢的問題。

行軍時只需要把這些粉倒出來加水煮一下。不一會,一鍋有滋有味有營養的『糊糊』就做好了,大大節省了做飯時間不說,而且這種糊狀特別容易被腸胃吸收,直接進入血液供應身體所需。所以兵士們起初擔心的吃不飽,純屬杞人憂天。不僅吃得飽,還更耐餓,感覺身上還更有勁呢。

而且情況緊急來不及做飯時,就著點清水便可以直接吃這些粉末,更是方便的緊。

當然,若是實在想吃些干的,油布上還有鹹菜、鹹魚、窩頭、餅子,都是些幹得不能再干的東西,可以掰開泡在糊糊裡吃。

秦雷也不搞特殊,拿著自己的頭盔套上油紙袋,也舀了一份,跟軍士們有滋有味的用完晚餐,又囑咐他們早些歇息,這才轉回中軍。

喬雲裳早燒好了洗腳水,用木盆端過來放在秦雷面前。秦雷低頭看正在為他脫靴子的雲裳,輕歎道:「雲裳,你為什麼不走呢?」

雲裳彷彿沒聽見一樣,溫柔的為他除下靴子,將他雙腳放入木盆中,水溫正好,微燙的感覺讓秦雷呼出一口濁氣。閉著眼睛感受姑娘細膩的手掌按摩足底帶來的舒服感覺,秦雷輕聲道:「只要躲進那個小村莊去,等到追兵過了再走,就能安然脫險了……」

雲裳也不抬頭,繼續細心的為秦雷按摩腳底,良久才幽幽道:「王爺為什麼不躲進去呢?」

秦雷苦笑道:「你道我不想躲啊,我是割捨不下啊……」

聽了秦雷的話,雲裳漸漸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微微顫抖的抬起頭來,美輪美奐的臉上充滿了憂傷,剪水雙瞳中溢滿了淚水。姑娘堅定的望著秦雷,戚聲道:「我也一樣……」一滴淚水便順著吹彈得破的面頰上滑落,滴到了秦雷的心湖中,蕩起一片漣漪。

秦雷伸手想為雲裳拭去面上的淚珠,快到姑娘面頰時,卻又不知怎的,繞到了姑娘的耳後,在她的秀髮上輕輕摩挲。敏感的女子怎能感覺不到這個小小的變化,神色黯然下來,淚水卻簌簌的流下來。

秦雷在心裡長歎一聲,右手微微用力,將雲裳往身前拉了拉,雲裳沒有反抗,就這樣輕輕靠在秦雷的膝上,無聲飲泣著,淚水打濕秦雷的衣服,他感到膝頭一片冰涼。

夜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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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時,隊伍又摸黑上路,到太陽升起時,已經到了指定的轉折點。秦雷命令隊伍休息一刻鐘,這時候斥候來報,方圓三十里並沒有發現敵軍的動向。

「地圖!」秦雷低聲道。石敢趕緊取下背上的竹筒,將一副南方詳細地圖打開,舉在秦雷面前。

秦雷用手指在地圖上比劃著,一邊的石勇湊過來輕聲問道:「王爺,還有四十里就到射陽府了,咱們真不能進去嗎?」

秦雷緊抿著嘴唇點點頭,用手指在地圖上以現在的位置為中點劃了個圈,沉聲道:「破虜軍完全可以在撲空後折向西北,晝夜行軍,正好可以趕在我們前面到達射陽府。兩軍的行軍間距大約是四十里,所以我們發現不了。」

石勇默然,秦雷常說,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自己兩千多人的隊伍行軍,痕跡自然清晰可辨,破虜軍是不大可能撲錯方向的。

「萬一……」但眼看著庇護所不入,而要繼續踏上未知的征途,是誰都會心存僥倖的一問,萬一要是沒有敵人等著呢?

「沒有萬一!」秦雷堅決道:「以太尉府的實力,不會給我們這個萬一的。」說著對石敢吩咐道:「集結隊伍,半刻鐘後出發,目標正西。」

石敢把圖紙一卷,重新裝回竹筒,背在背上。下去傳達命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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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州府南五里處,不時有遠處折返回來的斥候,帶來看不見的軍情。「報,二十里外並未發現敵蹤。」

見李恪儉毫無反應,昨日裡那位校尉沉聲道:「再報。」打發了斥候。這才輕聲對李儉道:「將軍,看來敵人真的很狡猾。」他這話很有水平:不是將軍您沒頭腦,而是敵人太狡猾。他對這位墨守成規的將軍簡直反感到了極點,作為一支靈活機動的隊伍,怎麼能如此傻呆呆的守株待兔呢?

李恪儉面色非常難看,他自然知道此行的真正目地,所以越發小心謹慎,務求一擊中的。所以沒有採用校尉尾隨追擊的法子,而是中規中矩的按照套路,搶在敵軍必經之路前設好埋伏,等待敵人自投羅網。

從時間來看,敵人應該是發覺了他的意圖,到了口袋邊又縮了回去。對於自己的判斷失誤,李將軍不禁有些沮喪,信心也沒有昨天那麼強了。所以當校尉舊事重提時,李將軍便無力的點下頭道:「按你的法子辦吧。」

心中嘲笑下『小太尉』的脆弱,校尉這才暗自得意的對傳令兵道:「命令隊伍尾隨斥候前進,一欸確定方向,便全速撲上去,不死不休。」

傳令兵轟然領命而去,不一會,東西北三面都揚起塵土,最終與中軍匯聚到一起,組成一支八千多騎的鐵流,往西南方向行去。

三個時辰後,斥候終於來報:「發現敵隊痕跡,他們往正西去了!」

這次李將軍乾脆不多嘴了,只哼一聲,對校尉道:「雲渠,你來指揮吧。」

被叫做雲渠的校尉呲牙拱手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將軍。」說著對傳令兵道:「命令全軍改向正西,全速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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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九零章 窮跑一晚上

逸,字雲渠,三十五歲,破虜軍前鋒營領軍校尉,地壯派。少壯派,就是一群有能力、有野心,又有一定地位的傢伙,他們不安於現狀,希望開疆拓土,建立更大的功業,獲得更大的成就。

在他們心中,世上再沒有比一統神州更偉大的功業和成就了,所以他們普遍厭倦內鬥,渴望對外作戰。尤其在切身經歷過六年前那場血腥的禁軍爭奪戰後,常逸這些少壯軍官們更迫切的希望有強人能站出來,結束這種在他們看來毫無意義的內鬥,帶領他們征戰八方,建立萬世功勳。

十七年前的腥風血雨他只擦到個邊,因而不像一些老將軍一樣,對皇室多有怨懟。但這也絕不是說他對皇室有多少好感,反而若是李渾能以泰山壓頂之勢戰勝皇室,大權獨攬的話,他也歡迎的緊。

這也是軍中普遍的情緒,他們渴望強者,能帶給他們勝利的強者,至於這個強者什麼身份,並不重要。

反正不是李家就是秦家唄。

在這種情緒的左右下,儘管聞到了此次行動中濃濃的陰謀味道,他也懶得去理會,反正太尉府的命令印簽齊全,作不的假。再說還有將軍大人負責不是,橫豎自己擔不著什麼責任,照章辦事就是了。

所以不像秦雷所想的那樣,他的追擊非常堅決,速度也沒有任何折扣,終於在天黑時分,追上了敵人。

「報,前面發現敵人宿營地!」聽完斥候的報告。火把下的常校尉沉聲對身邊幾個裨尉吩咐道:「各帶部曲直搗黃龍!」

「喏!」眾將轟然而去。不一會十幾隊騎兵組成地先鋒隊便率先朝敵營方向撲了過去。他們出發後六十息,大部隊也轟隆隆地跟了上去。

追了兩天的敵人就在眼前,這讓破虜軍的將士們興奮不已,十幾里的夜路彷彿轉瞬即到,已經能遠遠望見敵營中的點點篝火。

五百先鋒毫不猶豫的將速度提到最快,將士們緊了緊手中的長戟,準備迎接預料中地阻擊。但他們失望了。呼嘯著踏過空空如也的敵營,除了挑翻三口大鍋,踏破幾個水罐。直到衝出營寨都沒有機會作出任何動作。

『吁!』將士們紛紛勒住韁繩。回身再望敵營,除了一地狼藉,並沒有半個活物。

消息很快傳到中軍。常校尉聞言策馬進了被敵人丟棄的營地。望著還未燃盡地篝火,他用馬鞭指了指地上散亂地水罐和鐵鍋。身邊的親兵便翻身下馬,撿起一個水罐,用手試了試裡面的水溫,高聲稟報道:「還是溫地。」

看來敵人的斥候也不是吃素的。常逸心道。但你們的速度可就太遜了。

「追擊!」伴著他的一聲令下,八千輕騎又轟轟烈烈地上路了。破虜軍攻擊力不如龍驤軍、守禦力不及鐵甲軍。能在禁軍八中排名中游,靠的就是天下第二地機動能力。3G華夏苗妹手打所以破虜軍把各種情況下的行軍訓練當作日常科目。即使是夜裡,他們也可以保持一個比較高的速度。半個時辰後,前鋒隊便發現了敵人狼狽逃竄的後軍,雖然夜裡黑黢黢的,看不到敵人的數量,但這些經驗豐富的老軍,還是能從馬蹄密集的程度聽出來,這是兩千騎。

確定了敵人的主力,他們便再也不猶豫的撲了上去,與此同時敵人也發現了他們,死命催趕著座下戰馬向前逃去。一時間速度又硬生生提上去一截,堪堪與破虜軍齊平。

前鋒隊的破虜軍見敵人陡然提速,不驚反喜,敵軍這種靠透支戰馬獲取加速的行為告訴破虜軍,他們已經慌了,已經顧不上考慮戰馬疲倦了怎麼辦。要知道即使是優良的西涼馬,全速奔跑半個時辰就也會體力不支,戰馬可無法用精神激勵,到時候尥蹶子、不聽套、失前蹄,非硬生生把好端端的隊伍折騰垮了不行。

所以破虜軍也不跟著提速,遠遠地綴著敵人,等待他們強弩之末的那一刻。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那才是攻擊的黃金時間。

抱著這種貓戲耗子的心態,破虜軍足足尾行了半個時辰。果然,前面的敵軍明顯慢了下來。

該我們了,每個前鋒隊的將士都這樣想道。狠狠的一夾馬腹,五百餘騎便瘋狂的提起了速度,轉眼便迫近到百步左右。

就在這時,「嗖嗖嗖嗖……」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破空聲從敵人後軍傳來——

「弩!」這些老兵自然識貨,聽到破空聲便紛紛蜷起身子,趴在戰馬寬闊的後背上。黑燈瞎火的,根本看不到敵人的弩箭的軌跡,也只能一邊自求多福,一邊像這樣盡量縮小露在外面的面積。

伴隨著噗噗地利器入肉聲,一陣馬嘶人嚎,二十幾匹戰馬、十幾個騎士紛紛中箭栽倒。好在他們不是新兵,沒有以密集隊形衝鋒,騎與騎之間距離拉的很開,這才沒有發生碰撞與擠壓,造成自殘。

當前鋒隊的兵士們以為自己躲過一劫,抬起頭稍稍舒一波箭雨呼嘯而至,猝不及防間更多的兵士中箭落馬,攻勢不由為之一滯。

箭雨一波波幾乎不間斷的射過來,把兵士們打得抬不起頭來。邊上不時傳來同袍中箭落馬的慘叫聲,黑暗中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中箭,但正是這種看不見,無形中放大了兵士們心中的恐懼,不由自主的稍稍放緩速度,遠遠墜在敵人弩箭射程之外。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中軍,報於常逸知道。火把下的常校尉頓時拉下了臉,劈手一鞭抽在前來報信的傳令兵面上,那傳令兵悶哼一聲,卻不敢叫出聲來。

「你們各帶本部從兩翼包抄,把他們的弩弓隊給我留下來。」常逸對身邊兩個裨尉命令道。他沒有奢望黑燈瞎火的能全殲敵人,只要能把敵人打怕、打散、打傷。他就很滿意了。拂曉時才是全殲地時候呢,常逸對自己安慰道,不知怎地,越是臨近殲敵時刻,他越是有些猶豫,下意識的想往後拖。

所以方纔他打傳令兵那一下,與其說是對前鋒隊不滿。還不如說是對自己猶豫不決的煩躁來的準確。

兩部騎軍很快脫離本陣,分別從左右兩翼向前突擊,沒有一刻鐘。便將前鋒隊超越。即使是黑夜。前鋒隊的兵士也能明顯感覺到身側越過自己的袍澤偶爾投來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屑。

彷彿受到了極大地侮辱,前鋒隊領軍裨尉狼嚎一聲:「跟老子衝啊。」說著便一夾馬腹。瘋狂地奔了出去。後面的兵士見自己的官長如此作態,當即不再想三想四,拚命地催動戰馬,緊緊跟上自己地裨尉。

轉眼間,中間的前鋒隊又反超了左右兩翼。兩翼的援兵自然不會讓他們太得意,也提起全速。試圖再度反超。

你追我趕之下,速度何止快了一成,不一會又追到距敵人百步之內。箭雨如期而至,但這次沒有人退縮,反而因為邊上袍澤地墜馬更激起幾分凶性,呼喝著催促戰馬再快一些。只要解決了那點小心思,軍士們便又恢復了悍不畏死的本來面貌。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儘管落馬的破虜軍騎士越來越多,但雙方的距離仍然不可逆轉的縮短著,短兵相接在所難免。

前面地敵人顯然也有這個覺悟。拖在隊伍最後面的二百餘騎瀟灑地轉身,接著便毫不猶豫的發起了反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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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一隊黑甲騎兵,他們在疾馳中射出最後一波箭雨後,便將手中弩弓掛回馬鞍,同時取下鐵槊平舉起來,作出標準的騎兵衝刺動作。

對面的衝鋒破虜軍見敵人居然敢回身迎擊,也平舉起手中長戟,毫不畏懼的對衝起來。

眨眼間,正面的衝鋒對決開始了。破虜軍的長戟長一丈四,而黑甲騎兵的鐵槊長一丈六,比破虜軍的長了兩尺。一寸長、一寸強,所以同樣是對刺,先中招的自然是破虜軍無疑。

鐵槊帶著狂暴絕倫的力道,猛地刺進僅穿著皮甲的破虜軍兵士的胸膛。鮮血噴湧間,鋒利的尖從背後鑽出,若不是槊頭八寸處橫著個四寸的小枝,擋住了槊頭的去路,恐怕整柄鐵槊都要連根沒入。嗯,

只一次衝鋒,一百餘破虜軍兵士便慘死槊下,幾乎與從開始到方才折在箭下的人數相等。

但黑甲騎兵們也絕不好過。破虜軍畢竟人多勢眾,即使黑甲騎兵贏了一招,在一對一中佔盡優勢,但左右兩側的長戟幾乎在黑甲騎兵得手的同時,也狠狠刺到他們胸前。沒有發出想像中的噗噗入肉聲,而是鏗鏘的金鐵交加聲,破虜軍的長戟竟然沒有刺穿黑甲騎兵身上的騎兵甲。

但那強橫的雙倍衝擊力,已經足以將被擊中的黑甲騎兵撞下馬去,狠狠的摔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衝鋒騎兵的碰撞,就在下一瞬間分開,這短暫而絢爛的一次撞擊,卻讓雙方各自折損百餘人。殺傷力超過任何一種攻擊方式。

突破防線的破虜軍並不停留,把剩下的一百多敵軍,留給了後面的中軍。他們的任務就是突襲突襲再突襲,直到把敵人追的窮途末路,甚至崩潰為止。至於殲滅敵軍的任務,就交給後面不緊不慢跟著的中軍主力了。這也是破虜軍的標準追擊戰法。

被方纔那二百黑甲騎兵阻了阻,破虜軍前鋒隊與敵軍主力的距離又被拉開了。三位領軍裨尉已經急了眼,不顧一切的驅趕隊伍重新撲了上去。

被他們拋在後面的一百殘兵並沒有自己逃命,他們抓緊敵人中軍上來之前的寶貴時間,紛紛策馬回到方才交手的地方,將還能喘氣的同袍扶上馬,這才脫離戰場,往西去了。

他們沒走多遠,常逸的中軍便到了這裡。常校尉也通過暗中觀察這一切的斥候,知道了方才發生的

「末將願領一隊人馬,將這些亂賊拿下。請大人恩准。」說話地是常逸邊上一個裨尉裝束地年輕人。

常逸冷冷的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裨尉討了個沒趣。訕訕的退了回去。心中自然記起了小賬,他是李儉的孫子,記恨起來自然別有一番風味。

常逸最終沒有派人去追那隊殘兵,這一路追擊下來,通過一些蛛絲馬跡,他已經能判斷出,對手是一支軍紀嚴明、訓練有素。甚至是充滿情誼的軍隊。他萬不相信彌勒教那群烏合之眾能有這樣的軍隊,要不也不可能被那位王爺和鎮南軍砍瓜切菜般的消滅殆盡了。

就在這一夜地追擊中,即使是不刻意去想。他也已經知道自己要追殺的人是誰了。自然就失去了斬盡殺絕的狠厲,任由那些值得尊敬,但無關痛癢地殘兵們離去。這無關乎什麼忠誠與盡責。只是軍人對軍人地尊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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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虜軍前鋒隊又迫近敵人後隊不足八十步了,彷彿方纔那一幕重現,先是一陣密集的箭雨,然後又有二百餘騎反衝了過來,電光火石般交手。雙方各折百人後分開。破虜軍定定神,繼續向前追擊。而一百倖存的黑甲騎兵。依舊沒有獨自逃走,像前一波騎士一樣,回身搜羅倖存地袍澤,扶上馬去,並騎著離開。

而常逸常雲渠,依舊沒有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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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破虜軍第三次追上敵人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好在這次沒有人再衝過來,而且讓他們略微不習慣的是,那彷彿下不完的箭雨,竟然停了。不過停了總是好的,悍不畏死不代表活膩了。

來不及細想其中地緣故,裨尉們將最後一點激情拿出來,催動著已經疲累不堪的手下撲上去,咬敵人最後一口,然後他們地任務便結束了。兩個半時辰的追擊,已經讓前鋒隊到了極限,即使後來的援軍們也吃不消了。

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出擊了,軍士們強打起精神,把戰馬屁股揍得一片青紫,這才好不容易重新獲得了高速。當然也有馬失前蹄的事故開始出現。

雙方越來越近了,直到二十步對面還沒有任何反應,有心思敏感已經開始感覺不對勁了。等到了十步左右,即使是黑燈瞎火,前排的兵士也駭然發現——對面的馬上居然沒有人!再往遠處看看,一個都沒有!

或者說,他們這半個多時辰,就是在跟著一群傻馬傻跑。

又或者說,破虜軍兩營八千人,一晚上就被四百人趕著一千多匹馬帶的瞎跑了一晚上。

等到軍士們超到馬隊前面,用套索控制住頭馬,把一千多匹戰馬悉數『俘虜』時,常逸的中軍也趕到了。

此時天邊亮起啟明星,已經不像方纔那麼暗了。不用三個一臉晦氣的裨尉報告,他也已經看到眼前的成群戰馬了。

揚起馬鞭點了點三個倒胃口的傢伙,他出奇的沒有抽他們出氣,不鹹不淡的罵道:「***,窮跑一晚上,真他娘的晦氣。」

「大人,怎麼算是窮跑呢?咱們這不繳獲了一千多匹戰馬嗎?怎麼也值個十萬兩吧?」見他一臉憋屈,幾個暗自慶幸逃過一劫的裨尉趕緊安慰道。雖然常校尉愛打人,但平時對大伙還是很不錯的。

哪知不說還好,一說反而引得常逸暴跳如雷,手中馬鞭劈頭蓋臉的落下,把三人抽得暈頭轉向。他們乃是軍官,而且是常逸的親近下屬,所以常逸也不是真打,三人告饒幾聲也就住了。

挨了打卻也要問個明白,三人小疑問道:「大人我們說錯了嗎?難道咱們沒賺到嗎?」

常逸收起馬鞭,苦笑一聲道:「不僅沒賺到,還得替人家養馬,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回草料錢。」雖然太尉府擺下了天羅地網,但他相信那人能逃出生天。

「若是他們逃不過這一劫呢?」一個裨尉問道。

常逸撓撓頭,呲牙道:「那咱們就真賺了。」

於是四位破虜軍將領真誠的祈禱起來。。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05:44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九一章 今夜月黑風高

然常校尉對他的表現刮目相看,但秦雷寧願不出這個想用這招『壁虎斷尾』。但破虜軍來得太快,若不用些手段,大概拂曉時分就會被追上。

無奈之下,秦雷只得留下四百軍士和上千匹戰馬將敵人引開。這四百軍士便在道旁安營紮寨,廣佈旌旗、又點起上百堆篝火,終於騙得破虜軍斥候誤以為敵人主力盡在。其實秦雷的主力早在兩個時辰前就出發離開了這裡。

最終,四百忠誠勇敢的衛士成功將破虜軍的主力騙出四十里地,且透支了馬力,不知多久才能恢復過來。這一來二去就是八十多里,將近一天的路程。趁這功夫,秦雷的隊伍早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因而即使破虜軍的軍馬不知疲倦,立刻折返回來,也無濟於事了。

常校尉怎會不知這一點?索性讓軍士們安營下寨,好生休養一番。至於追擊『敵寇』的任務,還是交給別人吧。其實他很明白自己這包圍圈上最重要的一環掉鏈子,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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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位常校尉的心理變化,秦雷自然無從知曉,但他確實鬆了口氣。後面的追兵被遠遠甩開,而用來斷他後路的那一部分,也在西南百里以外,秦雷他們只要保持這個行軍速度一路向西。便可以回到襄樊鎮南軍的控制區呢。

但直到宿營時,他的臉色依然陰沉似水,自從巡視完營地後。就一直坐在一個反扣的木桶上出神。一雙柔膩地小手搭上他地脖頸。溫柔的為他鬆弛著緊繃的肌肉。

秦雷閉上眼,彷彿陶醉在舒坦的感覺中,久久都不願說話。這些日子來,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了很多,甚至要比朋友關係更加親暱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全部黑下來了,野外宿營。沒有必要是不會掌燈點火的,所以兩人也完全浸入黑暗中。

似乎有人說過,黑暗是罪惡的源泉。他會放大你心底地慾望。讓你做出些白日裡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秦雷腦海中浮現出這樣一句話。

此時雲裳的小手已經由他地脖頸向肩頭按去,依舊是那樣溫柔,卻又非常有效……地勾起某人心裡的毒草。

黑暗中。秦雷伸出了右手,輕輕按在雲裳瓷器般光滑細膩的小手上,雲裳條件反射般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秦雷的力道一下子大了起來,「他是大男人。人家怎麼好表現的比他力大呢?一來會傷著他的自尊,二來也顯得人家太過……彪悍……」電光火石間。雲裳地小腦袋如是想到,於是象徵性的掙扎幾下,見秦雷沒有放手地意思,便任由他按著了。

雖然不反感秦雷碰自己的手,但雲裳的臉上還是火燒一樣滾燙,粉頸彷彿失去力量一般,根本支撐不住小腦袋,使得暗夜精靈般的玉容,低的快碰到胸口了。

姑娘心裡亂極了,目前她能接受的也就是僅此而已,「若是這壞人得寸進尺,我是決計不許的,一定要推開他……」姑娘心裡暗暗發誓,「可我怎麼連手指都動不了了……難道是中毒了嗎?」

然而讓她暗暗鬆口氣又有些微微失望的是,秦雷彷彿一塊木頭一樣,就那樣按住姑娘的手,沒有再動一動。

「這人,就不知道握住嗎?怎麼還按著呢?」姑娘不由給了秦雷個美美的白眼。

就在她以為秦雷睡著了時,他終於開口說話了:「雲裳,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頭沒腦的問題讓雲裳一愣,她以為秦雷會問自己諸如,『你覺得我怎麼樣?』『你喜歡我嗎?』之類更合時宜的問題呢。

「家父人很好,也很疼我……」雖然不知秦雷何出此言,姑娘還是輕聲回答道。她從沒告訴過秦雷自己的身世,但也沒刻意隱瞞過。想必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姑娘心道。

秦雷終於將雲裳的小手從肩上拿下,輕輕攥在手裡,用心的感受那份細膩。姑娘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心中羞澀,便聽秦雷繼續道:「你想他麼?」

一句話勾起姑娘的兒女愁腸,顫聲道:「想。」

「那回去看看吧……」秦雷的聲音沒有一絲波動。

喬雲裳心中一緊,微一用力,抽回手,失望道:「王爺又要趕我走?」

秦雷有些留戀的收回手,點點頭,淡淡道:「我們已經將破虜軍甩在後面,所以沒什麼危險了。但孤不打算去唐州了,孤要回荊州。所以你沒必要跟著了,回去看看家裡人吧。」

言辭並不尖銳,但那疏離的語氣更傷人心。雲裳澀聲重複問道:「你真要趕我走嗎?」

秦雷點點頭,便不再說話,任自己與黑暗融為一體,冰冷的像一尊雕塑一樣。

既然如此,方才為何又對我那樣溫柔

如墜夢裡的感覺,喃喃道:「明日一早我就走……」

秦雷還是沒有說話。

竟然都不再看我一眼了,雲裳心中無限淒婉,聲音卻淡淡的:「王爺保重,民女告退了。」說完福了一福,便要優雅的轉身離去。

「等一下……」那可惡的人終於說話了,雲裳身體微微顫抖,卻還是依言停了下來。她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個惡趣味的玩笑啊。

「有封信,是給你……爹的,幫我捎過去吧。」說著,一個薄薄的信封出現在姑娘面前。

「沒有別的事了嗎?」姑娘接過那封冰涼的書信,最後問一句道。

即使是黑暗中,她也清晰的看到,秦雷那只方纔還溫柔無限的手,無情地揮了下。

良久良久。秦雷才回過頭來。身後已經空空如也,伊人早已芳蹤……

秦雷這才輕歎一聲,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地聲音道:「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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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行軍的隊伍中,果然沒了喬雲裳的身影。石敢輕聲問道:「喬小姐真的走了?」秦雷點點頭。

石敢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乾巴巴道:「相信喬小姐早晚會明白王爺好意的。」

秦雷淡淡笑道:「還是等著危機過了再說吧。」說著面色嚴肅的問道:「還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嗎?」

石敢搖搖頭,輕聲道:「咱們的偵察範圍已經到了四十里極限,還是沒有任何異常。王爺。是不是咱們有些草木皆兵了?」

秦雷撫摸下烏雲油滑地鬃毛,也壓低聲音道:「盛名之下無虛士,若是血殺連咱們這麼多人都找不到。還算什麼狗屁天下第一。」

石敢默然。血殺伴隨著李家崛起,幾十年來出動近百次,從無一次失手。為李家剪除了一個又一個難纏的對手,是無數敵人的鮮血,成就了它地赫赫凶名。這種名聲在六年前地『禁軍爭奪戰』中達到了頂點。

當時與李家並稱的皇甫家,被它從家主到門人,刺殺了五十餘口。尤其是上任家主皇甫旦的遇刺。直接導致了這個家族地崩潰。而後的兩個月,這頭凶獸更是瘋狂地刺殺了兩百多皇甫家死忠軍官。一時間人人噤若寒蟬,再也沒有人敢不知死活的撩撥李渾的虎鬚。

直到秦雷出現,這位年青的殿下以異常強硬地態度,在陶朱街為屬下報仇,梟首了一百天策弓兵,又在金殿之上戟射天策將軍李清,徹底把老李家的厚面皮捅破,最後悍然拒絕李四亥帶來地隨後一絲和解希望,雙方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若是任由秦雷繼續耀武揚威,李家的顏面何存、威信何存?時間長了,人心會散的。所以李家這次的狙殺定然毫無保留,力求萬無一失的。

因而秦雷相信血殺一定會來,且以一種難以防禦的姿態攻來,讓他無法招架。秦雷之所以壯士斷腕也要盡快甩脫破虜軍的糾纏,便是要全心全意對付自己來此之後的最大威脅。

就這樣又行了三天,已經進入江北地界,漸漸的不再是一馬平川,也能看見遠處的山脈連連了。卻仍然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可以證明血殺就窺伺在左右。但秦雷仍不敢有絲毫懈怠,雖然不敢與隊伍明說,但是嚴令他們外鬆內緊,加大斥候的力度,力求在敵人行動之前能有所察覺。

他知道血殺是刺客,不是正規軍隊,他們一定會選擇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動手,而江北隨處可見的山林,無疑為血殺提供了最好的隱蔽。

這樣日夜保持高度警惕,讓秦雷也變得有些神經質起來,即使是正午太陽最毒的時候,他也不脫下身上的軟甲和鎖子甲……於是就起了痱子,那種無法搔癢的憋屈感,讓他更加煩躁起來,一時竟恨不得血殺立時衝出來,大伙廝殺一場,來的痛快。

於是秦雷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大,動不動就破口大罵,還會找些由頭毆打士兵出氣,經常把士卒打得活活暈死過去。衛士們本來就被血殺的凶名嚇得魂不守舍了,又被他一折磨,竟出現了逃兵,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最終瘟疫一般蔓延起來,三天過後,衛隊居然還剩不到七成。

秦雷自然暴跳如雷,又不敢回頭去拿那些逃兵,剩下的老實人就遭了殃,亂打一頓出氣之後。稍稍解氣後,他又惡狠狠的命令,只要有一個外逃的,他所在的小隊就要全部砍頭。

石敢想要勸諫,卻被秦雷劈頭蓋臉罵道:「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滿地爬。反正還有一天多的路程就到咱們自己的地盤了,老子還怕你們跑嗎?最好連你也跑了!」

石敢歎口氣,無奈的下去安撫士卒了。

這日又到了宿營時分,秦雷命令隊伍找個土坡紮營,見所有人都懶洋洋的愛動不動,氣

大罵一頓,發現卻沒什麼起色。一氣之下。撂下句後要你們好看!』。便回到帳篷睡覺去了。

軍士們也沒有心情安營了,草草的吃過晚飯,便惴惴不安地湊在一起交頭接耳。「這下怎麼辦?等回去了,王爺會不會殺了我們啊?」「操!他想殺就殺?當老子是呆鵝呀。」「就是,咱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可你要是走了,我們不就被砍頭了嗎?」「笨蛋,大夥一起走。也好有個照應嗎!」「那咱們去哪?」「去荊山落草!趁著兵荒馬亂還沒結束,正好搶個山頭快活去!」「同去同去……」

最後,去荊山落草。成了很多人共同地心願。

天一黑下來。就有不少人躡手躡腳的離了營地,既然要去落草,自然要有些戰力。所以臨走時,這些人還不忘穿好盔甲,帶上刀劍,拉著戰馬。看來是要去荊山大幹一場。

很多人本不想走,但見到同伴走了。自己留下也要代人受過,只好不情不願的跟上。這樣一來,走的人就更多了。

具體走了多少,黑燈瞎火的也看不真切,但起碼少了三五百人。再加上逃走的,營地裡剩下的應該不足了千人了,而且人數還在不停減少。

這讓暗中窺伺地探子首領笑抽了腸子,吩咐手下繼續小心監視,便悄悄離開了。

在黑暗中潛行片刻,他便大步奔跑起來,跑出老遠才停下,打個忽哨,不一會,就有一匹駿馬從遠處跑了過來。不待駿馬停穩,探子首領就翻身上馬,疾馳向北而去。

行了小半個時辰,便來到一片望不到邊的密林旁,咕咕咕咕地叫幾聲,裡面也傳出唧唧唧唧的聲音,他這才下馬入林。在林間奔行片刻,眼前豁然開朗,原來來到了一片林間空地中。饒是斥候首領功力不弱,也累得氣喘吁吁。

稍微平復一下氣息,這才單膝跪下,朝黑暗中恭聲道:「目標地恐懼已經到了頂點,完全地方寸盡失。」說完把自己所見一一道來。

等他說完,一棵大樹上傳來一陣桀桀的怪笑:「老頭子,想不到銷聲匿跡五六年,咱們的威名還是能嚇得那些娃娃屁滾尿流啊。」

一個金屬掛擦般地聲音從另一棵樹上傳來:「血殺的威名豈是時間可以消磨的。」然後朝地上跪著的探子首領問道:「你確定這不是陷阱?」

那老婆子也怪聲道:「就是,說不定那小子耍詐作籠子,誑我們去自投羅網呢。」

老傢伙就是不中用了,嘴硬膽子小。跪在地上的刺客首領心中腹誹,嘴上卻恭敬道:「釘子傳來消息,確實是內亂,不是在演戲。」

「那就好,那就好。」兩個老傢伙放下心來,又怪聲怪氣地自我吹噓一陣,這才尖聲道:「出發!」

隨著這聲令下,連綿的樹冠一陣騷動,轉眼間垂下許許多多繩索,緊接著便有無數黑衣人,順著繩子滑到地上。

今夜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時分。

這些黑衣人大概有五百之數,身上僅著皮甲,背上地兵刃也五花八門,各式各樣。他們也不騎馬,就靠著邁開大步流星趕月般的奔跑,速度卻是極快,絲毫不落在騎馬帶路的探子首領身後。

也就是半個時辰,探子首領一拽馬韁,翻身下馬,對身邊一個全身都裹著黑布的老頭子恭聲道:「目標就在三里之外!」

老頭子桀然一笑,尖聲道:「孩兒們,打起精神來,等宰了那小子,也讓你們嘗嘗龍子龍孫的肉,是不是更好吃!」

他的話引來一片怪笑,黑衣人們加緊腳步,朝遠處點點星火處撲去。到了一里外,黑衣人們便潛伏下來,那個密諜首領先貓腰潛行進去探聽消息。

他的手下正在草窩子裡拍蚊子。見他過來,忙擺出一副全神觀察的樣子。

沒時間訓斥偷懶的手下,探子首領壓低聲音問道:「怎麼樣?」

「一切正常,又走了幾撥,營裡差不多就剩七八百人了。」

「目標呢?」

「一直在營帳裡,沒有出來。」

聽完手下的報告,探子首領這才向後面發出了可以進攻的暗號。

五百黑衣人便像狩獵的黑豹一樣,悄無聲息的靠近了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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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九二章 麵粉

殺,成立時間不詳,成員人數不詳,總部地點不詳,詳。這就是秦雷關於自己生死大敵的全部信息。除了知道他們乃是太尉府的爪牙,戰力超卓,手段殘忍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

見過他們而又僥倖不死的人,都對這個鬼魅的組織諱莫如深。也許只有真正見識過他們的手段,才會明白被這些人盯上,是一件比死更恐怖的事情。

當完成對土坡的圍攏,血殺刺客們倏然提速,虛影一般掠到最外層的警戒哨。看來士氣的低迷,嚴重影響了秦雷衛隊的積極性,哨位上只有兩三個無精打采的士兵,在小聲抱怨著什麼。

一個兵士彷彿聽到些什麼動靜,心不在焉的抬起頭,正看見兩個與夜同色的不速之客,向面對自己的兩個同伴撲了過去,他剛想張嘴呼喊,就感覺背後一陣風聲,自己的喉嚨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衛士驚恐的看到對面同伴被身後的黑衣人割斷了喉嚨,甚至忘了摀住自己噴血的喉管,直到身子軟軟的趴下,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迅速解決掉外圍的零星崗哨,下一刻,血殺刺客們便衝進了目標所在的營區。幾日來越演越烈的集體開小差,讓偌大的營地空蕩了很多,冷清了很多。也讓刺客們少了很多麻煩。

他們從營地的四面八方一起衝進來,目標只有一個——中間的營帳。按照以往的經驗,行刺在營中地將領,是難度最高地買賣。因為軍隊森嚴的壁壘、嚴密的組織。甚至是同樣悍不畏死的兵士。讓他們難於直搗黃龍,即使是勉強能成功,也會損失慘重。

若非如此,六年前他們也不會損失殆盡,到現在還無法恢復元氣。這甚至是很多血殺刺客第一次執行這種大型任務。

但幾年來刻苦甚至是殘酷的訓練,無數次小規模的刺殺,已經把這些血殺刺客的技術和心理磨煉到很高地水準。所欠的僅經驗而。

只見他們輕快的掠過營帳間地空地,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響,偶爾碰到巡夜地士兵。也總能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將其格殺,甚至不影響一絲推進速度。一路上水銀瀉地般毫無阻滯的推進,讓很多刺客生出一種沒來由的優越感。很有小看天下英雄地味道。

幾路刺客很快在中央大帳邊彙集。望著這個高大結實,密封性又好的豪華帳篷,刺客們心中齊齊呸一聲:真會享受!也不怕捂出痱子來。

這時帶隊的黑袍老頭也飄然而至,見屬下已經將營地裡所有帳篷圍上了,就等著主帳得手。便會齊齊破帳而入,將營地中的活物悉數屠戮殆盡。

怪老頭望一眼巨大的帳篷。大手一揮,示意屬下進攻。刺客們圍著帳篷轉個***,奇怪地發現,這帳篷竟然找不到門,難道是中都最新的風尚嗎?真不知道這些士族老爺怎麼想地。

怪老頭突然腳下聽到一陣嘶嘶聲,待他低頭看時,只見到一條火蛇從遠處竄到了近前,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火蛇便倏地鑽進帳篷之中,緊接著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在裡面響起,把圍了一圈的刺客嚇得差點扔掉手中的兵器。

未等他們穩住身形,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一陣狂暴絕倫的衝擊波從密封的帳篷中爆射出來,厚實的帳篷像紙糊地一般,輕而易舉的被扯成了碎片。圍著帳篷的血殺刺客,甚至連慘呼都來不及,便湮沒在這驚天動地的爆炸中。

緊接著,散落在營地四周的小帳篷,也接二連三的發生爆炸,僅僅是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就將圍攏在帳篷四周的血殺刺客扯的四分五裂。

殘肢混著斷體,衝上天空。甚至二里之外一隊騎兵,也被響徹雲霄的爆炸聲,震得頭暈耳鳴,胯下素以冷靜沉著著稱的草原戰馬,也被驚得直叫.

望著騰空升起的蘑菇狀雲朵,秦雷輕歎道:「可惜這麼多軍糧了。」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那些帳篷,都是嶄新的。」

石敢額頭冒汗道:「王爺,咱們是不是該進攻了?」

秦雷點點頭,朗聲道:「出發!」

軍士們望著神奇的隆郡王殿下,雖然他們很多人參與過當時假扮呂洞賓的幕後工作,但此刻都對王爺乃是神仙下凡確信不疑。不是神仙怎麼能把那些麵粉變成仙雷呢?一定是,沒錯的。

聽到王爺的命令,所有騎兵齊聲高喝道:「得令!」,便放下護面,齊齊驅動戰馬奔馳起來,轉眼就越過了秦雷,錢塘春潮一般,撲向一片火光中的小土坡。

再看這些騎兵的人數,大概一千六七百騎。秦雷所有的衛士,除開那兩隊

虜軍的黑甲騎兵外,悉數在此。那有什麼溜號開小發生。

這一切不過是秦雷小把戲而已,自從有被人暗中窺伺的感覺之後,他便猜測血殺早就綴上自己,只是一直在等合適的機會下手罷了。

只要秦雷防守嚴密,不露破綻,說不定血殺尋不到機會也就算了。但他們一定會在暗中繼續窺伺,一欸秦雷鬆懈下來,致命一擊也就到了。

這種頭上時刻懸著一柄要命凶器的感覺著實不好。後發制人從來不是秦雷的選擇,他要搶先出手,將這柄凶器從頭上拽下來,狠狠的折成兩段,也好睡個安穩覺。

既然打定主意要折斷這柄凶器,就不能等到進了城,回到人群之中。一旦回到城市中,受到各種限制,血殺即使要刺殺秦雷,也只會派出百十人的小隊伍。若是陷入這種無休止的刺殺與圍剿之中,危險就會一直伴隨著他,而且……還很煩呢。小口一口口吃掉。這種無聊解悶的法子是老年人的最愛。對於年青地秦雷,雖然牙好但胃口更好,自然要一口吞掉來得更痛快些。

秦雷行動地第一步,自然是在保存實力的前提下,先甩開血殺的幫兇——破虜軍。這就打破了血殺圖省事、撿便宜的如意算盤。逼得他們不得不傾巢出動,與自己真刀真槍幹一場。

對於血殺這個被太子和太后反覆提到的名字,秦雷早就作了功課。雖然不瞭解對手的情況,但也能猜出他們定然是一群見不得人,喜歡摸黑偷襲的傢伙。這種耗子樣地傢伙最是欺軟怕硬。所以秦雷要示弱。讓他們以為又有便宜可沾,這樣才會心甘情願的衝到秦雷為他們準備好的陷阱中。

這就有了前面秦雷故意大罵士卒,逼得他們開小差這一幕。其實這還是血殺對秦雷衛隊地瞭解不足。若他們知道即使是普通衛士,每月可以開到十五兩白銀地餉銀,逢年過節還有花紅,老了有終生退役金,殘了有終生傷殘金。死了有巨額撫恤金。再加上各方面待遇,別說大秦。就是號稱天下待遇最高的南楚羽林軍也是無法相比的,他們就不會相信這些士卒被秦雷打罵幾次便會開小差逃跑了。

更不用說秦雷地感情投資、歸屬感建設、內聚力生成等一套套的配套方案,不誇張地說,秦雷的隊伍雖然戰鬥力在天下排不上號,但其他方面全是頂瓜瓜的。拱都拱不進來呢,怎會有人開小差呢?

要想把戲演好,不穿幫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自己陣營裡有別人埋下地釘子,演得再好都是一場笑話。而秦雷自建軍之初,就非常注意隊伍的純潔性,他通過進時嚴把關,平時勤教育,暗中有監視地三位一體的法子,基本上能辨別出哪些人是懷著別樣目地來到自己身邊的。

所以在演出前,秦雷先把這些人拘捕了起來,因為平時為人太好,甚至沒用刑訊逼供,只是把自己面臨的問題提到生死存亡的高度,那些本來就對他深感愧疚的軍士們便一五一十將自己的使命說了個清楚。

本來只想逮只老母雞,結果還帶出來一窩小雞仔。這些人裡除了有李老混蛋派來的,還有文丞相、昭武帝、老二老三老四這些大神小鬼派來的,甚至還有許多秦雷對不上號的勢力。

一個小小的反間計之後,秦雷在軍中大發淫威的表現,便添油加醋的傳到了暗中窺伺的血殺探子耳中,讓血殺首領錯誤的判斷了形勢,終於在今夜,伸出了一直緊縮的腦袋。

到了宿營地後,秦雷便指揮兵士們搭起一頂頂帳篷,然後在每個帳篷中間支上一個三腳架,上面擱上一袋開了口的麵粉。然後在下面的支架腿上,綁上一小袋土炸藥,把引信順著地面拖出來。

最後再往每個帳篷裡倒上十幾袋麵粉,讓裡面充滿了粉塵,這才把帳篷密封起來。做完這一切,秦雷他們便藉著大面積開小差的名頭,將隊伍偷偷轉移出去,只留下十幾個甘願犧牲的隊員,在營地裡高聲說話,隨意走動,麻痺暗中觀察的敵人。

等到血殺刺客衝進營地,包圍帳篷的那一刻,隱藏在暗處的衛士,便點燃了引信,引爆了三腳架下的『小小炸藥包』,這次爆炸產生的破壞力非常有限,不足以將帳篷掀開,但足夠把已經漸漸落定的粉塵重新激起。再加上三腳架傾覆,把上面的麵粉凌空噴灑出來,帳篷裡的粉塵密度瞬間達到爆炸所需的濃度,在方才小爆炸引起的火苗的作用下,這個巨大的粉塵炸彈便瞬間爆開了,威力足以將附近所有活物統統掀翻撕碎……

當黑甲騎兵們高速衝鋒到土坡下時,上面的爆炸已經停止,但沖天的熱浪仍在肆虐。在山下都能感到裸露在外的皮膚灼傷般的痛。

勇敢的騎兵們毫不在乎撲面的熱浪,一手舉著連弩,一手攥著唐刀,用最堅決的姿態、最暴烈的速度,衝進了燃燒中的營地。營地裡一片狼藉,破碎的帳篷、破碎的皮甲、破碎的肉體隨處可見。但見識過襄陽湖地獄地黑甲騎兵們,對這種程度地恐怖毫無所覺。他們四處搜尋著倖存的敵人,無論是死是活。只要是躺在地上的人形物體。便會遭到至少五六支弩箭的伺候。

營地並不大,很快便犁過一遍,十幾對騎兵在營地的盡頭匯合。等各隊將見到敵人屍體的數量報上來,帶隊的石勇驚叫道:「還有一半敵人……」

就在石猛驚叫地同時,坡下觀戰的秦雷,遭到了瘋狂地攻擊。他並不瞭解血殺刺客的習慣,他們從不把力量全部暴露出來。至少會隱藏一半在黑暗中。若是露在外面地部分遇到麻煩,黑暗中地另一半,便會悄無聲息的出手。敵人猝不及防間十有八九會中招。從而起到奇效。

所以血殺每次行動都有兩個首領,一明一暗。這次直接被爆炸摧成灰的那個黑袍老者便是明處地首領,而他的老伴則帶著另外二百五六十人在外圍暗中照應。所以那次大爆炸只把老太婆這一隊人沖了個跟頭。吐了點血,並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親眼目睹了自家老頭橫死的清醒,老太婆豈能不瘋狂?但她卻沒有昏頭,強行壓制隊伍又等了一刻鐘,再把衝鋒的先頭部隊讓過。這才淒厲地哀號一聲,帶著屬下朝停在坡下的秦雷中軍衝去。

聽到夜梟般瘆人地聲音。正在往坡上觀望的秦雷不禁打了個寒噤,待尋聲望去時,敵人已經衝到五十步以內。衛士們不慌不忙將原本指向坡上的弩箭調過頭來,朝著衝過來的黑衣人就是一陣箭雨。看起來對面只有二三百人的樣子,還全是步兵,而秦雷身邊足足有五百武裝到牙齒的黑衣衛呢,所以沒什麼好驚慌的。

出乎衛士們意料的是,這些人的格鬥經驗竟然豐富到了極點,見到衛士們調轉弩弓時,他們便貓下了身子,在衛士們扣動扳機前,齊刷刷的一個向前的側滾,恰到好處的避開了呼嘯而來的弩箭。

這些人並不急著起身,而是在地上繼續向前翻滾起來,速度竟然毫不遜色,將衛士們接連射來的箭雨,悉數甩在後面。上百人五輪齊射下來,居然只命中十幾個敵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衛士們不由心中大駭,但平日裡嚴苛的訓練在此時起了作用,見到弩弓不利,他們便條件反射般的將弩弓掛在馬鞍上,同時取下也掛在馬鞍上的短兵器。

一百多騎高高舉起手中的唐刀,迎著敵人衝了上去。在他們發起衝鋒的位置,又站好了一百餘騎,預備著下一波攻擊。

雙方距離很近,轉眼便碰到了一起,在還有半個馬身的距離時,黑衣衛們手中的唐刀便整齊劃一的劈下,帶著呼嘯風聲,狠狠地砍向地上剛站起來的敵人的右肩。這是秦雷騎兵的標準戰術動作,只要劈上了,無論輕重,敵人的右手都會失去戰鬥力,而右手,通常是用來握武器的。

即使是秦雷,也要為自己最得意的手下們喝聲彩,這看起來簡簡單單的一下,無論力道還是角度,拿捏得都是恰到好處,讓人無從防禦,沒有上萬次反覆聯繫,是決計劈不出這大巧不工的一下的。

但讓他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地上的敵人沒有一個躲閃的,反而紛紛揚起兵器,點在雪亮刀光的七寸處,或引或卸,就將這剛猛絕倫的一打,輕描淡寫的化解了。

馬上的黑衣衛們,一刀劈在了空處,被那強勁的力道拽的一歪,小半邊身子便露出了空當。一擊得手的敵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手中的刀槍勾刺趁勢上撩,或是刺在、或是點在、或是割在衛士們的腋窩下——那裡是他們身上為數不多沒有盔甲彷彿的地方……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05:45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九三章 烏雲抽風

殺刺客們的兵刃電光火石般的上撩,反應機敏的黑衣紛撒手棄刀,身子猛地向側後折去,用出鐵板橋功夫,這才堪堪避過了毒蛇般的一劍。

但依然有三四十人被兵刃劃到或者割到。為了不影響活動,騎兵鎧的腋下都沒有金屬護片,乃是用生蠶絲混著烏金線編成的軟甲防護。刺客的兵刃劃上或者割上去,只讓衛士們感覺一陣生疼,並沒有穿透軟甲的防護,傷到他們的皮膚。只有十幾個被用利刃刺到的,才被刺透軟甲,給身體留下個不大不小的傷口,但傷口都不深,甚至不影響活動。

黑衣衛們側翻到馬背另一側,順手取下掛在馬鞍上的備用刀具,小腹一用力,便要起身重新進攻。這時異變突生,那十幾個被刺破軟甲、留下傷口的衛士剛起身便又直挺挺的摔下馬來,在地上抽搐起來。

「兵刃上有毒!」秦雷失聲道,旋即定下心神,沉聲吩咐道:「一隊脫離,二隊換長槍突刺,三隊準備救人。」

石敢聽了,把掛在頸上的竹哨含在嘴裡,急促的吹了一聲!

尖銳而短促的哨音,瞬間傳到正在與敵人廝殺的黑衣衛耳中,眨眼功夫,又有十幾個衛士被刺於馬下,都是被蹭破點皮,轉眼中毒落馬。聽到哨音,不管是後面壓陣、還是前方殺敵的,所有黑衣衛齊齊暴喝一聲,聲音不比方纔的爆炸聲低多少。

饒是血殺刺客神經堅韌,可架不住剛見識過一場亙古未有的大爆炸,那九天神雷般的威力,讓這些凶頑的刺客,也恐懼到了骨子裡。此刻一聽到暴喝聲,便不由自主的手下一緩,險些握不住兵刃。

若是趁著這個間隙進攻,也許會收到奇效。但『服從命令乃是第一天職』這句訓示,已經溶入衛士們的血液中。他們只是趁勢盪開對手兵刃,便策馬衝出了戰陣。並沒有得寸進尺的攻一下。看的後面觀戰的石敢大呼可惜。

秦雷卻不覺得可惜,他始終認為紀律性是一支軍隊戰力地前提保證,這些衛士令行禁止,就比什麼都強。

第二隊黑衣衛平舉著丈六鐵槊衝了出去,雖然距離很短,但對付步兵足矣。眨眼間,鋒利的槍頭便扎向前排的的血殺刺客胸前,但那些刺客前所未見的強悍。間不容髮的一個前滾,便讓過鐵槊,手中的兵刃卻毒蛇般的咬在戰馬毫無防護地小腿上。

吃痛的戰馬紛紛抬起前蹄,狠狠的跺向地上的壞東西。血殺刺客們沒有料到這些戰馬受傷後不驚反怒。猝不及防間便有幾人中招,被踩得腸穿肚爛,眼看不活了。

絕大多數刺客還是條件反射般地橫滾出去,險之又險地避開踏下的馬蹄。

但疾刺下來鐵槊就再也無法避過了。黑衣衛豈是吃素的。見他們撲到馬下,便將鐵槊收回,重新向身前三尺處刺出。鐵槊落下的同時,血殺刺客也正好滾了過來。

鐵槊噗噗地插入刺客僅著皮甲地身體中。幾個回合以來。黑衣衛第一次實打實地給了刺客們一記。幾十個血殺刺客同時中招,被鐵槊釘在了地上,眨眼間。場上形勢好似完成了逆轉……

但秦雷卻緊張的攥住了手中的韁繩。雙目圓睜著望向地上被踩踏的腸穿肚爛地那幾人。他們居然又鬼魅般的起身。將手中兵刃砍到黑衣衛的腳面上,那裡只有皮靴覆蓋……見兵刃割破皮靴。刺進對手皮膚時,這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晃晃蕩蕩倒下,死透了。

秦雷感到身體一陣冰涼,他想到了毒蛇,那種東西地頭被剁離了身體之後,還有可能暴起咬人。但這是人啊?這些人地身體是什麼做得?難道沒有痛感嗎?

想到這,他大聲疾呼道:「小心地上的人!」來不及了,被釘在地上地血殺刺客果然沒有死,他們喉嚨發出呵呵的響聲,雙手緊緊攥住槊柄,馬上的黑衣衛想要旋轉掙脫,卻發現鐵槊紋絲不動。

這時後排插上的血殺刺客們突然揚手打出一支支袖裡劍,準確無比的命中馬上的黑衣衛,但效果大出血殺刺客的預料。只見那些射到黑衣衛胸前、四肢的袖箭,都被堅硬的鎧甲彈開。即使是射到面門的,也被那不知什麼材料製成的護面擋了一擋,僅僅在護面上留下一個小陷窩,把人擊昏過去,並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

血殺刺客們反應極其迅速,見一擊未果,便不再糾纏。怪叫一聲,揉身前竄,兔起鶻落間,已經落在一丈之外,把那隊黑衣衛甩在身後。

黑衣衛們趕緊鬆開手中的鐵槊,去取掛在馬鞍上的佩刀,卻已經來不及了,後排的血殺刺客們彷彿

般越過他們,轉眼間,便悉數衝了過去,向秦雷所在去。

見此情景,秦雷大喝一聲:「破浪陣!」

隨著石敢三聲尖銳的哨響,又有一隊黑衣衛迎著刺客衝了上去,而被刺客甩在後面的兩隊黑衣衛也掉轉過馬頭,瘋狂地反撲回來。三條黑色的鐵線,眼看就將二百血殺刺客圍攏在中間。

秦雷望了望火光中的山包之上,那裡還正在進行清剿,一時間沒有發現山下的異動。不知道山上什麼情況,再加上鞭長莫及,秦雷也就阻止了石敢發出求援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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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多黑衣衛一手攥刀,單手舉起弩弓,朝被圍在中央的血殺刺客一陣劈頭蓋腦的激射,箭雨太過密集,即使這些刺客功夫高超,也不能悉數躲過,中箭的不在少數,只是這些人著實強悍,只要沒射到要害的,便會起身帶箭繼續衝鋒,狀若瘋虎一般,與迎面上來的黑衣衛戰在一處。

後面撲過來的兩隊黑衣衛沒有悉數上前圍剿血殺刺客,而是分出一半從側翼脫離戰場,在秦雷的本陣後面十幾丈處列隊,又形成一道軍陣。一欸他們列隊完成,本陣中便分出一隊百騎,簇擁著秦雷向後駛去,與他們匯合。剩下的百騎見秦雷他們已經安全達陣。便也小碎步退出十丈後轉身,旋即又衝鋒起來。

而此時,那二百刺客在付出十幾條人命後,才剛剛衝破黑衣衛的攔截,卻發現目標又身處十幾丈之外了。此時才顯出那些刺客的不凡,他們沒有絲毫動搖,反而以更堅決的姿態衝向迎面而來的又一隊黑衣衛。

望著場中地形勢,秦雷眉頭微蹙。四波衝擊卻只留下了六七十刺客的性命,這些血殺的戰力忒離譜了點吧。

絞殺與突破仍在繼續,鮮血拋灑在夜空中,生命在搏殺中消失。血殺的武力驚人,看似人人都有不凡的武功,且配合嫻熟,悍不畏死。黑衣衛仗著裝備精良。護具齊全,同樣的配合不弱,同樣的英勇頑強,又加上人數眾多。才勉強敵住。

饒是如此,秦雷的本陣也已經退了好幾次,終於把他地火氣激了起來。揪著烏雲的鬃毛怒喝道:「再退就成縮頭烏龜了。衝上去!孤王不會再退一步了」

烏雲感受到王爺的怒火。黑衣衛們頓時紅了眼,除了貼身保護秦雷的一隊外。全部撲了上去,將又一次迫近地血殺刺客團團圍住,不給他們再次衝出的機會。

望著漸漸穩住的局勢,秦雷面色稍霽,放開烏雲的鬃毛,剛要說話,一陣刻骨銘心地戰慄感在心頭出現,瞬間遍佈全身,彷彿時光倒流,他的身體也重現了當時的反應,神奇的橫移了一寸,讓過了心臟部位。

幾乎沒有什麼破風聲,一道烏光從遠處轉瞬既至,電光火石般地射入秦雷背後,狠狠的把他撞在烏雲強壯的脖子上,烏雲痛嘶一聲,差點馬失前蹄,翻摔出去。

石敢等人目眥欲裂,這是第三次了,王爺背上第三次中箭了!趕緊裡外三層地把秦雷圍在中間,大聲朝伏在馬背上地秦雷疾呼道:「王爺,王爺!」

那支眼熟無比地雕翎破甲箭,正兀自在秦雷背上嗡嗡的顫抖,看地石敢膽顫心驚,他知道王爺的盔甲是特製的,而且因為背部兩次中箭,所以特地加厚背甲,應該不至於有事。但見到那九天霹靂般的一箭,他還是感到無限恐懼。

直到秦雷垂在馬背上的手輕輕擺了擺,示意自己沒事,石敢才鬆了口氣。知道是一回事,但親眼見到卻又是另一回事。不敢輕舉妄動,衛士們將王爺團團護在中間,警惕的四處張望,唯恐下一支箭又從黑暗中射出,真的傷到王爺。

其實已經傷到了,一年多的時間,秦雷統共挨過三箭,逐鹿河邊、

古城府外,和身上這一箭。要讓秦雷這個受害者親自評價這三箭的話,他一定說,逐鹿河邊的一箭很難躲避,古城府外那一箭不用躲避,而這最後一箭避無可避。太快了,又加上特製的穿甲箭頭,威力比逐鹿河邊大了何止一倍以上。

這一箭穿透了他將近一寸厚的背甲,被中層的鎖子甲擋住,又抵消了許多力道,但還是凶狠地撞到他昔日的創口之上,雖然沒有刺進身體中去,可那沛然難御的衝擊力,還是讓他短暫的暈了過去。

好在即使是養尊處優,他也沒有放鬆對身體的錘煉,所以聽到屬下焦急的呼喚,他又悠悠轉醒,下意識的擺擺手,確認下自己還活著,然感到胸口一陣煩躁,喉嚨一甜,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這

烏雲身上大口的喘著氣。

過了好一會,意識才重回大腦,聽到耳邊越來越近的喊殺聲,秦雷費勁的尋聲望去,便見到自己的貼身衛士正與十幾個黑衣人站在一起。定了定神,秦雷才發現,這些人是從側後方殺過來,而原本在那裡防守的黑衣衛,已經被秦雷派上了前方戰場。

這些人明顯要比前方的血殺刺客技高一籌,風格也迥然不同,血殺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暴戾之氣,這二十個刺客卻陰柔無比,彷彿一股陰風般掠進軍陣。急速行進間,手中的兵器卻不緊不慢的揮舞著。他們的行進軌跡異常詭異,看起來彆扭異常,黑衣衛們卻很難將他們攔住,反而會折損在那看似不經意舞動的兵器下面。

世上沒有比刺客更隱忍的了,刺客中沒有比血殺更能沉得住氣的了。直到此時,這伙刺客才亮出最後的殺招。二十個最強的高手,眼看著一半同夥被炸成齏粉。另一半深陷苦戰,都沒有現出身形。終於在八成黑衣衛上陣,秦雷中箭,隊形一片混亂時,才猝然出手。

突兀殺出地這隊刺客,游魚一般穿行於黑衣衛之中,他們傷人並不多,卻總能找到防線的空隙。水銀瀉地般的突進,轉眼間便到了秦雷身前一丈處!

秦雷強撐著直起身子,抽出腰間寶劍,冷冷的盯著越來越近的刺客。儘管每次呼吸都會牽動肺部一陣陣的劇痛。但他的雙手依然穩定無比。

他的衛士們絕不贊同他決一死戰地決心,石敢一牽烏雲的馬韁,把馬頭掉轉個方向,想要把秦雷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在這時。一截斷刃從戰陣中飛出,正好紮在烏雲的大屁股上,把它痛地撒腿朝著遠離戰場的方向奔了出去。

見王爺的戰馬受驚,黑衣衛們趕緊瘋狂地追了上去。但烏雲乃是西域進貢的絕世神駿,不是他們胯下地草原戰馬可比。沒多一會便已將衛士們遠遠地甩在後面。

這烏雲原本又有個發神經的毛病,後來被秦雷用野蠻手段硬生生的壓制下去。卻是治標不治本。野性便一直在積鬱馬胸中。今日被傷到了尊臀,劇痛之下。半年來的辛酸委屈一下子發洩出來,撒開四蹄不要命地狂奔,再也不聽背上秦雷咋呼。

秦雷身上還帶著傷呢,哪經得起它這麼折騰,緊緊的挽著韁繩,連哄帶咋呼都沒有一點作用,跑出不知道多遠,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大喝一聲道:「老子宰了你個四蹄畜生!!」說著便高舉起手中寶劍,就要削了烏雲的大頭。

這畜生彷彿倒也通靈,眼看著就跑地越來越慢,秦雷倒轉劍柄,狠狠一敲馬頭,喝罵道:「賤貨!」沒想到一擊之下,烏雲竟不走了,站在那裡喝醉一般晃晃悠悠。秦雷這才知道情況不對,趕緊翻身下馬,緊接著,烏雲那碩大地身子便轟然倒地,不知死活。

秦雷往烏雲屁股上看去,發現它左邊屁股蛋上紮著一截斷刃,看起來是中了上面地毒了。來不及理會這倒霉的小混蛋,秦雷就地匍匐臥倒,又一支雕翎箭便擦著他地頭皮射過來。比前一箭,這一箭在速度上差了好多,秦雷憑著野獸般的直覺,不算太困難的躲了過去。

就在秦雷暗自納悶,兩箭的威力為何有雲泥之別時。一股猛烈的風聲夾雜著森然的殺意,朝秦雷刮來。來不及抬頭,秦雷的右臂猛地向上一抬,手中那柄削金斷玉的寶劍便鬼魅般的上撩,正好撞在直劈下來的長劍上。

堂啷一聲,那柄下劈的長劍便被秦雷的寶劍砍斷。倒是把持劍的人驚了一下。藉著這個空當,秦雷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只見對面站著一個褐衣老者,正把一柄斷劍朝自己胸口拋了過來。

斷劍正中胸口,濺起一片火星,把秦雷打了個趔趄,險些再次摔倒。老頭陰陰一笑,飛身而起,右腳便實靠靠的踹在秦雷胸口,秦雷還沒穩住身形,便挨了這一腳,一下子有些懵了。

這還不算完,老頭的右腳剛一點地,左腳便靈蛇吐芯般的又踹在秦雷胸口,直接把秦雷蹬飛出去……

這時,石敢他們十幾騎,才剛剛出現在十幾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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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九四章 不止是擁抱

雷在地上翻騰幾個滾,把背上插的長箭也別斷了,疼一團,卻也清醒過來。見老頭又撲了過來,秦雷一抬手,便將袖子裡的暗弩射了出去,雖然沒有傷到老頭,卻把他的來勢阻了一阻。

秦雷得理不讓人,拖著手中寶劍揉身上前,斜斜的一劍上撩,讓褐衣老者不得不跳步退開。秦雷又一劍平削,卻被老者雙手夾住劍脊,劈腿鞭了過來,秦雷只得撒手撤劍,這才知道自己與老頭實力相差懸殊。

既然如此,秦雷不再戀戰,又是兩道袖箭把老者逼退,轉身就跑,誰成想老頭一個掃堂腿,就把他重重掃倒在地,摔了個狗吃草。秦雷身板倒是結實,就地十八滾,滾出兩丈多遠,躲開了老頭飛射過來的寶劍。

狼狽不堪間,秦雷也明白了,這老頭分明是想先揍自己一頓出出氣,再開刀問斬。只是無暇去想,自己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了這個老頭子。

這時候石敢他們終於趕到了,老頭知道秦雷雖然武功不如自己,但打鬥經驗豐富,一時也無法拿他怎樣。只好先放棄秦雷,異常難聽的嘶吼一聲,撿起地上的寶劍,迎上衝過來的石敢等人。

老頭站在秦雷與石敢他們十幾個中間,那把削金斷玉的寶劍微微下指,看起來竟要隻身阻住雙方匯合。

秦雷翻身起來,取下腰間的手弩,剛要撿個便宜,一支長箭又呼嘯著射過來,他只好再狼狽的翻倒躲開。這片刻工夫摔的跤,居然比到這一年摔的還要多。

來不及考慮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歷,秦雷惱火的望著一個扔掉長弓,乳燕投林般飛撲過來的嬌俏女子。

那女子身材嬌小、皮膚白皙,即使是黑夜也能看清她眉目如畫的嬌顏,若不是這女子手中持著一對峨嵋刺,秦雷還很難提起殺心呢。

看來老者是要讓這個女子解決自己,有了這絲瞭然。秦雷不由心中惱火,老子打不過個老頭,還幹不過個小娘皮嗎?太小瞧老子了。

秦雷抽出插在靴子中的短劍,怪叫一聲,揉身上前,短劍直楞楞的刺向那眉眼帶笑的黑衣女子。黑衣女子見短劍刺來,也不慌張,巧笑嫣然地遞出右手的峨嵋刺。一點一引,便把秦雷的劍鋒引偏。

未等秦雷變招,黑衣女子左手的峨嵋刺已經斜斜點在他的曲池穴,即使隔著三層甲。他仍感到右臂一陣麻木,右手不由自主的鬆開,短劍便往地下掉去。一招得手,女子嬌媚一笑。右手的峨嵋刺又不緊不慢的朝秦雷咽喉刺去。

秦雷只好把左手緊握成拳,朝女子高聳地胸部轟去。黑衣女子面皮一紅,輕啐一聲,卻是有些惱了。這時。秦雷的短劍正好落到女子膝蓋位置,她狡黠一笑,輕巧的抬起右腳。腳上竟穿了一雙繡花鞋。

那只穿了繡花鞋的小腳在劍脊上一點。向下地劍刃就倒轉過來。不見那腳什麼動作。短劍便倏地超秦雷面門射去。秦雷看著飛射過來的利刃,卻不想再懶驢打滾。若是被個小娘皮打得滿地爬。他卻要找塊豆腐一頭撞死了。

仗著盔堅甲固,秦雷抬臂硬接了這一下,好在短劍雖鋒利卻沒什麼力道,只發出噌地一聲,便被彈了出去。秦雷心中大怒,原來這女子有意戲耍,存心想看自己笑話來著。若不是自己一時覺得面皮吃緊,豈不真的遂了她的心願。想到這裡,秦雷怒喝道:「兀那刺客,士可殺不可辱,你為何羞辱與孤。」說話間,左臂一振,一拳攻向女子面門。女子左手峨嵋刺一挑,右手那刺又戳向秦雷面門,嬌笑道:「原來王爺還知道這句話呀……」說著面色轉冷,手上地動作也狠厲起來。「那王爺為何在玉帶河邊那般羞辱我家公子?」

原來是公良羽那兔爺的手下,秦雷心道。剛想說幾句場面話,卻發現女子的攻勢凌厲起來,頓時招架不住了。這才知道,方才人家在耍著自己玩呢。

女子的動作快了數倍,左右開弓,刷刷刷三下,攻向秦雷和小腹。在速度上,秦雷本來就遜於嬌小輕靈地黑衣女子,且身上又穿著好幾十斤的三層甲,舉止自然笨重。這也是方才被褐衣老頭子蹂躪的重要原因。可這盔甲卻不是想脫就能脫掉地,秦雷也只有在享受著它給與地超卓防禦力地同時,忍受著對自己速度與敏捷的嚴重影響。

一個鐵板橋,勉強避過刺向面門地一下。卻無論如何也避不開另外兩下,啪啪兩聲,胸口小腹接連中招,秦雷駭然發現,自己脖子以下再也提不起一絲力量,只能勉強站在地上,連手臂都抬不起來。

黑衣女子一臉笑意的望著秦雷,彷彿一隻大灰狼在看

光洗淨的小白羊。

秦雷知道自己著了道,也不再掙扎,一臉嚴肅的望著黑衣女子,沉聲道:「不要逼我出絕招!」

黑衣女子雙眼瞇成新月一般,咯咯嬌笑道:「想不到堂堂南方王,居然是個靠嘴皮子嚇唬人的東西。」說著輕移蓮步,朝秦雷裊裊走去,嬌笑道:「你倒是出啊,再晚些就只能給閻王爺看了。」

秦雷雙眼一瞪,正經道:「這可是你讓我出的,待會可不許後悔。」

黑衣女子輕蔑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耍花腔就要等來世了!」

秦雷點頭道:「聽好了!」說著大聲呼喊道:「娘子,你再不出來的話,下半輩子就等著守寡吧!」

黑衣女子被他逗得咯咯嬌笑:「奴家好怕啊,誰不知道您隆郡王殿下小姑獨處、待字閨中。這荒山野地的,也不知道哪裡的野女人能被您召了來……」話音未落,背後刮起一陣微風,未及反應,便感到後脖頸一酸,整個人便軟軟的摔倒在地上。昏迷前的一瞬間,她彷彿聽到一個微帶怒氣的好聽女聲道:「你廢話太多了!」

黑衣女子癱倒在地上,背後便顯現出另一個輕紗蒙面的黑衣女子,她身材窈窕,姿態婀娜。不看臉也知道比地上躺著的女子優質好幾個檔次,秦雷如是想到。

見秦雷站在那裡傻呆呆不說話。蒙面女子一陣氣苦,輕輕一跺腳,便要轉身離開。便聽到身後那壞人哀號道:「我被點了穴了,也不知道時間久了會不會殘疾啊……」

蒙面女子聽了,香肩微顫,也不知是喜還是怒,但還是轉過身來,在秦雷身上一陣拍打。發出碰碰的聲音,姑娘面皮發紅,小聲嘟囓道:「穿的跟個大鐵罐似的……」

秦雷感到身上一陣輕鬆,活動下手腳。感到力量又回到了身體,剛要搭話,卻被蒙面女子一把拉到身後,暈頭轉向地隔著姑娘身體一看。原來那褐衣老者見黑衣女子失手被擒,捨棄了石敢他們,又反身朝秦雷幾個撲了過來,看來要拚個魚死網破。

蒙面女子反手摸向秦雷腰間。一摁那吞獅腰帶中間的玉石扣,便從上面抽出一柄軟劍,在空中一抖。挽個劍花。便迎上褐衣老者。

兩柄寶劍電光火石般交錯兩下。黑衣老者的長劍勝在鋒利無比,而蒙面女子的軟劍則勝在繞指成柔。每每兩劍交錯。女子的軟劍便被斬得扭曲起來,卻正好毒蛇一般咬向老者手臂,讓老者不得不回劍自救,兩人行雲流水的對攻幾下,一時也分不出勝負。

這時老者身後一陣嗖嗖地破空聲,乃是石敢幾個用弩箭支援起蒙面女子來。老者知道事不可為,無奈地嘶吼一聲,一個懶驢打滾,躲過弩箭的同時到了地上黑衣女子的身邊,伸出乾枯地手掌抓住女子的腰帶,拎著她往遠處飛奔而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

石敢他們也不追趕,策馬上前,把秦雷和蒙面女子圍在中間。等佈置好防禦,石敢便策馬回去土坡,查看戰況如何。

黑衣衛們一律臉朝外,一來便與警戒,二來不打擾中間兩人說話。

即使隔著面紗,秦雷也能感到姑娘臉上的寒霜。他想道個歉,卻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往日的巧舌如簧全都派不上用場,只好在那裡杵著,等待雲裳先說話。

蒙面姑娘便是雲裳,她那日被秦雷氣走,確實想回到唐州老家,再也不見那狠心地人。但沒走了半日,卻又抵不住心頭滋生的思念之情。滿腦子都是那壞人的壞模樣。想到從自己誤打誤撞上了他的賊船那天起,便一直受這壞人欺負,先是每日裡喋喋不休,說些雲山霧罩地,還不讓自己說話;到了荊州府又讓她作洗衣婦,讓她那吹彈得破的小手都有些皺了,好多天才復原;好容易拉下臉皮求他換份差事,這壞人居然讓自己為他倒夜壺,至於洗腳、搓澡、掏耳朵更是家常便飯。

想自己乃是總督千金,公主般的人物,居然被他粗手丫鬟一般支使,好多次都想把夜壺扣到這壞人頭上,掏耳朵時也想把挖耳勺通道這破人的耳朵裡,卻又莫名其妙地忍下來,日復一日的,居然有些習慣了。喬雲裳知道自己的高傲性子,若是旁人敢如此折辱自己,早就一劍刺個對穿了事。可對著秦雷那張壞得淌水地俊臉,她卻提不起一絲怒氣,每次都是生地悶氣……過後好要被他支使地團團轉。

姑娘只得歸咎於自己上輩子欠他的。

等兩人從荊州府出來後,這壞人就更過分了,每日裡時不時地說些瘋言瘋語撩撥自己,偏又藏頭露尾,似是而非,讓人心中彷彿揣了一百隻小鹿一樣,整

神不寧,患得患失。每當這時,這人又會作出一副讓姑娘以為一切都是自己臆想的,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花癡病犯了。

直到開始逃避太尉府的追殺,姑娘才看出這壞人的幾分真感情,雖然他幾次三番攆自己走……

「攆自己走?」想到這,雲裳突然愣住了,勒住馬韁呆呆的在那裡出神,昨夜一來警報解除了,二來那壞人的樣子著實絕情,讓姑娘以為自己自作多情,便負氣離去了。

這時想來疑點頗多,秦雷給自己父親的信算是公文,怎麼會讓自己個女人家捎帶呢?他那麼多的手下是幹什麼吃的?想到就做,是雲裳最大的特點,她想下山玩玩。便可以心甘情願去彌勒教當聖女,她想跟著秦雷休息休息,便可以安之若素的給他當起粗手丫頭。

所以當她想看看信上到底寫得什麼內容時,她便把信皮撕開了,結果發現裡面竟然還有一個信皮,上面工工整整寫到:雲裳親啟。雲裳心頭頓時五味雜陳,這壞人居然讓我去唐州給自己送信,不是想支走我又是什麼呢?看來他是要面對什麼大麻煩了……

她也不看信的內容。便把那信貼身藏好,掉轉馬頭,回身去找秦雷。但秦雷的行軍路線非常詭異,從沒接觸過兵法地雲裳自然無法再行追上。毫無頭緒的日夜奔波。卻找不見那可惡的人,姑娘自然越來越鬱悶,漸漸的,這鬱悶又轉化成怒火。在芳心中熊熊燃燒。她見到秦雷時的冷若冰霜,一方面是氣惱他有了危險卻攆自己走,但更多的是因為長時間找不到人而憋出來的憤怒。

要不是無意中發現褐衣老者一行人,鬼鬼樂樂的在密謀什麼。她便遠遠綴上。今夜她也來不了這裡,那樣秦雷就算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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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見自己辛辛苦苦找來,又救了他地小命。可那壞人卻一言不發。彷彿自己欠她的一樣。我是真的欠你的。姑娘心中一片酸楚。

其實秦雷是想說些軟話地,卻怕屬下聽到。暗地裡笑話自己,想了想便開口道:「謝謝你……」

雲裳卻不愛聽這話,貝齒輕咬下唇道:「誰用你謝。」她不喜歡秦雷跟自己見外。姑娘心道,即使你說句乾巴巴的「你來了」,聽起來也比這個中聽些。

秦雷無法理解這麼複雜的女孩家心事,他更習慣面對敵人、面對屬下,而不是面對一個和自己有些曖昧的姑娘。聽到姑娘非常規地答話,一時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好在這時石敢回來了,他沒有注意到場中的曖昧氣氛,恭聲道:「啟稟王爺,山上的黑甲騎兵下來,幫著黑衣衛一起對敵,現已全部肅清,請王爺回營。」

秦雷轉頭望向他,朝雲裳所在的方向努努嘴,粗聲道:「好吧,那就一同回營。」他把『一同』兩字咬得特別清晰。

能擔任侍衛長,石敢自然不是個不開眼地。翻身下馬,恭恭敬敬的請秦雷兩個上去,卻被蒙面女子狠狠剜一眼。討了個沒趣的石敢,偷偷瞧了眼正在東張西望,一副跟我沒關係樣子地秦雷。心中哀歎一聲,這才訕訕地讓侍衛再空出一匹,請兩人分別上馬。

雲裳也不說話,翻身上了戰馬,就要往先行一步。剛要催動戰馬,突然感到戰馬一晃,便有一陣風聲在背後響起。雲裳面紗下地雙目一陣陰晴不定,最終還是沒有動作,任憑一個沉重的身軀落在自己身後。便聽到可憐地戰馬一陣哀鳴,卻是被壓得差點癱了。姑娘心中斥道:「肥豬一樣的沉!」但面上仍然不言不語。

秦雷反手拍在戰馬屁股上,戰馬向前小跑起來,他又大喝一聲:「駕!」戰馬這才四蹄生風,奔馳起來。

面紅心跳的雲裳聽到秦雷一聲怪叫:「哎呀,沒處著力的,會被甩下馬的。」

姑娘剛想說話,秦雷卻無恥之尤的從背後伸出手,攬住她的蠻腰,緊緊地,緊緊地,彷彿要把她融化在懷中一般……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瑞雪,只影向誰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09-4-21 05:48 PM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九五章 黑衣女子之死

裳起初緊張的全身僵硬,只有心兒在怦怦跳地厲害,般難熬。過了好久才漸漸回過神來,這時便感覺身後壞人的灼熱呼吸噴在自己頸上,慢慢讓自己身子軟化下來。

這一軟不要緊,卻是連一絲力氣都沒有,只好安靜的靠在身後壞人的懷裡,這才發現壞人的胸懷真的很寬廣,像世間最舒服的床一樣,讓人踏實無比,一靠上去就想沉沉進入夢鄉,再也不離開。

靜靜地享受這難得安心,雲裳心中湧蕩著柔情蜜意,還惱秦雷嗎?不,自從他躍上馬來,將自己擁入懷中那一刻起就只剩下甜蜜了……

只是這壞人最愛做的事,便是大煞風景……

「雲裳……」聞著姑娘柔順秀髮傳來的清香,秦雷輕聲道。

「嗯?」慵懶的一聲。

「連著趕路這麼多天,你的頭髮怎麼還像剛洗過一樣清爽?」這是秦雷想了半天,才想出來的讚美。

雲裳俏臉頓時通紅,她怎麼好說.『這是因為人家先在小河邊洗漱一番,才趕過來的。』呢?

秦雷見她不回答,自言自語道:「雲裳,你可真愛乾淨啊……」

姑娘一陣氣苦,若不是為了讓你個冤家看,人家何苦來哉呢?

秦雷見姑娘還是不說話,只好轉換話題道:「讓那兩個人跑了,真可惜。」

雲裳這才開口道:「那個褐衣老者姓柴,練一身絕世功夫,乃是天下有數的高手,人家也是不敵的……」只是這話,怎麼聽著都像在分辯。

秦雷心道,雲裳心裡不痛快了,人家立了這麼大功,我怎麼還能這樣說人家呢?便陪不是道:「不是埋怨雲裳,只是有那麼支箭老在背後指著自己,睡覺也不安生呢。」

雲裳卻好像失去了談話的興致。淡淡道:「再也不會了。」便住口不語,靜靜的靠在秦雷懷裡。秦雷聽她一說,頓時來了興趣,剛想開口,卻被雲裳柔膩的手指擋住嘴。

秦雷只好閉上嘴,任雲裳小貓一般倚靠在懷裡,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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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被叫做魚米之鄉,自然離不了水。雖然不如南楚河網縱橫,卻也著實有些大河。橫貫山南江北的豐水河便是其中不起眼的一條,豐水河向南二百里後便匯入南運河,原本也是運河的一部分。只是這些年河道淤積,過不得大船,這才漸漸荒廢了。

河上靜靜泊著一艘小船,船艙邊倚靠著一位年輕的公子。這公子穿一襲白衫,在漆黑地夜裡分外顯眼。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若不是微微敲動船舷的手指,會讓人以為是一尊塑像坐在那裡。

白衣公子那張俊逸出塵的臉上。滿是化不開的憂鬱,嘴裡正在用極輕微的聲音哼著歌,那是南楚獨有的越歌。語調纏綿悱惻。意境消沉失落。讓人猝不忍聞。

突然歌聲戛然而止,久坐不動的白衣公子舉目望向東方。那裡有一個身影在急促掠過來。兔起鶻落間,身影就到了河邊,未見怎麼發力,便如大鵬一般躍起,下一刻,已經穩穩落在距河岸一丈多遠的小船上。

原來是那褐衣老者,他鬆手將一直提著地女子扔在船板上,發出砰地一聲。這一聲讓白衣公子徹底回過神來,他也不看地上的女子,急切問道:「怎麼樣?秦雷死了嗎?」

褐衣老者微微搖頭,將脖子上的銅哨抵到喉嚨上,發出金屬掛擦般的聲音道:「他地護衛太過厲害,後來喬雲裳又去了。」

其實見到褐衣老者的樣子,白衣公子便猜到沒有什麼好消息,只是心懷僥倖的問一下罷了。所以聽到前半句,他除了表情更陰鬱,倒沒有什麼別的變化,但後來聽到『喬雲裳』這三個字,他卻歇斯底里起來:「那個賤人,怎麼什麼都要插一槓子?為什麼對我就不加辭色,卻成了那混蛋地一條狗,莫非她與秦雷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私情?」這倒讓他猜對了。

發洩一陣子,公良羽才漸漸安靜下來,這才注意到地上的女子,冷聲問道:「她怎麼了?」

「廢了。」老者嘶聲道。

「哦?」公良羽打量著地上只是睡著了一般的黑衣女子,奇怪道:「看著不像啊?」

「喬雲裳用你師傅地『千金正骨手』,將她的第六節頸椎錯了下來。等發現時,已經晚了。」老者語調依舊平緩,純粹的敘事,沒有任何感情在裡面。

要說這女子也是作死,本來那弓箭乃是褐衣老者之物,在老者射出石破天驚地那一箭之後,黑衣女子見獵心喜,非要搶過來玩。老者對她還算疼溺,便把弓箭交給她。

其實那只是普通地鐵胎弓,只是硬些罷了。在功力深湛地老者

然強勁,但女子雖然功夫也不錯,但力量上就差遠了兩箭,卻沒有什麼威力,讓秦雷輕易躲了過去不說,還讓正好趕過來的雲裳看了個正著。

雲裳曾經擔任過秦雷地貼身丫頭,自然見過他背上那個嚇人的傷疤,也見過秦雷一直珍藏的那支雕翎箭,對差點害死秦雷的那個人自然恨之入骨。

此時見到黑衣女子手中的箭支,與傷到秦雷的那支一模一樣。雲裳頓時怒不可遏,再加上連日來找不著人的憋屈,卻是想重重教訓下這黑衣女子。但雲裳極少與人爭鬥,沒什麼殺性,所以只想把她打昏,然後廢掉她的右手,讓她一輩子再也沒法射箭。

雲裳便悄無聲息的從背後靠近女子,自然被面朝她的秦雷看到,秦雷當然要配合她潛行了,便開始胡說八道的吸引女子注意力,起初雲裳聽著有趣,倒沒什麼。但後來聽到秦雷大叫:「娘子!」,不禁又羞又窘,一時便亂了分寸。

這時黑衣女子卻不知死活的說什麼『野女人』,這下可犯了姑娘的忌諱了,雲裳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是彌勒教的佛女,在朝廷眼中無異於妖女。與秦雷的未來很是渺茫,至少現在還看不到明媒正娶的希望,所以她極是忌諱那三個字。

惱羞成怒之下,本來要切在黑衣女子頸上的一掌,瞬間變成了錯骨手……

等到與秦雷說幾句話,姑娘的怒氣也就漸漸消了,對自己的重手暗自惴惴,生怕秦雷知道後。對自己畏之如虎。因而見褐衣老者掠走黑衣女子,雲裳是很高興地,假意阻攔幾下,卻實實在在的擋在後面黑衣衛的弩箭前。給老頭打了個小小的掩護,讓他安然逃脫。

其實她多慮了,若是她能將兩人都留下,秦雷一定會一蹦三尺高。若是他能蹦起來的話。她不知道秦雷朝思暮想便是把那一箭的主人切成十八段,丟進小清河裡喂鱉。

不過姑娘想在心上人面前留一個完美形象的小心思,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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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羽摸摸後頸,感到一陣惡寒。訝異道:「這麼厲害?」他對醫術沒有興趣,鬼谷先生也從沒教過他,是以想像不到只是頸椎錯位一下。竟然可以廢了一個習武十幾年地高手。

「頸椎連通人體所有的經絡。一旦受損。頸部以下便無法活動,終生需要人伺候。連正常起居都不行了。」頓了頓,老頭又補充道:「無法恢復。」

公良羽惋惜的望著昏迷中依舊嬌顏如花的黑衣女子,這女子和褐衣老者都是他在宮裡時地伴當,老者更是一位不出世的奇人,習過一種專門給太監練的功夫,行走天下間從無敵手。而這黑衣女子便是老者一手調教出來的。這師徒兩人對他忠心耿耿,即使自己浪跡天涯,也始終不離不棄,乃是他地地道道地左膀右臂。

眼見手臂被折斷一隻,公良羽心裡豈能好過。他抬頭對褐衣老者道:「柴叔以後要小心,孤不能再失去你了。」褐衣老者呵呵笑一聲,算是回答。

說完公良羽便起身回艙道:「我們回楚國吧,我那幫蠢弟兄也該鬧騰出個結果來了。」

褐衣老者躬身領命,猶豫一下還是問道:「那熙芫怎麼辦?」原來這女子叫熙芫。

公良羽沒有絲毫停留,淡淡道:「給她個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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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嘰嘰喳喳,把熟睡中的雲裳叫醒,睡得可真舒服啊,就像在母親的搖籃裡,又像在壞人的懷抱裡,連日地疲勞彷彿一掃而光,而且沒有做噩夢,真希望以後每天都能這麼睡啊,姑娘幸福的想道。

怎麼在顛呢?睫毛抖動幾下,姑娘偷偷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然騎在馬上,身上裹著毯子,被壞人緊緊的抱在懷裡。雲裳嘴角微微上翹,眼睛也瞇成新月一般。果然是在壞人懷裡啊……

這麼久還沒到營地嗎,雲裳輕輕轉動小腦袋,卻發現自己身處行軍隊伍中,前後左右全是黑甲黑盔地黑衣衛,再看天色已經微亮,竟是已經行了很久。這讓雲裳無地自容,她能在黑暗中自欺欺人地任秦雷輕薄,卻怎麼能在被別人看到地情況下安之若素呢……

上千人啊……上千人見到我靠在他懷裡睡著了,姑娘心中哀歎起來,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用毯子蒙住頭,不讓人看到她紅櫻桃似地臉色。

秦雷見雲裳先是睜開眼,又小意的四處張望,緊接著便把頭鑽到軍毯中,受驚小兔子一般,不由心中一片柔軟,想緊一緊懷抱,把她擁得更緊一些,卻感到一陣酸麻,原來胳膊已經徹底麻木了。

他這一動

了懷裡地雲裳,感受到秦雷身上的緊繃,這才想起他勢半夜,定然是身體僵硬難受的。想躲在毯子裡給他按按,這人身上卻甲冑齊全,下不得手。只得蚊鳴般道:「人家下來吧……」

秦雷呵呵笑道:「不用害羞,他們都如我兄弟一般,沒有人會亂嚼舌頭的。對不對啊?」這話卻是說給周圍衛士聽的。

衛士們轟然答道:「對!」齊刷刷的聲音,卻帶著幾分笑意。

哪有這般安慰人的,卻要羞死了,雲裳緊緊攥起小拳頭,輕輕敲在秦雷胸甲上,輕聲嬌嗔道:「不理你了……」說著,修長的雙腿一彈,便從秦雷懷裡脫出。輕巧的落在地上,也不停留,幾個起落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臉得意的望著雲裳嬌羞而去的背影,秦雷這才微笑道:「過來吧。」

石敢湊過來,恭聲道:「戰況出來了。」

秦雷沉聲道:「說。」

「因為很多血殺被炸成灰燼,所以只能估計此役殺敵五百餘人。其中二百人死於王爺地神彈,其餘三百人是咱們弟兄殺光的。」

「你小子。先報喜後報憂。說說損失吧。」秦雷淡淡道,其實他心裡還是很高興的,能把五百血殺悉數留下,就已經達到了目地。相信此戰之後,血殺的凶名便會轉移到自己頭上了,任誰想對付自己,都要好生掂量掂量。

「咱們折了一百三十七位弟兄。傷了十七個,都不重,」頓了頓,石敢又沉重的補充道:「死傷的基本上都是黑衣衛……」那些刺客的武器劇毒無比。只要擦破點皮,便會渾身抽搐,不到十息便氣絕身亡。根本沒有機會施救。那十七個傷號卻是沒有被武器傷到。而是碰傷撞傷之類。

對於這個數字。秦雷並不意外,但聽到之後心中還是一揪一揪的。他沉重歎息道:「三成黑衣衛就這麼沒了?」黑衣衛乃是秦雷地骨幹,只有最忠誠、最勇敢的衛士才有資格入選,入選後除了享受更高的待遇之外,更重要的是,可以在秦雷言傳身教下學到很多東西。而且秦雷地大小軍官一概出自黑衣衛系統,所以說黑衣衛是秦雷衛隊菁英所在,未來軍官的搖籃,是毫不誇張的。此時一下子去了三成,怎能不讓他心疼。

良久,秦雷長歎一聲:「痛殺孤王矣!」這才恨聲道:「這筆血債是要連本帶利討回來的!」

「血債血償!」石敢堅定地回答道,作為黑衣衛的首領,他的難過不亞於秦雷。

「血債血償!」所有人齊聲喝道,聲震雲霄,驚天動地。

「王爺,我們下一步去哪?荊州府還是襄陽府?」報仇是未來的事,現在地每一步還是要走好。

「都不去,我們去襄陽湖。」秦雷堅定道。「全軍掩去行跡,晝伏夜行,不許被人發現,悄悄回到襄陽湖。」

石敢也不管秦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恭聲道:「遵命。」

等雲裳換上小兵裝束羞羞的回到隊伍,一行人便往西南一百里方向地襄陽湖行去。其實這段路,騎兵趕緊點,一天就能到。但秦雷果然讓隊伍白天在山林中休息,晚上才悄無聲息地趕路,硬生生走了三天,八月初十地凌晨才到了霧氣中的襄陽湖水寨。

當石敢前去通報,說秦有才家中來人,把黃鬍子叫出來與秦雷見面時,看到他驚喜萬狀地樣子,秦雷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錯,南方又亂套了。

趁著霧氣,秦有才悄悄把秦雷一行放進寨去,便吩咐親兵營關閉水陸寨門,不許任何人出入。

待把秦雷請進中軍營房,關上門,秦有才這才撲通跪下,長舒一口氣道:「我的祖宗啊,您可算回來了,您要是再不回來,這江北山南可又要打起來了!」

秦雷把他拉起來,溫聲道:「有你們在,就是反了天,孤也能把他正過來。」說著又自信笑道:「更何況,南方的天,也翻不過來。」

見秦雷如此沉穩,秦有才欣慰道:「王爺一回來,末將心裡立馬就踏實了。」說著先請秦雷洗把臉,吃口飯,便把這些天,兩省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秦雷一聽,怨不得秦有才如此著急,兩省,或者說是復興衙門所在的荊州府,確實是開了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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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九六章 事關復興衙門存亡

州城最大最豪奢的宅院,胥宅中。

後花園,胥老爺子在細心的擺弄幾盆花草,原本他是不喜歡這些的,但自從五月間的那些事情後,他便愛上擺弄這些花花草草。這在荊州城的兒子們看來,老爺子是要開始頤養天年了。

其實他只想藉著伺候這些花草,修養下性子罷了,沒看到後輩挑起大梁,他又怎麼歇的下呢。聽到外面隱約傳來的爭吵聲,胥北青輕歎一聲,他知道,自己當初把復興衙門常議的位子給了長孫胥千山,讓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很不滿意,不敢在他面前鬧,就整日裡無故刁難千山這孩子。

老爺子為了讓自己長孫能盡快成長起來,接下胥家的擔子,便硬下心,躲在這花花草草中,冷眼旁觀幾個兒子跳樑小丑般的表演。讓他欣慰的是,千山年紀雖小,但少年老成,不驕不躁,既不與幾個混賬叔叔爭吵,壞了胥家的面皮。也從不對他們的無理要求讓步,損了公中的利益,確實已經有了點洋洋大家、含威不露的氣度,即使是胥耽誠,二十歲時也沒有做到這一步。

但今日他聽到了胥千山憤怒的聲音:「不行,絕對不行!說什麼我也不答應!」

老頭子無聲輕笑一下,發發火也好,才二十就不溫不火的,跟個小老頭似的。胥北青雖然把自己藏在花草裡,但一刻也沒放鬆對外面世界的關注,反而因為跳出繁雜的日常事務,更有時間去思索,對事情看的更通透起來。

一切還要從那位在南方呼風喚雨的王爺說起,自從他帶兵北上平亂,好消息便一個接一個,今天收復夷陵府、明日收復當陽府,轉眼又解了襄陽湖水師的圍,再過得幾天,彌勒教逆賊便被包圍在襄樊一帶。平叛指日可待。

那些日子確實有如夢幻般,喜報一封接一封,往往是這邊剛貼上,那邊的又到了,整個荊州府沉浸在一片喜慶振奮的氣氛中。在復興衙門的籌措下,有錢的紛紛捐款捐物,沒錢地就出力氣,加入民夫隊。往前線運送糧秣物資,但求讓鎮南軍將士吃飽吃好,早日光復全境。

人們感到一種希望,前所未有的希望。無論是街頭巷尾,還是茶館酒肆,人們都在大聲議論著戰後如何如何,將來怎樣怎樣。隨著戰事的順利進行,人們的這種期望便更迫切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男人為大家描繪了一副無限美好的前景。他說到那時,富饒的南方將是一個聲音。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到那時,所有的門閥家族都可以在大秦抬起頭來。不必自卑於北方。不必擔心自己的東西被人搶奪。

他說到那時。美麗地南方將是百姓的天堂,只要辛勤勞動。就一定有衣穿有飯吃有房住,到那時,再也不必擔心強盜闖入家園,奪走你可憐的一切。

他還說,到那時,南方將在他的帶領下走出南方,走向神州,甚至是神州以外地地方;到那時,南方的士紳將獲得無上榮耀、無盡的財富和更崇高的地位,南方地百姓也能過上更好日子,甚至成為未來的士紳。

所有人都陶醉在他編製的夢中,所有人都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大幹一場。所以復興衙門說,大家回家吧,去收夏糧、搶夏耕吧,

雖然那裡還不太平,但只有你們回去,才不會變得盜匪橫行。難民們便收拾起為數不多的幾件行裝,跟著各自府縣地士紳回去了。

所以復興衙門說,百姓需要休養生息,請所有的士紳今年田租全免,明後兩年皆減半時,士紳們在沉默後便答應了。雖然原本他們是想多收些租子,好歹彌補些損失的。

所以復興衙門說,我們為全省地百姓無償提供農具、種子和五十萬頭耕牛……

這種歷史上從沒有過地景象就在南方這片熱土上演,所有人都沉浸其中,甘之如飴,如癡如醉。

這種希望和信心,在秦雷神仙附體,引動天雷天火,大破襄陽城,從而光復南方全境那一刻,達到了頂點。人們對未來地信心前所未有的高漲,據說有沒趕上招標大會地門閥,出一百萬兩收購一個議事資格,據說還有的商量。要知道當初招標大會是一萬七千五百兩一份話事權,而五份話事權,也就是八萬七千五百兩便是一個議事資格。短短兩個月不到,價格竟漲了十幾倍,就這還有價無市。

若是從前,胥老爺子只會驚奇於這位年青王爺的法術,而不會深究內在。但現在他明白,原因無他耳,唯『希望』二字。隆郡王在所有人都失望無助的時候出現了,他繪製了一副藍圖,在這幅圖上,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希望。南方迸發出的強大生機,並不是這位王爺賦予的,而是本來就蘊含在南方這頭病虎的機體內,他不過將其引導出來而已。

沒有人意識到這背後的危機,或者即使意識到了,也被那位強勢的王爺,硬生生抑制住了。南方不是孤

在的,只不過戰亂讓它暫時如此而已,它終究還是大分,而大秦是由那群北方人執掌的,他們能容忍一個足以挑戰權威的新興勢力出現嗎?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刺殺了秦雷。在他東巡的路上,出動臭名昭著的血殺,配合著某些軍方勢力悍然出手……

這已經是十天前的事情了,那位王爺依然音信全無,九成就是遇害了。於是藍圖變成了畫餅、未來湮沒成泡影,所有人都失去了依靠,連兩省衙門說話都沒有了底氣,他們這才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要靠那位不到二十歲的年青王爺雙手托起。現在他不在了,一切變成了空中樓閣,一切都沒有意義起來。

北方反應很快,在隆郡王遇刺的第二天,新的欽差就分別抵達了唐州府和荊州府,宣佈接管行督江北山南軍政欽差的權責。讓人不得不佩服北方的吃相,居然如此的不加遮掩!

這兩位欽差一文一武,文的姓文、叫文明義,乃是禮部右侍郎,前來宣撫民心倒是師出有名。武的姓李。叫李一姜,乃是兵部左侍郎,前來視察兵事倒也合情合理。可這兩位一個是文丞相的長子,一個是李太尉地大男,瞎子也能看出兩位大佬對南方的覬覦之意。

這種覬覦顯然是蓄謀已久,兩位欽差到後,先是以兩省督撫對南方民亂有失察之罪為由,把四位督撫送回家中。停職反省,暫時接掌了兩省軍政大權。然後又蠻橫無理的撤換了代表兩省官府的常議,把自己的人安排進入復興衙門議事局,並在參加的第一次議事會上就提請召開議事大會。企圖通過復興衙門對付南方士族的野心昭然若揭。

好在按照復興衙門的程序。從提請到召開需要一個月地時間,就算大部分議事還沒離開府,也不是說開就開的,雙方一陣扯皮。

最終把日期定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

議事大會章程總則第七款第十條規定,未經提前通知所有議事的事宜,不得在議事大會提出或表決,議事大會只討論或表決提前半月以上通知所有議事的事宜。除非過七成議事認為必要。

所以議事們都知道了兩省衙門,或者說北方士族提出地議案:解散復興衙門。

議事們本來是不怕的,因為那位雄才偉略。卻英年早逝的隆郡王殿下早想到了這種情況。在章程中規定:超過半數議事認為衙門沒有存續必要。衙門即可清算資產負債,予以解散。這就讓任何一方都無法單獨解散這個衙門。除非幾方勢力聯合起來,比如說有兩成的皇家和有四成地兩省官府,或者皇家和統共佔據四成的南方士紳聯合,這是為了避免因一方不滿,而導致衙門解散的情況出現。

因而,北方佬想解散復興衙門,必須要聯合起一方,或者超過一成的話事權。但看起來,這是個不可完成地任務,因為隆郡王與三大家簽署過協議,只要三大家不違背大秦利益、皇家利益、以及秦雷的個人意願,他那兩成話事權是不能與三大家意見相左的。秦雷在天之靈定與北方佬不共戴天,所以那兩成只能聽三大家地。

只要南方士族團結起來,他們地四成加已故隆郡王地兩成就是六成,穩如泰山。

這些白紙黑字的東西,北方佬不會打聽不到,所以他們一定有對策,所以從前天起,荊州城中便盛傳胥家要將自己地一成話事權投向兩省衙門這一方,以換取胥耽誠的官復原職。

起初人們不信胥家敢冒大不韙,勾結北方,但這事被傳得有鼻子有眼,再加上有人看到胥家老二老三與欽差大人在萬里樓吃飯,就讓人更加疑竇叢生了。這事在荊州府已經沸沸揚揚,昨天還有幾個老夥計來拜訪胥老頭,打聽他的真實心意。

胥北青自然是矢口否認,但今天聽院子外面的吵嚷,看來是無風不起浪啊。想到這,胥北青再也坐不住了,在一邊的白瓷盆中把手中的泥土洗淨,老家人便奉上香巾給他擦手。

沒等他起身,外面的吵嚷聲越來越大,那些忤逆的東西竟然闖了進來。胥北青心中慍怒,重新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起來。

聲音已經清晰可聞了,「你們不能進去,爺爺說過不准打擾他老人家的。」這是胥千山著急的聲音。看來這孩子還知道心疼爺爺,沒白疼他一場,老頭子想到。

「狗屁,你看看咱們家讓你個小屁孩搞成什麼樣子了?烏煙瘴氣的,我們這些做叔叔的再不管管,恐怕你就要蹬鼻子上臉了!」這是老二的聲音。這話引起了一片附和,「就是,你小子連叔叔們養家餬口的銀子都敢剋扣,還有什麼不敢的?背不齊你瞞著老爺子做了多少虧心事,昧了多少黑心錢呢。」

這話似乎又激起了民憤,一個個吵破屋頂似的扯著破落嗓子罵罵咧咧開了,甚至不時問候胥千山兩代女性直系親屬的隱秘器官,言辭之粗俗,令

瞠目結舌,氣血翻騰,終於無法再扮深沉下去,狠狠子,面皮青紫地暴喝一聲道:「夠了,你們這群畜生。給我滾進來!」聲音之響亮,實乃七十年來從未有過,甚至震得房梁撲撲落土。

這一聲,立刻把外面謾罵不休的幾個兒子鎮住了,這些傢伙都是胥北青揍著長大的,自然對老頭子畏之若虎,只是這倆月都是胥千山這小子主事,弄得他們都忘了老頭子的狠厲了。此時屋裡的老虎一發威。幾個傢伙立時沒了氣焰,乖乖的溜到屋裡,按長幼跪成一排,動作異常熟練。

胥北青望著地上幾個不成器的東西。發現自己連生氣地興致都沒有,他也不知自己是被花草養沒了脾氣,還是對這些混賬失望透頂,只覺得懶得理會。已到嘴邊的痛斥。變成一句冷冷的:「吵吵什麼?」

幾個兒子見老爺子破天荒的沒有發火,誤以為老頭子對胥千山也不滿意了,便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數落起大侄子的不是來,這個說胥千山剋扣每房的例錢。中飽私囊。那個說胥千山名義上攥緊錢袋子,實際上就是為了自己摟錢,還有說胥千山用公中的錢在外面養小老婆之類地。反正說來說去。就是對胥千山管賬不滿。

老爺子輕蔑一笑。他聽到方纔他們在遠處時,根本不是吵的這個問題。是到了門口才臨時換上的。這些狗東西居然會迂迴,知道不管什麼方法,只要能達到目地便成了,老爺子竟有一霎那的欣慰。

只是你們別把心眼兒用在自己人身上啊!胥耽誠面帶譏諷地沉聲道:「住口吧,你們這群米蟲,除了吃喝嫖賭你們還會幹什麼?」

幾個兒子剛要委屈地申辯,胥北青砰地一拍桌子,憤怒地數落道:「從你們三歲起,我就請了江北最好的先生教你們讀書;剛成年,便豁著營生蝕本,家裡一團漿糊,也要歷練你們。可你們呢?一次次故意把事情搞砸,唯恐為家裡多出點力,生怕累著自己金貴的身子……」本來他想接著說,『不能在女人身上呈英雄。』突然意識到面對的是自己地兒子,他只得硬生生嚥下去。

胥北青哆哆嗦嗦地指著幾個兒子,越想越生氣,只覺得幾十年養兒的辛酸與不易齊齊湧上心頭,聲調越來越高,語氣也越來越尖銳:「你們這群混吃等死的東西,不配跟老子發牢騷!告訴你們,把你們的月錢減半,是我地主意,你們也不看看,現在誰家不緊著過日子!你們倒好,還抱怨起錢少來了,當老夫不知道你們拿錢出去幹什麼了嗎?你們去賭去嫖……」胥北青一陣猛烈的咳嗽,老臉漲的通紅,彷彿隨時會背過氣去。

胥千山趕緊上去給老爺子又是捶背又是送水,好半天老頭才緩過勁來。老頭子兩眼無神地望著幾個兒子,劇烈喘息道:「你們若是為了這事而來,那就滾蛋吧。」

幾個兒子互相望了一眼,最後一齊望向最左邊地老二,老二無奈,只得小聲道:「還有一樁事,欽差文大人說,只要咱家能把那一成話事權轉給文家,他們就把江北總督和巡撫地位子給我們,還讓大哥官復原職,爹呀,一門三督撫,多好的事情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這些人眼饞他們大哥地位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狗屁!要是南方真讓北方佬掌握了,當那傀儡似的督撫有個屁用,只有你們這群腦袋裡塞滿稻草的蠢材才會答應!滾蛋!馬上從老子面前消失,滾!」胥北青出離憤怒了,這些畜生居然只是為了幾個空頭官銜,便要把胥家往火坑裡推!被南方父老唾棄啊!

幾個兒子被老頭子罵惱了,老三粗聲道:「您怎麼說也沒有用了,俺們已經跟人家簽字畫押了……」

「做夢!沒有家主印章,你們簽的破玩意,連廢紙都不如!」老頭子面皮青紫,渾身劇烈的顫抖,聲音都變了調。

老三嗤笑道:「要是有了家主印章呢?」聽他這意思,他們竟然真有那代表家族利益的印章。

聞聽此言,胥千山條件反射一般去摸自己的懷裡,他代行家主職權,那印章自然歸他保管,對於這干係重大的印章,胥千山自然不敢怠慢,貼身收著不說,一日還要摸個十幾次,生怕有一絲閃失。結果卻什麼也沒摸到,面色頓時一片蒼白,失聲道:「印章不見了……」

胥北青聞言,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背過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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