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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瑞根 -【烽皇】《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03 PM     標題: 瑞根 -【烽皇】《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8-1-31 05:40 PM 編輯

【書名】:烽皇

【作者】:瑞根

【內容簡介】:

  嬗變的歷史,沸騰的大陸,數風流人物,誰主沉浮?

  崛起於草莽,發跡於戰場,縱橫於廟堂,且看一個卑微者的皇者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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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06 PM

第一卷 天下英雄誰敵手

第一節 橫空出世

  江烽憤憤不平的罵了一句娘。

  這些恬不知恥的傢伙,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拿自己的,最後還是沒給自己一個准信,也不想想自己容易麼?現在可好,最終還是要通過招標!早說啊,自己也懶得花這麼多精力金錢賠上,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

  一走出酒吧,江烽就感受到秋老虎的威力,江邊沉悶濕熱的空氣似乎讓人的鼻孔都小了一圈,濃密的烏雲籠罩在江畔,預示著一場雷暴雨即將來臨。

  「劈劈啪啪」,剛剛來得及走上大街,豆大的雨點便開始落了下來,瞟了一眼馬路兩邊都還看不到出租車的影子,江烽暗自說一聲晦氣,只得扭頭往回跑,看樣子,得淋一身雨了。

  剛剛來得及轉過街角,傾盆大雨已經猛然傾瀉下來,整個街道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霧中。

  前面不遠處就是那個剛剛出來的酒吧,這一處江畔的酒吧因為可以臨江而觀,生意極好,寬闊的江面可以一覽無餘,大雨傾盆如注,江烽並沒有注意到江面上形成一道扭曲的渦漩氣流,飛速的沿著江面四處遊蕩。

  只顧埋頭狂奔的江烽剛剛來得及竄上江畔人行道,只覺得似乎周圍的風聲一下子變得很大,連雨水抽打在自己身上也是格外疼痛,正詫異間,洶湧而來的氣流正好撞上了迎頭而來的江烽,恍然間,江烽只覺得自己身體似乎一下子變得輕飄飄,彷彿驟然間自己青雲直上九霄一般。

  「完了!」驚恐萬分的江烽不用猜也知道自己撞上了龍捲風,這江畔每年盛夏時節都要碰上這麼一兩場特殊的天氣,不時有人目睹這種奇觀,只是沒有想到自己會攤上這種事情,但願自己能夠平安無事的落下來,若能安然無恙,定要上寺院燒香求佛,這大概是江烽陷入昏迷的最後意願。

  ***************************

  「小子,你跑不掉!若是束手就擒,我保證你可以得到體面的待遇!」面目尋常語氣卻異常森冷的壯年男子身體半躬擺出一個靈貓捕鼠姿勢,一把柄斑斕鋸齒劍握在手中寒氣森森,雙目如炬,死死鎖定對面目標。

  一丈開外另外一個青年男子同樣裝束,黑衣薄褲,軟底短靴,手中纏繞的枯藤索鏢晃晃悠悠,隨時可以發動攻擊。

  江烽暗自叫苦,這兩個傢伙的身手都不簡單,看來是早就吊上自己了,難怪自己尚未來得及出城感覺有人跟蹤,若不是城內人多眼雜,只怕對方早就發難了。

  「體面待遇?南陽朗朗乾坤之地,卻被一幫妄自尊大的雜碎盤踞,你的體面還是送給你老媽去吧!」江烽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微一用力,腳下泥土崩碎,還好腳下這一層泥土破碎成粉,正好可以排上用場。

  面目森冷漢子臉色微怒,動作卻不變,只是緩緩的變換身體角度,看似要選擇一個最好姿勢發動攻擊,「小子,你不用掩飾什麼,我知道你來自哪裡。哼,不自量力!也敢來打我們南陽的主意!」

  江烽也不答話,只是悄悄提氣運力將足尖深深陷入泥土中,足尖微微顫動,似有所為,手形空捏,看似握有物件。

  「上!」

  黑衣青年男子一式側翻,如怪蟒翻身,手中索鏢泛起層層羅網,猛撲而上,連接鏢頭的枯藤瞬間長出無數青蔥翠綠的枝蔓藤蘿,形成一個詭異的枝葉藤網,盤旋著猛罩過來。

  而森冷漢子卻猛然的躍起在空中,然後一式奇異的空中縱躍,如惡隼撲兔,直撲而來。

  江烽心中也是一凜,沒想到那個年輕人居然也能使出術法武器,也不知道道行究竟有多深,身體向後猛底一傾,雙腿連環伏地掃出,大片的泥土塵渣轟然爆發而起,頓時覆蓋了整個空間,瞬間就在空中幻化成一條擇人而噬的巨大土龍,猛撲而上,濃烈的土腥氣息幾乎要讓人窒息。

  「啊?!混沌土龍?!」驚訝之聲幾乎要多了幾分顫慄,黑衣青年腳下就是一軟,幾乎要掉頭逃命。

  「狗屁!」見自己屬下是似乎被這突然爆發出來的混沌土龍嚇得魂飛魄散,壯年男子來不及解釋,嘿然前行,右拳橫握,玄氣硬提,臉上掠過一抹紅潮,猛然擊出,「破!」

  渾然爆發的拳力攪動著空中的氣旋爆發湧出,撕裂的空氣發出怪異的呼嘯聲,看似兇猛無匹的土龍在這一記狂霸無匹的拳力轟擊下張牙舞爪的龍頭頓時被擊碎成一個空洞,法力消散,整個土龍也化為一陣黃塵呼嘯倒噬,反擊在對方的身上。

  強壓住內腑的沸騰的血脈,一抹腥氣從嘴裡湧出,壯年男子一咬牙,正欲再行一步,卻聽一聲厲叱:「看鏢!」

  聯想到對手手中一直空捏的跡象,壯年男子心中頓時一凜,莫非這才是這傢伙殺手鐧?連忙墜地翻滾躲避,而對方卻借勢縱身而起,如飛燕入林一般鑽入道旁林中。

  面如土色的黑衣青年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羞憤不已,欲待再追,卻被面目森冷漢子攔下,「由他去。」

  「啊?!」

  「這個傢伙武技不弱,又帶有術符,且心性奸狡無比,莽撞追擊只會得不償失。」面目森冷的壯年漢子搖了搖頭,如果不是自己這個下屬被對方一個土龍術符釋放的術法給嚇住了,那玄機千藤鏢定然能夠將對方鉤住,只可惜自己這個下屬還是見識差了一些,一個土龍術符卻被他看作是真的土龍術法。

  也不多用腦袋想想真要是方術師或者方術士,怎麼可能來當一名斥候?什麼時候你見到方術士方術師還能和你大模大樣的拳腳對陣?早就祭起術法來把你給滅了。

  「可是這個傢伙來我們南陽盤恆多日,怕是意圖不軌,若是放任他離去,······」

  「哼,這一帶都在我們控制之下,他想溜出去,沒那麼容易,畫影圖形立即下發下去,另外把靈息香放出去,讓周邊人手動起來,他跑不了。眼下城內局勢並不清靜,咱們的心思還得多放在城內。」森冷漢子臉上浮起一絲疲憊之色,嘴角也有一抹血絲被他悄然抹去,意態蕭索的向自己下屬揮手示意可以離開,又嘆了一口氣,「風雨欲來啊。」

  從樹林外沿悄然伏地,江烽將耳朵貼地小心翼翼的察聽了好半晌確定周圍並無異常,才放下心來,肩頭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不過根據經驗似乎並沒有中毒,江烽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把油液,仔細的撒在創口上,然後一咬牙狠狠的揉動傷口,讓油液能夠盡快滲入傷口。

  劇烈的疼痛讓江烽禁不住猛烈的吸氣,但他努力克制著自己不發出聲音,但又忍不住乾咳了幾聲。

  沒想到真遇上一個硬把子,這也讓他對南陽的實力高看了幾分,按照他的判斷,對方應該是一個近乎於司兵參軍副手的角色,居然能玩出一手南陽劉氏聞名已久的玄黃霸拳,硬生生把自己用藏在足下的術符祭起的土龍給擊碎,應該是劉氏子弟了,但江烽看得出對方顯然還玩不轉這南陽劉氏嫡傳秘技,強行提振內家玄力發出這一拳的結果就是內腑反創。

  站起身來,抖落了一下外衣裡邊的一層灰色紙衣,一層已經浸附在紙衣的淡黃色土性光暈慢慢散落開來,江烽慢慢把紙衣脫掉。

  這就是剛才被對方一拳擊潰土龍反噬回來的土系法力,如果不是自己格外謹慎的穿了這一身羅真花了不少心血弄搞出來的木性紙衣,只怕自己當場就得要躺下了。

  饒是有法衣護體,但只能消減掉反噬回來的法力,卻無法消除對方擊碎土龍之後的拳力,好在擊碎土龍之後拳力已經削弱到了可以承受的地步,內腑略有創傷,他還撐得住,若是對方拳力在深一層,自己胸骨內腑只怕都要盡碎了,玄黃霸拳可不是誰都能用,更不是誰都能承受得起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07 PM

第二節 我來了

  靠著一顆大樹調息養氣休整一番,江烽讓自己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不過身體雖然漸漸恢復了正常,但心情卻總是難以平復下來,這幾日遭遇的情景如同畫圈般一幕幕在自己眼簾中掠過。

  穿越,可悲的穿越!為什麼這種事情輪到自己頭上卻一點也不像小說裡描寫的那樣令人愉快的玩耍呢?

  別人穿越,要嘛附身王侯,享盡榮華富貴,要嘛就是自帶先進經驗技術,開創引領歷史潮流,成為時代弄潮兒,再次也能清楚歷史發展趨勢,傍上幾個歷史上的牛人,贏得先機,獲得滋潤無比,最不濟也可以當個文人騷客,憑藉剽竊古人詩文,混個天下風流名聲,可自己呢?

  附身破落家庭不說,還輪到一個可憐的間諜斥候身份,四處刺探情報,隨時可能被敵人捕獲,最讓江烽失望的是這個時代竟然是中國歷史上從來不曾有過的。

  大唐之前無大隋,五胡亂華的風雨比歷史上更為兇猛,而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大唐帝國在經歷了三百年輝煌之後,歷史似乎就有了更大的偏差,黃蟻之亂,沒有什麼五代十國,取而代之的是各地的豪門世家的復興,群雄割據,族閥爭霸。

  「為什麼?」江烽忍不住喃喃自語,只可惜自己在大學時代還學的是歷史系,雖然商場奔波幾年忘掉不少,但是若是歷史真的按照正常軌道滾動,自己不也可以隨便靠一顆大樹好好享受一番?而現在,一切都不再是原來歷史書上的那個歷史,自己也不得不附身在這個名字和自己一樣的江烽江二郎身上苦苦掙扎。

  江烽江二郎,光州人,家道中落,求學於光州崇文書院,任性好武,頗有豪氣,後被光州頭號望族許家相中,募為光州刺史府錄事參軍下轄編外人員,負責刺探查悉周邊勢力情報,成為一名兼職斥候。

  這就是江烽的現有身份。

  命苦,不能怨政府,命賤,只能扛寶劍。此時的江烽也之恨自己大學怎麼會學歷史系,為什麼不學什麼機械系、化學系這一類科技含量更高一些的學科呢?至少也能在這個生產力落後的時代中一展自己高人一籌的智慧和學識了,可現在,自己似乎就只能沿著這個江烽江二郎的原有身份角色走下去,保不準哪一次任務就會讓自己這次穿越之旅壽終正寢。

  讓江烽無法接受的是這個時空中已然嬗變的許多東西,讓他這個歷史系的高才生天生所具備的優勢被削弱到了幾可忽略不計的地步。

  歷史走向變了也就罷了,遠交近攻,捭闔縱橫這些策略不會變,但讓江烽感到悲哀的是在這個時空中還有很多東西發生了巨大改變,像武道修行,像術法之道,這些東西都是原來他無法想像的。

  武道修行也就罷了,勉強可以理解為武術武技的升級版,只是升級的層次太高了一些,可術法一脈就真的太難理解了,如果不是自己也一樣用過術法救命,也親眼見識親身經歷術法的力量,他真的是不能接受。

  江烽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話來評價他現在瞭解的這個世界——怎一個亂字了得?!

  失去了,才覺得寶貴,江烽已經失去了原來那個世界的生命和靈魂,他不想讓自己現在的靈魂和生命也隨隨便便的就消失湮滅,回想這個江二郎在自己穿越附身之前出入亂軍敵城中執行刺探任務的驚險歷程,江烽就不寒而慄。

  就算是這個江二郎身手不凡武技超群,但是很多時候事情的發生不會以你意志為轉移,一個小小的意外就會讓你命喪黃泉,尤其是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就更是要想更安全的生存下去,自己恐怕還得好好琢磨琢磨該怎樣擺脫現在這個危險身份。

  江烽伸了一個懶腰,雖然對這個身份角色很不滿意,但他還是有些感謝這個江二郎為自己帶來的這副壯碩健康的身體,相較於原來自己被酒色淘空了的身子骨,這具身體實在太棒了。

  這個江二郎也就是現在的自己似乎一直在習練某種古代中國的傳統內家武技,體內氣血勻和而持久,奔跑跳躍能力不但遠遠超過原來世界那個自己,按照江烽估計只怕比起那個時代的短跑和跳高健將們也超出許多,尤其是那份耐力更是非同尋常,讓江烽不由得有些幻想在某一方面的能力是不是也超乎尋常。

  但江二郎的記憶中關於這方面的記憶似乎十分寡陋模糊,看來這個傢伙在這個世界中似乎並沒有多少女人緣,這一點比起原來世界的自己可差上不少,嘿嘿,也許自己這個後世靈魂的降臨也會帶來無盡的桃花運。

  撥開灌木叢,江烽仔細的察看外圍的情況,夜色已晚,周圍顯得十分安靜,自己沿著這一帶林中一口氣奔行了兩個多小時,他已經能夠感覺到潮濕的水氣冉冉撲面而來。

  這已經到了白河附近,江烽知道對方不會如此輕易放過自己,陸地上現在只怕早已經是偵騎密佈,自己這副形象的圖形怕也早就被畫師畫成送往各要道哨卡張貼,要想擺脫對手的追緝,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從水路潛逃。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江烽伏地竄出,鬼魅般的身影在夜幕下時隱時現,幾個縱竄便已經奔出去幾十米,濃烈的水腥氣息讓江烽意識到已經到了白河岸邊。

  微微抬頭略一打量,河岸隨風起伏的蘆葦無疑是最好的藏身之地,蘆葦帶並不寬闊,自己也不可能一直藏身於此,最好莫過於能夠搭乘上一艘船順流而下,只要能夠逃脫南陽劉家的控制範圍便可。

  「咦?」暗沉沉的黑夜中突然閃過一抹燈光映入眼簾,江烽大喜,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來了枕頭,。

  他凝目仔細觀察著,這分明是一艘從南陽順流而下前往襄陽的船隻,只是這白河沿岸地勢崎嶇,水流湍急,並不適合行船,商旅一般都走南襄隘道南下北上,但豐水期仍然有船隻通行其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08 PM

第三節 船舫

  候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輕盈的扎入水中,江烽向著那一抹燈光猛力游去。

  此時江烽也顧不得身上傷口了,若是不能趕上這班船,自己只怕就只有憑兩條腿來擺脫敵人的追蹤了,就算是冒一點險也值得。只是深夜敢在這白河上行船肯定不是尋常人,白河上可沒有聽說過有客船可供通行,而貨船又絕不會在夜間冒險航行,江烽還真有些好奇這艘船上的乘客究竟是何方神聖。

  白河在這一段還顯得比較平穩,江烽儘量避免在水中划水發出聲音,只是奮力的向著目標靠近。

  黑黢黢的船影在江烽面前逐漸清晰起來,好大一艘船!

  僅憑這這艘船的外形,江烽就知道這艘船的主人或者說乘客絕非等閒人。

  甲板上兩層樓舫巍法術森嚴,船弦兩側寒光隱現,分明就是暗樁握持的兵刃;船頭船尾各有兩名衛兵持戈佇立,饒是船身起伏不定,甲兵卻是紋絲不動。

  這船上人究竟是何來頭,氣派竟是如此之大?

  江烽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先不說自己必須要借助這艘船渡難,僅僅是船上乘客表現出來的氣勢都足以讓人心生好奇想要一窺究竟了。

  順著水流緩緩的向下潛去,江烽巧妙的將身體靠在船弦邊上,厚實的船體一靠身,江烽心中才算慢慢穩定下來。調勻自己的氣息,肩頭上的劍傷有些發木,不過還好,不影響自己的行動,船弦水線以上至少還有四尺,江烽可以很好的借助夜色來隱藏自己,只要不是警哨刻意的搜尋,他自信可以附在船體上兩三個小時不成問題。

  不過如果能有更好的環境,那自然最好不過。慢慢將手指插入船弦下的浮木中,雙手死死扣住船體,江烽將耳際貼在船弦上小心的傾聽。

  這邊船弦至少有一名暗樁,對方氣息悠長,顯然也是一個練家子,而且看樣子還打算一直這樣警戒下去,這對於江烽來說可是一個不小的麻煩。要想上船,就不得不從對方耳目之下通過,如何避開對方耳目還真有些難度。

  「綠蝶,我不是讓你去把窗外這些人叫走麼?」軟糯柔媚的聲音有一種沁人心脾的魔力,江烽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兒想要翻身上船一窺對方真面目的衝動。

  這讓他也是大為驚訝,自己好像還從未有過這樣異樣的感覺呢。

  「小姐,尉遲大人也是為了你的安全,這船行水上,黑燈瞎火的,萬一有個歹徒強人鑽了上來······」

  「死丫頭,你把我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深閨弱質不成?莫非我手中三尺青鋒是擺設麼?」

  「嘻嘻,小姐,薛家兄弟他們平素都是讓著你的,聽尉遲大人說真要上了戰陣,那可就不一樣了。」

  「哼,薛家兄弟讓我?我需要他們讓我麼?你去問問如果不論手段放手一戰,他們倆還敢不敢狂言?還有,這大河之上深更半夜的,誰會來爬船?難道有水鬼?」小姐顯然知曉自己丫頭所說內情,但言語裡卻很不服氣。

  「嘻嘻,小姐那可說不定,今晚小姐若是不要綠蝶相陪,保不準就有河裡水鬼爬上來把小姐背了去當夫人。」脆生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調皮得意,顯然是知曉自己小姐軟肋。

  「呸!死丫頭,敢嚇唬我,若是有水鬼上來,我第一個就把你送給他。」小姐聽到說有水鬼,原本氣鼓鼓的聲音似乎一下子軟弱了不少,不過態度卻還是十分堅定:「你去讓窗外這些人離開,這樣伏在船舷邊上,讓我們怎麼休息?」

  「小姐,這些人都是府上最忠心的衛士,你儘管放心休息,不會影響你什麼。」

  「不行,他們在窗外,我就睡不著,不是還有術法禁制麼?要不你就等我睡著了再招他們回來好了。」

  一番爭執之下,大概是拗不過自己主子,小丫頭只得稟報那個所謂的尉遲大人,得到通知的暗樁很快就消失在了船弦旁。

  江烽一點一點從水中浮起,讓自己的身體緊緊貼在船弦板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將頭探出左右觀察了一番。

  甲板通道上空無一人,這是一艘三層樓船,在內河水道已經算是相當可觀的大船了,一層如無意外應該是住的護衛人員,二層才住的是主人。

  暗樁肯定沒有走遠,仍然監視著甲板通道,不過只要有一定距離,江烽倒有辦法。

  一支甩手箭丟出去,釘在了幾丈外的船幫上,那聲音聽起來很有些像飛虎爪這一類攀爬類物事靠船的聲響,一陣人影晃動,也有燈光在船頭那邊亮起,混亂間,江烽輕盈的翻起身體穿過甲板縱身附在了亮燈的艙室外邊兒。

  窗櫺外延掛著有一枝很不起眼的紫色藤草,江烽沒見過,斜掛在窗櫺上沿,更像是一株裝飾植物。

  江烽仔細觀察了一下,一隻手攀附,另一支手的手指慢慢靠近,一直到只有一寸距離時也沒有任何反應,這讓江烽有些疑惑,難道自己預料有錯?

  搖搖頭,他再小心的靠近一些,幾乎要觸摸到藤草時,指尖才傳來跳動的靈性氣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江烽不敢亂動,這是一株鮮活的靈媒藤草,不知道是術法師花了多少心血培育出來的,竟然拿來給這個女人當窗櫺禁制,這特麼是不是太奢侈了一點?!

  這種玩意兒和先前那個追緝自己的傢伙所用的枯藤鏢上的枯藤完全是兩個概念,枯藤需要使用者催發,而且有很強的法性氣息,很容易被人覺察,而這種鮮活的靈媒藤草和普通植物一樣,如果不是刻意去接觸探知,你根本無從知曉。

  不是剛才那個柔媚女聲暴露了有術法禁制,江烽也不會去刻意探知,這樣莽撞的翻窗進入,恐怕自己立即就會被這株靈媒藤草給捆得結結實實淪為階下囚。

  僅憑這一個靈媒藤草就能證明船上之人非門閥世家不能,甚至連江湖大派都沒這派頭,門閥世家的底蘊往往就是通過這些細節來體現出來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08 PM

第四節 惡客

  從身上抽出一柄木製小鏟,這本來是江烽出任務時的日常野外用物,也同樣是好友羅真為其精心準備,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靈媒植物對木性物件不敏感,江烽小心翼翼的用小鏟挑起紫藤,讓開窗櫺的通道,用小鏟插在窗櫺的縫隙處,防止紫藤落下來,然後一隻手攀住船幫,一隻手挑開窗櫺,確定並無危險之後,自己身體一個靈巧的鷂子翻身爬上甲板,然後輕輕扳開窗櫺一式輕靈的穿越便扎入舫中。

  江烽小心貼在角落,卻又不讓身體解除艙壁,水漬會暴露自己,他得儘可能的減少暴露風險。他努力讓自己的眼睛適應有些明亮的房間。

  這顯然是一間臥房,明黃色的幔帳很隨意的挽了起來,一個梳妝台上橢圓形的銅鏡將江烽水淋淋的身體映得清清楚楚。

  江烽四下打量一番,房間十分寬敞,但是佈置得很雅緻,雕花胡床上錦被疊得整整齊齊,繡花針頭上的花鳥刺繡一看就是名家之作。

  讓江烽有些頭疼的是,這件房間雖然看上去不小,但是除了中庭放下錦幔可以遮掩之外,其餘地方幾乎就是一覽無餘,而胡床的支腳也很低,床下根本就無法容納下自己這樣雄壯的身軀。

  正尋思間,卻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江烽暗自叫苦,這時候再退回去似乎也已經來不及了,角落上的水漬來不及消除。

  「死丫頭,竟敢用水鬼來嚇唬我,看我一會兒不好好收拾她。」

  錦簾一下子掀了開來,一張宜嗔宜喜的嬌靨露了出來。

  此時的江烽以退無可退,唯有硬著頭皮單手作鷹鉤狀微微叼住對方的喉下,「小姐,抱歉,我對你並無惡意,可否容我解釋一番?」

  花容失色的少女眼睜睜看著眼前這個全身上下水淋淋的男子,單手握住自己粉頸,居然還說對自己無惡意?

  但此時此景少女也知道不能激怒對方,長輩們早就告誡自己一旦遇上這種事情務必保持冷靜,一切以保全人身安全為前提。

  「可以,但你要先放開你的手。」清雅冷淡的聲音如黃鶯出谷,不過聽在江烽耳中卻不是滋味,這個女子看樣子對付這種情形也頗有經驗,雖然身處不利,但那副與生俱來的居高臨下味道卻是讓人有些不是滋味。

  「嘿嘿,小姐,我可以放開你,但是我要先說明,或者說提醒你,不要試圖有其他行為,那只會危及你自己的安全!我既然敢放開你,就有絕對把握在你有其他動作比如說叫喊、奔跑、掙扎等行為之前制止你,那只會給我們倆都帶來危害,你明白麼?」

  江烽覺得自己此時就像一條大灰狼正循循善誘的教導一隻小白兔,這份情形還真是有些滑稽。

  「我明白,你放心,你我命不相等,我不會隨意冒險。」少女狠狠的盯了一眼江烽,淡淡的道。

  江烽怔了一怔之後,才回味過來,這個小娘皮口氣大無邊,看樣子大概又是什麼豪門望族的嫡系子弟,眉眼間流露出來的輕蔑勁兒委實讓人不爽,不過處於這種狀態還要指望對方和顏悅色那也不現實,江烽訕訕道:「呵呵,小姐明白就好。」

  「現在你可以放下你的爪子了!」

  江烽苦笑著縮回手,這個丫頭看樣子並不像方才自己判斷的那樣未經風雨,至少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氣勢相當可觀,江二郎也算在江湖上打滾不少時日了,卻未見過如此冷靜自若的年輕女性,而且還是處於這種狀態下。

  其實少女並不像江烽所猜測的那樣揮灑自如,如果他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少女腕間玉鐲正微微顫動,而臉色也並不像尋常那般笑靨如花,只是他現在一邊要隨時關注少女的動靜,另一方面還得豎起耳朵探聽是否會有其他人來此艙房。

  「你不用擔心,沒有得到我的允許,暫時還不會有人來我這裡。」

  「嗯,那小姐的那位侍女綠蝶呢?」

  「噢?」少女漂亮的鴉眉頓時一揚,鳳目含霜,「看來你是有為而來啊。」

  「小姐誤解了,我只不過恰巧在舷下聽到你們的對話罷了。我只是想要借小姐船暫時棲身,只要到後日早上,我便下船離去。」江烽搖頭道。

  「後日早上?」少女盯了江烽一眼,「你可是想要想逃出南陽?」

  江烽心中一凜,這個丫頭好敏銳的感覺,自己無意間漏出一點口風,竟然就被對方覺察出端倪。

  從這裡一日多的水程,正好進入襄陽境界,小丫頭計算判斷能力還真不是一般化的強。

  見江烽無言以對,少女興趣更濃,大大方方的走到一邊梳妝台前錦凳上坐下,一邊很隨意的準備伸手去拿梳妝台邊的一副畫卷:「看你這般模樣相貌堂堂,似乎不像歹人,不過這樣鬼鬼祟祟的見不得人,怕是身上帶有什麼任務吧。」

  「小姐稍安勿躁,別動那符文捲軸。」江烽目光流動,手已經按在了腰間革囊上。

  少女一凜,慢慢轉身,收回手,目光如炬,帶著一絲驚訝:「你懂術法?不簡單啊,能破解我窗上的靈藤禁制,還知道術法捲軸,卻行這等雞鳴狗盜之舉,你不覺得太委誤自己了麼?」

  江烽唯有苦笑,他還是有些小看了眼前這個女孩子了,就這麼簡單接觸一下,對方居然就能揣摩出一個大概來。

  「你是朱氏密探?」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少女語氣頓時冷厲起來,鳳目威棱四射,頗有一股威勢。

  「朱氏?粱王朱允?」江烽愣了一愣之後,坦然搖頭:「雖然我的身份不便暴露,不過與朱家無關。」

  見江烽說得十分坦率懇切,少女臉色稍好,「那你為何要逃離南陽?」

  「一言難盡,小姐,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我不過借你船艙一日,我想用不著刨根問底吧?」江烽覺得雙方似乎有些主客易位,好歹現在還是自己控制著對方性命,怎麼看起來卻似對方咄咄逼人一般。

  「是麼?如果天明遇上南陽方面查緝,我怎麼回答?」少女輕哼了一聲道。

  「小姐,我想這用不著我教你吧。你們既然能從南陽來去自如,我想南陽劉家必定會買幾分薄面,這樣大一艘船,就算是多上三五人怕也無人能看出究竟。」江烽語氣也開始強硬起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09 PM

第五節 刺客

  少女秀眉微蹙,正欲答話,卻聽得窗外突然傳來粗重的吼聲:「有刺客!」

  一陣金鐵交鳴聲隨即傳來,少女臉色一變,「你還有同黨?!你究竟意欲何為?」

  江烽也是一怔,側耳傾聽,船上船下已經傳來陣陣激烈的搏殺聲音,吶喊聲、喝斥聲、兵刃格擋撞擊聲不絕於耳。

  「小姐誤會了,我隻身一人,窗外之事與我無關。我想在方才那種情況下,我想要幹什麼都可以做到,似乎毋須隱瞞撒謊。」江烽攤攤手一臉無辜的道。

  「這麼巧?」少女也是側頭傾聽艙外傳來的聲音,高聳的云髻上細碎的金絲鑲嵌的玉步搖一陣搖晃,白皙裸露的頸項下及地長裙剛好截至胸乳上方,高聳的凸起隱約可見,縱是深處如此環境之下,江烽也有些眼花繚亂以至於有些口乾舌燥的感覺。

  窗外傳來一陣喀拉拉巨響,陡然間窗櫺碎裂開來,一道黑影一閃而入。

  黑影身形落定,右手中橫刀躍然入目,黑巾遮面,一雙眼睛在發現少女之後頓時泛出驚喜之色,身體拔空而起,左手一晃,便欲撲過來。

  只不過倉促之下他顯然忽略了掛在窗櫺上的那株靈媒藤草,看來發現獵物的驚喜讓他幾乎要喜不自勝,那麼大意就肯定要付出代價了。

  被觸動的紫藤瞬間化作了茶盞口粗細的藤蔓,如同一頭被激怒的毒龍一般翻滾蔓延,沿著黑巾遮面人的雙腿滋溜溜的倒捲而上,藤蔓莖稈上生出的倒刺如勒緊的絞索一般深深扎入對方體內,讓黑巾蒙面人眼中露出痛苦的光芒。

  「嘿!」手中光芒大盛,粼粼青光纏裹著黑巾人身上急速流轉,一息之間,紫藤便寸斷落地,扭動的藤蔓枝節如同尚未斃命的蛇屍一般,汁液橫流,。

  而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怒吼,原本已經刺入對方身體的倒刺竟然被對方玄氣反震全數倒飛而出,「唰唰唰唰」,飛濺四射,扎入艙中各處。

  江烽暗叫不妙。

  就憑這一手,對方實力就根本不是自己能應對的,他下意識的一個翻滾前撲滾到少女身前,一把攬住尚未反應過來的少女腰肢,就勢一記側滾,。

  另一隻手早已經抓住橫在艙房中部的錦幔猛力一拉,撕扯下來,一晃便向前拋去。

  「噗!噗!噗!噗!」

  被震得倒飛的藤刺如一陣雨點般擊打在張開的錦幔上,激起一陣波紋,江烽在拋出錦幔的同時也順手提起少女臀下錦凳,猛地向懸掛在粱間的燭火扔去,燭火頓時滅了,艙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

  身下柔軟的身軀傳來陣陣幽香,江烽運足目力觀察周圍,卻沒有看到對方身影。

  對手顯然也是高手,在一招未能得手之後便悄然匿身另尋機會。

  全身繃緊的江烽全神貫注的尋找著對手,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臂正好壓在對方身體上,尤其是上臂恰恰靠在了對方胸脯前,原本就略略有些暴露的胸衣因為劇烈的運動一下子往下墜落不少,大半個飽滿的胸脯頓時暴露出來,即便是在漆黑的艙房中,江烽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一抹惑人的白膩。

  覺察到身下軀體一陣掙扎,江烽下意識的垂頭一看,如此近的距離,借助艙房外間隱隱燈光,江烽才發現那傲人的凸起竟然距離自己臉頰鼻翼不足半尺,那幽香間或中的一抹濃香,竟然源於此。

  心驚動搖連帶著身體某處的變化讓身下的女孩子一下子就覺察到了什麼,掙扎動作更甚,江烽正欲發力壓制對方,突然感覺到危機臨體!

  一抹寒意悄無聲息的從側翼襲來,大吃一驚的江烽沒有料到對手竟然潛行至自己身畔不遠處,惶急之下來不及多想,單手猛的一撐地板,另一隻手托起身下身體全力向梳妝台的方向一扔!

  少女禁不住尖叫起來,被一個男人在漆黑夜間突然懸空扔了出去,那份驚惶無助對於任何一個女孩子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

  但是此時江烽卻已經顧不得許多,已然臨體的刀鋒帶起陣陣殺氣撲面而至,森冷的刀氣沛然勃發,讓不斷後退的江烽面部都感覺到一陣刺痛,眼珠子更是被刺激得淚水外溢,。

  這才是真正的高手刺客,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多餘動作,殺人僅需一招!

  江烽急速側身滾動,背後刀氣裂地而來,堅硬的木質艙板在凌厲的刀氣之下竟然脆弱得如同一堆朽木魯縞!

  一陣劇烈的刺痛從肩胛處傳來,始終還是沒有能夠完全躲開這兇狠至極的一擊,江烽咬牙忍住劇痛,團身抱膝,身體優美的收縮側讓,彈空撞開另一側窗櫺飛躍而出,但背後森森殺意卻如附骨之蛆,毫無阻礙的直迫自己背心!

  「找死!」整個艙室裡陡然亮起,只見已經手持捲軸站在窗旁的少女嬌靨如霜,沒有任何停滯的陡然展開捲軸。

  少女手指一指,捲軸中三條靚麗的火蛇盤旋而出,直撲黑巾人,待到火蛇一出,少女就如行雲流水一般丟掉了那副捲軸,而一枚竹製符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握在手中,顯然是一枚依靠靈力催發的術法符葉,而且肯定等級不低,隨時可以催發。

  黑巾人雖然也知道目標不是等閒之輩,但也沒有想到目標竟然如此難纏,只不過他既然是有備而來,自然也早有準備,反手一枚冰凌彈出,化作一具三尺見方的菱形冰盾,迎上火蛇,糾纏在一起。

  而他自己身體沒做任何停留邊穿空而出,被江烽破壞了大計知道已經失去了機會的他恨得咬牙切齒,一心要至江烽於死地。

  在撞破窗櫺那一瞬間,江烽舒展身體猛地攀住窗櫺上方的艙舷,吸氣收腹抬腿,間不容髮的避過那致命一擊,隨即彈腿刁毒的向下一踩,直踏對方懸空無處著力的身體!

  「咦!」對方顯然沒有料到江烽的反應如此之快,居然能在倉促間設計出這樣的反擊,微噫一聲之後,身體在空中巧妙的一蜷一讓,一抹寒光瞬息席捲而來!

  曲腿,收臂,團身,三個動作快如閃電,江烽才算避開對方這刁悍的一式反撲,只是懸吊在著艙舷之外,隨時可能遭遇不測,江烽索性猛地一提氣翻身攀上三層。

  人影晃動,幾個全副武裝手持機弩的甲士早已經從船舷兩側快步奔行夾擊而來,漫天的弩矢呼嘯而來,剛來得及在船舷上立穩的那名黑巾人眼見時機已失,只能黯然嘆息一聲,飛身入水,眨眼就消失在暗夜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0 PM

第六節 天潢貴胄

  江烽剛剛來得及喘一口氣,頸邊一陣涼意傳來,「不得妄動!」

  寒森森的刀刃壓在江烽肩頸間,江烽只得服從的舉起手來,甲板上燭光火把次第亮起,映得江烽忍不住眯縫起眼睛以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明。

  「小子,你不是和他們一夥兒的?」

  對面長衫壓腰的男子長眉軒動,雙手背負,有若實質的目光落在江烽臉上,逼得江烽竟然有一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高手!又是一個難得一見的高手!

  江烽有些沮喪,檢索江二郎記憶中,能夠在武技上壓過江二郎一頭的人並不多,至少在光州城裡,江烽自認還是算排得上號的人物了,但是就在這艘船上,短短幾息時間裡,就遇上兩個連自己都無法測度深淺的強者,尤其是對面此人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的氣勢更是讓江烽下意識的有一種畏怯的感覺。

  「大膽!大人問你話,竟敢不答!」中年長者身旁的甲士按劍怒喝道。

  「你們不是已經知道了麼?還要我回答什麼?」江烽舒展了一下子身體,平靜的回答道。

  「小子,你還挺有個性的,若是尋常,也許本官還真要點撥你一二,看看你造化如何!但你竟敢私闖殿,不,私闖小姐客艙,罪無可恕,我也救不得你!來人,拖出去,砍了!拋入河中!」

  長眉男子臉色如古井不波,說話口氣也如同閒談一般,江烽原本還欲拿捏一番,以求一個合適的發言機會,卻未曾想到此人根本就不給自己任何機會,徑直就要取自己性命,臉色大變,連忙叫道:「且慢!」

  「你還有什麼話要留下麼?」長眉男子目光清冷淡漠,看江烽的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看得江烽心泛寒意,這個傢伙大概也是視人命如草芥,根本不把自己這條性命放在眼裡。

  「我不過是誤闖而已,何以遭此厄運?」

  「誤闖?那只能怪你命悖,別人艙房你不誤闖,單單去闖小姐艙房?」長眉男子微微搖頭,「斬了!」

  頸間刃鋒已然迫如肌肉,江烽心中大駭,也顧不得許多,高聲喊叫:「我對小姐也有救命之恩,若無我誤闖,只怕你家小姐早就命喪艙中了。」

  「尉遲叔叔,放了他罷!」清冷的聲音從甲板另一頭傳來,少女換了一身華服長裙,走了出來。

  「小姐?」

  「他說得沒錯,若是無他,我怕已經遭了敵人毒手。」此時的少女一掃與江烽單處時的羞怯,落落大方,言語間也是顧盼自若,「不過此人委實可惡,雖未對我不恭,但其言行鄙陋不堪,薛舉,賞他耳光!」

  還未等江烽反應過來,刃鋒倏地離開自己頸項,身旁漢子左右開弓,連環幾記耳光打得江烽鼻血長流,眼冒金星。

  滔天怒意氣沖斗牛,但江烽卻知道這個時候若是妄加反抗,只怕就真的要落個命喪當場了,只得咬緊牙關忍辱負重,只求能有機會報復這個恩將仇報的惡婦。

  「小姐,若是放此人離去,只怕有損小姐清譽。」尉遲姓男子有些猶豫的插言。

  他也看出少女似乎並無意置眼前此人於死地,雖說李家不太重視這些小節,但眼前此人分明就是庶族下人,此人性命與李氏家族聲譽相比實在不足掛齒。

  江烽心中一驚,這個世界強者主宰一切,自己性命若是因為聲譽這種似是而非的東西而喪命,那可真是冤枉。

  「尉遲大人,我和這位小姐既然相識,已成朋友,何以談得上有損清譽一事?」江烽也知道這個時代還是秉承了大唐盛世的開放風氣,男女之間交往並不像後世宋明時代那麼刻板教條,尤其是五胡亂華之後北方風氣更趨胡化,而三百年李唐王朝因為血緣關係帶來的胡風更甚,所以這純粹就是這個姓尉遲的傢伙找的藉口想要殺人滅口而已。

  「朋友?小子,你算什麼東西,也配與我家小姐結識為友?就算是關東四子在我家小姐面前也要屏氣息聲!」背後那名仍然將劍鋒壓在江烽脊背上的漢子輕嗤一聲,極度不屑的插言道。

  背後劍鋒的涼意透過肩胛處的傷口直浸入江烽心間,對方發自骨子裡的那份輕蔑讓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江烽有一種說不出的不爽,恨不能轉身給背後這個傢伙劈頭蓋臉一陣痛打,讓他睜開狗眼看清楚自己乃是來自異時空無所不知的穿越者。

  「若是小姐只是以門楣衣冠取人,那江某也無話可說。」江烽心中暗凜,關東四子乃是中原名門望族中年輕翹楚人物,居然在此女面前屏氣息聲,那此女身份豈不是尊貴無比?而如今世道,又有什麼人的身份貴不可言?此女身份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難怪李家數十年來興盛不再,連其家奴也是鼠目寸光,還企望重振祖輩雄風,真是笑話!」

  「咦?!」少女和尉遲姓男子都是一震,就連那個薛姓武士也驚訝得忘記了江烽對自己的侮辱嘲弄,「你知道我們?」

  「天潢貴胄,關中李家,不是麼?」

  「小子,你鼻子倒是挺靈,不過光憑這一點似乎難以洗刷你擅闖公主殿下內艙的罪過。」尉遲男子與少女交換了一下驚異的神色之後,反而饒有興致的打量起江烽來,「小子,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看看我能不能找到網開一面的理由。」

  「無名小輩,不足掛齒,不過若是尉遲大人這般態度,我想我的名字身份還是不提也罷。」

  江烽暗自松了一口大氣,。

  看樣子自己已經成功的激起了對方的興趣,這些傢伙視人命如草芥,真要不問青紅皂白就把自己宰了,那才是連冤都叫不出,而這些傢伙心性堅硬,根本不會為你磕頭求饒就放你生路,現在唯一能夠救自己的就只有激起對方興趣,讓對方覺得自己值得留下來。

  「小子,你倒是又臭又硬啊,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看看你能否說服我留下你的性命。」長眉男子終於朗聲一笑,好一個美男子,雖然是年過四旬,但是那份英挺成熟的氣概連江烽都有些羨慕。

  「尉遲大人,你為何你一定要取我性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1 PM

第七節 關中李氏

  「很簡單,第一,你出入公主殿下內室,為公主殿下清譽計,殺你為上策;第二,你既然猜出我們身份,那應該知道我們出現在這裡並夜間行船,自然有其目的,為了避免消息外傳,殺你為最穩妥之法。」長眉男子尉遲無病微微一笑,平靜的道。

  江烽也打起精神,事關自家性命,雖然江烽猜度對方現在未必像先前那般對自己性命毫不看重,但是自己卻習慣性的犯了窮賣弄的錯誤,點出了他們的真實身份,這一下子又產生了變數。

  關中李家現在可是華夏之土上公認的第一望族,雖然大唐帝國早已經在幾十年前的黃巢之亂中覆滅,但是若是要論聲望地位,這太宗一脈留傳下來的血緣關係無論是對於割據中原還是佇立江南的門閥世家們來說無疑仍然有著超乎尋常的影響力。

  而且以關中李家的實力,雖然在實力上無法與他們的惡鄰河南朱家以及沙陀出身的晉地李家相比,但在諸家門閥之中至少也可以排在前幾位,尤其是他們還佔據著唐室正朔這個名號,影響力更不是一般門閥所能比擬。

  南陽劉氏和襄陽蕭家均為荊楚名門望族,實力不俗,但兩家關係複雜,原來相交莫逆,但近年來卻因私怨交惡,雙方齟齬不斷,甚至引發戰事。

  眼下關中李家重要人物突然出現在南陽和襄陽之間,這個消息若是傳開,無疑會引發有心人無限猜想,甚至惹出無限風波。

  「若是我與公主殿下真為朋友,相信秉燭夜談並非什麼失德之事;至於第二個原因麼?難道說尉遲大人以為你們來往於南陽襄陽之間就能避人耳目?那今夜刺殺事件又該如何解釋?」江烽整理了一下思緒反擊道。

  「你的意思是說今夜刺殺事件是針對公主殿下而來?那我問你,何人欲刺殺殿下?為何不是因你招惹而來?」尉遲無病臉色不變。

  「尉遲大人,若是我能幫你分析出個中原委,是否我就有成為公主殿下朋友的資格,或者說我就可以免罪?」江烽狡猾的一笑道。

  尉遲無病笑了起來,這個傢伙還真是有趣,點點頭道:「可以。」

  江烽假意環視了一下艙內,尉遲無病會意的一揮手,幾名甲士便遵命離開,只剩下一名身著灰衫的方面漢子留了下來。

  「這樣總可以了吧?」

  「好,那我有幾個問題需要先得到回答。」江烽斟酌了一下之後問道:「殿下一行是秘密來南陽麼?」

  這一船人從南陽而來,當然不可能瞞得過南陽霸主劉氏一族,只能說這兩家本身就有密切聯繫。

  「是。」尉遲無病見江烽仍然盯住自己臉色,微微頜首,「除了南陽劉氏幾個重要人物外,我們沒見其他人,外人也不知道我們來訪。」

  「那從南陽乘船前往襄陽,除了襄陽方面和南陽方面之外,可還有其他方面知曉?」

  「沒有。」尉遲無病斷然搖頭:「這一點可以保證,外人絕無可能知曉。」

  「那公主殿下出行南陽可是第一站,還是已經出訪了其他地方?」江烽揚起眉毛問道。

  尉遲無病沉吟了一下之後才回答道:「還出行過其他地方,但是本次出行襄陽也是臨時決定,時間很短,他們不太可能知曉。」

  「噢,我明白了。」江烽點點頭,「那就讓我來為尉遲大人和公主殿下稍作分析。」

  江烽一副胸有成竹氣定神閒的模樣,倒是真的讓尉遲無病以及方面漢子薛禪以及少女頗為驚訝,莫不是這傢伙還真的有幾分本事,居然就能從這簡單的幾句話裡揣摩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出來不成?

  興許是到了少女閨房的外室,其他甲士都已經離開,只剩下三人和江烽,江烽也知道這三人敢這麼大模大樣就把自己放在這裡,自然也是心中篤定,認定自己在他們面前搞不出么蛾子來。

  就憑剛才那少女的表現,江烽也知道這女孩子多半是精於術法,只是對方剛才都是通過術法器具來表現的,只能說對方可能在製器上很有造詣,但是在靈力水準上呢?術法施展上呢?這卻不清楚。

  不過就算是拋開少女不談,尉遲無病和薛禪身上流露出來的氣勢都足以隨意碾壓自己,想在他們面前耍花招,也是幾無可能。

  可機率再小也得要搏一搏,從現在看來,對方似乎沒有要自己命的意思,但是對方這一次出行顯然相當隱秘,弄不好倒是把自己囚禁在這船上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失手,想來也不至於就會被對方立即處死,總還有機會。

  問題是光靠武技顯然是無法脫身的,無論是尉遲無病還是薛禪都可以輕而易舉的秒殺自己,尤其是尉遲無病顯然是早登天境的狠角色,而薛禪正值壯年,只怕也不輸於長眉男子太多。

  而自己手上卻只有博山這傢伙給自己的這一枚靈符。

  博山倒是說這是他這幾年裡唯一能找到的絕品靈根,花了他一年多心血雕琢出來的木系術法靈符,非保命之時不能用,所以在對付南陽敵人時他也是只把藏在靴中足尖處的那麼土系符籙使用了,還把救命法寶留著,羅真本人倒是信誓旦旦說效果絕佳,完全可以媲美方術士的水準,可沒經過實驗,江烽心裡也沒有多少底。

  只是現在已經沒有選擇餘地了,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強者為尊,哪怕他不如對方,但也需要向對方證明自己的力量,否則對方會更不把自己打上眼,自己要想脫身就更難。

  雖然江烽先前被拿下控制住了,但是卻沒有搜他身,不是大意,而是在長眉男子和方面漢子面前,大家都覺得實在用不著,而尉遲無病和薛禪也同樣如此認為,稍稍一察探就知道江烽的武道深淺,這點兒實力在他們面前,哪怕江烽身上帶著神兵寶刃也是一樣無濟於事的。

  「首先,我們需要分析一下南陽劉氏和襄陽蕭家之間的關係,以及他們與周邊勢力錯綜複雜的關係,……」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手腕微動,不動聲色把藏於袖中的靈符慢慢滑入手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1 PM

第八節 無邊落木

  就在尉遲無病三人都若有所思的凝神思索時,江烽悄然後退一步,這才一提玄氣,激發靈符,將靈符祭起。

  淡黃色的木符只有手指長短,晶瑩潤澤,旋轉著躍然於空中,暈黃的光暈隨著木符在空中翻轉冉冉擴展開來,瞬間就變幻成了數根一丈見方的巨型滾木,構成一個巨大的滾木陣,轟隆隆,帶著無窮的沛然勁氣,向著尉遲無病和薛禪悍然襲來。

  「無邊落木?!」少女驚訝得忍不住睜大眼睛,這是相當級數的木系術法了,怎麼可能?!而且是用符籙發動!

  尉遲無病和薛禪二人也同樣悚然變色,誰也未曾想到眼前這個一副要為大家來一番精闢分析的傢伙居然一出手就給自己來了這麼一個出其不意的「驚喜」,這太出乎他們意料了。

  洶湧滾動的滾木帶動的光暈圈迅速擴大到了整個船艙,尉遲無病首當其衝,甚至無法躲避,。

  雖然也知道這是術法,但是這術法釋放出來的巨木之力卻半點不假,若是不加防備的被其裝撞上,饒是他是天境高手一樣也要吃虧。

  當然這種事情在尉遲無病面前不可能發生,。

  長眉一掀,纏在腰上的軟玉帶劍已經在尉遲無病輕輕一拍之下自動飛出。

  青冥劍氣縱橫飛揚,一躍升空,幻化成凜冽清泠的青光,一息之間,魚龍飛舞,七十二道淋漓盡致的華麗劍氣已經將先前洶湧撲來的滾滾巨木斬成無數碎屑。

  迸發飛散開來的法力劍氣更是擊打得整個船艙四周艙壁劈啪作響,金黃錦緞製作的帷幔竟變得千瘡百孔,艙壁也被反擊激射開來木屑嵌入刺入,變得傷痕纍纍。

  在尉遲無病發動青冥劍氣時,薛禪也沒有閒著。

  滾滾巨木襲來也不過是稍稍阻擋了一下他,他來不及拔出腰間的鄣刀,但卻沉穩的跨前一步,向著已經飛身向窗櫺處竄去的江烽發出一掌。

  原本普通手掌就像突然脹大了幾倍,變成了猶如木盆大小的虛幻印象,滴溜溜飛旋輪轉,整個空中的空氣似乎都被壓縮起來形成一個劇烈旋轉的渦流,向前猛然吐出。

  空氣震盪間,連帶著整個船艙都有些咯咯作響,猶如要散架一般,由此可見這一擊威力之大。

  江烽並不知道薛禪這一手大巨靈手乃是源於佛家《金剛經》的無上剛猛之力,但是從四周空氣變幻程度他就知道這一招足以把自己打落凡塵。

  好在他這一竄本來就是虛招,身體在飛翔過程中輕盈的翻騰回身,一式五禽戲中鳥伸變式——飛燕回眸,險之又險的躲過了轟然捲過的沛然勁氣,無比巧妙的落在了尚處於驚訝狀態中的少女身旁,而手中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短劍已然放在了少女的頸項上。

  尉遲無病眼瞳一縮,如針刺一般落在好整以暇的江烽身上,卻不做聲。

  薛禪面色驟變,提氣凝神,陰森森的道:「小子,你這是要替你的家族招禍?」

  「薛大人,不敢,我只是想要證明一下我並非毫無反抗之力,不要逼我弄個魚死網破。」江烽淡然的搖搖頭,放下手中短劍,「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還望尉遲大人和薛大人不要見怪,我和李小姐也算朋友了,怎麼可能傷害她?」

  「哼,魚死很正常,要破網,恐怕你還沒有那個能耐。」薛禪輕蔑的一笑,不過在看到江烽放下短劍,的確無傷人之意之後,語氣也還是要和緩了不少。

  「喂,你居然會木系術法?不對,嗯,這靈符是哪兒來的,你做的?」少女卻似乎不太在意江烽剛才那有些冒犯的舉動,倒是對已經滴溜溜落在艙板上的那枚靈符很感興趣,早已經拾了起來,仔細觀察起來,「這是千年龍柏根製作的,難怪有古木森森之氣,無邊落木蕭蕭下,沒想到在這裡還遇上一個……」

  「嘿嘿,別看我,我對這玩意兒一竅不通,這是我朋友的實驗品,也是我的保命符。」江烽也注意到尉遲無病和薛禪二人身上的殺氣早已退去,知道算是過了這一關,苦著臉深深一揖,「尉遲大人,你就放過我這一次吧。」

  尉遲無病倒是覺得這傢伙挺有點兒意思,居然會玩這一手以退為進。

  他當然無意要過分為難對方,而且他也看出小姐對此人並無多少惱怒之意,先前幾記耳光下來,少女都頗有懊悔之意,但是如果這麼輕易放對方一馬,又顯得自己說過的話沒有份量了。

  「小子,你剛才可是主動請纓的,怨不得我啊。」似笑非笑的瞥了江烽一眼,「說吧,你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麼?我還靜候高論呢。」

  「尉遲大人,您就別為難小子了,我先前也是形勢所迫被逼無奈啊。」江烽知道不點穿點兒東西,恐怕難以交差,「光是這點兒情報,我的確難以作出具體分析,但是有一點我幾本可以肯定,這和外敵無關,而在於內,嗯,準確的說是劉家自己內部,至於原因理由,就得靠尉遲大人你們自己來揣摩了。」

  尉遲無病身體微微一震,然後看了一眼同樣有些驚駭地薛禪,對方似乎想到些什麼,但是卻又不確定,只是搖頭,卻不說話,而少女似乎反而有些迷惑,「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江烽沒有回答,只是微笑,尉遲無病沉吟了一下,點點頭,「算你說得有些道理,……」

  江烽大喜,「尉遲大人,你大人大面,說話可要算數,……」

  「不過,我只是免了你擅闖殿下內艙之罪,卻沒有同意你可以繼續留在船上,······」尉遲無病似笑非笑的瞅了江烽一眼。

  「呃,尉遲大人,您老大人大量就不要戲耍小子了吧?但有吩咐,小子無不從命。」江烽苦笑著欠身行禮,真要把自己攆下船,自己只怕難逃南陽劉氏的毒手,這個老狐狸,不知道還要從自己身上敲榨出什麼東西來。

  「呵呵,我很老麼?在關中本人可是許多人的夢中情人呢。」尉遲無病笑吟吟的道。

  江烽一樂,沒想到這個時代還有如此風趣幽默的中年大叔,這不禁讓他對這個時代多了幾分親近感,真要讓他穿越到宋朝或者明朝那個風氣保守的時代,還不得悶殺自己。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2 PM

第九節 指點江山

  「是啊,是啊,尉遲大人,估摸著那些仰慕您的都是些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深閨怨婦們吧?」江烽壯著膽子答話,「若是有機會,小子定要去京兆一遊,體會一下盛世華都的風采。」

  這倒是江烽內心話,既然來到這個世界,不去長安走一遭實在說不過去。雖說長安在黃巢和朱溫這些煞神蹂躪下慘不忍睹,但是幾十年已經過去了,據說長安城的元氣已然恢復得差不多了,來自西域、波斯、大食的胡商重新雲集於長安城中,東西方各種商品彙聚於長安,雖然還趕不上開元盛世時的盛景,但比起方遭大難之後已然不可同日而語了。

  「呵呵,若是想要去長安一遊,我們倒是不勝歡迎。」尉遲無病瞅了一眼心情漸漸從劉氏內部謀刺一事中恢復過來的少女,語意卻是一變,不動聲色的道:「不過現在我們更想知道你究竟屬於何方?不要告訴我你只是一個遊學士子或者遊俠兒,相信我的智慧能夠判斷出一二。」

  江烽暗嘆,始終要回到這個話題,光州許家也許在諸如關中李家這種豪族門閥中還打不上眼,佔據一州之地的小門閥,不但為了家族生存而掙扎,而且還隨時面臨周邊流寇賊軍的威脅,自己屈身於光州許家似乎有些讓人難以置信,不過許家對於原來的江二郎的確有些恩惠,只是現在的江烽已經不是原來的江二郎罷了。

  「光州刺史府錄事參軍隨員江烽。」

  「光州?光州許望亭許家?」怔了一怔之後,尉遲無病有些意外。

  光州偏居河南道一隅,若是要排位,許家也算不上什麼顯赫望族,只領有一州之地,頂多也就是地方豪門罷了,以江烽方才的表現屈身於小小光州錄事參軍下,似乎令人無法理解。

  「不錯。」江烽不卑不亢的道。

  「莫非光州人才鼎盛至此,以你之才只能屈身錄事參軍隨員?」尉遲無病不信的道。

  這個傢伙武技不俗倒也罷了,而且還通曉術法,這就很少見了。

  當然也不是說會武技就不能通曉術法,畢竟在他眼中這傢伙武技水準也有限,問題是這傢伙對周邊形勢如此精熟瞭解,雖然只是短短幾句話,卻能點穿很多問題的核心實質,這番分析判斷能力就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具備的了。

  如果說一個斥候也能有這般水準,那這光州也太不可思議了,尉遲無病難以相信。

  「尉遲大人高看江烽了,江烽一介白衣,不過是對周邊政情稍微熟悉一些罷了,談不上什麼屈身不屈身。」江烽有些汗顏。

  若不是原來習得的歷史加上江二郎從事情報工作這個特殊行道,自己怎麼可能把對方唬住,還真把自己當作絕世人才了。

  「白衣?如今亂世,難道許家還要講求那些虛名故禮麼?」尉遲無病不屑的哂道。

  許家有什麼資格講求士庶之分,現在連關中李氏也開始放下身份,遑論一個區區許家?

  「呃,尉遲大人言重了,江烽實在當不起。」

  「江烽你若是有意,本人倒可以代為引薦,敝閥主求賢若渴,以你之才,定能獲重用,怎樣?」

  尉遲無病凌厲的目光落在江烽身上,他相信以自己的臉面和關中李氏的地位,無論江烽才華如何過人,一樣會為之心動。

  江烽的確有些怦然心動。

  來到這個世界他已經繼承了江二郎的記憶,關中李氏據有長安這座國際性的大都會,工商業鼎盛一時,周邊同、華、岐、乾、邠五州之地拱衛四周,固若金湯,八百里秦川肥田沃土,兼有李唐正朔之利,若是以自己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想法,那裡真還是一個投效的好去處。

  沉吟良久,江烽最終還是搖搖頭:「尉遲大人的好意江烽五內俱感,只是江烽深受許家大恩,若是就這般悄無聲息的離去,必遭世人恥笑,想必尉遲大人亦不願見江烽成背信棄義之小人,尉遲大人心意江烽只有心領了。」

  尉遲無病注視對方良久,方才喟然道:「你既然已經決定,我也不再勸你,若是他日有意離開許家而無更好去處,儘管來京兆一行。這是我的名剌,你若覺得合適,盡可交給許望亭。」

  江烽也有些感動。

  來到這個世界他還第一次真正見識到這個世界的強者風範,對方威而不露動靜自若的氣度讓他不得不承認每一個時代都同樣存在人格魅力超群者,。

  明知道這份名剌一旦交給許望亭,自己在許家諸人的地位必將直線上升,那投效李家的可能性就更加渺茫,但是對方仍然毫不猶豫的如此這般,可以說眼前這個傢伙的氣度足以讓一般的小白感激涕零,弄不好就會納頭就拜,好在自己也算是在現代世界打滾幾十年的人了,雖然心有感觸,但是卻還能保持冷靜和克制。

  「公主殿下,尉遲大人,若是不嫌江烽狂妄,但是有些建議。」

  「噢?請講。」尉遲無病對於眼前這個青年興趣越來越濃,這個傢伙似乎充滿了神秘色彩,一介白衣不但在自己和公主殿下面前不卑不亢瀟灑自如,而且甚至還能反客為主,引領話題,這種人才委實少見,只可惜竟然被光州許家所得。

  「關中李家根基深厚,地位尊崇,又得正朔之利,若能擺脫羈絆,恢復李氏昔日榮光大有可為。也許尉遲大人要說汴洛朱氏威脅太甚,讓李家無力他向,但我以為汴洛朱氏在沒有取得對晉地沙陀李氏決定性勝利之前,永遠無法對關中構成實質性威脅,李氏只需保留一二兵力控鎖潼關、武關,全力南下圖謀漢中。若得漢中,秦川平添戰略縱深,以漢中居高臨下之勢,坐待良機,我觀兩川內亂必在幾年之內,若能待兩川內亂,乘勢剿滅,收得兩川之地,便可成就王霸之業。」

  江烽侃侃而談。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3 PM

第十節 暗手

  縱觀五代歷史中,後粱滅於沙陀所建後唐,現在雖然歷史已經出現了不小的偏差,但是沙陀李氏的軍事力量尤其是其騎兵力量依然在華夏中堪稱翹楚,尤其是這個時空有些東西已經發生變化。

  眼下沙陀一脈儼然引領了北方突厥一族的翹楚,沙陀李氏更是其中當之無愧的王族,其麾下匯聚了大量北方遊牧民族的人才,無論是武技超群的武道奇才——號稱絕代雙驕的石敬堂、劉致遠,還是號稱沙陀術法一代大家的魔師李重山(朱邪重山)以及他座下天才三弟子,都是其中翹楚人物,還有一大批已經漢化的遊牧民族精英以及漢族人才雲集於其旗下為其效命。

  從五胡亂華大混戰後期開始,大批在蒙古高原大漠南北因為惡劣的氣候和不斷的征戰而混不下去的突厥族人看到了同族同宗的沙陀皇者朱邪一族帶領沙陀一脈的崛起,紛紛南下投靠依附,為晉地沙陀一脈提供了充裕的兵源保障,也使得沙陀李氏一躍成為北方執掌牛耳的軍事政權。

  如果不是其宿敵吐谷渾的赫連家族以及西北黨項人迅速崛起帶來的威脅,沙陀李氏早就南下與執掌汴洛的河南朱氏兵戈爭雄了。

  而朱氏雖然執掌汴洛中原腹地,但正因為汴洛腹地一馬平川,尤其是開封府更是無險可守的四戰之地,距離晉南澤、潞二州的兵鋒不過數百里地,沙陀鐵騎每每越過軹關或者白徑關便可直撲汴洛,威脅朱氏一族生存,所以朱氏綜合實力雖然穩居華夏之冠,但卻不得不在汴洛駐紮重兵,以防不測。

  輕輕嘆了一口氣,尉遲無病內心深處越發遺憾,能輕而易舉的看穿李家現今局勢固然高明,但是那一句擺脫羈絆卻更是將李氏軟肋點穿無疑。

  若無羈絆,李氏何至於此?

  但要想擺脫羈絆卻又不是口說這般輕鬆的了,但此人對李氏內外瞭解如此透徹卻實在難得,只可惜不能為李氏所用。

  一個小小的斥候也有這般水準,尉遲無病對眼前此人也是充滿了好奇。

  他不相信以光州許氏這個小池塘能容下這條蛟龍。

  艙房中一時陷入了沉寂,尉遲無病在考慮如何將江烽招攬回長安。

  此人能文能武,若能為自己臂膀,定可助自己剷除羈絆,重振李氏江山。

  而少女卻也是目光流動,顯然沒有想到一個衣冠不整的白衣士子竟然能有如此高遠之見,讓尉遲無病都為之變色。

  「好了,夜已深了,江烽你大概也疲倦了,薛禪,你帶江烽下去休息。」尉遲無病點點頭,沒有回應江烽的建議。

  「江烽在家中排行居二,尉遲大人若是不嫌,不如就喚江烽二郎即可。」江烽也起身抱拳行禮道別。

  「嗯,二郎去休息吧,明日還有一天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你儘管放心休息,既然上了李家的船,無論是劉家還是蕭家都要給李家三分薄面。」

  待江烽離去,尉遲無病臉色才陰沉下來,良久不發一語。少女看得也是不解,小聲問道:「尉遲叔叔,你可是有什麼為難之事?」

  「小瑾,我觀他不似作偽。此子胸藏山河,能文能武,卻屈身於許氏一錄事參軍之下,委實讓人難以置信。若是此人能為我們所用,必可為我們一大臂助。」尉遲無病沉吟道,「只是此子所言亦是佔理,我卻不好強留。」

  「叔叔,不是已經將名剌送給他讓他為許家效力了麼?」少女驚異的揚起眉毛,不知道自己這位素來頗受尊重的叔叔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那只是便宜之計,能招攬此人為我們所用,才是我的最終想法。許望亭徒有虛名,好高騖遠卻又心胸狹窄,他若將名剌交與許氏,只怕立時會引來許家疑心,別說重用,只怕想要在光州存身都困難。」尉遲無病泰然自若的道。

  「啊?叔叔,你這樣做,是否·······」李瑾大為吃驚,目注尉遲無病,意似不信。

  「小瑾,光州彈丸之地,既無識才之人,又無供他發揮之地,且隨時處在流寇威脅之下,他若是能夠投效我們李家,那也算是是一番造化。」尉遲無病泰然自若的微微一笑,「小瑾,有些事情需要想遠一些。」

  一輪紅日躍起於東,一覺醒來,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微微起伏艙扳讓江烽意識到船仍然在順水下行。

  盤腿坐於床板上,江烽提氣打坐,這幾乎是江二郎每天的必修課。

  《五禽戲精義》和《青囊書輯要》是母親留給江烽唯一遺物,對這一世中的母親,江烽並沒有太多記憶了,只知道母親華氏多半是和沛國譙縣華氏有些瓜葛的。

  虎踞熊坐,這是五禽戲中的兩式靜功。虎踞是指垂臂半蹲,面向東方,吸氣吐納,運行周天;熊坐即盤腿而坐,聳肩擴胸,面向東方,運氣吐納,運行周天。

  一番吐納下來,神清氣爽,江烽不知道這套功法是否源自三國時代華陀那套五禽戲,但虎踞熊坐二式的確能夠讓自己消除疲勞,精神倍增,而其餘三式則是不折不扣的武技搏殺之法了。

  「二郎,醒了麼?」

  江烽一躍而起,他早已換上了薛禪的堂弟,也就是那名抽他耳光的甲士薛舉替他準備的一套普通白衣。

  既然誤會冰釋,江烽自然也不會去計較那點兒過節,相反他對關中李氏的這些部下還是頗為欽佩的,能夠一直守禦在李氏周圍,這份忠貞不是誰都能堅持的。

  「尉遲大人,你起得早啊。」

  「比不得你們年輕人,這船上顛簸起伏,睡不好。」尉遲無病負手而立,沐浴初晨的陽光下,感覺真是不錯,「業精於勤而荒於嬉,年輕人是應該在這方面下下苦功,二郎,我觀你修煉之法不差,內家玄力修煉基礎打得很紮實,已經有坐道望境的境界,可怎麼我感覺你總是缺了點兒什麼,嗯,缺點兒跨越這一關的氣象,……」

  尉遲無病話沒有說下去,這也是他頗感奇怪的,雖然只是簡單看了江烽修煉的幾個架式,但是以他眼力也能看出個大概。

  當下能稱得上可以踏境入域的玄氣修煉之術除了門閥世家外,也就只有一些或潛隱於山林或屹立於江湖中的大門派了,但總的來說,江湖門派和門閥世家、望族名門相比仍然還有些差距。

  江烽這修煉架式倒也已窺門徑,但是尉遲無病卻沒有看到對方境域精進上還有更進一步的苗頭,這讓他頗感奇怪。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4 PM

第十一節 黃蟻賊

  從五胡亂華到大唐崛起,再到現在的群雄稱霸,無數世家望族灰飛煙滅,一些遺留下來的子弟能考祖輩留下的這些餘澤以窺境域倒也不少,尉遲無病估計江烽也大概屬於此類。

  雖然他從未聽說過數百年裡有江姓望族,但也不排除母系家族留下的一些恩澤,但無論是家族遺澤還是門派修行,那也應該有由道入境的門徑,但他從江烽今日的修煉氣象卻看不到這一點。

  江烽對於尉遲無病的話也有些無奈。

  說實話他到現在也還沒有完全嵌入到這個時空中來,只是被動的接受了這個江烽江二郎的一切,包括在這武道上的修煉,但他也隱約覺察到自己在武道上的修煉似乎已經進入了一個高原期,甚至找不到突破的路徑。

  《五禽戲精義》上並沒有太多關於這方面的東西,給江烽的感覺,這更像是一本純粹的強身健體的初級讀本,只不過相當精奧罷了,但要論高深則有些說不上。

  「尉遲大人,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江烽在尉遲無病面前倒也沒有什麼隱瞞,自己這點底子在對方面前一眼望穿,更何況他也希望能夠從對方這裡得到一些指點,能夠為自己未來的修煉找到一條合適的門徑,「我修煉的是家傳經義,但或許是家有遺訓,只希望家中子弟能通過此法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並不希望能在這上邊出人頭地吧,所以……」

  尉遲無病心中瞭然。

  這也正常,歷朝歷代,一些世家望族往往就是因為參與到了你死我活的群雄逐鹿的霸業之戰中而一夜之間灰飛煙滅,大唐的崛起帶起了無數個家族的興起,也同樣有無數個名門望族淪為墊腳石,後來人往往都只看到興起新興望族的風光,卻看不到站錯隊和一腳踏空者的慘烈。

  弄不好江烽祖輩也是這些墊腳石中的一員,家族中人不願意再讓子弟重蹈覆轍,所以才在關乎家族興亡的武經精義上做了刪減,讓家族子弟可以籍此強身健體但卻不會被因此飛黃騰達帶來災禍。

  只不過這種理念在尉遲無病看來太過天真理想,忘記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強者生存弱者淘汰的殘酷,對於弱者來說更是沒有道理可言。

  你以為你逃避就可以獲得安寧,卻沒想到如果命運決定,你的逃避也許只會讓你更處於弱者地步,任人宰割。

  對於這種情況,尉遲無病也沒有太多辦法,每一家的修煉法門都千差萬別,稍有偏差就會出大亂子,尉遲無病也是有心無力。

  他就是想幫忙現在也不合適,一來需要對方無保留的配合,二來這也不是三五日能做到的,需要相當長時間的靜心揣摩探索,現在顯然不可能

  「瑾公主還沒起來?」江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溜了一眼尉遲無病身後,岔開話題。

  「呵呵,二郎似乎對瑾公主很仰慕啊?」尉遲無病似笑非笑的瞥了江烽一眼:「嗯,二郎,我觀你修煉功法不俗,基礎應該打得相當牢實,現在就差更進一步的路徑,只是這需要時間和機會,若是你有意,可以擇機來長安小住,想必你也知道,別的不敢說,關中這方面還是有些人才的,縱然我不行,也還有其他人能為你打破窠臼,更上一層樓的。」

  「尉遲大人說笑了,我只是擔心昨日刺客謀刺時我動作過大傷及瑾公主。」江烽訕然一笑道:「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來長安一行,定要來拜訪大人。」

  他對李瑾的確頗有好感,但也僅止於好感而已,還沒有到一面之交就能達到一見鍾情。

  來這個世界這麼久了,他也清楚在這個世道中門楣之見有多麼深。

  尉遲無病看似對自己頗為看重青睞,但是並不代表他就把自己當成了平等相待的同類,也許他只是覺得自己是個可資利用的角色罷了。

  當然你得承認此人的確有些人格魅力,很能吸引到尋常人的仰慕,所以他對尉遲無病的邀請甚至是招攬也並不峻拒,但這一切要看情況和機會。

  「二郎,我本不該問你入南陽為何事,但南陽對於李家來說極為重要,若是南陽一亂為朱氏所得,正如你所說,關中危矣,而光州許氏似乎也不具備挑戰劉氏之力,何況其間還有申州鞠家相隔。」尉遲無病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道。

  「尉遲大人不必憂心,光州如何與南陽能有糾葛?二郎不過是奉命前往穎、蔡一線查探流寇情況,因得知流寇竄至汝州附近,所以前往察看,後本想借道南陽東返,卻未曾想在南陽露了行跡,險些被南陽誤會,所以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江烽這番話倒是實話,南陽劉氏與光州許氏素無瓜葛,雙方實力也不在一個層次之上,談不上什麼恩怨。

  「噢?眼下流寇情形若何?」尉遲無病一路西來也聽得黃蟻賊軍橫行於穎、陳、亳、宿四州,連敗東面徐州時家與淮南楊家聯軍,甚至連朱家的宋州、輝州也一度被流寇攻克,只是這黃蟻賊活動範圍距離關中甚遠,他也並沒有花太多心思在其上。

  「相當危險。」江烽臉色沉鬱下來。

  最初來到這個世界上他還以為黃蟻賊就是黃巢起義軍,卻沒有想到黃巢早在幾十年前就被剿滅了,而這些黃蟻賊身披黃衣,多是黃巢起義殘留下來的餘部後裔,似乎又秉承了漢末太平道的那些教義,一時間風起雲湧,在那淮泗之地如風捲殘雲一般橫掃,現在甚至已經開始步入中原之地。

  「危險到什麼程度?」聽得江烽這般一說,尉遲無病倒是有些興趣起來。

  「眼下流寇主力從淮泗之地竄入中原,各州都是自掃門前雪,關門閉戶,堅壁清野,只等流寇過境,致使流寇勢力日大。而眼下唯一能夠對流寇造成威脅的唯有汴洛朱家與南陽劉氏,只可惜這兩家都因為各種原因不願與流寇正面交鋒,若流寇自汝州東返,難以搜括到足夠糧食補給,必定會攻州拔縣,若到那時,那便是中原慘禍。」江烽喟然道。

  這倒是他發自內心之語。

  他一路追行流寇過境之處,田野荒蕪,真如蟻蟲過境,繞州過縣,尋常鎮甸都被席捲一空,鄉野民眾要嘛被裹脅為賊,要嘛就避禍城郭藏身山間,白骨於野,農田荒蕪,更是無人耕作,難以想像下季該如何生存。

  尉遲無病默然,他沒有想到中原江淮形勢竟然惡劣如斯,原本還指望南陽劉氏能夠與李家聯手,加上晉中沙陀李氏合力撻伐朱氏,沒想到突如其來的黃蟻賊聲勢如此之盛,偌大中原竟然無人能制。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4 PM

第十二節 別離

  江烽一番話似乎勾起了尉遲無病心中心事,兩人話題也頓時停頓下來,一直到李瑾出現氣氛才算稍稍好轉。

  江烽極其欣賞這個時代的時尚服飾,尤其是身材優美的女子如李瑾穿著的曳地低胸長裙,更是將李瑾高挑豐滿的身材展現無遺,一襲長帛披在肩頸間,粉靨淡妝,緋頰朱唇,頗有些飄飄欲仙的味道。

  「你和尉遲叔叔談了什麼?我看尉遲叔叔似乎心情不太好?」李瑾顯得很大方,幾番寒暄下來,少女的心境似乎也被打開,昨夜裡江烽有些放肆的行徑也被她忘在腦後。

  「談了談黃蟻賊的事情,我此次本就是刺探黃蟻賊的情報,光州現在雖然還未直接遭受荼毒,但是已經收到波及,鄰近蔡州、穎州都有流民湧入光州境內,刺史大人也是十分頭疼。」江烽也顯得很放鬆,絲毫沒有尋常人得知對方身份之後那份拘謹,「眼下黃蟻賊勢大,只怕對尉遲大人原來的設想有些影響,大概尉遲大人是在為此擔憂吧。」

  江烽並不看好尉遲無病正在進行的連橫之計,集三家之力來對抗朱家,看起來很美好,但是其間困難重重。

  關中李氏內部矛盾重重,現在並無實力東出潼關,而沙陀李氏雖然兵強馬壯,卻又有盤踞武、蔚五州的吐谷渾赫連氏這個宿敵牽制,加之西北面黨項一族勢力日增,也讓沙陀李氏煩惱不已,可以說沙陀李氏外部的威脅並不比汴洛朱氏少多少。

  至於這一次李瑾出使宛襄,就算能夠讓劉蕭二家達成和解,但是眼下黃蟻賊軍勢力突然崛起,已然打破了現下中原江淮各方力量均勢,使得南陽劉氏根本就沒有精力與汴洛爭雄,防止朱家趁黃蟻賊肆虐之時乘火打劫才是南陽劉氏的最關注的問題,聽李瑾言稱南陽劉氏對於和解一事相當熱心大概也是出於此原因才是。

  「啊?難道偌大關東竟然無人能制一幫流寇?」少女大感驚訝。

  「殿下怕是不太瞭解這幫流寇,他們流竄於野地間,跨州過縣,並不停留於某一地,與官軍也少有纏戰,遇強則遁,遇弱則一擁而上,關東雖廣,但分屬各州,誰願意跨州擊賊替他人作嫁衣裳?何況現今流民甚眾,主動附賊者多不勝數,蟻賊勢力日獗,非一家兩家所能制。」

  江烽苦笑,這位公主殿下也不知是真不知還是裝作無知,現今各州望族與昔日諸藩何異?

  昔日李唐雖說亡於朱氏,但黃巢軍橫掃天下才是主因,那時諸藩屯兵百萬,又有幾人真心替李唐賣命?若無宋威縱敵於前,高駢避敵於後,大唐焉能亡國?

  另外他也還有一些話沒有出口,黃蟻賊絕非很多人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他潛入黃蟻賊中臥底,雖然只是進入外圍,但是已經感受到了黃蟻賊的蛻變速度相當之快,而其中亦有不少出類拔萃的角色,無論是文才還是武功,甚至術法,都有相當造詣。

  江烽甚至懷疑有些人是否真的就是黃蟻賊,會不會有其他角色扮演?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或許黃蟻賊最初真的只是一幫餓著肚皮求食的鄉下泥腿子,但現在卻絕對不是了。

  一頭獅子可以帶著一群羊變成一群獅子,這句話應該就是正在不斷蛻變的黃蟻賊的真實寫照,當然可能有些誇張,但從羊向獅子的進化過程中,現在的黃蟻賊起碼已經進化成了野狗鬣狗,在下一步也許就會成為狼,會不會變成獅子,就不是江烽能預測得到的了。

  「若是這樣劉同應承我們之事豈非敷衍妄言?」少女臉上露出忿忿之色。劉同乃是南陽劉氏家主,對關中李氏素來親善。

  「也不竟然,劉家雖然現今無力北上,但是畢竟其帶甲數萬,縱使不能與朱家爭雄,但卻能有力牽制朱氏行動,李家若欲安心南向,交好三晉、南陽乃是上策。」江烽搖頭。

  「南向?」少女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愁色,「能保有關中之地做個安樂翁怕都是我父王的奢望了。」

  「殿下何出此言?」江烽訝然問道。

  「算了,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反正那些事情有我大哥二哥和尉遲叔叔他們去操心。」少女似乎也意識到不宜於外人面前說這等家醜,搖搖頭岔開話題:「你打算在襄陽呆多久?」

  「呵呵,我明日一早就要登岸,並不打算到襄陽。」江烽打算重新野以南登岸,走山徑沿桐柏山麓過申州返回光州。

  「那是為何?新野亦是劉氏控制之下,何苦去冒險?不如一起到襄陽,乘船南下鄂州,再北上返回光州豈不更好?」少女眼中期盼之色隱現。

  江烽心中也是一動,此女顯然對自己頗有好感,看來昨晚自己的表現讓對方刮目相看,但轉念一想,江二郎與關中李家地位之差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折節下交已經難能可貴了,自己若是還抱著二十一世界那種觀念,那才是要走火入魔。

  「殿下之邀,江烽受寵若驚,只是我受司馬大人之命刺探賊情,現賊情緊急,須得立即返回報告,只有有負殿下盛情了。」江烽喟然嘆道。

  李瑾心中也是一黯。

  自己在長安城中也是朋友甚少,那些豪門子弟個個奉迎自己不是衝著自己家族血統便是自己姿容美色,今次入宛,那劉同之子劉翰雖然號稱關東四子之一,也算博學多才,但是在自己風姿威勢面前也是舉止失措,言語無當,比起此人在自己面前的揮灑自如甚有不如。

  雖然知道家族讓尉遲叔叔帶自己來宛襄就有擇婿之意,但劉翰表現實在尋常,估計那蕭氏蕭山亦相差不遠。

  見少女臉色一黯,江烽也有些不忍。

  若是論觀感,此女比起江二郎心目中的偶像似乎高出不少,雖然出身望族,但卻並無驕矜之態,不但風姿過人,而且儀態大方,尤其是昨夜短暫的曖昧接觸,更是如一顆種子播灑在二人心胸間,一得到雨露滋潤便要生根發芽。

  「殿下,有緣千里能相會,關中距光州也並不遠,半月便可到,若殿下真心歡迎江烽,江烽應允一年之內定要去關中一遊。」

  李瑾心中一喜,「男兒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說話可要作數。」

  江烽也笑著回應自然作數,兩人又才說笑起來。

  江烽也有些可憐這個出身李唐皇族的少女,雖說這個時代風氣已經開放許多,但是畢竟身處高位,周邊大多都是一些心懷鬼胎之人,便是有些傑出之士,只怕也是多為其身份而來。

  尤其是當少女委婉隱誨的提醒許氏心胸狹窄,自己行事待人須得小心提防之事時,江烽更是意動。

  交淺言深,能將話說到這份上,足以證明自己在對方心目中已然佔據一角位置了。

  江烽有心想要逗樂少女心情,便將自己在光州城中遊俠無賴行徑選些精彩之事娓娓道來,適當添油加醋誇張一番,逗得少女忍俊不禁,喜笑顏開,一日下來竟是心情無比舒爽,笑聲比尋常一年時間更多。

  尉遲無病也是難得見少女這般快樂,吩咐周圍人不要去打擾,聽憑二人談笑至午飯時間。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5 PM

第十三節 光州

  望著漸漸消失的船影,江烽心中莫名生出一縷不捨。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快十天了,自己似乎第一次有要融入這個時代的感覺,佇立良久之後方才甩了甩頭丟棄那些突如其來的感傷情緒,重新回到現實,辯識了方向,便疾步向東行去。

  光州,古稱黃國,春秋時期楚滅黃,入楚,後稱弋陽,襟帶長淮,控扼潁蔡,為歷代江淮河漢兵家必爭之地。

  踏進光州府城大門時江烽和兩個守門的夥計還笑著打趣了幾句,進了府城大門便是直道。

  江烽沒有走直道,而是習慣性的繞著城牆邊上走出幾百步,正是關帝廟,廟前的廣場,此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社戲正在高潮。

  木板子搭起來的戲檯子半人高,角兒們正演得歡。

  原來的高戲檯子在上元節後走了火,燒了個七七八八,為此望火樓的軍士還被城主大人下令處死了兩人,但這戲檯子就一直沒來得及重新搭起來,現在也就只能這麼個湊合著,人在上邊踩著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若是無人的時候定然會讓人磣得慌,但這會兒人山人海,一個個鼓瞪著眼珠子,目不轉睛的看著戲檯子上的兩個旦角兒咿咿呀呀的唱著,自然無人理會。

  水袖一甩,摺扇翻開,羅裙偶爾那麼一亮,似乎露出小半個白膩的腿兒來,頓時就引起下邊兒一陣呼吸急促的喝彩聲。

  忙著做生意的小販捨不得轉眼去看,褡褳和汗巾丟在肩膀上,陪著笑臉,吆喝著,時不時的作個揖估摸是遇上了熟人,嘴巴吧嗒幾句,忙不迭地又去忙乎自己手上的活兒去了,。

  打招呼的熟人也不在意,早把目光重新回到了戲檯子上,迷離著眼光讚歎著。

  只有那再人群堆裡鑽來鑽去的小孩子們才是最撒歡的時候,偶爾能夠從大人那裡纏著拿到兩枚銅錢,便直奔那飲食攤兒去了,擠在大人身後跳躍著吆喝著嘗兩樣,順帶在小夥伴們面前炫耀一下,便是最大的快樂了。

  人來人往的汗酸味兒混雜在各種飲食味道,融合成一道獨特的氣息。

  糖果子,油炸餅兒,籠蒸餅兒,竹葉風車,甘豆湯和姜****,還有鹵梅汁兒,最是受歡迎,一個銅錢便能喝上一大碗,生津解渴。

  連江烽都不能免俗,丟下兩個銅錢,一碗甘豆湯一碗鹵梅汁兒,喝個痛快。

  對於江烽來說,興許是腦海中的這一份記憶才是讓他最懷念的,而當他身體力行的感受到這份滋味時,也的確是最愉悅的時候。

  這個時空中總還是有和自己那個時空很多不一樣的,這般體味方能讓人慢慢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司馬府位於典賢街上,這裡石板鋪地,林蔭蔽日,踏入這條街就能感受到幾分涼意。

  踏入司馬府第,江烽便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尤其是那個面帶陰笑的傢伙更是得意中夾雜幸災樂禍的神色,這讓江烽稍稍有些緊張。

  雖說江二郎記憶中一切都還存在,但是二十一世紀那個江烽的靈魂卻已經鑲嵌在這具軀體中佔據了主導地位,珍視生命或者說怕死這種心態不時會佔據上風,尤其是在見識了這個視人命如草芥時代中的周圍權勢者們的種種表現之後,這種心態就更濃了。

  「二郎,你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耽擱這麼多天?」一名青年快步走出來壓低聲音道:「司馬大人已經幾次問起你了,唉,許子明又在司馬大人屢屢告你刁狀,說你嬉於正事,你這一次怕是要受責罰了。」

  青年滿面焦急之色,一時間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辦法來幫助江烽,只是著急的搓手頓足。

  「沒事,耽擱也是另有原因,蟻賊主力行蹤變幻不定,我追蹤也是經常掉線,總還算找到一些線索。」江烽有些感激的拍了拍對方的肩頭,「放心吧,博山,沒事。」

  「唉!今日司馬大人心情很糟糕,你要小心才是。」圓臉青年連連搖頭嘆氣,見江烽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更是心急如焚。

  「我知道了,對了,這事兒了結之後,我還有事找你。」江烽站住腳,「這一回你那法衣起大作用了,否則今兒個我能不能回來都兩說,咱們找時間在合計合計,另外幾樣,我都得試試。」

  「真的?」一說到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方面,圓臉青年就雙目放光,喜形於色,「那玩意兒派上用場了?你別糊弄我,我還說那玩意兒就是個實驗品呢,還在琢磨著怎麼改進呢,說說,怎麼樣?有啥感覺?」

  「一言難盡,找時間咱們詳細說說,我得先去報到。」江烽也很想和自己這位好友好好嘮嗑嘮嗑。

  那件法衣因為手中材料有限,不得不用桑木紙,但即便是這樣,那件法衣也救了自己一命,羅真這傢伙痴迷於這方面,原來不覺得,現在看來這些東西還真有些大用。

  至於術符江烽沒敢說,土符也就罷了,博山自己都說那還是個最初級的實驗品,只能說堪堪一用,糊弄外行還行,真的高手沒啥用,但是那木系靈符不一樣。

  那是博山心血所在,這麼輕易暴露出來使用,恐怕會讓他很傷心。

  雖說那靈符可用多次,但是限於靈符材質,每用一次效力便會減退不少,而羅真又還不具備用自身靈力來為其加祝的水準,所以全靠靈符材質本身靈力來支撐,用得一次便少一次,三次之後估計就基本無用了。

  向圓臉青年揮了揮手,江烽踏入正門繞過影壁,徑直向中堂走去,尚未走到台階邊便聽得堂內乖戾的怒叱聲:「我讓你等查探申州鞠老匹夫那邊有何動作,為何你等總是毫無進展?現今鞠老匹夫動員全州民力全力修繕城牆,顯然是得到了消息,你等還有何話說?」

  「參軍大人,鞠家先前並未有任何行動,都是最近幾日才開始征發役夫修繕城防,應是與我等無關。」一個聲音辯解道。

  「詭辭狡辯!我問你,鞠家素來與南陽交好,若不是探知到我方消息,為何會突然修繕城牆整飭軍備?」狂躁的聲音打斷對方解釋,強詞奪理道:「你等先下去自領責罰,待我查明,自然會好生處置你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6 PM

第十四節 錄事參軍

  堂內二人垂頭喪氣的走了出來,江烽知曉這二人是負責錄事參軍轄下負責防諜事務的幹員,光州與西鄰申州鞠家關係素來不睦,前些時日光州似乎與南陽劉家有了某種聯絡往來,看樣子應該是針對申州鞠家,只是這種事情事關機密,江烽也不清楚。

  「外堂何人?」

  「參軍大人,江烽歸隊報到。」

  「江烽?!你還知道歸隊?」似乎是終於找到發洩的對象,內堂聲音變得更加陰戾,「你還不給我滾進來?!」

  「參見錄事參軍大人。」江烽不卑不亢的抱拳躬身行禮。

  尚未反應過來,火辣辣的劇痛從江烽額際掠過,一抹血珠一下子燃紅了江烽半邊臉頰。江烽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連話都尚未呈明,便會遭遇這等鞭毆,胸中怒火勃然而起,全身骨骼一陣不為人覺得細碎響動,雙拳緊握,便欲爆發。

  「怎麼?你還想以下犯上?你活膩味了?」陰森森的話語讓江烽脊背一涼,緊握雙拳立時緊抱於胸前,又是一禮,「屬下不敢,只是屬下雖然遲歸,卻是另有原因,還請參軍大人明察。」

  又是一鞭子抽在江烽肩頭,辛辣燥烈的鞭勁直貫入江烽內腑中,饒是江烽早有準備,內腑元氣連運三圈方才化去這辛烈燥勁,但強大的衝勁仍然讓江烽倒退了一步。

  面對比自己強大得多的上司,江烽還真沒轍。

  對方的三元玄氣已然跨越了武道觸摸到了天境,許家從淵源實力上來說雖固然無法和周邊的南陽劉氏、汴洛朱氏等顯貴門閥相比,甚至也和蔡州袁氏、鄂州杜氏有相當差距,但是畢竟也算是歷經幾代積累的豪門望族,三元玄氣修煉之術也是小有名氣。

  許氏二代弟子中號稱翹楚人物的許德威,雖然是許氏旁支,但是三元玄氣已經修煉至天境,此人也只是略遜,不過許德威尚不到三十歲,現下執掌光州牙軍,而且一根羅漢棍號稱橫掃光州無敵手,也乃是目前許氏青年一代中的希望。

  「另有原因?我需要聽客觀理由麼?戰場上敵我生死相爭,敵人會聽我們解釋原因麼?混帳!」對方聲音提高了不少,但是陰戾味道卻少了許多,「江烽,我今日抽你便是讓你明白,軍紀不可違,也許你的確另有苦衷或原因,但是我要讓你記住,戰場上便無任何例外!看不出三個月沒試你,你的內氣玄神精進了不少啊,哼!」

  江烽心中一凜,第一鞭是故意讓自己提高警惕,若無第一鞭提醒,第二鞭怕就要讓自己受創不淺,看樣子倒是對方是故意來鞭策自己一般,這個暴戾和狡詐混為一體的傢伙真還不容易看清楚。

  「屬下謹記。」

  「說,為何違令遲歸?」

  這個時候江烽才敢微微抬起頭來平視對方,滿臉橫肉擠在臉上,一枚大鷹鉤鼻子鑲嵌其中,短眉粗黑,環眼中精芒電射,下頜刮得溜光。

  「屬下追蹤穎州蟻賊入陳州劫掠,後蟻賊入蔡州分道,主力入汝州活動,屬下希翼瞭解蟻賊下一步活動動向,所以才會在汝州境內逗留過久。」江烽言簡意賅。

  「蟻賊主力入汝州?為何我得到的消息稱蟻賊已經東返,如今已過陳州地界了?」陰冷的目光落在江烽臉上,如蟻蟲爬過一般,讓江烽說不出的難受。

  「絕無可能,東返陳州蟻賊必是分道小股賊軍,屬下親自追蹤蟻賊主力逼近嵩縣,如今蟻賊還在魯山關以北一帶活動,估計很快就會東返。」江烽不動聲色道,他知道今日自己挨鞭打的原因,那許子明早已報告蟻賊東返過陳州,參軍大人疑心自己在外偷閒,所以才會如此暴怒。

  「哦?你說這股蟻賊規模多多大?」

  「蟻賊入汝州之時僅有不足五萬人,但東返之時加上附賊者估計會超過八萬之眾!」江烽略加思索之後道。

  「八萬之眾?」滿臉橫肉的漢子也是一驚,「你為何如此肯定?」

  「屬下離開嵩縣時,周邊山區流民已然被蟻賊招附,踴躍者甚眾,八萬也是屬下保守估計。」

  橫肉漢子心念急轉,伏牛山、外方山、熊耳山區素來就是流民藏身之所,近年來已經演變成多股盜匪,朱家汝州駐軍屢加清剿毫無效果,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勢,如今蟻賊一過,寇賊合流,其勢更盛。

  此時他已經無心追究江烽遲歸與另一名斥候的情報相左事由了,如果這八萬蟻賊東返,最有可能襲擾何處?如果這場劫難降臨光州,光州又將如何應對?瞥了一眼神態自若的江烽,橫肉漢子有些後悔不該抽打對方,但是這個傢伙一貫桀驁不馴,屢屢頂撞自己,若非多次突出表現,早已將他逐出,這個傢伙會不會是虛言誇大賊情,文過飾非呢?

  「你說你從嵩縣返回時是哪一日?」

  「十日前。」江烽未加思索道。

  「十日前你就自嵩縣東返,以你腳力,難道十日方才返回麼?」橫肉男子臉色又陰沉下來。

  江烽愣了一愣之後隨即道:「我過南陽而東返,所以在時日上有所耽擱。」

  「過南陽?誰讓去南陽的?莫非說蟻賊已經打破魯山關進入南陽境內?」橫肉男子目光如炬死死鎖定江烽。

  江烽無言以對,難道說自己只是一時興起,想要去南陽城看看一千多年前的故園是何等模樣?

  「告訴我,你去南陽為何事?」橫肉漢子微微躬身,臉色更冷,「是去了申州,還是南陽?」

  「申州?我沒去申州。」江烽有些莫名其妙,隨即又若有所悟,莫非對方認為自己和申州方面有什麼聯繫?

  「還給我裝樣!我就說鞠老匹夫為什麼會知曉我們和南陽方面的聯繫,突然整飭軍備加強防範,原來是有你這個內奸。」橫肉漢子臉色鐵青,三角眼中厲芒亂閃,「江二郎,許家待你不薄,家主甚至還打算讓你在此次任務之後破格入軍擔任都頭,以示恩典,你卻以此相報?!你還有什麼話說?!」

  「參軍大人,我並未與鞠家有任何聯繫,你誤會了。」江烽心中暗自叫苦,一句話說漏,引來無數麻煩,早知道還不如大大方方說個明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7 PM

第十五節 許氏

  「誤會?我馬上就會讓你原形畢露!」橫肉男子冷哼一聲道:「許子明,給我進來!」

  「參軍大人,這便是屬下在江烽房中搜到之物!」興奮和驕傲溢於言表,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來的青年並未失去禮數,先是一個標準軍禮之後方才恭敬的將手中物件呈送上去,「這東西被江烽藏於被縟之下,若不是我小心翻查,險些就被他矇混過去了。」

  「你還有何話說?」橫肉漢子獰笑著一邊接過呈上的物件,一邊示意立於兩旁的親兵準備拿人,他知道眼前此人武技不俗,在自己麾下十餘斥候中堪稱翹楚,便是在軍中也絕對算是一把好手,只是可惜了這等人才。

  「參軍大人,可容我解釋一二麼?」江烽一件那許子明手中物件便暗自叫糟,那尉遲無病的名剌頗為精緻,落在外人眼中還不成了某種特殊的信物,就算是能夠說脫內奸之罪,只怕也難以洗刷清白,莫不是這尉遲無病知曉自己會有如此一遭磨難,故意設此局讓自己入彀?一時間百感陳雜,江烽才發現自己似乎有些小看這個時代人們的智慧了,中國人似乎從來就不確這方面的心計。

  「解釋?我會給你機會慢慢解釋的,只要你能說服我!」橫肉漢子將名剌翻開,卻是一愣,「尉遲無病?」

  「參軍大人,這是屬下在路途中偶遇尉遲無病大人,言談間彼此頗為投緣,尉遲大人就送了屬下一張名剌。」江烽硬著頭皮道。

  「關中尉遲無病?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橫肉男子一臉疑惑,目光更是上下打量江烽。

  尉遲無病何許人他當然清楚,關中李家能復起獨霸關中,武靠尉遲、程兩家,文靠,姚、宋二家,而尉遲無病正是尉遲家族的家主。

  「屬下也不知,屬下是在南陽偶遇尉遲大人。」江烽並不打算將尉遲無病來往宛襄二地的目的告訴任何人,這對於光州許家來說也毫無影響。

  「你是說尉遲無病到了南陽?」橫肉男子沉吟半晌才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麼去南陽?」

  「我去南陽是因為個人私事。」江烽咬緊牙關道。

  「個人私事?你在執行任務之餘還能考慮個人私事?」橫肉男子根本就不相信江烽解釋,這個傢伙在自己麾下的表現堪稱優秀,怎麼可能因私忘公,但尉遲無病的名剌的確與申州鞠家無關,從未聽說申州鞠家能夠攀上關中李氏這棵大樹。

  「屬下錯了,請大人責罰。」此時江烽也唯有低頭認錯。

  「責罰?這麼簡單?江二郎,我真是小看了你,你不但可以在執行任務時辦所謂私事,而且還可以大模大樣的違令遲歸,甚至還牽扯上關中李家,告訴我,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你?」橫肉男子陡然怒道:「左右給我拿下,將他打入大牢。」

  兩名親衛虎撲上來,按住江烽,江烽也沒有反抗,此時反抗毫無意義,對方眉宇間煞氣密佈,自己若是稍有異動,引來的就是殺身之禍,現在只是打自己入大牢,尚有反轉餘地。

  「三叔,為何拿下此人?」

  清朗嫻雅的聲音一傳入江烽耳中,江烽發現自己一顆心頓時噗噗急跳起來,就連橫肉男子發現自己漏洞時都沒有讓江烽如此緊張,江烽暗自好笑,看來江二郎的某些情結仍然深植於這具身體中,本以為自己可以完全控制這具身體了,但看來還遠遠達不到。

  純白色的一襲過膝長裙淡雅中透露出一抹恬靜,胸前遮胸在這個時代顯得有些保守,已然靠近頸項間,不過江烽還是在自己那善於測算的瞬間一瞥中覺察到了那抹胸下的傲然蓬勃,剪水般的雙瞳清冽無儔,鼻若蔥管,櫻唇一點,高聳的雲鬟並沒有任何金玉釵飾,除了一枚烏棕色的木質橫釵斜綰在發鬟中央,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到半點飾物。

  這就是江二郎單相思的夢中情人?

  記憶中若不是在崇文書院中為此女所迷,大概江二郎也不會輕易加入這錄事參軍麾下了。只可惜此女好像一點也看不上孔武有力而遊俠四方的江二郎,倒是對書院中那些文縐縐的文士們頗為親近。

  江烽也不得不承認江二郎還真是有些眼光,甚至眼光高得有些不切實際了,以此女的容貌風姿加之她現在的擇偶觀和家世,江二郎怕是為她心甘情願去死都未必能夠換得她的一眼垂青,其間江二郎也為之奮鬥努力過,但都從未獲得此女的正眼相看,真正讓江烽感慨萬分。

  當然,現在江二郎已經不是原來的江二郎,有了自己這個靈魂的加盟,貌似一切都可能發生。

  「靜兒啊,你來這裡幹什麼?此乃軍衙重地,閒人不得入內!」橫肉男子臉色稍稍緩和,但隨即一整沉聲道:「此事非你所能過問,你快離去!」

  「三叔,此人據說表現一貫良好,為何突然淪為階下囚?若是為我許家效命者就得此下場,我怕會讓書院中其他人寒心。」少女躊躇了一下,退出門檻之外,方才又道。

  江烽聽得對方甚至連自己名字都未曾提及,想必江二郎在此女心中也不過就是一個為許家效力的普通士子,也不知是自己哪個同僚擔心自己才會去把她找來,不過這種事情只怕是誰來都無濟於事。

  「哼,江烽表現殊為可疑,需要仔細查實其表現,這件事情我們會慎重行事。」橫肉漢子見少女還欲再說,一揮手道:「靜兒,你不必說了,軍國大事,女孩子家少插手,否則你父親必會怪我。」

  少女輕嘆一聲,不再言語,側身讓過一邊,聽憑親衛將江烽押走。

  走過那一瞬間江烽卻能看見少女眸子中的不捨之情,不過這份不捨卻非男女之間的戀戀不捨,倒是像女孩子可憐某種小動物一般的憐憫之色,看得江烽心中一陣說不出的不爽。

  以江烽在現代中獲得的情場經驗,若是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用這般目光注視,只怕想要贏得對方青睞就有些困難了。

  女人從不會將愛情施捨給什麼人,她們只願意將愛情奉獻給強者,任何時代都是如此。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8 PM

第十六節 手足,衣服

  落柵放下,江烽踏入空空蕩蕩的大牢甬道,四名牙兵面目表情的將江烽帶至最裡一間,等到江烽入內,便一聲不吭的離去。

  環顧四周,江烽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時代的獄舍,看上去還算整潔,一具石床靠在牆壁邊,上鋪一床草蓆,一具馬桶隱藏在角落暗處,半幅布簾遮住,其他一切皆無。

  這並不是普通獄舍,而是軍中用來看押重要俘虜或者人犯的大牢,不過江烽也感覺得到自己命運似乎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糟糕,至少那位錄事參軍大人已經釋去了自己可能是申州鞠家奸細的疑心。

  只是這尉遲無病的名剌卻為自己找來不少麻煩,可以想像得到若是家主獲知此事,自己的命運怕又要平添許多風波。

  想一想這些繁雜的人事關係江烽就覺得心煩,從現代到這個時代,似乎那裡都擺脫不了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小說上那些穿越者如何輕而易舉的解決這些問題。

  三五兩下獲得別人信賴尊重,然後王霸之氣一露,小白們俯首貼耳,最後成就一番霸業,書上寫得挺容易,但真實遇上才知道不過是一些弱智的想像。

  自己卻不是遇上這樣麻煩,就是諸事不順,看來這網路小說也是萬萬信不得,個中辛苦艱難唯有自知。

  坐下來思緒萬千,江烽索性盤腿坐於石床上打坐起來,熊坐一式正好可以平心靜氣平復心緒。

  如尉遲無病所說,自己這套修煉功法對於打基礎相當有效,但是卻僅止於此,基礎打得再牢,但卻沒有更深一步的路徑指引,層次只能永遠停留在武道中,當然,在軍中上陣拚搏是綽綽有餘了,但如果真要想成為能在兩軍對陣中起到一錘定音的關鍵人物,卻顯然不夠看。

  這個世界顯然和前世中那些史書上所描述的有些不太一致,武力值上的優勢是完全可以展現在兩軍對陣時的戰術優勢的,一個領軍人物的率先垂範和斬敵酋與千軍萬馬之前,無疑會為士氣帶來極大的提振,給敵方士氣帶來巨大的損害,其意義非比尋常,而這個時代普通士兵對統帥的魅力極為推崇,這甚至可以說是維繫一支軍隊凝聚力的魂魄。

  看來自己在這方面還得要尋找突破,還得要尋一尋路子。

  尉遲無病無疑是有這方面路子的,但是一來時間不夠,二來對方恐怕也不會輕易給自己指這條路,畢竟得窺天境大道也就意味著自己可以邁過尋常人家這一門檻,為踏入名門大家子弟打下基礎了,甚至可以說也是為一個小家族踏入名門望族提供了一個可能性了。

  以許家為例,非天資、水準達到一定程度,哪怕是許家嫡系子弟,也一樣不得授傳突破天境的奧義,青年一代子弟中,除了號稱許氏一龍的許德威外,也就只有許子明的兄長許子清獲此殊遇,但許子清這麼些年來一直在崇文書院閉關修煉,據說就是因為始終無法在這上邊獲得突破。

  一直到獄門外鏈鎖響動,江烽才從瞑目打坐中驚醒過來。

  「二郎,大小姐和二小姐來看你了。」兩個白衫青年緊跟在二女身後疾步走了進來,一直走到盡頭,隨後而來的兩名牙兵亦是亦步亦趨尾隨。

  江烽有些驚訝,許靜許二小姐來這裡似乎還勉強可以說得過去,畢竟同學一場,而走在最前端的卻是許大小姐許寧,她似乎不應該摻和到這種事情中才是。

  江烽躍身而起隔著門欄站在房中抱拳行禮:「見過大小姐,二小姐。博山、子躍,你們怎們讓大小姐和二小姐來這裡?我沒事。」

  羅真羅博山就是那個圓臉青年,他和張越張子躍是江烽在書院中最要好的密友。

  三人都是庶族小姓出身,一起入崇文書院學經習武,羅真、張越和江烽三人最早都被招募入斥候隊,但羅真在斥候這方面顯然欠缺天賦,很快就被轉職到了材官署,負責各類資材儲存以及土木修造。

  而張越卻因為其叔父在刺史府中擔任法曹一職,在出了幾次任務獲得好評之後而入刺史大人的牙兵營中擔任隊正,已然成為最基層的軍官。

  「江烽,我三叔說你居心叵測,此次執行任務也是違令遲歸,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問話卻非許靜,而是她身旁的許寧。

  「大小姐明鑑,此次執行任務江烽確有不當之處,只是江烽絕非鞠家奸細,而尉遲無病之名剌的確是路途偶遇得之,只是具體詳情不足為外人道而已。」江烽平靜的回答道。

  「噢?不足為外人道?這卻如何解釋?」

  許寧比起其妹來顯得豔麗許多,也許是甫及訂婚,一襲紅羅衫彩豔嬌媚,頭頂云鬢更是搖曳生姿,臉盤子也是靚麗嬌豔,一雙和其妹相若的剪水雙瞳注視在江烽臉上,讓江烽沒來由一陣心慌。

  「私人事情,於公事無關而已。」江烽竭力保持鎮定,這個女人的眼睛竟然有一種勾魂蕩魄之力,讓江烽心旌動搖不已。

  怎麼會這樣?江二郎的夢中女神許靜居然難以鉤起自己的心思,卻是這許寧頗有點讓自己心動神搖的滋味。

  「既是這般,看來是我們多此一舉了。」許寧臉色一冷,肅容道:「二妹,我們還是走吧,既然別人無須我們申辯,我們又何必枉作好人?」

  「二郎,你怎麼一回事?究竟有什麼事情不好啟口?」羅真大急,好不容易才與張越將二女邀來,卻沒有想到江烽如此不知趣,打入大牢也就意味著昔日一切努力都可能作廢,甚至還可能有牢獄之災。

  「沒什麼事情。」江烽搖搖頭,「博山,子躍,你二人好意我領了,也謝謝寧小姐和靜小姐的垂注,只是個中原委一時間卻說不清楚。」

  「二妹,我們走!」許寧更是惱怒,饒是她對江烽仰慕二妹的事兒有所知曉,但也有些不忿,如此不識抬舉之人真是少見,一把拉起許靜,招呼二名牙兵轉身就離開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8 PM

第十七節 危機四伏

  「二郎,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現在只有你我三人,總可以說了吧?」張越顯得比羅真要沉穩許多,畢竟在牙兵隊正位置上呆了半年讓他成熟不少,濃眉微微一掀還真有些軍官的風采,看得江烽也暗自點頭。

  「博山,子躍,今日之事不過是個因頭罷了,許老三早就看我不順眼,屢屢搆陷於我,這幾日裡我未回來之前,不知道又在家主和參軍大人面前給我上了多少眼藥,······」

  「多少眼藥?」羅真和張越同時問道。

  「不,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又給我栽了多少壞事在我身上,弄不好上一次偷窺寧小姐沐浴一事也會扣在我頭上。」江烽坦然道,「今日之事事實上參軍大人並不相信我會是鞠家奸細,只不過有許子明那條狗在面前,加之我也有不對之處,便是再如何解釋,也難以脫罪,所以今日之事決定權在家主一念之間,而非參軍大人所能作主。」

  「啊?」羅真愕然,倒是張越略加思索之後點頭贊同,「現今二郎是鞠家奸細一事在府中和學院裡傳得沸沸揚揚,都是許子明幹的好事,不過府中尚未傳出對此事的認定,估計家主大人和參軍大人都還要商量一番,不過二郎,這尉遲無病名剌之事如何解釋,你清楚家主性情為人,為何如此不小心?」

  「唉,誰知道許子明這條狗會如此狡毒?不過這個傢伙倒還真是一條出色的看家狗,我不過是回房一趟,就被這個傢伙看出了端倪。」

  江烽也沒有想到許子明對自己戒恨之心如此之重,雖然記憶中把這個傢伙列為第二號需要注意的人物,但是還是沒有想到紕漏會出在這個傢伙身上。

  「你還沒有回答我們問題呢?尉遲無病名剌怎麼回事?」

  「唉,不過就是我英俊奮發,天賦奇才,被那尉遲無病相中,百般邀請我去關中發展,只可惜我唸著光州還有二位好兄弟,實在不捨,才會忍痛割愛放棄大好前程罷了。」

  江烽一副捶胸頓足的懊惱模樣,看得張子躍和羅博山又氣又好笑,這等時候他還有心開玩笑。

  「是啊,是啊,說不定,尉遲無病還會作媒將那李氏公主嫁與你,你便可以攀龍附風,一舉成名天下知了。」羅真沒好氣的接上話。

  「嗯,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以我龍鳳之姿,想必那李氏公主也難以抵擋無敵魅力,加之我文武雙全,這個········」

  「夠了,二郎,你就別在那裡作白日夢了。」張越又氣又好笑,這個好友可真是,啥時候了,都還在這裡賣嘴,不耐煩的打斷江烽話頭,「真如你所說,你回來怕還是捨不得二小姐吧?只可惜二小姐對你毫無半點意思,我看你也就別說什麼李氏公主了,也就只有一輩子單相思的命了。」

  「哼,你二人就是不信,總有一****要讓你二人感受到我在女性面前的無敵魅力。」江烽故作不悅的道。

  「唉,二郎,你這一次怕是觸及了家主的逆鱗,家主最忌下屬與外人私下結交,關中李氏雖然與我們光州遠隔萬水千山,但你也知道家主脾性,怕是難以容你。」張越臉色不豫,轉入正題,「就算是此次你能脫罪,怕也是難以在府中落足了。」

  江烽也是默然,他自然清楚自己處境,且不說尉遲無病名剌一事,就是那許子明百般詆毀搆陷自己,而錄事參軍大人似乎也對自己並不十分看重,自己在府中怕也很難留下去了。

  許子明是許氏二房次子,雖然品行低劣,但是血濃於水,自己有沒有張越叔父那等關係,被清理出去也是遲早的事情。

  「不能落足便不能落足吧,這斥候隊我也呆得厭了,換個環境也好。」江烽沉默半晌方才攤攤手道:「我倒是想去府兵中乾乾,若是連這一點也不許,那我也就無話可說了。」

  真要到那個地步,自己只怕也真的只有去投效關中李氏了,這個時代光靠個人本事就想出頭,沒那麼簡單,更何況自己現在的水平還真談不上有多麼高,尤其是在現在都很看重的武道方面。

  「去府兵中?」張子躍怔了一怔,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是隨即又沉默下去。

  府兵也就是州軍,沿用唐制稱之為府兵,只不過現在名稱上是府兵,但早已採用招募制而已。

  眼下戰亂不斷,中原各州都在努力擴充軍隊,光州一州五縣,現駐紮有六軍三十營,但是這六軍三十營大多都是新兵或者半農半兵,訓練極差,且缺額甚多,若是論戰鬥力,這六軍三十營合起來也未必能夠抵得上牙軍一軍五營。

  府兵相當大一部分都駐紮在各縣,而去府兵中也就意味著遠離州城,遠離政治中心,也就是意味著逐漸********,這可與當初三人擊掌為誓幹一番事業大相逕庭。但以江烽現在的情形想要去牙軍中顯然又不太現實,所以張越也唯有沉默以對。

  「為什麼要去府兵中?若是被發配到府兵中,你這一年多來辛辛苦苦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費了?」羅真滿臉不甘,壓低聲音道:「若是那樣,你還不如去關中混個出身!」

  「噤聲!」張越一驚下意識的環顧四周,還好作為牙兵隊正,大牢中的牙兵鎮守還是給了張越一些面子,並未派兵監視,「博山,你活得不耐煩了,敢出此言?」

  「哼,若總是被許子明之流誣言搆陷,真還不如離去!」羅真強起脖子道。

  「博山,沒有必要,你在斥候隊中頗有人緣,那許子明將我逐出斥候隊之後也會安生一段時間,我並不介意去府兵,甚至我還樂於去府兵中輕鬆輕鬆,只是現今局勢不太好,我很擔心咱們這邊會遭兵災之禍,保不準去府兵中還是一條康莊大道也未必。」江烽微微皺眉道。

  「什麼意思,二郎?」張越與羅真都是一凜,自己這位好友可是素不輕言,但言必有物。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19 PM

第十八節 毀滅性消息

  「你們也知道我此次任務便是追蹤瞭解黃蟻賊情形,可笑許子明竟然回報參軍大人稱蟻賊已經東返穎州!可據我所知,蟻賊主力已經深入到嵩縣一帶,至今仍未有東返跡象,周圍山林中流寇亂民群起附賊,估計八萬人馬都是保守數字,弄不好就會達到十萬之眾!」

  聽得江烽如此肯定一說,張越和羅真都是倒吸一口涼氣,十萬之眾?!這是一個何等巨大的數字,以光州五縣之廣,亦不過四十萬口,這十萬之眾若是來襲,何人能當?

  「十萬賊眾,以何為食?」張越再也忍不住問道。

  「這正是我憂心所在,蟻賊發於宿、穎二地時,周鄰諸州縣便施堅壁清野之策以對,當時賊眾尚無拔城奪寨之力,不得已西竄求生,然汴洛朱家與南陽劉家均陳重兵以待,蟻賊無力與其爭鋒,唯有東返,如今蟻賊如此之眾,且與官軍對抗數月,其戰力亦是倍長,諸州以何相抗?」江烽悠悠然道。

  「二郎,以你之見,蟻賊目標將會指向何處?」張子躍沉聲問道。

  「蔡、光、穎、陳四州,必居其一,尤以蔡、光二州為險!」羅博山斷然道。

  「何以見得?」江烽反問。

  「申州已得消息,正全力修繕城防,且申州城牆素來高厚,加之地處泌、光二州之間,賊未必敢冒此險;穎、陳二州距離稍遠,若是賊眾東返途中就食困難,尋常小縣難以滿足,必定會擇蔡、光二州擊之!」羅博山斷言道。

  對於黃蟻賊來說,糧食始終是最大的問題,十萬之眾,超過一個縣的精壯人口,每天所消耗的糧食就是一個天文數字,不是哪個小縣份能承受得起的,蟻賊首領肯定也會考慮這個問題,只有像光、蔡二州這樣的州府才能勉力支撐得起。

  「蔡、光二州?」張越喃喃道:「這可有些不妙,蔡、光二州素有盟約,約定若一地遇敵擊,另一地必起全力助之,蟻賊勢力如此之大,若是孤城固守,遲早城陷,但若是以援軍去,卻有正合賊軍尋戰之意,這卻如何是好?」

  羅真也是臉色灰敗,以拳擊掌不已。

  若然江烽所言屬實,無論蟻賊進攻蔡州還是光州,對於光州軍民來說都是一個毀滅性的消息。

  十萬之眾的賊軍,當然不可能只侷限於一隅,勢必鋪灑開來,無論蟻賊主力主攻方向是蔡州還是光州,起碼蔡、光二州下轄各縣都會受到波及,這對下邊的老百姓來說,免不了又是一場浩劫。

  如果光州方面不做好充分準備的話,也許就真的要大難臨頭了。

  「二郎,你將此情況報與參軍大人否?」張越突然問道。

  「已經報告了,但是參軍大人大概相信了許子明之言,並未重視我所言。」江烽搖搖頭,「子躍,你不必枉費心機了,參軍大人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一旦認定之事便很難改變,再多說也是枉然。」

  「但這事關整個蔡光二州之安危,豈能不言?」張越沉聲道:「我要去直接向刺史大人報告此事。」

  江烽很欣賞張越這種百折不撓的性格,明知碰壁,但是仍然要努力一試,「博山,你將此情況詳細告知寧小姐,請寧小姐一方面將此詳情告知刺史大人,另一方面看寧小姐能否先行聯繫舒州,舒州路遠,若是臨時發動,怕是時間來不及。」

  許寧已經與舒州周家長子訂婚,婚期就在今年,舒州雖不若光州兵力之強,但仍然帶甲近萬,若是能引來舒州全力相助,或許能為光州免於一難。

  「另外,博山,你也要做些準備,嗯,如果我真的去了府兵中,恐怕會有一些需要,趁著你還在材官署,幫我一把,弄點兒私貨,……」

  就在江烽三人爭論不休時,光州刺史府內室亦是舌劍唇槍,各不相讓。

  「大哥,既然江烽並非鞠家奸細,何不讓其繼續在斥候隊中效力?若是大哥真認為此人堪大用,牙軍中一個都頭之位我看正適合。」若是江烽在此,也絕不會相信進此言的竟是那個鞭打他的錄事參軍許三爺許望俠。

  「三弟何出此言?那江烽本是破落小戶出身,大哥提攜他入府中已是難得,現今他執行任務中違令遲歸,又與外家勾勾搭搭,此等人物不驅除出府已是手下留情,何以得牙兵都頭?荒唐!」插話的卻是另一干瘦老者。

  「二哥為何總是歧視小戶?如今世道能者為先,士庶之分可以休矣!這般言語傳出去只能冷了為我們許家效力者之心。」

  「哼,小戶庶民何以登大位?」乾瘦老者不以為然的道。

  「那蟻賊來攻時,可不會分什麼庶民高門!」許望俠亦是爭鋒相對。

  「你!」

  「夠了,三弟所言雖是有理,但是此人擅自與外家勾連卻非我等所能容忍,入牙軍一事休得再提,不如讓其去府兵中磨礪一番,以觀其行。」居中白瘦老者一槌定音。

  「大哥!這如何······」

  「就這麼決定了,三弟無須再說,倒是蟻賊亂情究竟如何,始終沒有定論,今日蔡州來信,稱蟻賊飄忽不定,有言其主力已過陳州,有言其主力被朱氏擊潰,有言其主力尚在汝洛一帶,眾說紛紜,難以明辨,我們還需仔細鑑別。」

  「大哥,我特地詢問過子明,蟻賊主力已經東返穎州,這是他親眼所見,絕無虛言,相信子明不敢在我面前妄言。」乾瘦老者乾咳了一聲道:「至於活動在汝洛之地的蟻賊,多半是小股流竄蟻賊,或者就是效仿蟻賊而起的山中流民,不足掛齒。倒是申州鞠家何以會突然加強防範,這卻需要弄個明白。」

  「你確定子明所言無虛?」白瘦老者就是光州刺史許望亭,眉頭深鎖,一字一句的問道。

  乾瘦老者心中一顫,但一想自己兒子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便咬牙應承道:「絕無虛言,莫非大哥還信不過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0 PM

第十九節 三窟

  「唔,鞠家之事尚無定論,南陽劉家雖然支持我們,但事成之後卻要我們以三萬石糧食作為酬謝,你們以為如何?」白瘦老者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沉吟著道。

  「大哥,現在時機恐怕還不成熟,鞠家雖然兵少力弱,但是也有一萬人馬,南陽方面態度一直含糊,並未明確願意出動多少兵力支持我們,單靠我們恐怕得不償失。」許望俠皺起眉頭道。

  「可是現在鞠家已經在修繕城防設施,若是時間再拖下去,只怕對我們更加不利。」乾瘦老者反對道,「三萬石糧食只要這一季糧食收割之後便可湊齊,只要能夠拿下申州,我覺得值得。我們並不奢望南陽能夠出兵,蔡州那邊只要能夠出動一萬兵力,我以為我們完全可以一舉拿下申州。」

  「大哥,現在蟻賊情況未明,妄動干戈,也許會為我們招來不必要的禍患。」許望俠狠狠瞪了一眼乾瘦老者,這個傢伙看來是想要作申州刺史想瘋了,申州鞠家雖然兵力不足,但是城高牆厚,盡憑光、蔡兩家兵力,就算是打下申州怕也會大傷元氣,而蟻賊勢大,就在周邊活動,一旦襲擊光州,那才是得不償失。

  「怎麼不明?蟻賊主力已經入穎州,短時間內不可能返回,現在正是拿下申州最佳時機,錯過這個機會我們會後悔莫及!大哥,我們不能再等,何況蔡州方面也已經整軍待發,若是此時毀約,必定會破壞我們與蔡州方面的盟約關係!」乾瘦老者聲音一下子高亢起來。

  「二哥,我看你是利令智昏!就算蟻賊返回穎州,但攻打申州絕非幾日能下,變數甚多,一旦蟻賊突然西進,蔡州首當其衝,必定會退兵,我們怎麼辦?南陽劉氏雖然默許我們在申州的行動,但是誰能保證他們不毀約?」許望俠態度強硬,堅決反對。

  「呵,蟻賊西進?老三你憑什麼可以斷定蟻賊會西進,他們剛剛東返,又會西進?這種可能性有多大?我看幾乎沒有。至於南陽劉家,我們只是尊重他們而已,三萬石糧食買個平安也算公道,若是他們真要插一腳,我們也不懼,難道他們就不怕後院失火?蕭家可是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乾瘦老者輕蔑的瞥了一眼對方。

  白瘦老者聽得二人爭執不休,微微皺眉,「好了,你們倆就不能清靜一下麼?出兵申州是我們許家既定方略,苦心準備數年不就為此一舉麼,若無大事不會改變,蔡州那邊已經談妥,他們至少會出動一萬兵馬,加上我們一萬五千人兵力,拿下申州應該在情理之中。當然老三的顧慮也值得重視,蟻賊流竄不定,現在雖然東返穎州,我們須得隨時關注他們的動向,但是這不能影響我們的既定計劃。」

  見自己兄長已經下定決心,許望俠心中暗嘆,江烽所言蟻賊主力在嵩縣一帶活動的情報像一塊石頭一樣沉甸甸的壓在他胸中,這光蔡二州全力出擊申州,自身防禦必定空虛,一旦蟻賊氾濫,那後果不堪設想,而且南陽劉氏素來奸狡,雖說己方願意以三萬石糧食求得默許,但是他們會坐視申州落入光蔡二州手中?

  連江烽自己都沒有料到對於自己的處置決定來得如此之快,正當他還在琢磨自己會在這大牢中究竟會呆多久時,兵曹和法曹大人卻連袂來到大牢中宣佈了自己的處置決定,要自己立即前往固始縣城州軍中擔任都頭一職。

  江烽大略知曉眼下這個時代的兵制,戰國以來的伍制已經取消,大致沿襲唐制但又有一些變化,直接以十人為一火,設火長,五火為一隊,設隊正,兩隊為一都,設都頭,五都為一營,設指揮,五營為一軍,設都虞侯,十軍為一廂,設都指揮使,但像光州這樣州總兵力也不到兩萬人,也已經是光州能夠承受的極限了。

  將自己發配固始擔任州軍都頭,看似不懲反賞,甚至還提拔為都頭一職,但是無論是江烽還是張越、羅真都清楚這其中差距其實很大,在刺史府中斥候隊擔任斥候其實已經相當於牙軍火長,只要能夠呆上兩三年,出去之後一般去處都是牙軍中,表現上佳者一般都可能要擔任隊正甚至都頭,同樣是都頭,這牙軍與州軍相差太遠,便是州軍中一營指揮想要轉任牙軍中一個隊正亦是不能。

  「好了,又不是生離死別,何苦作女兒態?」江烽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他並不介意發配去固始,甚至還有一種解脫,也許原來不覺得,但是現在的江烽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江二郎了,對於這刺史府他並沒有多少留戀,反倒是對去邊遠縣份上充滿興趣,尤其是在意識到蟻賊極有可能南下光州肆虐之後他更覺得這是一種解脫。

  雖然固始也一樣可能慘遭蹂躪,但是江烽自信沒有其他身份羈絆,以自己的本事,逃生並不難。

  「唉,二郎,如今還有什麼好說呢?你去固始好歹也是一個都頭身份了,好好幹,也許還能回牙軍中。」張越有些遺憾的道:「只可惜我們恐怕要許久才能見一面了。」

  「嘿嘿,那也不一定,我聽說州軍中的軍紀可不想牙軍中這麼嚴。」江烽臉上露出詭秘的神色,「你想把我拉回到牙軍中是不是覺得你一個人在牙軍中受苦沒人陪伴啊?我可不會上你的當,要拉你就把博山拉上吧。」

  「呸!你把我張子躍想成什麼人了?」張越惡狠狠的道:「就你這德行,我看連州軍你也呆不住。」

  「嘿嘿,那我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江烽一笑置之,「對了,你向刺史大人稟告情況怎樣?」

  「還能怎樣?挨頓痛斥罷了,一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讓我無言以對。」張越顯得很輕鬆,「這樣也好,我反正已經盡了心,對了,二郎,你確定蟻賊主力還在汝洛一帶麼?」

  「我確定,不但在,而且他們極有可能進襲光州。」江烽臉色沉肅,鄭重其事的道:「子躍,聽我一句話,如果若是可能,讓你們家人先行撤離到殷城。」

  「啊?」張越和羅真都大吃一驚,話說到這個份上豈不是意味著連光州城都可能不保?這怎麼可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1 PM

第二十節 忠言,離去

  見二人臉上都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江烽也不多解釋:「相信我的判斷和直覺,刺史大人他們似乎在進行一項策劃已久的計劃,但眼下黃蟻賊聲勢如此之大,應對稍有不慎就會引來滅家之禍,有些人卻利令智昏。」

  江烽其實已經猜測到光州怕是有針對申州方面的一些動作,這並不奇怪,各州之間的相互攻伐在這個亂世中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只是選擇這個時機卻有些不太湊巧。

  「二郎,你這話是不是太言過其實了?」羅真神色也有些古怪。

  「言過其實?哼哼,等蟻賊真正來到,你就可以看看我是否言過其實,但願我預測落空。」江烽淡淡道,「對了,博山,我讓你告知小姐她們,情況怎樣?」

  「大小姐不置可否,我看她很難接受你的看法。」羅真搖搖頭:「你說的那些,我都在準備了,還算好,材官署裡還有些現成材料,只是……」

  「只是什麼?」看羅真有些躊躇模樣,江烽詫異的道。

  「現在材官署也管得甚嚴,一兩件還行,多了就困難,幸好靜小姐知道此事,幫我出面去找材官郎說了,才勉強湊齊了。」羅真撓了撓頭,有些侷促,「二郎,靜小姐還是很關心你,我看要不你再……」

  許氏一族乃至光州在術法一道上並無多少人才,除了養在深閨無人識的羅真外,也就只有許靜在這方面頗有天賦,只是她一個女孩子,許靜本身也比較文靜內斂,所以並無多少人對此關注,倒是因為羅真在這方面的愛好,所以二人接觸更多,也更熟悉。

  「行了,這無關其他,連你們都不相信,更不用說她了,罷了,我心已盡,夫復何求?」江烽懶散的舒展了一下身體,他明白好友的意思,「至於其他的,你覺得我現在還有資格想其他事情麼?癩蛤蟆吃天鵝肉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在你我這些人身上的。好了,我要去了,閒來無事就來固始看看我吧,正好可以切磋切磋,看看我的武技有無長進。」

  「咦?」張越和羅真同時咦呀出聲,江烽扭頭一看,卻見二女聯袂而來,婀娜娉婷,正是許寧許靜兩姐妹。

  「江烽,你讓羅博山轉告於我的情形,是否有那般惡劣?」許寧臉色嚴肅。

  「信不信由你,若是你要相信許子明之言,我也無話可說。」江烽淡漠的道。

  「就算是你所言是真,但蟻賊們真的會進攻我們光州麼?」許靜見江烽神態與往日截然不同,掠過自己臉上的目光中也再無往昔熱切之色,驚訝之餘心中也若有所失,插言道。

  「光、蔡二州連為一體,唇亡齒寒,若是我是蟻賊首領,必選光州為目標!」江烽斬釘截鐵的道。

  「為何會選光州?」許寧皺眉問道。

  「蔡州兵力更為雄厚,而且蔡州袁氏雖然不如朱家、劉家這樣根基深厚的門閥,但是近一二十年來卻人才輩出,袁無為、袁無畏、袁無敵號稱袁氏三駒,意思是袁家三匹千里駒,無論是武技還是指揮都極為不凡,便是德威將軍也有所不及,還有那據說算無遺策和術法天才的袁無憂,黃蟻賊中也有不少傑出之士,他們也有自己的情報體系,對蔡州和光州的情況一樣有所瞭解,若是光蔡二州協定互助,那我便以光州為目標,圍點打援,集中優勢兵力,以野戰破蔡州援軍,以圍城戰破光州。」

  江烽也不想多言,言簡意賅,信便信,不信拉倒。

  「江烽,你是否對我們許家有些意見?」許寧一皺眉頭道。

  「大小姐何出此言?刺史大人不計前嫌,將我提拔為都頭,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有意見?」江烽微微一笑。

  「那你就是對我們姐妹倆有些看法了?」許寧伸手拂過額際髮絲,淡然一笑道。

  「呵呵,大小姐太敏感了。」江烽心中暗自訝異於此女感覺得靈敏,但表面上仍然是彬彬有禮:「江烽與大小姐和二小姐素無交往,談不上什麼看法不看法,我托博山轉達的情況也只是我個人想法,信不信,採納不採納,也只由大小姐。」

  一方面江烽也有些不屑於原來江二郎對二女那種畏首畏尾的態度,一方面現代人的自我意識也站了上風,加之有了李瑾影響在先,對於許氏二女的印象也就有些淡化,態度自然也就沒有那麼恭敬了。

  許氏二女萬萬沒有想到江烽態度竟然如此冷淡,就連羅真和張越也覺察到怎麼江烽似乎比起往日有了很大變化,甚至讓人感覺到他對許氏二女有一種莫名的敵意,難道真是因為將他發配到固始府兵中的原因?

  「江烽,你的建議我會向我父親轉達,但是我父親是否接受那我就無法保證了。」許寧沉默了一下之後才道。

  「也是,刺史大人深謀遠慮,我看我也是多此一舉,大小姐若是覺得不方便,就當我沒說過吧。」江烽攤了攤手平靜的道。

  一席告別竟弄得有些不歡而散的味道,直到許氏二女離開之後,張越才目注江烽道:「二郎,我覺得似乎變了許多,你以往對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態度可不是這樣,莫不是這一次執行任務你真有什麼際遇?」

  「我看不是際遇,怕是豔遇才對!」羅真目光中也是猜疑之色,「難道那尉遲無病真的打算撮和你和那李氏小姐?別傻了,天家貴胄,豈是你能痴心妄想的?」

  「呵呵,我態度怎麼了?我還是和顏悅色態度恭敬啊,還要我怎麼樣?」江烽一臉無辜。

  「別在我們面前裝,往日你在二小姐面前啥樣我們還不知道?今日又怎麼樣?」張越瞥了江烽一眼,「看來這一次任務真的對你有很大改變才是。」

  「好了,好了,別再琢磨我了,我還是我,江二郎江烽江竟成,光州固始軍轄下都頭。」江烽傲然回視道:「誰也無法改變我,除非我自己想要改變我自己!」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2 PM

第二十一節 初掌

  固始位於光州以東不足兩百里,南北朝時稱建安戍,正好處於光州與壽州、廬州之間的要道之上,江烽在大學學習歷史地理一門課程中就略知一二。

  若論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固始地理位置更甚於光州。

  從這裡發兵東下可以直抵廬州,而沿淮水斜上東北,可直殺壽州城下。

  不過在這個時代中,建安戍已經變成了固始縣,地理重要性也遠不如南北朝時代南北爭雄那麼重要了,只是隸屬於光州的一個普通縣而已。

  「江都頭,這就是你營區,建制一百人,缺額三十八人,實數六十二人。」

  一臉憨厚的壯年漢子一看就知道是個實在人,粗大的手掌滿是老繭,手臂粗壯有力,看得出來是個使弄刀槍的好手。

  「這一位是你的下屬,齊建,齊隊正,本來還有一個李隊正,不過他因為身體原因在兩個月前就已經申請退役了,上邊已經批覆同意,所以你這個都暫時缺一個隊正,只有你臨時代勞了。」憨厚漢子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指揮大人,我這個都為何缺額如此之多?」江烽一邊和自己那名下屬隊正行禮示意,一邊扭頭問道。

  「都頭,不是我們這個都這樣,其他都也都一樣。」齊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壯年漢子,眼睛靈動,身材看起來雖然有些單薄,但是一雙手臂倒也有些力量的模樣。

  「啊?」江烽吃了一驚。

  「呵呵,江都頭你剛從州城下來,大概還不太清楚我們這邊情況,固始軍滿編二千五,能夠湊齊一千五都很不錯了。我們是州軍可不是牙軍,如何敢於他們相比?就這樣,糧食軍器和其他補給都還差一些,若是真要補齊,那大家就都只有餓著肚子穿著布衣操練了。」

  憨厚男子就是江烽直接上司營指揮賀德才,一個已經在州軍中打滾了十來年的老軍了。

  江烽心中又是一凜,他雖然知道州軍情況不好,但是卻沒有想到情況如此之糟糕,但記憶中光山軍似乎也不是如此才是,為何固始軍情況如此之差?

  「指揮大人,我曾經去過光山和樂安,光山軍和樂安軍的情況似乎與我們這邊截然不同。」

  「呵呵,江都頭,光山、樂安緊鄰州城,光山軍和樂安軍自然不能與我們偏處一隅的固始軍相提並論。」賀德才搖搖頭。

  他對江烽的孤陋寡聞也不以為意,州裡邊來的人,還真以為下邊都和上邊一樣呢。

  光山樂安兩地緊鄰州府,兩軍實際上更多的是受刺史府直接調配,甚至在很多甲冑武器都是州裡直接調撥,這這偏居一隅的固始軍如何能與其相比?

  「但若是州中兵曹要我們集結出戰呢?我們怎麼辦?」江烽緊追問道。

  「出戰?出什麼戰?我在這固始軍中也呆了七八年了,也沒見有什麼真的戰事,大不了就是出城去溜躂溜躂,嚇唬嚇唬蟊賊罷了。」賀德才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似的,目光也有些悵然。

  「難道每年兵曹大人不搞點兵演練麼?」江烽不甘的問道。

  這可事關自己的性命,就這副德行,真要遇上什麼大事情,那不是真的只有一跑了之?

  「那也容易,去城中鄉下找些人來來充數,實在不行,在抓些人來頂缸,兵曹大人也不會認真清點,只要人數頂夠就算了事大吉,清點結束放了便是。」賀德才渾不以為意的道。

  江烽有些悲哀,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州軍,難怪自己被提拔為都頭在張子躍與羅博山眼中都變成一種極重的懲罰,可以想像就是在編的士兵會是怎樣,這樣的軍隊也有戰鬥力?

  並不出江烽所料,在編六十二人中,年齡超過五十歲的八人,年輕不足十六歲的十二人,也就是說真正勉強符合條件也就只有四十二人,而且這四十二人一看就知道不少都是來混飯吃的閒散懶漢。

  真正來吃糧當兵的也就只有三十來人,這就是自己的部下兵士,而且江烽試了試水準,可以說絕大部分都只能說是普通莊稼漢出身,在軍中荒廢了幾年,無論是個人武力還是作戰配合的技能紀律,都只能說差強人意。

  江烽知道自己面臨一個選擇,活躍於汝洛之地的蟻賊一旦東返必定會選光蔡二州之一最為攻擊目標,對糧食的渴求讓他們別無選擇,而一旦光州或者蔡州成為攻擊對象,那麼固始軍出動也是在所難免。

  就算是黃蟻軍戰鬥力再差,就算是江烽不太懂軍事,江烽也知道就以自己所處的這樣一支軍隊去上陣也與自殺無異。

  那就只有選擇離開?離開又上哪兒?真的要去長安投靠李家?

  附體這個江二郎的靈魂也唯有對光州更熟悉一些,讓自己離開這個地方去別處,去適應更加陌生的世界,江烽不認為自己可以像網路小說那樣的主角那樣強大到可以隨心所欲的駕馭這個世界。

  也許唯一的辦法就是改變自己所處的這個環境,從自己周圍開始。

  「你說的是真的?」賀德才臉上狐疑的神色溢於言表。

  「絕無虛言。」江烽也知道用這種方式來說服自己上司太過困難,但他也別無選擇,只有一試了。

  「那可怎麼辦?蟻賊若是來襲,固始城小牆破,就靠我們這點力量,如何能夠抵擋得住?」

  賀德才也知道江烽是從刺史府錄事參軍轄下的斥候隊下派而來,只是他這個層次卻並不清楚刺史府中的真實情形,聽得江烽繪聲繪色的談及了黃蟻賊的動向,話語中直指固始東面壽州、廬州境內蟻賊活動同樣猖獗一事,讓賀德才頓時臉色大變。

  「所以我們須得立即採取對策應對才是,否則一旦蟻賊來攻,我們便死無葬身之地。」江烽一臉焦急。

  「這,我們恐怕需要向虞侯大人報告才行。」賀德才本身並無太多魄力,能力也只能算一般,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老實,對江烽的說服並沒有多少抵抗力,遲疑的道。

  「那我們還等什麼?」江烽迫不及待的道。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2 PM

第二十二節 高深,忽悠

  當賀德才將江烽的話語複述給固始軍虞侯曹萬川之後,曹萬川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江烽之所以將希望寄託在這位固始軍虞侯身上是因為這是整個光州軍中唯一一個非許姓的都虞侯,也是唯一一個非望族出身的都虞侯,完全是憑藉著自身實力在光州軍中與申州軍之間的戰鬥拚殺出來的武將。

  「你說你潛入汝洛察知賊軍情況,為何不向刺史大人稟報?」

  「虞侯大人,想必你也清楚我和許子明之間的嫌隙,信不信由你,蟻賊一旦東返,我們光州必定大禍臨頭。」

  江烽也懶得多言,他相信曹萬川應該清楚刺史府中的那些貓膩,曹萬川從牙軍指揮發配到固始軍中擔任虞侯只有短短幾個月時間而已。

  曹萬川沉吟不語,江烽的話語讓他感受到一份莫大的壓力。

  事實上他早就意識到了黃蟻賊崛起帶來的危險,但是家主卻醉心於與南陽劉氏和蔡州袁氏聯手吞併申州的計劃,自己多次勸阻反對對申州用兵就是擔心蟻賊毀趁機作亂,最終卻落得一個貶斥固始軍的下場。

  只是如今情勢如此嚴峻,弄不好就是毀家滅族之禍,他無法坐視不管。

  「我們現在能幹什麼?有用麼?」曹萬川臉色變幻不定,良久之後才問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們什麼也不做肯定完蛋,但是我們作了,也許還有一絲希望。」江烽臉色也不大好。

  「一絲希望?」曹萬川黯然的嘆了一口氣,「你太小看那些蟻賊了,五十年前黃巢率領蟻賊趁亂而起,大唐因此滅國!這些蟻賊一旦被組織起來,為了生存他們可以毀滅一切。如果如你所說蟻賊數量已經達到數萬人,盡憑我們這小小的固始軍,我們能幹什麼?」

  「虞侯大人,蟻賊數量雖多,但是他們各不隸屬,並沒有統一的領導,戰鬥力也很差,我們並不奢望能夠打垮他們,我們只是希望能夠避免光州被他們所毀罷了。」

  江烽也話語裡也有些不太自然,據他所知,這是以前的黃蟻軍狀況,但現在已然不一樣了。

  「沒有統一領導?那他們如何能夠在汝洛發展壯大?江烽,你毋需隱瞞什麼,我們現在是拴在一條繩索上的螞蚱,但願我們能利用賊軍尚未東返這一段時間做點有用的事情吧。」曹萬川並沒有意識到江烽話語中的未盡之意,嘆了一口氣,淡淡地道:「德才,中營指揮空缺,你暫時代理中營指揮,你這後營指揮就由江烽代理吧。」

  紛亂的人流熙熙攘攘,絡繹不絕的向著縣城湧來,曹萬川和江烽屹立在城牆上,神容苦澀。

  「虞侯大人,這消息一出,民眾立即群起響應啊。」

  「二郎,你是沒有經歷過黃巢之亂,這裡可曾經是黃巢之亂肆虐的重災區,赤地千里,白骨於野,好在這幾十年未經戰亂才算勉強恢復過來,老一輩人大多就經歷過那場災難,他們的子女多半也聽過老一輩講述當年的種種慘劇,現在聽得蟻賊又起,這些人誰敢不信?」曹萬川搖搖頭,「也不知道他們來這固始城究竟是禍是福。」

  「虞侯大人,如果說大家都對蟻賊畏之如虎,為何附從者甚眾?蟻賊入汝洛之時,不過五萬人不到,但是我離開嵩縣時,蟻賊之眾至少已經超過八萬人,短短一二十天時間裡他們就能糾合三萬人以上,這又是什麼原因?」江烽不以為然的道。

  曹萬川一怔,稍一思索之後才道:「附賊者大多是無地流民以及不事稼穡的無賴,企圖借助戰亂不勞而獲。」

  「那為何無地流民如此之多?」江烽緊追著問道。

  這個問題就有些高深,讓曹萬川無法回答了。

  「無他,土地都被豪門望族所佔,農民既要承擔人頭稅,田租一個不能少,還要承擔勞役,若是老天不作美,誰能過得下去?有一二居心叵測者從中撩撥帶頭起事,民眾自然群起附從。」江烽自問自答,「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就是蟻賊生存的土壤。」

  曹萬川顯然一時間無法理解江烽所言包含的道理,怔忡良久方才道:「那為何太宗、玄宗時代卻又無此禍患?」

  「太宗、玄宗時代,兩晉及和五胡亂華帶來的大混戰,導致人口大量減少,租庸調製尚能推行,國家可有大量土地可供授田,但後期人口日增,授田不足,加之連口分田亦開始自由買賣,土地皆被豪門望族所佔,能夠新墾的土地大多居於山林大澤之間,道路不通,瘴癘橫行,渺無人煙,誰願意去那裡?國家無田可授,租庸調製自然瓦解,農民大多淪為豪強佃農,尋常年份倒還可以勉強餬口,一旦遇上水旱天災,佃農無以為生,只有淪為流民進而蛻變成盜匪,黃巢之亂便因此而起。」

  江烽隨口道來。

  作為歷史系畢業的學生,這些早已被歷史學家們分析歸納為最普通的道理對於他來說自然毫無新意,但是聽在曹萬川耳中卻是振聾發聵!

  雖然此前曹萬川就知曉江烽在斥候隊中算是個人物,但是能夠如此透徹精闢的分析出蟻賊起事根本原因,而不是像官方所說的刁民鬧事那般敷衍而過,這如何不讓曹萬川感到震驚,望向江烽的目光也一下子變了許多。

  「二郎,照你這麼說,這個死結豈不是始終無法化解?」思索良久曹萬川才吶吶道,此時曹萬川對於江烽高深的學識已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敬畏。

  「有,怎麼沒有?戰爭是最好的解決方式,戰爭帶來的死亡可以大量減少人口,而勝負變幻可以顛覆那些傳統的豪門望族,讓包括土地在內的一切財富可以重新分配;外戰可以開拓疆土,獲得更多可供開墾的土地,滿足人們的需要,使得新的制度得以延續,當一切歸於原點時,一切又會發生,週而復始。」

  江烽信口說道,這種理論聽起來也有些道理,而且似乎歷朝歷代的衰亡也在證明這一原理的真理性,至於生產力發展,將農民從土地解放出來轉化為工業階級,江烽就沒敢亂說了,估計說出來也沒有人理解。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3 PM

第二十三節 老軍

  曹萬川再度陷入沉思當中。

  今日江烽嘴裡冒出來的理論讓完全顛覆了他的正常思維,昔日奉為理所當然的道理似乎一下子被推翻了,蟻賊如此之多,民眾附從甚眾,難道都是刁民,難道都是天生就要造反作亂?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見曹萬川沉思不語,似乎陷入了自己信口胡謅的理論中去,江烽連忙道:「虞侯大人,這些問題離我們都太遠,不是你我該考慮的事情,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是如何度過眼下的難關。」

  「哼,謠言倒是被你給發動起來,刺史大人那邊我們如何交待?」曹萬川也有些頭疼。

  「虞侯大人,你既然接受了我的建議也就證明你也相信蟻賊會入侵光州,至於蟻賊從何而來似乎並不重要,從壽州、廬州而來和從汝、許而來有什麼關係麼?只要蟻賊他們來了,我們這樣做就不算僭越。」

  江烽後面的話卻沒有說出口,若是蟻賊真的如自己預測那樣大的規模,光州能否倖免於難都是問題,那個時候誰還會想到一個小小固始縣因何提前備戰,許家,哼哼,還是等逃過這一劫再說吧。

  「也罷,一切就按你說的辦!」曹萬川一咬牙,若是蟻賊真的沒有如江烽所言席捲而來,那自己恐怕就只有背上一個叛上的罪名了。

  雖然自己只是募兵將固始軍缺編人數補齊,但是缺編一事刺史大人一樣瞭如指掌,擅自招募兵員補編看起來只是自己正常舉動,但是很容易引起刺史大人的疑心,刺史大人性格自己可是十分清楚。

  江烽有一種莫名的充實感,曹萬川的放權讓自己儼然成為了他的代言人。

  好在被發配到固始軍中軍官們大多都是一些和曹萬川情形相似的老軍,無背景無家世加上不擅奉迎,才會落到偏僻的固始軍中來。

  後營五百軍士編制在三天之內就被補充完畢,招募不夠就只有採取強行抓夫的手段,這個時候江烽也只有按照通行慣例來完成,。

  好在大批被蟻賊將襲消息嚇壞的民眾湧入破舊的固始縣城中使得募兵抓夫的對象一下子充裕了許多,五營都按照規定在五天之內就完成了滿編的任務。

  「江指揮,你說這蟻賊真的會來麼?」搭話的是前營指揮谷明海,一個一樣是在固始軍中打滾多年的老軍,黑瘦的臉頰上鬍子拉碴,刀條身材看樣子倒是有一把力量。

  雖然是庶民出身谷明海卻也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他家是世代軍戶,雖然祖輩一直在軍中打滾廝混,未能晉位高階軍官,但是這祖祖輩輩積累下來的經驗也讓他在武技戰法上比起其他人來高出不少。

  谷明海試探過江烽,而江烽也從對方的試探中能掂量出對方水準,應該說和自己在伯仲之間,略遜於自己,蓋因對方更多的是靠實戰中的經驗來自我提升,缺乏理論性指點來實現昇華。

  這一點恐怕是軍中老軍普遍通病,他們經歷過無數次生死須臾間的搏殺考驗,從中獲得了江烽他們這種自小修煉武道者的所無法獲得的頓悟經驗,但不曉文字,不通文理,讓他們只能在武道這個層面徘徊,可以說永無晉階可能。

  實際上他們甚至連晉階的門檻都難以觸摸到,因為沒有誰會願意指點他們,或者說指點他們也難以在短時間內獲得提升,這就是在武道規則理論體系中修煉的優勢所在。

  「老谷,看樣子你是希望蟻賊來似的?你真想咱們都被蟻賊分屍而食?」

  開玩笑的是左營指揮熊貴。

  粗壯如熊的身材正好和谷明海的刀條身材形成鮮明對比,虯髯戟張,海口厚唇,一個大蒜頭鼻子不時聳動,就像一頭隨時在尋找食物的狗熊,也正符合他的姓氏,略顯破舊的皮甲裹在腰腹下,一條半新舊的皮帶勉為其難的環繞而過,銅質獸頭吞環倒是被擦得裎亮,腰邊懸掛的卻不是軍官們常掛的鄣刀,卻是一把步兵橫刀。

  應該說這幾個指揮單從武技水準來說都還是可圈可點的,基本上都達到了他們這個階段能夠觸及的巔峰水準,這也說明光州軍在許望亭的刻意準備之下還是具備了相當水準,只是限於光州本身實力,其普通軍士的戰鬥力難以進一步提升,要知道這些實力進一步提升是要以更好的武器甲冑配備,更高強度的訓練來換取的,光州還做不到。

  這幾個指揮在戰鬥經驗上也都初步具備了一定實力,就看能不能在戰場上發揮出來了。

  「要食也該先食你這只大狗熊才是,我老谷這身只有骨頭沒有肉。」谷明海沒好氣的橫了對方一眼,「不過若是蟻賊們真要來,我倒是真想試試,都閒了這麼多年了,全身都快要生鏽了,總不能這一輩子就老死於這固始城裡吧?」

  「老谷這話說的是,蟻賊們若真來,咱們總不能坐以待斃,總要拚上一拚才是!被閒置在固始這旮旯裡這麼多年,若是躲不過去這一波,索性就放手大幹一場!」

  接上話的是另一個營指揮,右營指揮甘全福,他是整個營指揮中年齡最大的一個,四十好幾,甚至比虞侯曹萬川還大上兩歲,也是在這固始軍中呆得時間最長的一個指揮。

  「老甘,你就不怕蟻賊們把你這把老骨頭給啃來吃了?」熊貴叭嗒叭嗒嘴巴笑道。

  「怕,我當然怕,可怕就能躲得開麼?虞侯大人自打來這固始就念叨說怕是要出大事,這江兄弟一來不是映證了這擋子事兒麼?告訴你們,我爹死之前可是告訴過我千萬別和蟻賊打交道,那幫傢伙不是人,走投無路時便是自己人都一樣丟進大臼裡舂成肉泥當飯吃!」甘全福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我這會兒都還能回想起我爹死之前回憶起這件事兒臉上那副模樣。」

  「老甘,別是你爹也吃過人肉泥吧?」谷明海好奇的道。

  「我不知道。」滿臉滄桑的甘全福有些迷惘的道,「這也許是我爹一輩子的秘密,我沒問過,他也從沒說過,那時候他也不過幾歲。」

  「江指揮,你是從蟻賊群中鑽出來的,情況是不是像老甘所說的那般?」熊貴歪著頭問道。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4 PM

第二十四節 備戰

  江烽很喜歡這個群體的氛圍,比起刺史府和斥候隊裡那種隨時都保持著警惕和敵意的競爭環境,這裡無疑要融洽許多。

  也許是大夥兒都覺得這裡沒有什麼值得相互攻訐爭奪的東西,五營指揮之間的關係從表面上來看顯得很友善,而曹萬川這個在牙軍中當了十幾年的宿將也讓各營指揮十分敬重。

  即便是江烽這個初來乍到的新人一下子被曹萬川提拔到了後營指揮這個高位也沒有激起多少波瀾,反倒是江烽開朗詼諧的性格贏得了幾位老軍官們的很大好感,認同感也迅速增加起來。

  固始軍的戰鬥力也略微出乎江烽的意外,雖然在編制空缺數上相當大,但是在編的兵士們戰鬥力卻並不像江烽最初想像的那麼糟糕。

  至少在江烽印象中,其他幾營的兵士們都保持了日常基本訓練,士氣也還算差強人意,只是在裝備上太過簡陋。

  不過這似乎是各地州軍的通病,除了牙軍之外,沒有那個州府能夠為自己的州軍提供良好的裝備。

  不過從各方面來說,這幾營都要比自己的後營強不少,這可能和賀德才在這方面的鬆軟無爭的性格有些關係。

  固始軍的狀況讓江烽喜出望外,這也讓他心中燃起了保全光州和固始一縷希望,雖然這縷希望並不大,但自己似乎還可以通過一些手段方法來改善。

  「熊大人,蟻賊們也不是瘋子,在有足夠糧食滿足他們需要時,他們和正常人無異,我在嵩縣偵察時,他們洗劫了當地每一個可能藏有糧食的所在,所以糧食應該還能夠維持,但是這種狀況能夠維持多久我很懷疑,我相信一旦他們沒有了糧食,所有人,包括你我,就都會被他們當成糧食!」

  江烽十分肯定的語氣有些震住了一幫人,甘全福的話語不過是勾起了他們對五十年前故事的好奇,但是江烽神色嚴肅的態度卻讓他們意識到這一切絕非妄言兒戲,一切都隨時可能發生。

  「這麼說來,我們是別無選擇只有跟他們拼到底了?」谷明海摩挲著手中的邯刀,熟牛皮纏繞而成吊帶斜掛在手腕上,臉色陰沉的冒了一句話。

  「對,我們別無選擇,幻想媾和或者放我們一馬都不現實。」江烽肅然道,「除非我們變成和他們一樣!

  「呸,讓我當蟻賊!做夢!」

  「媽的,那我們就和他們拼到底!看誰的刀快槍利!」

  「是啊,要干就干,砍下腦袋也就是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江烽也在逐漸適應這幫人的風格,要想贏得他們的尊重和支持,就得先變成他們中的一份子。

  正在和他們磨嘴皮子,卻看到羅真站在了衙門外,江烽會意的點點頭,「今晚棲鳳居我請,不醉不歸!」

  曹萬川遠遠的看著江烽與自己手下幾個營指揮談笑風生,看來這個傢伙適應力很強,這讓他有些放心之餘也對這個傢伙產生了一些好奇。

  斥候營歷來就是軍中精英所在,即便是放在牙軍中也應該是佼佼者,從斥候營出來的幹員們一般說來都會到牙軍中受到重用任職,而這個傢伙來到固始軍自然不會是受到重用的表現,這裡應該是落魄者的集中營才對。

  傳言這個傢伙和申州鞠家有些干連,如果真是那樣只怕他也來不了固始,刑場才是他的歸宿。

  也許和家主的兩位小姐有些瓜葛,據說這個傢伙對二小姐仰慕已久,不過他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了,家主是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的,那麼發配到固始就是最好結局了。

  雖然有些思想準備,但是江烽的表現還是大出曹萬川的意料,尤其是那一番對蟻賊產生的根源和對策更是讓他徹夜難眠,對於江烽的觀感頓時高了幾個層次。

  作為一名武將他原本無需考慮政務,但是若是轄地不靖,盜匪橫生,對於他這個駐軍首領來說一樣是感慨頗深。

  *********

  羅真來固始也是為江烽而來的。

  來到固始之後,江烽也有更多的時間來考慮自己面臨的具體問題。

  固始城的城防體系相當單薄而脆弱,雖然這裡是位置很關鍵,在大唐之前的五胡亂華時代,這裡也是兵家爭奪要地,但是自大唐之後,這裡一直未經戰火,當年衝天大將軍黃巢橫掃中原時,這裡也未曾受到牽連,所以這裡城防設施早就破敗不堪,像護城河更是湮沒已久了。

  固始軍的狀況也令人堪憂,別說和牙軍相比,就算是和駐紮在州治定城的州軍相比都有相當差距,而在軍資糧食盡皆不足的情況下,能維持這種情況也算不錯了,畢竟這裡偏居一隅,平日裡也就是鎮守縣城,清剿盜匪,要到戰時才會被州府調動。

  而州中要保證的首先還是牙軍的戰力,其次才是駐紮在州治所在的定城州軍,而且每年的州軍大比,還會不斷的將各縣州軍中表現上佳的抽調至定城駐紮,這種方式也使得定城駐軍始終是僅次於牙軍的存在,而其他縣的駐軍就只能說湊合了。

  這種情況下,人手雖然在短期內補足了,但是戰鬥力實在堪憂,江烽想要盡快的提升自己從個人到自己下轄的後營實力,除了加緊士卒們的訓練外,就不得不另尋他途了。

  羅真就是他的一條路徑。

  羅真給他帶來了十具黑鱗甲。

  重疊得不太整齊的黑鱗甲看上去有些粗陋,規格大小不一,鱗甲邊緣厚薄不齊,顯然是手工簡單製作而成,而且一看就知道這不是鎧甲,而是皮鱗甲。

  不過入手之後倒是讓江烽大感驚訝,這好像太輕了,比尋常的皮甲還要輕巧,對於普通的輕甲步兵來說倒是挺合適的。

  這十具黑鱗甲和江烽之前穿的法衣是截然不同的,準確的說法衣是應對術法和玄元力這一類的武道高手傷害的,而皮鱗甲就要簡單得多,就是對付普通的兵刃傷害,能在一定程度上躲避和消減普通兵刃武器的殺傷。

  當然,由於這黑鱗甲的製作材質特殊了一些,也對武道元力玄氣的擊打有一些抗禦作用,只不過如果用在普通士卒身上就顯得奢侈了一些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5 PM

第二十五節 甲冑

  和法衣相比,這些黑鱗甲是兩種不同性質的防護器具。

  法衣的製作不但在材質上要求很高,而且需要以術法施法進行法力加注或者以玄神靈力來進行加祝。

  加祝和加注也是有區別的,加祝使用本身玄神靈力通過術法來實施共振和融合,最大限度激發器具力量,而加注則是多是以術法來催動另一種或者幾種資材本身具備的特有法力於被施用器具中,使其力量得到融合、變化和提升。

  雖然這兩種方式各有千秋,更多的還是看施術者本身水準和資材材質條件而定,但用玄神靈力施法更有針對性,相當於私人定制,很少能夠批量製作的,但是在加注這種方式則要靈活得多,一次性採取同樣方式來製作三五件甚至一二十件也都是可能的。

  皮鱗甲估摸著就是羅真以加注之術製作出來的貨色。

  江烽掂量著有些粗糙醜陋的黑鱗甲,咂著嘴,「博山,這就是你這麼久給我的驚喜?」

  「哼,這麼久?多久?你還想要驚喜?」羅真沒好氣灌了一大碗鹵梅汁兒,上下打量著江烽的宿處,「行啊,你倒是把關帝廟那兒的鹵梅汁兒給學會了,別成天去尋摸人家,喜鳳那丫頭人家是有婆家的。」

  「得,別把我想得和你一樣齷齪,喜鳳那丫頭****大,屁股翹,看起來倒是一個能生養的,你媽不是一直尋摸著想替你尋個媳婦麼?我覺得喜鳳不錯啊。」江烽笑吟吟的道。

  羅真和江烽都是街鄰,算是小戶人家中過得去的,江家祖代煉丹熬藥,在光州城裡也算小有名氣,羅家則是世代風水師,一直到羅真祖父這一輩才淪落成為匠作人家,以木鐵製作為業。

  「滾!我沒那愛好!」羅真也是和江烽隨便慣了,氣哼哼的道:「十具黑沙鰻鱗甲,愛要不要。這已經把我這麼些年來的所有老底給折騰光了,光是這黑鱗甲就用了十二條黑沙鰻,二郎,你知道麼,十二條黑沙鰻啊,三年府裡才買到十二條,全被你用了,芍陂這幾年鋪到的黑沙鰻幾乎全部都被我們光州刺史府買了,就連整個壽州城裡這幾年就沒見著一條黑沙鰻,……」

  「行了,別在我面前裝,我還不知道你?」江烽沒好氣的道:「黑沙鰻鱗以前也沒有誰想到能派上這用場,這幾年府裡花大價錢買黑沙鰻還不是需要黑沙鰻血為寧小姐和藥?不是碰巧發現這黑沙鰻鱗還有點這方面的作用,這東西還不是就當普通魚鱗一樣給扔了?搞得好像這黑沙鰻是你專門花了多少銀子買來為我制這黑沙鰻鱗甲一樣,這人情可就太大了。」

  被江烽話給噎得直翻白眼,羅真也是無可奈何,好一陣後才咬牙切齒道:「好,就算這黑沙鰻鱗不算啥,可我為了製作者黑沙鰻鱗甲也是花了其他不少配料的,光是浸潤這黑沙鰻鱗就用了五斤西川保寧仙醋,你知道西川保寧仙醋多少錢一斤麼?還有,編織這鱗甲的筋線是啥質料,你知道麼?我告訴你,這是鳧腸線,這不是普通的鳧腸線,而是赤鳧腸線,……,還有,你知道這花費了我多少玄神加注,為了提高剛度,我把材官署的烏銅錠煉化對其進行浸潤,為這事兒,我起碼瘦了十斤,都是為了這玩意兒,……」

  聽的羅真這喋喋不休介紹他如何煞費苦心,如何辛勤摸索,如何廢寢忘食,終於製出了這十具黑沙鰻鱗甲,江烽內心還是格外感動的。

  自己只是給他交待了一下說自己這邊剛接手,手底下各方面從武器甲冑到錢財用度都很欠缺,羅真就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把他自己的積攢全部花費給自己製作出十具黑沙鰻鱗甲來,可以說是竭盡所能了。

  只不過他也很清楚自己這個有些宅的夥伴,只要一談起他的拿手活兒,那話匣子就打不住了,不趕緊剎住車,說上一個時辰他都口不干舌不燥。

  「博山,這甲你試過沒有,怎麼樣?」江烽不得不打斷自己這個夥伴的賣弄炫耀,耐著性子道。

  「嗨,我做的東西,你還不放心?」羅真胸脯一拍,。

  見江烽目光銳利中帶著幾分揶揄,羅真又打了個哈哈,「不過二郎你也知道,材質有限,黑沙鰻是以血的藥效出名,鰻鱗就說不上有多麼金貴了,只能說堪堪一用罷了,比起芍陂的另一特產云鼉的鱗甲就相差天遠地遠了。加上我也沒有其他夠份量的輔配料來加工打磨,也就只能這樣了。不過你就一州軍後營,這十具黑沙鰻鱗甲絕對是大材小用了。我得告訴你,你得給我悠著點兒用,別是人不是人都用,起碼也得能幫上你忙的人才給,不說其他,起碼輕巧靈活,不能說和明光鎧這些正品甲冑比,但一般的刀劍刺殺和箭弩射擊,只要不是運氣太背被直接正面擊中,都還是能保一條命的。」

  甲冑一直是一直是鑑別一支軍隊戰鬥力的重要依據,江烽很清楚,在這個時代裡,有沒一套齊全的甲冑,基本上就是決定這支軍隊是牙軍這一類的精銳還是州軍府軍這一類雜牌的依據,很簡單一個道理,甲冑成本實在太高了,高得一般的很多牙軍都很難真正配齊甲冑。

  像一套最基本的普通牛皮混絞筋甲,僅僅是材料成本就需要十二兩紋官庫銀以上,如果加上人工,起碼在十五兩官庫銀以上,而一套將佐的明光甲起碼在一百兩官庫銀以上,而檔次更高的光耀甲則在二百兩官庫銀以上,而用來自西域或者渤海那邊所產礦石冶煉捶打出來的烏錘甲幾乎就是有價無市了,整個光州牙軍中也不過區區十餘具,都是光州從汴梁、洛陽或者長安秘密購回,價格據說都在五百兩上下,一具甲冑相當於三四十普通士兵所需皮甲所值了。

  以光州軍為例,正品甲冑配齊比例也不過一小半,剩下一大半也只能是把基本的護胸和護襠具備了,像護肩、護臂、護腿這一類就只能放棄了,但即便是這一小半也需要八萬兩官庫銀開銷,這還不算日常維護修繕的費用,光州雖然不算太窮,但是僅靠五縣之地,養起這樣一支軍隊,也是吃力萬分,這也是許氏一直希望擴展版圖壯大自身實力的主因。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5 PM

第二十六節 實力

  江烽拿起一具黑沙鰻鱗甲,用手指觸摸了一下鱗甲片,仔細打量。

  中肯的說,從鱗甲片傳來的法性氣息並不重,這也意味著這具甲冑在防護力度上有限,這可能和這種鱗甲片本身並不具備多大的承載力有關,也和羅真本身的玄神靈力有限有關。

  雖然是加注,通過外物來為鱗甲增強法力,但也還是和術法師的修為有很大關係。

  羅真現在當然不可能是術法師,甚至連最起碼的方術士都有些勉強,這主要還是因為他自身的原因。

  這傢伙涉獵面實在太寬泛了,從礦石冶煉到符文製作,從器具製造到術法研究,他都有涉獵,也就差藥物研製了,這帶來的結果就是門門粗通,樣樣稀鬆,尤其是術法一道的基礎——玄法靈力的修煉就落後了。

  再加上羅家這兩代都是以製作為主,所以使得羅真在喜好方面也更像製作這一方向上傾斜,所以這也導致羅真玄法靈力的修煉上進展緩慢。

  這還是在他服用了不少藥物提升的情況下,像許寧治病未用完的黑沙鰻血就被許靜悄悄帶出來,江烽就按照《青囊書輯要》所載秘方製作出了血荳蔻,只可惜難以尋找到可堪一用紫肉荳蔻,只能用紅荳蔻替代,所以效果大受影響,但即便這樣也對江烽、張越和羅真三人的修煉大有裨益。

  鱗片是黑沙鰻魚的頸部粗鱗,呈貝形,細膩而光滑,邊緣柔軟堅韌,用鳧腸線穿織而成,細密勻稱,估摸著羅真又是去找他姐幫忙了,要不也沒這手藝。

  江烽提足玄氣用手指捏了捏,黑沙鰻鱗的韌性很強,剛度也還行,加上羅真可能還用一些特殊礦料進行加注以提升剛度,所以還行,感覺要比普通皮甲強不少。

  隨手將手中甲冑掛在門框上,江烽沒有提氣,只是純粹用臂力隨意突刺一劍。

  有一種韌滑感,劍尖偏出頂在了另一片鱗甲上,二次衝擊的力道被減輕了,江烽點點頭。

  這種設計倒是有些意思,再看看突刺之處,黑沙鰻鱗甲片處有一處明顯刺痕,江烽估摸著如果自己在加大幾分力度,可能就會造成鱗片破損了,還算不錯。

  江烽很知足了,這個時候就是一具普通皮甲也能給自己增添一份力量,像這種用黑沙鰻鱗製作的甲冑,又加注過異力,在防護能力上應該大大甩開了普通皮甲,雖然未經戰陣考驗,但相信也不會太差。

  縱然比不上山文甲這一類高級鎧甲,但是江烽感覺恐怕也不必明光鎧遜色多少了,而起最為難得的是其不但可以抵抗銳器劈刺,而且對武道強者的元力玄氣攻擊也有一定抗禦能力,對於像固始軍這樣的州軍來說,你還能奢望什麼呢?

  尤其是這身鱗甲的重量不知道要比明光鎧和山文甲輕多少,只是數量的確太少了一些,讓江烽有些遺憾。

  「嗯,除了黑沙鰻鱗甲外,就只有這三具弩了。」羅真有些洋洋得意的指了指放在另一邊的木箱,「三具小弩,別嫌小,材官署的那塊珍藏已久的天芒木,還有三兩紫金,就做成了這三具天焰神弩,就是材質不夠,小了點兒,射程不夠,但三十六支破甲金箭,也夠人喝一壺了,自個兒掂量著用,箭矢用完,估計這弩也就報廢了,……,別瞪眼,材質有限,能做到這樣都讓我頭髮掉了不少,有本事你給我多弄點兒啥紫金、玄烏砂、秘銀或者沉桐木這一類的玩意兒來,我保證給你……」

  「博山,你這麼在材官署裡折騰,有沒有人……」江烽還真有些為好友擔心了。

  羅真在法器術具的製作上是有些天賦的,但是在其他方面就很一般了,尤其是在人情世故上,材官署屬於許氏另外一個宿老在掌管,不過此人對材官署那邊倒是管得不太嚴,也就給了羅真不少可趁之機。

  「這段時間府裡邊忙得夠嗆,材官署這邊主要精力都放在武器和甲冑以及後勤輜重的準備上了,大家都沒有心思管這個。」羅真洋洋得意,「署裡邊都沒啥人管我,何況這些東西本來也不屬於牙軍那邊日常用的,都是些偏門玩意兒,你也知道,咱們這材官署本來底子薄,就對這些方面的研究不看重,如果不是靜小姐對這方面還有些興趣,我估計這一塊都得要被裁撤了。」

  光州的實力還是太單薄了一些,在底蘊上更差得遠,別說和汴洛朱家、南陽劉家、淮北時家這些門閥豪族比,就連與像蔡州袁家、鄂黃杜家這些新興門閥都有很大差距。

  所以材官署的主要任務還是為軍隊常規性的武器、器械和甲冑以及輜重物資準備籌備,像諸如涉及到比較高層次的法器術具以及比較特殊的裝備製作,也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也只能拉起一個花架子來,有這麼回事兒。

  可以說如果不是許靜對此很感興趣,只怕還要不堪一些,這也是這些小豪門小望族的通病和最大弱點。

  一個政權的架構,尤其是包括軍事實力和軍事潛力在內,也是需要建立在雄厚的經濟基礎之上,而反過來軍事實力和軍事潛力又能夠更好的為門閥望族服務,讓他們有更強的底氣去爭取更多的資源稟賦。

  從田土到人口,從山林到湖沼,從鄉村到城鎮,更多的獲取這些資源才能進一步擴張自身實力。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像芍陂作為壽州最著名的湖沼,原本是春秋時楚相孫叔敖主持修建的水利工程,但是因為年久失修,淠水、淝水、龍穴水匯入之後反而蔓延成沼,規模日趨擴大,這和前世歷史所言有些差異,現在芍陂湖面寬闊,濕地葦蕩動輒綿延數十里,盛產各類資源,尤其是一些特殊的資源,像黑沙鰻這種特殊魚類,具有極強的藥補效果,而光州因為需要為許寧治病,每年都要花大價錢購買幾條黑沙鰻,取血和藥,加上如更為珍貴的雲黿、金斑火鱔、銀月荻等奇物,這還沒有算芍陂本身所具備的物產和對田地的灌溉功能,所以芍陂也成為壽州的重要寶庫。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6 PM

第二十七節 潮起潮落

  「二郎,刺史府已經來人詢問固始為何募集兵員補編一事了。」曹萬川盤腿而坐,示意江烽入座。

  「哦?看來陳縣令還是反應很快啊。」江烽無可無不可的道。

  「嗯,我已經向司馬大人和兵曹那邊回復了,看來他們也有些警覺,但並沒有深究。」曹萬川眼中滿是深沉之色,「也許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心思放在固始這邊了。」

  「哦,虞侯大人何出此言?」江烽聽出對方話裡有話。

  「駐紮在樂安、光山、殷城三縣州軍都已經奉命在定城集中,除了咱們固始軍之外,光州所有兵力都開始進行作戰動員了。」曹萬川語氣中充滿了苦澀。

  「啊?蟻賊進犯了?」江烽吃了一驚,蟻賊來勢如此之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不是蟻賊。」曹萬川喟然。

  江烽心念電轉,瞬即心明如鏡,一閃而過,「申州!刺史大人要出兵申州?!」

  前幾天博山還來了自己這裡一趟商量事情,順帶說到這段時間城主府上戒備森嚴,他本來要去報告材官署資材儲備情況,都找不到人,也不知道府中幾位大佬在幹什麼。

  「你也知道了?」曹萬川並沒有多驚訝,斥候營出來的,消息自然比尋常人靈通。

  「刺史大人這兩年來勵兵秣馬,又刻意交好蔡州、南陽,不就是為了這一天麼?」江烽臉上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這個時間可還卡得真好。」

  「怎麼,二郎,你也不看好刺史大人出兵申州麼?」曹萬川眼中精芒一閃。

  「這個時候實在太巧了,聯繫到我所瞭解的種種,實在難以預料結果。」江烽思索了一下之後才道:「這種敏感時候,變數太多,尤其是我們對申州並不佔多大優勢,就算是有蔡州的支持,但是我想像不出刺史大人用什麼讓蔡州心甘情願出兵幫助我們光州,難道就憑一紙盟約?」

  「有一點可以肯定,沒有蔡州支持,刺史大人不會妄動干戈,只是刺史大人用什麼換來蔡州方面的支持我不清楚。」曹萬川沉吟了一下道,作為牙軍指揮卻並非許氏核心人物,他還沒有資格參予那樣的機密。

  江烽抬起目光迎向神色複雜的曹萬川,「虞侯大人,你似乎有些心事?」

  「嗯,沒錯,我是有些擔心,我一點也不看好刺史大人此次出兵申州,雖然我說不出哪裡會出問題,我也相信刺史大人他們應該有萬全之策才會選擇這個時候出兵,但是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曹萬川迷惘的道:「光州底子並不厚實,這一次傾巢出動,一旦有什麼變故,我不知道我們該向何處去。」

  江烽心中一動,曹萬川也算得上是光州軍中老人了,在光州牙軍中也頗有威信,如若不是身份所限,論資歷能力早就可以勝任光州牙軍虞侯,但是卻因為屢屢與刺史大人意見相左,鬱鬱不得志,才被發配到固始軍擔任虞侯,眼下情況複雜,莫非這位曹大人另有想法不成?

  「虞侯大人,不管光州那邊怎樣,我們固始這邊卻不能輕忽,各營固然要加強操練整軍備戰,固始城的防禦怕是也要馬上修繕和加強。雖說蟻賊主力未必能看得起像固始這種小縣城,但是若是真有那麼一兩股不開眼的蟻賊流竄到我們固始境內,咱們也不能讓他們得逞才是。」江烽不動聲色的建議。

  「嗯,理該如此,我去和陳大人商量一番。」曹萬川似乎有些恍惚。

  **********

  四月初三,光州兵發申州,在羅山境內與據兵固守的申州軍展開激戰,蔡州袁氏援軍加入戰局,申州軍崩潰,羅山失守。

  四月初八,光州蔡州聯軍越過羅山,渡過溮水,直殺入鐘山境內,再度擊敗頑強抗擊的申州軍,申州城在望。

  「你說什麼?」嘩喇一聲酒碗落在桌几上跌得粉碎,白瘦老者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全身禁不住顫抖起來,「你胡說!來人,把這個奸細給我拿下!」

  「刺史大人,小人不敢妄言,申州城與昨夜已經被從桐柏南下的南陽軍攻克,現在已經在南陽軍控制之下。」伏地不起的斥候頓首低泣,不敢抬頭。

  白瘦老者眼睛頓時紅了起來,環視左右,眾軍將皆是臉若死灰,這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煞費苦心的與蔡州袁家聯手攻打申州,卻換來南陽劉家的從中漁利,這一戰可真是冤到了極點。

  「袁懷慶呢?為何還沒有到?望俠呢?他為什麼也沒有到?」白瘦老者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申州落入南陽劉氏手中,這必是南陽劉氏早已策劃以久的詭謀,只可笑自己還********想要用三萬石糧食換取劉氏的不干涉,簡直就是與虎謀皮。

  「劉同、劉玄,我光州許家與你們誓不兩立!」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喊殺聲由遠而近,一干將領更是面面相覷,申州軍早就潰不成軍,這喊殺聲從何而來?難道是申州方面有得到了援軍捲土重來?

  「來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左右親衛連忙竄出去想要弄清楚究竟發生了怎麼事情。

  白瘦老者更是箭步便欲竄出帳外,卻見一人鑽了氣喘吁吁鑽了進來,「大哥,我們上當了,袁懷慶率軍突襲我們後部,我們上當了!」

  「袁懷慶?!」白瘦老者和一干將官皆是嘩然,「望俠,你在胡說什麼?莫非你昏了頭?」

  氣急敗壞的白瘦老者恨不能給自己這個三弟劈頭一記耳光,剛聞得申州落入南陽劉氏之手,這裡卻又在胡言亂語,這不是自亂軍心麼?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哥,我沒昏頭,我們上了袁氏的當了,他們突然向我們後軍發動襲擊,我們猝不及防損失慘重,現在德威他們正在全力阻擊,各軍主將趕快回營組織反擊!」許望俠滿臉橫肉抽搐不止,淒然之色溢於言表。

  各將官慌不擇路的奪門而出,越來越近的喊殺聲混合著金鐵交鳴聲彷彿如一記中槌擊打在白瘦老者的身體上讓他身體陡然佝僂下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7 PM

第二十八節 雙雄會

  如銀龍滾動一般的赤銅棍泛起千重異彩,三名圍攻的甲士嘔著血打著跌滾落出去,棍梢擊中的胸肋間在已經骨肉成糜。

  一名持戟勇將在面對許德威凌厲瘋狂的棍網攻擊下也是連連敗退,從棍頭戟尖爆發出來的勁氣讓整個四周兩丈之內都如無人之境,幾名想要靠近助持戟武將一臂之力的小校都被兩人兵刃蕩起的罡風勁氣震盪得跌跌撞撞,根本無力插入,甚至連牽制的作用都難以做到。

  持戟武將一張面孔漲得猶如血都要噴出來了,只不過技差一籌,只能咬著牙關一邊敗退一邊苦苦支撐,如若這樣下去,無為將軍還不到,只怕要不了三五回合,自己就得要噴血斃命了。

  這等精銳甲士在天境高手面前仍然毫無抗禦之力,哪怕持戟武將也已經觸摸到了天境門檻,他一樣有把握在三五個回合之內解絕對方,甚至只要不惜受傷,他可以在下一招就可以行險幹掉對方,只不過許德威心中卻越來越冷。

  從蔡州袁軍毫無徵兆發動突襲之時,他的心就跌入了深淵。

  原本袁氏一族就是以狂暴鐵血和冷酷陰狠著稱,最直白的例證就是三年前袁氏吞下南陳州一役。

  原本是汴洛朱氏附庸的蔡州在得到淮北巨閥的時家支持之後突然反噬汴洛朱氏,雙方在陳州展開激戰,雖然汴洛朱氏實力遠勝於只有一州之地的蔡州袁氏,但是在獲得了時家鼎力支持之後,蔡州袁氏仍然毫不猶豫發動了突然襲擊。

  汴洛朱氏在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之後,立即傾全力反撲,但是袁氏一族充分展示出了他們敢於反噬朱氏的強橫實力和冷酷手段,在只用了五千兵力拖住了朱氏三萬大軍的前提下,傾盡全力用三萬大軍包圍了朱氏另外一隻偏師,在袁無畏的率領下,只用了五日之間將朱氏兩萬偏師絞殺,而絞殺之後堆起的三座京觀足有十米之高。

  這一役為蔡州袁氏的鐵血狂暴打響了名聲,而由此袁氏也確立了他們在南陳州的主權,就連朱氏在沒有獲得對晉地沙陀的優勢地位之前,也都只能忍住這口惡氣,至今未能復仇。

  像這樣算無遺策如毒蛇一般咬住就不鬆手的袁氏突然對作為盟友的許家發起了突然襲擊,不由得讓許德威感到絕望。

  袁氏這一出手,只怕就是生死之限。

  「天威,讓開!」一聲渾厚的嗓音從東南方向傳了過來,如奉綸音的使戟武將拼盡全力推出一擊,稍稍擊退了許德威的攻擊之勢,然後精疲力竭的跌坐在地,嘴角溢出的血絲顯示他的內腑已經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就是這麼幾招,已經讓他有些吃不消了,也讓他深刻感受到這境界之間的差距是多麼巨大。

  渾厚凝重的聲音一來,許德威就知道正主兒來了,此時他的心境反而變得更加寧靜了。

  環顧四周,牙軍營已經被打散了,許德威有些黯然。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無回天之力了。

  簇擁在周圍的牙軍精銳都是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好手,即便是面對著袁軍的突襲,仍然能夠保持著慌而不亂的陣型並迅速調整過來,只不過袁軍太過勢大,而且又佔據了突襲先手,其精銳龍雀尾的實力也穩穩壓過了己方一頭,這就是袁氏的實力體現,蔡州和光州的差距就在這裡可以最明顯的體現出來。

  實際上他從內心也從來沒有認同過家主的方略,他和許望俠一樣,一直認為與袁家合謀是與虎謀皮,許家現在的實力並不具備擴張的條件,雖然他也承認如果許家不對外擴張的話,局面肯定會在北面蔡家和東北時家擠壓下會日漸變得惡劣,但和蔡家合謀甚至還把南陽劉氏也拉了進來,他不認為許家能在這場亂局中具備獲益的實力。

  事實似乎也映證了這一點,蔡家這頭虎狼,從來就沒有把許家視為盟友,甚至早就把許家是為了可以一口吞下的肥肉,而南陽劉氏更成為了合謀者,只是許家卻成了這裡邊被蒙在鼓裡的可憐蟲。

  「無為無為,無堅不摧!無為無為,無堅不摧!」

  巨大的聲浪將許德威從短暫的失神中驚醒過來,他定了定神,看著一身紫袍的青年滿臉誠摯的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密集的包圍陣型中立即讓出一條通道,猶如海水分開,重又彌合。

  「德威兄,得罪了!」紫袍青年一舉手抱拳。

  許德威臉色冷峻,此時的他心境已經進入了古井不波的至高境界,「無為天王袁無為?!」

  袁氏三駒,號稱袁家年輕一代最傑出的三匹千里馬,排名第一的無為天王袁無為!

  「拙名也能為德威兄所聞,無為不勝榮幸。」袁無為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清冽的注視著許德威,沉聲道:「想必德威兄也知道當下的局面了,如果我說想請德威兄為許家計,為你這手下幾百兄弟計,放下武器,不知道是否唐突?」

  「哦,無為將軍想要許某不戰而降?」許德威面色不變,淡淡的反問。

  「不敢,說什麼識時務者為俊傑,或者良禽擇木而棲,可能會被德威兄視為對你的侮辱,但是我要說一句,德威兄,潮起潮落,榮枯興衰,都是我們身處這個時代免不了的事情,你我作為武將,固然要為自己的理想目標而奮鬥,但是如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就未免失之於不智了。」袁無為仍然很坦然平靜:「袁某雖然不才,但是也敢在這裡承諾,只要德威兄願意放下武器,我保證德威兄和你手底下這些兄弟,可以得到我們袁家最體面的對待,德威兄如果願意加入我們蔡州,我們袁氏一族掃榻以待!」

  「呵呵,無為將軍,你們袁家難道就把人倫道義視為無物,可以把背盟反噬視為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麼?」許德威並沒有太多激烈的話語,語氣一樣平和,「也許你們袁氏做得到,但是許家人做不到!」

  早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袁無為嘆了一口氣,腰間的一抹冉冉赤焰浮起,點點頭,「那無為兄,我就只有得罪了!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7 PM

第二十九節 對決

  許德威也沒有矯情,徑直回頭:「此戰我若敗,非許氏子弟,降!許氏子弟,自便!」

  袁無為也會意的顧首:「我若敗,德威兄盡可率手下兄弟離開,不過德威兄我要提醒一句,光州此時已經為我蔡州軍拿下,德威兄若是還有其他想法,可以休矣。」

  許德威心中早已瞭然,袁氏素來不打無準備之仗,當年與朱氏反目也是在靠上了淮北時家這棵大樹,並且也與南陽劉氏有了某些不為人知的瓜葛,才敢反噬朱氏,如今突然襲擊本軍,自然對光州也早有安排,所以對這個結果他並不意外,不過這個結果的落實也更增添了他幾分決絕之心。

  「無為天王,那我今天就來領教一下你縱橫河洛的龍焰天王刀的威勢!」許德威也不再廢話,手中燦爛如銀的伏魔棍輕輕一豎,「請!」

  周圍的軍士們早已經很自覺得散了開來,迅速擴大成為一個十餘丈寬的戰圈,雖然雙方軍士仍然還是持刀握槍,怒視相對,但是他們的心早已經被主將之間的這場君子之戰所吸引走了,再無復有先前那狂暴凶悍的戰意,一切都要等到主將之間這場生死決之後再來作定論。

  袁無為微微頜首,右手一撫腰間,先前被玄氣一激而催發了赤焰刀氣的寶刀瞬間出鞘,赤紅色的云焰在刀刃上冉冉浮動,一頭若隱若現的龍形光影欲從那赤色云焰中掙扎而出,「德威兄,請!」

  再不言語,許德威長腿穩穩的邁前一步,未等腳步站穩,另一足邊便已經急如風火般的跟進,碎步疊進,手中伏魔棍連續輕點,一連串扇形的光圈次第展開,迅速組合成一個巨大的弧形光輪,把巍然不動的袁無為籠罩了進去。

  「來得好!」袁無為也有些意動。

  他知道許德威算是許氏一族年輕一代的頭號高手,號稱光州一龍,作為非許氏三兄弟嫡家子弟,卻能被許望亭擢拔到光州牙軍虞侯位置上,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其已然登臨天境一層並向二層邁進的高手,說實話在許氏一族這樣並非以武道著稱的小家族來說,也算難得了,整個許家大概也只有許望亭的玄氣實力能稍勝許德威,而許望亭卻早已經年近六十了。

  若只單論天賦和潛力,許德威要強於許望亭甚多。

  這也是袁無為想要有意把許德威拉入蔡州軍中的主因,但他也知道這種可能性甚小,畢竟許德威也是許氏一族中的翹楚,這等立馬背叛家族的事情恐怕也做不出來,唯有看能不能生擒此人,用些水磨工夫,另外再用許家一族的性命來要挾看能否奏效。

  想如此想,但袁無為的手上卻半點沒停頓,被玄氣激盪得燦若雲霞的龍焰天王刀平平向前一推,透體而出的袁氏嫡傳赤火玄氣驟然爆發,在刀刃上形成一朵熠熠奪目的火焰形光朵。

  「以氣御形?!」許德威雖然清楚對手比自己高出一籌不止,但是當真正看到天境第二層的真實境界表現時,還是忍不住驚豔了一把。

  即便是算是自己遠房伯父的許望亭,也還只能剛觸及到天境第二層就戛然而止了,他的玄氣修行水準和悟性也只能達到這一步,一輩子也無復有更近一層的可能,也正因為如此,這位遠房堂伯父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在領地上有所突破,來為許氏一族另外一個翹楚——許子清提供更大的舞台,只可惜這一步跨得太急。

  龍焰天王刀刀刃上升起的這一朵光焰一脫離了刀刃,伴隨著席捲而來的刀氣向外推出,猛然炸裂開來,千萬點光焰如天燈隕滅鋪灑開來,形成一片巨大的光斑幕牆,將許德威完全裹住。

  這一刀就盡見天境二階高手的風采!

  許德威心中雖然震驚,但是卻並不畏懼,他早已心存死志,可以說眼前任何變化都難以撼動他內心的堅決。

  半步不退,甚至主動前行一步,聽憑點點光斑浸入他已經運行至極致的三元玄氣,淡淡的白霧在他的整個身體上洋溢出來,光斑和白霧交織在一起,一陣陣細碎的「劈啪」聲不斷響起,

  撞擊在一起的玄氣形成了巨大的氣浪,許德威的外衣猶如風中搖曳的破帆,撕裂開來,露出一身烏黑髮亮的玄武烏錘甲。

  這是許家在購進的烏錘甲基礎上專門送至舒州周家,通過周家的關係花巨資請來了淮南巨擘楊家的御用道法宗師以玄武墨籙予以加祝,使得這具烏錘甲儼然具備了御法衣的特質。

  沒等對面驚訝萬分的袁無為反應過來,手中伏魔棍捲起千重勁氣,直取對方上身。

  洶湧捲蕩的罡風勁氣牢牢將袁無為鎖定,這等距離,一失先機邊步步危機。

  袁無為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煞費苦心本想一舉重挫對方的以氣御形這一式竟然反而成了弄巧成拙,這種純內氣的交鋒,反而讓裝備了御法衣的許德威佔了大便宜。

  對方顯然也是早就有此打算要借勢反擊,這一式恰到好處的直進撲擊更是沒有半點阻滯,顯然就是打的和自己一樣的主意要一擊建功。

  來不及多想,袁無為足尖一點,身體如風中搖帆,翩躚搖曳,伴隨著滾滾襲來的轟然勁氣在空中漂浮起來,儘可能的避開了伏魔棍上的玄氣沖擊,而手中的寶刀卻半點不停,挽動的刀花泛起萬千異彩,赤紅色的光芒散發到了極致,變成了詭異的玫瑰紅,毫無遮攔的魚襲來的重重勁氣撞擊在了一起。

  連續不斷的撞擊產生出了巨大的震盪力,尤其是玄氣之間毫無花巧的碰撞更是沒有半點迴旋餘地,以二人貼身肉搏為中心的三丈之內,整個地面猶如被颳起了一場沙塵暴,捲起來的黃塵泥土和草根碎木,形成兩個巨大的漩渦,不斷糾纏碰撞,時而分離,時而交織。

  兩道人影都變得模糊起來,甚至只能看到兩個影影倬倬的影子在飛速翻飛騰挪,而一道赤紅的光帶和一道銀白色的光鏈更是絞殺在一起,刺耳的嘯叫聲幾乎要把人心從胸腔子裡挖出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8 PM

第三十節 何苦來哉

  袁無為的確有些驚訝。

  他知道許德威實力不俗,許氏一龍名頭擺在那裡,而且蔡州和光州結盟這麼多年,雖然是悄然結盟,但是雙方還是有不少武將見過面的,只不過袁無為從未露過面,更多的還是袁氏三駒的袁無敵出面,所以光州方面對袁無敵瞭解更多一些,而他和袁無畏則更多的是在北面戰場,主要是應對來自汴洛朱氏的強大威脅。

  這一次蔡州方面悄然換人,把袁無敵換到了北面戰場,而把自己和無畏調到了和光州的正面戰場,也就是想要利用光州對自己和無畏的不太熟悉,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現在看來目的已經基本達到了。

  只不過怎麼來解決這一位許氏一龍卻成了一個問題。

  許德威無疑是有準備的,從對方身上穿的這套明顯帶有術法氣息的御法衣甲就知道,按照常理像這種上戰陣武將,直面的戰陣衝殺,鮮有會加祝術法靈力的,因為這明顯就是針對天境以上的將而來,而申州一敗再敗,早已經沒有了值得一戰的高級武將,這是在防誰?

  只不過許德威大概也沒有想到己方會在這個骨節眼兒上發動,他大概還以為己方會在進入申州時翻臉與他們爭奪申州吧?

  這的確給袁無為帶來了一些意外的被動。

  憑藉著這身相當金貴的御法衣甲,許德威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抗禦自己元力玄氣施加於對方的衝擊,這使得對方可以很大程度上從防禦抽出更多的精力來發起進攻。

  本身許德威這一手伏魔棍就具有相當高的水準,這個時候以一種悍不畏死的方式徹底將自己爆發出來,哪怕自己比他高一層級,一樣給袁無為帶來了很大麻煩。

  袁無為當然不會允許這一戰失手,不僅僅是許德威和他身後這群牙軍逃出生天的問題,更關係到自己在袁家新一代中的地位問題。

  許德威要嘛死,要嘛俘!

  袁無為當然希望能俘獲對方,但是如果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讓對方當場身死,也是一個能夠震懾光州牙軍和進一步鞏固自己在蔡州軍中年輕一輩第一高手地位的絕好機會,所以他不會容許任何意外出現。

  十幾回合過去,許德威已經將自己的三元玄氣催發到了極至,而手中這跟混雜用秘銀和玄鐵打造的伏魔棍上的威力也已經提升到了最高境界,而玄武烏錘甲讓他可以更大程度的承受袁無畏元力內氣的衝擊而無須太過擔心受到影響,但即便是這樣,許德威仍然感覺到自己先前以突發先手強奪到的優勢正在不斷流失,對手正在以各種精妙嫻熟的刀法和龍焰天王刀上透出的特有龍焰之力灼烤著自己的三元玄氣,迫使自己不得不收縮玄氣。

  袁無為也知道是到了該解決問題的時候了,他也知道許德威肯定還會有殺手未出,但是這個時候他也沒有選擇了,或許他也再也無法放手,一旦出招,也許就是生死兩重天了。

  一聲淒厲的尖嘯從龍焰天王刀刀頭傳出,袁無為足尖一點,身體驟然從光圈棍影中拔出,猶如一具步步生蓮的佛影,「德威兄,小心了!」

  無盡天王殺!

  漫天的龍焰從刀尖到刀刃處滾動流淌,最終在袁無為的傾力催發之下,龍焰終於與刀身溶為一體,手中龍焰天王刀連續橫切十七記,猶如斜風細雨般的密織,刀氣勾勒出一道道致命的枷鎖,徹底封死許德威任何一個逃脫方向,然後袁無為這才握拳捏印,悍然前行,遙空猛擊一拳,「嘿!」

  天焰龍拳!

  淡淡的赤紅氣勁毫無阻滯的破開雙方激鬥到巔峰是蕩起的層層氣浪,直入中宮。

  許德威也覺察到了袁無為這錯身以連續刀氣作為掩護而發出的這詭異一拳,他不敢怠慢,長棍連續揚動,意圖遮掩住這有些突兀古怪的一拳。

  拳力爆發如注,擊打在棍身上,立即就引起了長棍猛烈的顫抖,這個時候許德威才意識到這一拳的不凡,如火如荼的灼熱勁力立即沿著棍身傳導入自己手中,而那股子辛辣炙烤的氣息瞬間就瀰漫到了自己全身,讓自己全身血液幾乎要沸騰起來,有一種飄然欲仙的昇華感。

  大驚失色的許德威來不及多想,連續後退,想要退出對方刀鋒構築的刀氣包圍圈,同時不惜徹底耗費元力來催動玄氣壓制內心這種燥熱欲裂的感覺,但是這個時候好不容易扳回先機的袁無為哪裡會給他這樣一個機會,龍焰天王刀練連連催動刀氣,一抹接一抹的光焰從刀刃中嘶叫著噴發而出,與刀氣溶為一體的光焰盤旋著如附骨之蛆,死死追咬著掙扎著想要擺脫的許德威身體。

  玄武烏錘甲在失去了玄氣支撐的情況下也根本無力抵擋這種用玄氣催發出來的超強勁氣,一波接一波的刀氣光焰擊打在烏錘甲上,發出細密的破碎聲,不斷的浸潤入許德威體內。

  似乎意識到了關鍵時刻的到來,也許是感悟到了這一戰自己已經沒有回天之力,許德威不再後退,而是迎面而上,身體連續搖動,三元玄氣連續三重催發,從足底到頂門,一縷奇異的朱色從露在外邊的手背和頸項一直向面部額際蔓延,尤其是那燦若晨星的雙瞳更是跳動一抹血與火的決絕。

  伏魔棍再起,銀芒閃動,雄勁的玄氣貫入,棍梢出現輕微而急速的顫慄,猛然間,棍梢頭突然脫落開來,從棍頭上一道細如髮絲的金屬鏈索連帶著一道透明的光影一閃即逝。

  「咦?!」袁無為眼睛眯縫,瞳孔卻頓時放大,「無尾伏魔棍?!」

  脫落的棍尾一下子變成了一道細索拴系的無色透明鍘,瞬間從棍頭竄出,旋轉尖嘯著飛速奔襲而去。

  龍焰天王刀猛然一震,蕩起赤紅色的光帶連續不斷的在伏魔棍身上碰撞,迅速震開了如封似閉的棍網,赤焰在許德威胸前玄武烏錘甲上一閃。

  許德威急速奔行的身體戛然止步。

  銀月鍘掙脫細索,飛速旋轉著從側翼入地之後重新跳躍奔出,撞入袁無為小腿側面,帶起一團血肉,最終在空中飛旋了兩圈,才緩緩落地。

  袁無為沒有理睬自己的傷勢,聽憑著如注的血液從小腿甲冑縫隙裡湧出,只是靜靜直視巍然屹立面色如恆的許德威,「德威兄,何苦來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29 PM

第三十一節 塵埃落定

  許德威原本明澈的目光突然散漫開來,嘴角一抹血跡溢出,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你贏了!善待他們。」

  身體微微轉過來,可以看得見他的面頰已經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淡金色,最後遙望了一眼遠方的故鄉,然後倒金山,傾玉柱,許德威高聳的身體轟然倒地,一動不動。

  「虞侯大人!」

  「德威大人!」

  狀若瘋虎的光州牙軍們紅著眼睛衝了上來,手中的刀槍再度舉起。

  袁無為微微蹙眉,沉聲怒喝:「你們要逼我違背我對許德威的諾言麼?」

  但此情此景,如何能夠讓這麼多年來一直與他許德威一道苦練拚殺的甲士們冷靜下來?

  事實上袁無為也意識到了自己先前的有些衝動,這幫許氏家族的核心子弟是絕對不能留下來的,否則對日後袁氏一族消化光州勢必起到很大的阻礙作用,正好這幫傢伙部長頭腦,斬草除根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

  臉色驟然陰冷下來,袁無為冷冷的一揮手,早已好整以暇地蔡州軍立即簇擁上來。

  在光州牙軍都被兩大主帥的交鋒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蔡州軍卻在不動聲色間早已經把強弩手調集了上來。

  隨著袁無為的一揮手,數百弩兵勁弩暴射,如暴雨打梨花,狂風捲殘雲。

  數百光州牙軍甚至連吶喊聲都沒來及叫出幾聲來,便被連續不斷的弩矢攢射釘倒在地,屍橫遍野。

  然而光州牙軍中仍然有一些武技更為高潮者,或滾地避開,或飛躍撲擊,拼著自己一死,也要拉來幾個墊背的,嗷嗷叫著闖入蔡州軍陣中,攪起一陣血浪,也給蔡州軍帶來不小的傷害。

  只不過這般拚死一搏終究只是孤注一擲之舉,難以挽回大局,除了極少數寥寥幾人衝破了蔡州軍尚未完全合圍的步軍陣形,逃得生天外,其餘皆備射斃斬殺於此。

  眼見得這光州最後的精銳便命喪於此,區區幾人逃脫已經無關大局,袁無為也有些遺憾。

  若是能將許氏這幫精銳收羅帳下,無疑對迅速控制光州大有裨益,只可惜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許氏一族雖然實力一般,但是卻也算是光州有些根基底氣的家族,此次遭本家反噬,固然可以說兵不厭詐,但是這樣肆無忌憚的背叛絕殺,也對袁氏本來就不算好的聲譽又是一個重創。

  現在袁家在周邊各大勢力中已經很難成為可以信賴的角色,日後袁氏再想要有可靠的夥伴,就很難了,即便是現在袁氏的大靠山時家,對袁家會有一個什麼樣的真實態度,都很難說了。

  袁無為當然知道此次機會對於蔡州方面太過難得,有了光州,袁氏便不再只有一個半州之地,更有了光州作為戰略縱深,在面對朱氏時可以更從容,但遭到破壞的聲譽卻再難挽回,所以此役從長遠來說,是禍是福,還真很難說。

  ******************

  「望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白瘦老者猛然間蒼老了十歲一般,只走了兩步便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你給我一一道來。」

  「大哥,這還用說麼?袁氏和南陽劉氏早就聯手了,他們這是把咱們光州許家和申州鞠家一起算計進去了!」許望俠絕望的跪地不起,懊悔、痛苦、絕望、痛恨諸多情緒浮現在心中,這個時候蔡州軍隊發動突然襲擊,恰好處於光州軍大勝申州軍之後最放鬆階段,可以說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也沒有任何防範之力,其結果已經注定。

  「袁懷河!」白瘦老者臉色陡然漲得紫紅,劇烈的咳嗽起來,「我許望亭便是化作厲鬼也不能饒你!」

  「大哥,趕快走吧!牙軍還有兩營我已經命令緊急待命了,德威他率眾抵擋,你快離開返回光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許望俠看著自己兄長嘴角溢出的血絲,慘然道。

  「坐吧,老三,不必費心了。你以為以袁懷河的譎毒心思,他還會給我們留後路?老二他那點本事還能守住光州城?定城此時怕已經插上袁氏旗幟了吧?」這個時候的許望亭似乎一下子想通了許多,盤腿坐在席中,平靜的道:「坐吧,這一場我們已經輸了,不過就是賠上身家性命罷了,不要那副如喪考妣的模樣,這個世道本來就是這樣,成王敗寇,走上這條路,我們就要有這個覺悟。」

  「大哥!······」許望俠痛苦匍伏在地。

  「沒什麼,許家敗了,只怪我目光短淺,識人不明,怪不得別人。若不是我起了貪念想要拿下申州,豈能有今日結局?」許望亭目光悵然,「實力,還是實力不濟,若不是我急於求成,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大哥,我們還可以重振旗鼓,······」

  「老三,不要自欺欺人了,劉家與蔡州怕是早就達成了協議,安設好了圈套,就等我們鑽而已,現在我們已經落網,鞠家也一樣,申、光二州的命運也該塵埃落定了,說不定劉家、袁家使者早已經在長安城中等候,只等消息確實,一紙推薦書,新任刺史的詔書就會下來了。」許望亭落寞的道:「可笑我還指望能在淮南道上作為一番,當真可笑!」

  「大哥,那城裡的族人,還有小寧、小靜她們,······」

  「老三,這個時候你還這麼看不透?各人有各人命,那已經不是你我能夠管得了的事情了。」許望亭此時似乎將一切都看得通達透徹,臉色平淡,「她們若是命好,便尋個鄉間野地,嫁個村夫俗子罷了,若是命不好,淪入官坊娼寮,那也只有怪她們命苦而已。」

  四月初九,光州軍在鐘山境內遭盟軍蔡州袁懷慶部突襲,光州軍毫無防備之下全軍崩潰,光州刺史許望亭自殺身亡。

  光州牙軍虞侯許德威率軍突圍失敗,兵敗被殺,錄事參軍許望俠失蹤。

  出征申州的光州軍一萬五千人僅三千餘人潰散得逃,其餘盡皆被殺。

  同日蔡州軍袁懷國部入光州,光州州治所在定城陷入混亂,士紳商賈盡皆逃亡。

  光州刺史府長史許望山率刺史府眾屬官投降。

  入夜,蔡州軍入城大掠三日,七日後新任光州刺史袁懷方到,光州方逐漸恢復平靜。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7 11:30 PM

第三十二節 待價而沽

  曹萬川臉色灰敗,以手撫額斜靠在幾上,半晌不語。

  下坐眾人盡皆默然垂首,接二連三的噩耗讓一干人幾乎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甚至連思想準備也沒有半點。

  如巨人驟倒,濺起的漫天塵埃讓居於其中的所有人都無法看清楚前途在何方。

  許家完了!

  兵發申州卻被盟軍一個漂亮的背後插刀,焉能不敗!

  蔡州袁氏和南陽劉氏才是真正的大贏家!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江烽也是第一次親身體會到這個時代的豪雄們爾虞我詐笑裡藏刀的絕殺,只是那份寒意足以讓人凍徹骨髓。

  定城已經落入蔡州袁家之手,樂安、光山近在咫尺,怕也是一樣,現在就剩下孤懸東北的固始和掉在南部的殷城。

  但殷城縣小城破,且已無駐軍,毫無防禦之力,不值一提,也就是說整個光州也就僅存固始一縣而已。

  彈丸之地豈容獨善其身?!

  整個固始縣全縣也不過兩萬餘戶七萬餘口,企圖抵擋蔡州軍純粹就是螳臂當車,該怎麼辦?

  嚴酷的現實逼得固始軍的高層們不得不思索自己的命運。

  江烽整襟危坐容色肅然,腦中卻如天馬行空一般神遊萬里。

  這就是真實的歷史,也許它並不存於歷史書中,或者早就開始轉向拐彎了。

  昔日的熟悉的面孔轉眼就化為白骨,許望亭、許望俠這等孤高倨傲的一地望族便這樣被連根拔起。

  許望山妄圖以舉城投降來換得自身的保全,卻未曾想到蔡州軍姦淫擄掠,將其內室家資席捲一空,就連許子明妻妾都被蔡州軍官擄為妾婦,對於自己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這是何等荒誕又不可想像。

  「大人,縣令大人求見!」

  「不見!」

  曹萬川疲憊的抬起頭來不耐煩的揮揮手。

  「是。」

  「大人,還是請縣令大人在你的會客室中等一等吧。」江烽從神遊中驚醒過來,「怕是光州那邊已經來訊了。」

  「也罷,帶他去會客室中等候。」曹萬川目光飄忽,瞥了江烽一眼之後勉強道。

  兵士下去後,室內再度沉寂下來,所有人都將目光垂向自己面前席地,曹萬川掃了一眼眾人之後將目光最終還是落在面色平靜的江烽身上,「諸位,有何想法?蔡州袁定國已經來使要求我們投降。」

  「投降?虞侯大人,難道就這麼簡單,就讓我們投降了事?」熊貴憤憤不平的道:「許家雖然對我們不厚,但畢竟也是我們主家,袁家要我們投降就一句話?他把我們固始軍當做什麼?」

  「當作什麼?當作土雞瓦犬而已,一句話,就是要我們無條件投降,可以免一死。」甘全福陰惻惻的補上一句。

  「那我寧肯拚個死!」熊貴兇狠的掃了一干同僚一眼。

  「放肆!熊貴,有虞侯大人在,輪得到你我作主麼?」谷明海一掀眉道。

  熊貴一凜,趕緊抱拳道:「屬下放肆了。」

  「二郎,你的看法呢?」曹萬川目光不動,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到這位新任後營指揮身上。

  「虞侯大人,這種情況下,我們如果不降,其結果必定是面臨蔡州軍的征剿,可我們這點力量能夠抗衡麼?按理說我們該降,可是我們固始軍還有二千五百人,這樣不明不白灰溜溜的就降了,我們在座的怎麼把?兵士們可以回家種地,我們呢?」江烽不慌不忙的舔了一下嘴巴。

  「你的意思是······?」曹萬川不動聲色的道。

  「虞侯大人,和來使談談,談談條件,如果他們不想讓我們拚個魚死網破,那就必須給我們一個交待,我們條件很簡單,保留固始軍,給我們一個身份,一個至少像我們在光州時的身份。」江烽肯定的道。

  「恐怕很難,來使態度很強硬,沒有任何迴旋餘地,當然他也承諾會給我們在座各位一個滿意的位置,但是必須要在投降之後。」曹萬川搖搖頭。

  他當然和對方討價還價過,對方甚至給自己個人一些美好的承諾,卻在自己指揮這支軍隊問題上有分歧。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許氏一族已經族滅的情況下,曹萬川自然沒有道義再向許氏效忠的道理。

  雖然許氏可能還有漏網之魚,但那已經不重要了,這等情況下,許氏並不可能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曹萬川知道自己的價值就在於這支軍隊,失去了這支軍隊,自己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他必須要拿住這支軍隊的控制權,否則自己就會很快********,甚至被掃地出門。

  只不過現在對方表現出來的強勢讓他不敢爭辯,蔡州軍不是自己這支固始軍可以相提並論的。

  「大人,那就繼續談,或者說拖,也許有些條件他無法作主,我們可以請他回光州甚至蔡州請示。」江烽輕描淡寫的道。

  「這又有何意義?遲早我們也要面對。」賀德才疑惑的道。

  「算算時間,蟻賊似乎也該東返了。」江烽悠然道,話語玄奧,卻又充滿了某種期待。

  賀德才和熊貴尚有些迷茫,而曹萬川、谷明海和甘全福眼睛卻陡然一亮。

  蟻賊東返?必經之路是哪裡?

  「江指揮,你是說蟻賊東返可能會襲擊蔡州或者光州?!」谷明海急不可耐的問道。

  「一切皆有可能,我想我們拖一些時間,至少可以贏得一些變數,不是麼?」江烽陰陰一笑道,「也許袁家他們會後悔奪取光州也不一定。」

  「好,二郎,我再去和來使好好交涉一番。」曹萬川心中大定,精神也是為之一振,「德才、明海、全福、熊貴,還有二郎,我們現在不能掉以輕心,各營都須加緊操練,無論是蔡州軍還是蟻賊,也許都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大夥兒都清楚現在我們是無路可走,要想活命,要想活得更好,只有靠我們自己,靠我們手下的兵,手中的刀槍!」

  「喏!」一干指揮倏然起立應道。

  「好,各家回營,加強巡戒,穩住軍心,若有妄言惑眾者,立斬不饒!」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0:55 AM

第三十三節 陰微

  眾人抱拳行禮後離去,只有江烽卻被留了下來。

  「二郎,坐。」曹萬川很隨意的延手示意。

  「謝大人。」

  「我們之間就毋需客套了,眼下這局面,我們還需同舟共濟共渡難關才是。」曹萬川臉色陰下來道:「南陽劉家已經盡有申州三縣之地,鞠家已滅,逃出者寥寥。我雖然預料家主出兵申州必定不順,卻未想到落得如此下場,實在始料未及。」

  「虞侯大人毋須自責,勝者王侯敗者賊,哪朝哪代都一樣。家主大人既然踏上爭霸逐鹿這條路,那也該有這個覺悟才是。」

  江烽口頭應著,腦海中卻突然冒出家鄉一句俗話,你琢磨別人的長衫子,別人卻在念叨你的馬褂子,得得失失,不到戲幕落幕,誰又能言他看得最清楚呢?

  「二郎以為蟻賊東返會給我們帶來機會麼?」曹萬川沉吟了一下才道。

  「這是必然,至少比我們現在就舉手投降要強。」江烽斷然道:「蟻賊多達十萬之眾,就算是他們是烏合之眾,但一樣會給蔡州方面帶來巨大壓力,尤其是袁氏剛接手光州,若想要在光州立住腳,蟻賊就是他們第一道考驗!」

  「嗯,我們現在就這樣等待麼?」曹萬川意猶未盡的問道。

  「虞侯大人,我估摸著鐘山一戰光州軍尚有不少被擊潰散兵,尤其是牙軍兵士戰鬥力不弱,若是能收羅三五十回來,也可聊慰人意。」江烽想了一想道。

  「嗯,這是個好主意,固始軍雖然操練也很努力,但是戰鬥力非一朝一夕可養成,若是能有牙軍補充,也能給我們添些本錢。」曹萬川滿意的點點頭,「這件事情交給你去辦理如何?固始縣境據說已經有一些流落兵士出現。」

  雖說曹萬川只是以商量口吻,但是江烽也知道這其實是無可推託的命令,當即應允。

  瞅見江烽出來,一直還在轅門外盤恆的谷明海和熊貴二人立即迎了上來,「二郎,虞侯大人把你留下來可是另有安排?」

  「啥安排,讓我去收羅召集從申州那邊戰敗逃亡的光州潰軍。」江烽輕描淡寫的道。

  「哦?你才在後營站住腳,虞侯大人為何卻又讓你去收羅潰軍?」熊貴心直口快,有些不解的問道。

  江烽心中一動,別看這熊貴性子粗疏,但是這句話卻頗有份量。

  自己來這固始軍中不過半月時間,火長以上的軍官剛剛認識,還談不上熟悉,這就把自己安排去收羅潰兵,雖說是自己提出這個建議,卻沒有想到會落到自己頭上。

  「虞侯大人大概是看我剛從刺史府那邊出來,也許對牙兵中情況比較熟悉,所以安排我吧,怎麼,老熊,有什麼不妥麼?」江烽不動聲色的道。

  熊貴還欲再說,卻被谷明海給了一個眼色,將用在嘴邊上的話又收了回去,訕訕的道:「也好,也好,光州潰兵逃亡的也不少,若是能收羅起來,至少也能編上一兩個營,在戰鬥力上沒準兒比我們固始軍還要強上一絲半縷的。」

  「走吧,二郎,那邊說話。」谷明海給江烽一個眼神示意離開,幾人便離開了轅門口。

  江烽雖說來固始時間不長,但是與谷明海和熊貴二人倒是頗為合得來,三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與其他二人無異,但內裡那若有若無的默契卻是心照不宣。

  「二郎,我的提醒你,雖然虞侯大人讓你負責收羅潰兵,但是後營才是你的根本,若是你無法控制自己本營,若是日後真要尋個出身,你怕有些難過。」走到僻靜處,谷明海才鄭重其事的道:「我不是多心,但是這骨節眼時候,還是仔細一些的好。」

  江烽內心十分感激對方的提醒,但是表面上還是得一臉正色:「老谷你說哪裡去了,我這後營指揮也是虞侯大人給的,若是他真無意我當這指揮,還不是他一句話。」

  「哼,二郎,話不能這麼說,你從斥候營下來,論理也該有個指揮身份,那中營指揮位置空懸很久,賀德才能坐上那位置他自己大概都有些意外,讓你替補後營指揮不過是順水人情而已,如今你尚未站穩腳跟卻又讓你去收羅召集潰兵,這一來你還有多少精力去管後營之事?現在各營人馬都已經補齊,正需苦力操練提升戰力,若是無指揮督陣訓練,士氣如何凝聚?你威信從何而來?你能從斥候營中出來,我看你武技也是不俗,若是抓住機會,花不了多少力氣就可以贏得兵士們的尊重,為何卻在這個時候讓你分心?」

  谷明海一番話讓江烽也是一凜。

  他起初也並未意識到曹萬川此舉有什麼其他含義,但是谷明海的提醒卻一下子點醒了他,現在這種情形手中若是不抓住點兵馬,那日後便是空殼,如谷明海所說,便是要尋個出身,那也需要手中有點真東西才行。

  「多謝二位兄長提醒,小弟當會注意,只是虞侯大人既然已經下令我負責召集潰兵,倒也不好推辭。」

  「這還不簡單?多掛幾個招牌收羅潰兵,若是有合適人選,二郎不妨自行確定一個領頭人幫你便是,你只需要將主要精力放在訓練上即可,賀德才在後營時間也不長,加之新兵補充不少,你若要掌握這支力量並不難。」谷明海不以為然的道。

  送走蔡州方面來使之後,江烽就將募集光州舊軍兵士的消息散發了出去,他甚至悄悄派人將這個消息送到了光山、樂安、定城,甚至殷城方向江烽也派了人去散佈消息。

  光州潰軍兵士若是要從申州逃亡返回故鄉,便必定要過樂安,而定城作為州治剛被蔡州軍佔領,潰軍大多只能在郊縣逗留,要讓已經習慣於兵士生涯的老兵們放下武器重新扛起農具,江烽相信這些人已經無法做到,而一旦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反應就可能會向固始聚集。

  此時江烽已經有些不太敢相信曹萬川對自己的觀感了,至少在收羅召集潰兵一事上江烽已經有些懷疑,既然對方給了自己這樣一個機會,那自己自然要將這份力量用足。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0:56 AM

第三十四節 收羅

  「江大人!」院落中幾名正在休息的兵士,見江烽走了進來,都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自家兄弟,不需客氣,你們長途跋涉,正好休息一番,不過程序還需要走一遭,各自報上自己姓名和所屬軍營做個登記,之後大夥兒就可以進食休息了。」

  一身戎裝的江烽顯得格外精神,暗紅色的罩袍和半新舊的盔甲相配外加上腰帶上厚重的橫刀,足以讓剛剛從疲憊和奔波中掙扎回性命來的兵士們咋舌不已。

  江烽派人前往各縣散佈消息很快就取得了效果,陸續從樂安、光山和定城方向偷偷來投的軍士數量在幾天之內就超過了兩百人,還有不少從殷城方向繞道而來。

  臨時宿處的不足讓江烽不得不緊急徵用了幾十間民房來作為安置所在,好在光州失守之後固始城中亦是人心惶惶,民眾已經習慣於軍隊的暴行,對於徵用之舉絲毫不以為忤。

  只是這些軍士中牙軍兵士數量並不多,江烽一直希望能夠獲知張越的消息,卻無人知曉。

  「江指揮!」

  「縣令大人!?」江烽一出門就碰上了疾步而來的縣令陳蔚。

  這位縣令出身本地大族,陳姓素來就是固始大族,即便是許氏執掌光州之時也要利用陳姓大族來鞏固自己的統治,好在這位縣令倒是入過崇文書院,考得州貢生資格,頗為通情明理。

  「江指揮,這幾日來投的光州軍士已經遠遠超出了先前預估的五十人,如此下去,這糧食、衣物如何解決?」

  陳蔚對於江烽頗有好感,一來都是崇文書院中的學友,二來江烽不類固始軍其他武將,待人和氣有禮,一來二去,也就與江烽有了幾分交情。

  「縣令大人,這些軍士不遠百里前來投軍,如今周邊局勢動盪不定,固始正需要這等老軍熟兵充實,他們來投實在是我們求之不得的好事,糧食、衣物問題還煩請縣令大人給予解決才是。」江烽親熱的拉住對方手道。

  「江指揮,虞侯大人未曾知會於我,我若是擅自動用這倉中儲備,怕是難以交差啊。」陳蔚有些惑然的道:「我曾經幾度詢問此事,但是虞侯大人皆避而不答,所以我才會來找諮詢一番。」

  作為固始的地頭蛇,陳蔚對固始軍中情況還是略有瞭解的。

  曹萬川固然是軍虞侯,但是他來的時間尚短,而且是貶謫而來,威信還處於建立期,這位從錄事參軍麾下過來的斥候也不是省油的燈,在固始軍中相當活躍,在這個骨節眼兒上,他可不願意隨意得罪任何人,這裡邊的渾水他也不願意去趟。

  江烽心中雪亮,不過才短短一月時間不到,曹萬川就和自己從相處甚善走到了勢同水火的境地,這讓江烽不禁感慨萬千。

  若不是考慮到自己還有利用之處,只怕對方早就免去自己代理的後營指揮一職,現在見來投者甚眾,卻又用這等拙劣手段來破壞,實在令人齒冷。

  「噢,興許是虞侯大人沒有在意這種小事,虞侯大人既然將這種事情安排給我,一切就由我來負責,縣令大人儘管放心,若是有什麼差池,皆由我來承擔便是,我便寫一紙文書交與縣令大人,你看如何?」

  「若是這樣,自然最好。」陳蔚也隱隱覺得其中怕是有什麼古怪,但是江烽這般一說倒是讓他也不好推託,有親筆文書作保,卻也不怕對方追究什麼。「另外我還需提醒指揮大人,這些散兵入城之後還請指揮大人注意軍紀,謹防這些人酒後發狂滋事。」

  這一點倒是讓江烽心中一驚,雖然尚未發生這種事情,但是眼下固始城中民眾甚多,而現在這裡也是固始軍唯一可以依靠之處,若是在這裡出了差錯,只怕那蔡州軍真可以兵不血刃而入了。

  **********

  「殺!」江烽飛身躍起,一式鳥展變式中的鶻落,手中木柄包頭長槍猛地一撐地,借助一撐之力,連續飛腿將高舉木刀步步圍攻而來的三名士兵踹中。

  三名士兵連滾帶爬的跌出三丈開外,即便胸間有厚甲護身,也是臉色煞白,倒在地上半晌動彈不得。

  「好武藝!大人果真了得!」

  「好!大人真本事!怕是那南陽劉重蔡州袁無畏也不過如此吧?」

  「嘿嘿,這算啥,前幾日裡,我等七人聯手,也被指揮大人赤手空拳搏倒,讓我等心服口服!」

  周圍一干漢子都拍手叫嚷起來,氣氛甚是熱烈。

  江烽早已換了一身黑沙鰻鱗甲,外罩白衫,用腰帶一紮,渾身上下顯得精悍利落,一桿白臘大槍在他手中嫻熟自如,三名營中好手雖然聯手而上,一樣落得個屁滾尿流。

  「指揮大人果然好本事,不知我等外人可否請教一番?」一直遠遠站在一旁觀看的十來名漢子中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後營中人頓時鼓噪起來,有些氣盛士兵甚至開始罵罵咧咧起來。

  江烽上下打量了一番,知道這些傢伙是從各地返回的光州兵士,而且看這個樣子多半還是牙軍中的好手,想是閒來無事卻來自己後營中觀看一二,見了自己手段有些手癢,起了較量的心思。

  「有何不可?只是我等都是光州軍,何言內外?」江烽雙手叉腰,「還未請教大名。」

  「敗軍之人,不足掛齒,只是見指揮大人一人耍弄未免孤單,所以想來湊個趣兒,熱鬧一番。」走出來的漢子中等身材,國字臉上短鬚盈面,一雙眼瞳分外有神。

  「好,既然不願說,也就隨你,怎麼個切磋法?」

  「我想赤手請教指揮大人,不知意下如何?」對方也清楚江烽手下不弱,很有禮貌的抱拳一禮。

  「好,那就放馬過來!」

  「恭敬不如從命!」

  略作提氣調息,漢子跨步疾進,帶起一陣旋風,單拳直奔江烽太陽穴,未等力用老,身體突然斜倒一式側蹬直奔江烽肋下。

  江烽知道這種情形下沒有必要禮讓,能最快速度擊倒對方便是最好。縮步側首,讓過對方這一式兇猛雙擊,倏地靠身而進,直欺對方胸懷。

  「來得好!」對方似乎也在等待江烽這一手,腰腹陡然一動,髖背陡然發力,玄氣猛然爆發,撞上江烽胸腹。

  單是這一靠,力道何止千斤,便是石碑磚牆也得要在這一靠之下碎裂崩散!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0:56 AM

第三十五節 第一都頭

  力發之後,漢子才有些懊悔。

  先前被對方勾起了心思,加上這一段時間來所受的窩囊氣,讓漢子內心中的憋屈窩火壓抑太久,這一發竟然有些控制不住。

  雖然也知道這位指揮使功底不弱,但是自己這一勢崩山靠可不簡單,在和蔡州龍雀尾搏殺也是硬生生崩裂了兩名龍雀尾的胸肋,就憑這一勢崩山靠,他才能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

  江烽微微一笑,吸氣收腹,讓過對手凶悍無比的一擊,但對方這一勢異常兇猛的貼靠帶起巨大隱力竟然有隔空透體而出的架勢,讓江烽悚然一驚。

  這是玄氣外放的標誌,這傢伙居然堪堪有武道巔峰之階的實力,雖然距離天境門檻尚有一段距離,但比起自己也只是略遜了,不由得讓他格外意外和驚訝。

  這傢伙是誰?

  除了已經登臨天境的許德威就是五營指揮使了,但五營指揮使都是許氏子弟,江烽都認識,單論武道造詣都不遜於自己,這個傢伙略遜自己但也相當不弱了,起碼在固始軍中除了曹萬川和自己外,就連谷明海和熊貴都只能說和此人在伯仲之間。

  一步滑開讓過,江烽收斂起了先前的輕慢,雙手熊抱旋轉,一個箭步,足踏之地,地面微沉,盪開對方借勢橫行過來的第二靠。

  雙臂對一肩,這一碰撞,讓兩人都是雙肋發脹,血脈倒流,江烽面部掠過一抹紅潮,不得不退後半步借腳蹬之力將對方衝撞而來的玄力導入地面。

  而漢子頸部則是一輪氣流圈由上至下浮動,清晰可見,嘿然一聲方才通過吐氣開聲釋出。

  退後半步的江烽站穩腳跟,略一側首看自己腳蹬之處,整個地面厚實的黃土竟然呈現出一種渦旋狀的漏斗坑,土可沒腳。

  這可是固始軍的老較場,已有百年歷史,校場內黃土都是被石碾反覆碾壓夯實的重土,密實異常,沒想到竟然被雙方這一對撞之力形成如此霸氣無匹的痕跡,這還是在自己臂上的黑沙鰻鱗甲有消減之力的效果下。

  漢子嘿然開聲,同樣也在空中形成強烈的音波突破,那尖厲的聲波讓週遭的士兵們都禁不住一陣暈眩。

  對方卻半步不讓,一個箭步撲上來,雙臂如鐵索一般纏繞上來早已將江烽雙臂扣住,猛然發力將似乎猝不及防的江烽掄起扔出!

  「啊?!」整個場子上都驚叫出聲,雖然都料到敢於出言挑戰江烽者手下必然不弱,但是卻未曾想到江烽竟然如此三五兩下就被對方打倒!

  江烽也有些驚詫於對方動作之敏捷兇狠,尤其是這一手靠體握臂拔地扔出,一氣呵成,絕無半點滯窒,渾然爆發的力道如摜巨石,外放之力直迫內腑。

  江烽只感覺自己內腑一陣沸騰,在空中玄氣連運三通方才化解掉對方這一狠手。

  好在江烽也不是那麼易與,就在對方扔出那一瞬間江烽左手巧妙的搭上對方手腕,兩指一扣對方腕脈,一式鹿刺手指輕點,借力一帶,一式精妙無比的鳥展變式——鷹翔。

  龐大的身軀眾人驚叫聲中輕盈的飛掠而過,卻又翩然落下,落地之處正好在對手右側,右掌變為猿搏變式中的猴撮,輕輕在對方腰間一拿。

  鹿刺猴撮,恰到好處,饒是漢子怒髮衝冠,但是卻是全身痠軟,有心無力。

  他也知道江烽這是留了手,否則在兩指一扣自己手腕之時,恐怕自己那隻手就廢了。

  「得罪了。」當江烽將扶住對方,漢子也是臉色幾變,最終還是搖搖頭,黯然退去。

  看得如痴如醉的後營軍士們頓時狂躁嘶吼起來,頭盔、甲冑頓時漫天飛舞,落在地上濺起陣陣塵土,那股子興奮勁兒簡直比自己武舉奪魁還要得意。

  江烽這段時日裡和這些軍士們食住同行,加之又教授一些古怪而又頗有效果的鍛鍊方式,很快就就征服了這些相對純樸的軍士們的心。

  更兼江烽每每訓練身先士卒不說,那一身功夫更是讓軍士們只有頂禮膜拜的份兒。

  正如谷明海所說,要贏得士兵們的敬重並不難,尤其是在一軍初建之時,實力和手腕稍加結合,讓他們明白跟著自己危險最小出頭之日可期就足夠了,在大學時代就充當了學生會幹部的江烽很清楚該如何收買人心。

  「指揮大人,我等厚顏冒昧還想請教大人兵器一番,不知大人願意接受麼?」

  當一直隱沒在那堆人中的那名刀條男子耐不住周圍夥伴們的聳恿推攘站了出來時,江烽知道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僅僅是那股子淵渟岳立的氣勢就不是一般人所能裝得出來的,比起先前那名漢子高出一籌不止。

  「好!」

  以江烽好奇的目光在對方身上打量了一番,若是牙軍五營指揮他都有些印象,但是牙軍五營指揮在曹萬川離開之後都是許氏子弟,並無此人,但此人卻有些面善,只是江烽卻想不起來了。

  見對方方才一直不願出面,江烽也知道這個時候請教對方姓名也是徒勞,而且許久沒有遇上一個像樣的對手,方才那漢子雖然水準不低,但拳腳功夫過招始終有些不過癮,倒是眼前這個刀條男子看上去還有些味道。

  白臘大槍握在江烽手中,雙手斜舉,槍刃劃地。

  對手也無多言,一個抱拳禮後,腰間刀鞘中一柄橫刀掣出,刀鞘很自然的隨手置於地上,舉手投足間一股凜冽的殺伐之氣。

  江烽暗自點頭,這是千軍萬馬拚殺中熔鍛出來的殺氣,那柄不起眼的橫刀不知道飲過多少人鮮血,骨節粗大的手腕指節青筋爆綻,小臂下肌肉厚實,端的一個使刀高手!

  單是殺氣也就罷了,算不得什麼,但是殺氣凝於刀氣中,就不簡單了,而此人竟然成功的做到了這一點。

  幾乎就是在江烽點頭那一瞬間,刀條男子箭步低竄,足尖一點,身體陡然漂浮起來,烏黑裎亮的橫刀一掠而來,如捲起一陣浩瀚烏雲,霎那間就將江烽半個身體籠罩的獵獵刀風間。

  「來得好!」江烽亦是興趣大增。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0:58 AM

第三十六節 鐵牙

  僅憑這一式突步卷殺一變為凌空飛斬,這個傢伙就有著絲毫不亞於牙軍五營指揮使的實力!

  這個年齡階段的許氏一族高手中,怕也只有許德威才有穩壓這傢伙一頭的實力,這傢伙是誰?

  江烽都有些好奇了。

  高手相搏,如果單論招式,首觀肩腰,肩動則手動,腰動則腿動,而這個傢伙幾乎是肩腰一動的同時就已經撲到了自己近前,渾然一體,毫無滯礙!

  刀氣森森間,如冬日寒霜,便是隔著幾尺之遙也是直透入自己肌體,讓人胸腔子發緊,若不是自己早已默運玄氣護體,就這一下就能讓自己全身僵硬,引頸待戮。

  側身一式白臘大槍一式斜擔,凌厲無比這一橫捲竟然被江烽這巧妙的一擔化去大部力量,刀鋒沿著槍桿滑過,凜冽的刀氣刺得江烽一尺之外的眼珠都是微微刺痛,忍不住一縮。

  「嘿!」斜成弧形的槍桿猛然彈出,如毒龍咆哮反噬,槍刃從地面的束縛掙扎而出,清冷的槍影彈起一陣弧形的光幕,光幕中影影綽綽的一抹幽光倏地一下電射而起直刺對方腰腹。

  「哼!」一聲輕哼,對方橫刀漫卷,徑直劈殺,硬生生剁開槍刃這一式直奪!

  江烽也是半步不停,槍刃落空之後便猛然倒抽,手掌卻在槍桿上猛力一壓,槍桿被這逆反之力兇猛的一壓,頓時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弧形,強勁的反彈力加上貫注其間的力量使得白臘大槍的槍桿變成一支橫掃的大棍。

  洶湧的氣流夾雜在槍桿上帶起呼嘯的罡風,刀條男子眼睛中也是厲芒爆閃,顯然江烽這一式化槍為棍的掃式亦是相當高明,而且挾帶而來的力量讓他也是暗感心驚。

  「殺!」雙腿前進半步,半蹲成馬步扎式,刀條男子單臂操刀化為雙手持刀,怒叱一聲間,猛然發力劈出!

  「咦?!」江烽有些驚訝於對方這一手有些類似於東瀛劍道的迎風一刀斬變式,槍體輕輕向後一帶,槍刃正好兇狠的撞擊在對方的刀口上。

  「噹!」同時發揮到了力量極至的兩般兵器終於完成了它們的第一次正式正面交擊,雄勁的玄氣反震讓江烽和刀條男子兩人都感覺到雙臂發麻兩肋發脹。

  不過搶得先機的江烽並沒有就此罷休,借助拉開距離取得的優勢,手中長槍挽起斗碗大的槍花,一氣呵成連續十二槍突刺。

  上,中,下,如怪蟒翻身,枯藤卷樹,流暢無比,攪蕩起的獵獵槍風中,隱隱槍氣已經慢慢從槍刃中滲出,不斷向外擴散,每一刺,每一提,每一點,每一橫,都颳起一股冷森凜冽的殺氣,哪怕是相隔數丈之外簇擁在一起的軍士們都能夠感覺到那股子透心而來森寒殺機。

  江烽最後一式漂亮的斜提,玄氣提至極致,槍刃劃過長空發出詭異的輕嘯聲,一道深深的印痕竟然活生生出現在堅硬的泥地上。

  槍氣!

  竟然外放了槍氣!

  刀條臉男子也有些震驚,槍氣比刀氣、劍氣更難發出,蓋因使槍矛這一類銳器者更重力的習練運用,對內氣外放反而不太講究,但一旦達到了相當境界,元力內氣修煉到了一定階段,自然氣由心生,也就不擇兵器了,哪怕是一根棍也能外放出棍氣,這其實就是元力內氣的一種實質化的體現。

  像大槍長矛這一類長兵刃,以這種外放式迸出,更為少見,若是天境高手也就罷了,但這傢伙實力顯然也就是和自己在伯仲之間,居然也能爆發出槍氣,倒是罕見。

  想雖如此想,刀條男子手上卻是半點不軟,見招拆招,見式拆式,一柄橫刀在他手中蕩起層層波光銀浪,若有若無的銀色光霧也開始從刀刃中向外蔓延。

  這個時候他也不再留手,對於和自己棋逢對手的高手,再要守拙,那既是對對方的不尊重,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了。

  刀槍並舉,槍影刀氣隨著二人殺起了興頭,陣營不斷向外擴展,士兵們也很知趣的向外後退,免得被槍氣刀氣所傷,到最後,兩人兵刃舞動,勁氣四溢,已經帶起隱隱刺耳尖嘯。

  雖然被江烽搶佔先機死死壓住了發揮,但是無論江烽大槍如何變幻,始終無法突破對手最後一關,反倒是對方不時利用江烽長兵器的限制,時而突出奇兵,刺、抹、挑、掛,時而正面硬碰,劈、砍、剁、掃,讓江烽一手連環十二槍也是不能暢快完成。

  直到江烽最後一式突兀奇峻的斜提險險掠過彈空躍起的刀條男子的腹下,犀利的槍氣才將他腰間衣袂割下一塊。

  收刀護體的刀條男子淡淡的瞥了一眼落地的衣袂,眼神中略略有些遺憾,但是卻沒有半點拖沓,「我敗了,指揮大人果然高明!」

  「這不算敗,若是戰陣上,鹿死誰手,還很難說。」江烽也顯得很坦然。

  對方的鬥志不強,應該是近期遭遇過打擊讓對方的狀態處於一個低潮期,可以說對方連八成水準都沒有發揮出來。

  實事求是的說自己在實真實實力上還是弱於對方的,只不過現在自己狀態提升到了最佳,所以也才是借勢險勝對方一著,若真是在你死我活的對決中,對方爆發出來的真實實力只怕落敗的就是自己了。

  「敗了就是敗了,指揮大人無需替我遮羞。」刀條男子拾起地上的刀鞘,泰然入鞘。

  「還沒有請教尊姓大名。」江烽目光中探詢之意甚濃。

  「殷城秦再道。」遲疑了一下,也許是感受到江烽的誠意,刀條男子終於回答道。

  「哦?再道都頭?」江烽心中一動,光州牙軍中「鐵牙」的秦再道?

  難怪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費盡全力也未能佔據多少上風,這個傢伙單論武技就是和自己在伯仲之間的張越也自認不如,戰事經驗上就更不用說了,如果不是匠役出身使得他只能在都頭這一級低級軍官位置上止步,便是牙軍營指揮位置都算得上委屈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00 AM

第三十七節 嬰城自保

  「江指揮也聽說過在下薄名?」秦再道目光一掠。

  「呵呵,光州牙軍第一都頭,在下在斥候營中就就久聞大名了,張越是我好友,他在我面前也屢屢提及再道都頭的威名。」江烽臉上笑意微露。

  「光州牙軍?嘿嘿,光州牙軍已經成為歷史了,第一都頭這一稱謂請勿再提及。」秦再道臉上浮起一抹痛苦而又難言的傷感之色,「喪家之犬,苟延殘喘罷了。」

  江烽臉上凜然之色勃然而發:「秦都頭何出此言?縱是蔡州豺狼一時得逞,難道整個光州就無一個男兒不成?我江烽雖然不材,但是也絕不會屈服於這等卑劣行徑之下!」

  秦再道刀條臉上竦然之色一立,肅然道:「秦某受教了,只是許家已滅,光州群龍無首,怕是再也無法恢復昔日榮光了。」

  「許家雖然敗落,但是曹虞侯仍在······」江烽沉吟道。

  「請恕秦某直言,以固始軍如今之力想要撼動蔡州袁氏,無異於蚍蜉撼樹,何況······」秦再道緩緩搖頭。

  江烽知道秦再道背後話語中隱藏的意思,蔡州袁氏對於如今固始軍來說都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巨無霸了,更何況蔡州袁氏背後還有一個更大的靠山,掌握著徐、泗、兗之地的時家,一個實力幾可與河南朱家比肩的大門閥。

  江烽也是默然,否認這個事實沒有必要,而對方既然來到固始也足以證明對方並沒有屈服於蔡州袁氏的淫威,只是許氏一去,何人能夠扛起抵抗蔡州袁氏的大旗?而這樣的抵抗究竟有無意義這個問題只怕一樣在這些人心頭盤旋。

  「秦都頭,至少現在固始還沒有屈服,而定城慘遭蔡州軍荼毒之舉也證明了袁氏豺狼本性,即便是我們無法迴避許氏的沒落,但我們至少可以選擇一個更為光州民眾接受的新主人,不是麼?」

  江烽知道自己這番話現在說出來有些駭人聽聞,也許很快就會落入曹萬川耳中,但是對於這些已經失去了目標的敗兵來說,給他們一個目標,哪怕是一個虛無飄渺的目標都比讓他們在懵懂茫然中掙扎好,而自己這番話無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贏得這些人的認同,這個險值得一冒。

  江烽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的話顯然打動了許多人,「我們不為誰,我們只為我們自己,為我們自己和家人,追求一個可以安居樂業的所在而已,難道說這樣的要求也不能得到滿足麼?如果不能,那我寧可戰死在戰場!」

  一天的訓練很快就結束了,當士兵們三三兩兩回到營房中時,江烽已經與秦再道坐在了自己的營房中。

  「張都頭率軍從左翼突圍,按理說那邊蔡州軍兵力並不厚實,他們應該有機會突破才對,但是戰場上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唉,······」秦再道自斟自飲,一壺石凍春已然落肚,略略有些發紅的眼眶證明這個男子正處於感情上的脆弱時期,「二千五百牙軍,逃得生者不足七百人,慘啊,我們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瞭解敵人究竟是誰,袁懷慶,果然夠狠夠毒,三千強弩沒有用在申州軍身上,卻用在了我們身上!還有他們的龍雀尾,的確名不虛傳,不是我們能應對的……」

  秦再道話語裡多了幾分淒然、不甘和痛苦。

  江烽也知道他所提到的龍雀尾。

  龍雀鳥大小如嬰兒拳頭,飛若閃電,其尾部獨翎堅若金剛,雖刀砍斧劈不入,且有劇毒,尋常野獸被龍雀尾一蟄斃命,而龍雀則是靠啄食獸肉為生。

  此鳥只生活於蔡州鴻隙陂和壽州芍陂兩地湖沼濕地中,建巢於浮泥之上的葦叢中,捕獲極難。

  蔡州袁氏以龍雀尾為名組建起來的牙軍精銳部,一直對外秘而不宣,即便是作為「盟友」的光州許氏也知之甚少,只知道這是蔡州袁家的精銳突擊力量,一直由袁氏三駒中頭號高手,號稱無為天王的袁無為掌握,沒想到這一次終於派上用場。

  江烽也是慘然,龍雀尾一舉突襲,擊破了光州牙軍,迫使光州軍陣勢潰散,再有強弩手合圍之下,有沒有任何防備,這樣的結局早已注定,即便是號稱光州第一將的許德威武技無雙,一樣無法與暴風驟雨般的弩矢抗衡,可穿三重鎧甲的弩矢足以把任何一個敢捋其鋒的活人變成蜂窩。

  一萬多光州軍士就成了許家邁出爭霸之路第一步的犧牲品,只可惜許家爭霸之路第一步便一足踏空墜入萬劫不復之地,如彗星一般消示在群星閃爍的夜空中。

  唏噓感傷之餘,江烽也不得不承認蔡州袁氏策略的高明,巧妙的讓許氏生出對申州窺覷之心,信誓旦旦的保證,這一切都讓許氏走上了不歸路,乾淨而又簡單利落的一戰就吞噬了許氏多年來經營的老巢,鵲巢鳩佔,這等手段不能不承認蔡州袁氏有高士策劃。

  「不知秦兄日後有何打算?」酒酣之餘,江烽和秦再道之間的關係迅速拉近了許多,二人之間的談話也不再限於對往事的回憶。

  「二郎何以教我?」秦再道也感覺到江烽此時問及自己這個問題怕是另有含義。

  「蔡州袁氏已經來使招降固始軍,我等尚在躊躇,未拿定主意。」這個時代的老酒對於江烽來說也不過就是比醪糟水好不了多少,尤其是這個朝代似乎尚未流行高濃度的蒸餾酒,石凍春這樣的名酒一兩壺下肚也不過就是讓江烽身上有些微微發熱罷了。

  「尚未拿定主意?那不知這招募收羅光州舊軍又是何人意思?意圖何在?」秦再道鋒銳的眼神並未因為酒酣而遲鈍半點,凌厲的目光讓江烽立時就感受到對方流露出來的戰意。

  「收羅光州舊軍是我的提議,至於意圖麼?嘿嘿,這要怎麼看,我麼倒是主張據固始以自保,那麼收羅光州舊軍至少也能充實力量,不是麼?」江烽言語閃爍。

  「據固始以自保?」秦再道眼神悄然一動,「固始一縣兵少城小,何以自保?」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05 AM

第三十八節 說服

  江烽知道自己已經成功的勾起了對方的興趣,只是對方心中亦是疑懼和迷惘心理混雜,雖然很贊同自己的想法,但是與周邊各方尤其是蔡州袁家不太現實的明顯差距卻讓他有些無法置信。

  「無他,一個字,拖。」江烽顯得很自信,「想必秦兄也聽說眼下中原蟻賊群起,尤其是汝洛之地蟻賊肆虐,此次望亭家主出師申州必是受蔡州袁氏唆使,而袁氏也必是覺察到蟻賊在汝洛之地的行動牽制了河南朱氏的行動,給他以可乘之機,否則他若是想要輕而易舉吞下光州也未必能如願。眼下蟻賊在汝洛活動時日以久,蟻賊數量眾多,東返勢在必行,以我淺見,蟻賊一旦東返,那橫亙在他們前進道路面前的蔡、光二州就成了他們覓食的最佳目標,我們不妨靜觀其變,以待時機。」

  「你是說蟻賊可能會攻擊蔡州和光州?」秦再道眼睛一亮,沉吟著道。

  「不是可能,而是必然。汝洛諸地糧食已經被蟻賊就食一空,而朱氏兵力強盛,蟻賊與朱氏幾戰皆敗,不敢與朱氏爭鋒,必定東下,而蔡州和光州無疑是最可能為他們提供就食之糧的所在,所以他們別無選擇。」江烽斷然道。

  「若是這般,我們倒是不妨稍作等待,看看這些蟻賊會給袁家帶來什麼。」秦再道重重吐了一口氣,點點頭,「只是固始軍力太過單薄,就算是蟻賊襲擊蔡州,只怕我們也難以光復光州。現在申州已經落入南陽劉家手中,他們虎視於西,而南邊掌握鄂黃兩州的杜家見劉氏、袁氏大展拳腳,怕是也難以按捺得住吧。」

  江烽心中也一驚,自己還是有些小瞧了這位號稱光州第一都頭的角色,本以為這傢伙只是武技高明,一介悍勇之徒罷了,沒想到對光州周邊局面也能看得如此清楚,自己倒是有些小瞧了他。

  「正是現在周邊各方這種各懷鬼胎的心思也許才是我們生存下去的機會,南陽劉氏剛剛吞併申州,加之劉同、劉玄劉氏兩大巨頭觀點未必完全一致,相信他們也需要一些時間來穩定,而鄂州杜松素來優柔寡斷,內裡還有其他幾個家族掣肘,要讓他冒與南陽劉氏和蔡州袁氏交戰之風險出師光州,恐怕很難,但是杜松肯定會對光州落入周圍強藩手中堅決反對,這也許就是我們的機會。」江烽一字一句的分析道。

  江烽對周邊形勢的精妙分析讓秦再道再度對眼前這個固始軍指揮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即便是對方出身斥候營,但是能夠對周圍各方勢力主要人物性格特徵如此深刻的瞭解,並能判斷他們的下一步行動,這卻不是一個小小斥候能夠做到的,這說明什麼?

  「二郎,你這是代表曹虞侯呢還是你自己的觀點?」秦再道深吸一口氣淡淡的道。

  「有什麼區別麼?」江烽狡猾的一笑,「現在都是一條繩索上的螞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當然,也跑不了他。」

  「不,不一樣,你內心清楚。」秦再道眼中閃動著奇異的神色,「我需要你告訴我實話,不要以為我才來固始就對這裡一無所知,鄂州那邊你是不是已經去聯繫了?」

  江烽心中訝然,見微知著,自以為自己心思深沉無人能知曉,竟然被這個牙軍都頭也能一眼看穿,教訓啊,教訓!

  「呵呵,秦兄,我只是希望你能站出來,把回來的光州舊軍拉起來,不要墮了我們光州軍的名頭而已。」江烽避開對方問題巧妙的回答道:「我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光州,或者說現在我們還存活下來的這幫人,而非個人利益,你只需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我知道了。」

  見江烽不欲在這個問題上深說,秦再道也明白江烽和曹萬川那邊恐怕也是有些不一樣的想法了。

  只不過他初來固始,光州舊軍還處於匯聚整頓階段,還不好過多的介入其中,但江烽給他的感覺還是更深刻一些。

  至於說日後的事情,現在誰也說不清楚,秦再道也就點點頭,「既然你這般說,我自然責無旁貸,只是眼下這裡牙軍兵士不足百人,······」

  「不必多慮,你可以暫時用光州牙營的名義拉起來,樂安軍、光山軍、殷城軍來投兵士都可以編入你營。」江烽語氣不容辯駁。

  「嗯,還有糧食和其他物資補給問題,······」秦再道下意識的點頭應允。

  江烽的強勢和手腕他已經體會到了,曹萬川雖然身為虞侯,但是在固始軍的地位並不算十分穩固,而江烽來時雖短,但是卻和幾個指揮都關係莫逆,而且這傢伙天生有一種親和力,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從他後營的士卒們對他的擁護程度就能略窺一斑,。

  所以秦再道不認為曹萬川對江烽就能有壓倒性的優勢,但從內心來說,秦再道還是不希望這兩人出現什麼齟齬,現在的固始猶如風雨中的扁舟,隨時可能傾覆,唯有同舟共濟看能不能度過難關。

  「這一點毋需操心,糧食我會讓陳蔚縣令給予以必要保證,只是甲冑和武器恐怕有些差缺,這一點還要靠再道兄你多想想辦法了。」江烽微微頜首。

  「嗯,武器基本不差,來投的兒郎們沒有誰把武器丟下,甲冑也只有暫時湊和著,影響不大。」嘆了一口氣,秦再道主動替江烽分憂。

  「好,再道兄,光州牙營就拜託了。」江烽眼中灼熱而明亮的目光讓秦再道意識到對方話語中隱藏的含義,這絕不是簡單的一句拜託話,它的背後也許還有更加豐富的含義,問題是他能迴避麼?

  「放心,二郎,牙營這邊有我。」秦再道若有所悟的站起來重重的抱了抱拳。

  此時此刻,他已經不敢把江烽視為普通的一營指揮了,對方給他的感覺甚至比許德威更深不可測,許德威只是武技超群,但是此人卻有點兒算無遺策的感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06 AM

第三十九節 布子

  目送秦再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江烽輕輕嘆了一口氣。

  「打聽清楚了那個人的情況麼?」沒有回頭,江烽背負雙手問道。

  「回大人,已經打聽清楚了,那人叫黃安錦,是定城城郊柴門鄉人,牙軍都頭,原來曾經在白馬尖多云寺出過家,後來因為老娘患病還了俗,一直侍候到老娘去世才加入了牙軍,因為他曾經在多云寺習練過武技,使得一手羅漢棍法,也曾得到過許德威大人的指點,武技出眾,……」

  從門後陰影裡走出來的親衛小聲的介紹著上午第一個和江烽交手的壯年漢子情況。

  雖然說此人和秦再道還有些差距,但是在牙軍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了,他都有些好奇此人怎麼會在牙軍中默默無聞,好歹秦再道有牙軍第一都頭之稱,而這個黃安錦竟然從未得聞其名。

  黃姓是光州大姓,但是卻非望族,許家執掌光州期間,對黃姓之人一直有所壓制,避免這個光州第一大姓氏對許氏掌控下的光州統治權形成威脅。

  實際上黃姓雖然是光州第一大姓氏,但是黃姓人卻分得很散,而且各地黃氏也都沒有太密切的往來,所以許氏其實有些杞人憂天,由此也可見得出許氏一族在胸襟上的欠缺。

  只是沒想到這人居然是還俗僧人,而且還得到了許德威的指導,估計這一點也很關鍵,否則尋常士卒哪怕是軍官,能達到這般境界也基本不可能。

  「此人因何寂寂無聞?」

  「回大人,此人原來性格頗為暴躁,兩年前在比武較量中傷了同伴,被發配到了殷城守城,殷城軍不過一營,他從牙軍都頭被發配到殷城軍,還是都頭,一直到戰前才被許德威大人召回牙軍,此人脾氣又臭又硬,在軍中和同僚關係也不好,但是卻很護自己下邊人,所以下邊軍士很擁護他,所以……」

  「我知道了。」江烽點點頭,不再言語。

  光州牙軍以及舊軍的士兵這一段時間裡陸陸續續被收納到固始,在數量上也不斷在增長,除了牙軍士兵外,其他士兵走投無路來投的人也不少,按照江烽的意見,這支力量可以打亂來進行重編,秦再道負責,黃安錦來協助,這樣一來可以形成制約。

  光州牙軍這支力量雖然已經被蔡州軍擊潰,現在彙集過來的力量也不足百人,但是江烽已經有想法要去把流落在外的牙軍潰兵以及其他光州舊軍都要吸納招募回來,這會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

  秦再道雖然看起來是個性情中人,但是牙兵力量太過重要,自己對秦再道的瞭解也還只停留於表面,感性不能替代理性,他不能放任這支力量任憑秦再道一人掌握,尤其是在張越沒有消息的情況下,他必須要安設另外一個可以制約秦再道的棋子。

  這個黃安錦應該就是一個很合適的棋子,但就目前來說,江烽也沒有太大把握,只能說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不是對誰不信任那麼簡單,而是嚴峻的形勢迫使江烽不得不這麼做。

  一入這個時代就不得不捲入這種看起來太過齷齪卑污的爭鬥中來,實在有些令人無奈,但現實就是這樣殘酷,權力和生存這兩條糾集在一起的理由足以讓人不擇手段,包括自己,只有用與人斗其樂無窮這句話來安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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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蠢貨!你為什麼答應他們的要求?曹萬川他以為他是誰?竟敢提這種要求?王八蛋,真是給臉不要臉!」一連串暴烈粗俗的話語從據於案後的中年武將嘴裡冒出,隼目中的怒意難以壓抑,「傳我的軍令,命令部隊作好出征準備,固始,哼哼,一個破縣軍也敢給我討價還價!」

  「將軍且慢!」一旁的文吏連忙勸止,「曹萬川也算是原來光州牙軍中的驍將,雖說不為許望亭所喜,但這個傢伙還是有些影響力。固始雖小,但是卻是重戌之地,若是征伐,打雖然能打下來,但我們怕也要受些損失,這不划算。且光州初下,這裡還需將軍坐鎮,定方大人初任刺史,許多事情都還沒有走上正軌,不宜隨意出征。」

  「那依你之見若何?」

  「不如暫且應允下來,勒令他們先行返回州府,再作道理。」文吏微微一笑。

  「若是曹萬川依舊抗拒不來呢?」

  「那也無妨,他失了道義,想必部下中亦有要求出路者,軍心不穩,加之光州穩固之後,拿下固始易如反掌。」文吏不慌不忙的道。

  「嗯,既是這般,那就回信,說我同意他的要求,讓他馬上率軍返回定城。」武將沉吟了一下終於頜首同意。

  固始偏居東南一隅,距離光州州治甚遠,但是位置又相當重要,那邊不解決掉,始終是個後患,尤其是固始因為位置原因,處於淮南淮北與河南這邊的交匯處,也是各方勢力交織的地方,拖得太久,難免會有周圍諸如黃州和淮南淮北勢力的窺覷,但現在卻又的確不是大動干戈的時候。

  「不急,若是太過急迫,反倒會讓對方以為我等毫無誠意,不若假裝猶豫一番,也好讓對方知機而退。」文士沉吟了一下,「此事雖然不宜過急,但是也不能拖太久,我有些擔心蟻賊軍的動向不明,會不會對我們在光州這邊的穩定造成影響,所以大人可能需要隨時掌握蟻賊的行蹤情況,嗯,如果可以的話,不妨讓無畏大人去那邊走一遭,震懾一下,這樣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也許能收到奇效。」

  「嗯,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不過時間恐怕不能拖得太長,申州已被劉家所得,而鄂州杜家對我們出兵光州亦是反應強烈,已經派出使者前往蔡州,看來也是要和我大哥交涉一番了。木已成舟,還欲怎地?我就不信他杜松還敢發兵北上和我們一戰!」武將臉上驕橫之意溢於言表,不過卻並不魯莽,「若是要來,我正好求之不得,看看他們鄂州兵能有幾人能爬回鄂州!」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07 AM

第四十節 焰軍

  初夏時節已然讓略有起伏的原野上籠罩著一重暑意,一騎快馬從東面飛掠而來,捲起漫天黃塵。

  簡陋的瞭望台上警戒的士兵早已經注意到了騎手背上背負的紅巾,連忙示意下面的士兵搬開拒馬樁讓出一條通道,騎手略略減速衝進營區,仍然帶起陣陣黃土,惹得一旁歇息的士兵們一陣罵娘。

  急促的蹄聲也吸引了帳篷內正在談話幾人的注意。

  居中男子面如骷髏,禿眉深目,黃瘦的臉頰上幾縷鬍鬚略略有些捲曲,右邊男子一看就知道和居中男子有血緣關係,面色乾瘦,除了身材略略高大一些之外,幾乎並無二致。

  另一名男子面色紅潤,寬額廣目,只是眉宇中多了一抹暴戾之氣,一頭油黑的長髮被襆頭包住,雄壯的胸膛袒露出一抹毛茸茸的胸毛,斜靠在矮幾邊的巨型環首刀與常用橫刀、鄣刀大不相同,倒是有些類似於前朝百煉環刀,只是刀背處一個詭異的符籙造型,刀刃處隱隱透出一抹殷紅。

  「兄長,我們究竟還要在這裡呆多久,糧食已經不多了,兄弟們都已經膩煩了這裡,我們是不是該啟程了?」

  若是換一個場合說有人說這就是黃蟻軍中赫赫有名的吃人魔王秦權,絕對無人會信。

  禿眉蛇目,一副乾瘦無力的模樣,但是只有瞭解他的人才會明白,這個傢伙看似弱不驚風的男子胸中藏著的戾氣足以伏屍千里。

  自家兄弟的問話讓秦權有些不悅。

  這已經是對方無數次的詢問這個問題了,實際上誰都清楚為什麼會在這裡逗留。

  朱友朋的大軍正在穩步逼近,而且據說來自懷州和陝州的一萬精騎也已經過了洛陽會師於偃師了,看來朱家對於自己人馬在汝州地界上逗留太久已經失去了耐心,真的打算要對付自己了,但自己現在還沒有得到消息,自己必須要等待那個時候。

  「急什麼?韓拔陵他們已經完成了整編麼?」

  兄長不慌不忙的回答讓秦衡很是不滿,不過在自己這位兄長面前號稱天殺將軍的秦衡不敢隨意頂撞:「兄長,韓拔陵他們的整編訓練三天前就圓滿完成了,而且已經按照你的要求進行適應性的拉練。」

  「士氣如何?」

  「都還行,比起咱們這邊的老兄弟來雖然弱了一點,但是那幫傢伙看來是在山裡被憋得太久,士氣高昂,都等著你的召喚呢。」

  「哼,士氣高昂?多跑幾天我看他們就夠嗆,看吧。」秦權輕蔑的哼了一聲,「阿衡,這一次咱們一旦返回讓天地變色,我們不得不作更充分的準備。算一算,日子也該差不多了。」

  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猛然在帳簾門前止步,「嘭」的一聲用厚實牛皮混合著鐵夾的帳簾被來人一腿踢了開來,暴烈凌厲的力道讓整個帳篷裡一陣勁氣四溢,秦衡和孫道二人眉頭都下意識的一挑。

  除了她,沒有人敢如此放肆。

  「權帥,何時啟程?」略略有些古怪獨特的聲音充滿了爆炸性般的金鐵氣息。

  「瑪蘇,隼軍準備好了麼?」秦權臉上罕有的露出了一抹笑意,連秦衡這個自小跟隨他的兄弟也知道自己兄長只有在見到這個人時才會有這種神色,這讓他甚至都有些嫉妒。

  「三個時辰可以完成集結,但聽權帥命令。」言簡意賅,來人目光只是在秦衡和孫道臉上一掠而過,彷彿兩人不存在一般。

  梳理得一絲不苟的棕栗色髮絲並沒有像尋常人那般在頭頂上挽成一個髻,更不像普通女人那樣云鬢高聳,而是有些怪異的在腦後結紮成一團,白皙的膚色和深凹的眼眶中那碧綠的雙瞳加上那略顯厚實的嘴唇,尤其是那高聳的鼻樑,足以證明她駁雜的血統。

  沉重的烏錘鎧遮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形,不過背後背負的那一柄從不離身的長柄彎刀散發出的陣陣殺意足以讓人清醒不少。

  整個黃蟻軍都知道這位與秦權義子秦河號稱焰軍雙刺的波斯女,隼軍的絕對領袖,手中一柄長柄大食彎刀堪堪媲美秦河那縱橫中原江淮未遇敵手的明焰槍。

  「那我們還等什麼,大兄?」壯實漢子愛惜的在矮幾邊上的巨型環首刀鋒上撫摸了一下,「我的傢伙可早就等待著飽飲鮮血了。」

  「快了,我估計也該就在這兩天。」秦權淡淡一笑,目光卻望向敞開著的帳簾外天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黃王的夢想墜落於中原大地,那就讓我們將這個夢重新開始於這裡吧。」

  急促的腳步聲帶起一陣土腥汗臭衝了進來,「報!」

  「拿上來!」

  秦權接過汗水幾乎將衣褲濕透的信使遞上來的信函,一目十行掠過,嘴角浮起一絲陰狠的笑意:「哈,大戲終於上演了!來人,馬上通知尚科,讓他立即率軍向西挺進蔡州,我要和他在蔡州城下會師!」

  「阿衡,你去通知韓拔陵,命令他的左翼軍兩天內完成一切集結準備!你的前軍也一樣!」

  「阿道,你和林儒的右軍與後軍也一樣,後日午時點卯,若然誤卯,立斬不饒!」

  整個郟城到魯山一線就像是被捅散了的馬蜂窩一樣立時沸騰起來,得到命令的各路蟻賊早已卯足了勁兒,就等到這個時候的到來。

  從伊陽到臨汝,又從臨汝到郟城,再從郟城北上陽翟、長葛、尉氏,最後從鄢陵、長社西下,又回到郟城到魯山一線,黃蟻軍已經和掌控河南的粱軍纏戰了數月之久,梁軍雖然取得不少戰績,但是相較於黃蟻軍帶來的破壞力卻顯得微不足道。

  尤其是雙方纏戰更是將周邊場面徹底打爛,失去了生存希望的農民迅速變成流民,進而變成附賊流民,讓蟻軍不但聲勢越大越大,而且兵力也迅速從五萬餘人膨脹到了十萬餘人。

  以伊陽流民韓拔陵為首的山匪流民在獲得了秦權的首肯之後迅速組織起來,成為黃蟻軍的左翼集群。

  這些山匪流民組織起來的賊軍雖然初建,但是其爬山越野的能力極強,尤其是在伏牛山和外方山間摸爬滾打幾年,已經讓這些傢伙適應了與官府軍作戰,而得到了黃蟻軍的支持之後更是瘋狂膨脹,一躍成為秦權手下重要臂助之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07 AM

第四十一節 躁動

  四月十九,一直在汝州境內活動的蟻賊突然群起而動,分為一大一小兩個集群東下。

  黃蟻軍渠帥秦權率前軍秦衡部、左翼軍韓拔陵部以及本部中軍夜襲葉縣,一夜急攻,當夜即下。

  與此同時孫道率黃蟻軍右軍與後軍林儒部於四月二十一拔襄城,縱軍大掠。

  四月二十五,秦權南路軍拔舞陽,五月初入蔡州境內。

  五月初二,七萬蟻賊猛攻西平,半日即破,而孫道率領的黃蟻軍北路也南下殺入蔡州境內。

  五月初五,端陽節,孫道率四萬蟻軍強攻偃城,與從汝陽馳援偃城的蔡州軍薛檀部激戰三日,孫道敗走南下,於五月初九與秦權部會師於吳房,吳房縣城民眾奔走一空,秦權、孫道遂焚吳房。

  五月十三,秦權率蟻軍主力與南下追擊的蔡州軍薛檀部會戰於吳房以東二十里地曠野,孫道率伏軍從北側夾擊薛檀部,薛檀部大敗退走上蔡,孫道乘勢率眾南下襲朗山、真陽,皆一擊破之,繼而大掠其資。

  與此同時,一直活躍在亳州和穎州之間邊境地區的蟻賊尚科部也舉起大旗,越過穎水和小汝水,突入沈丘境內,威脅新蔡,整個蔡州就像是被滾滾洪流捲起滔天巨浪,頓時沸騰起來。

  曹萬川若有所思的眯縫起眼睛。

  蔡州局勢果然如同那個傢伙所料因為蟻賊的東返而激起了巨大的波瀾,蟻賊勢力之大甚至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料,僅東返蟻賊就有十二萬之眾,加上從穎地西進的尚科部,蟻賊數量幾乎要超過十五萬人,如此龐大的賊眾簡直足以席捲整個蔡、穎之地,面對這樣的形勢,無論是蔡州袁家還是還是南陽劉氏怕都是戰戰兢兢,如坐針氈吧。

  蔡州袁家的特使又來了,不過這一次來的態度驟然和緩了許多,比起前兩次的倨傲強硬不可同日而語,而對自己提出的條件亦是大有商量餘地的模樣。那麼現在是不是接受對方要求的最佳時機了呢?

  曹萬川並不認為黃蟻軍就可以在穎蔡二地間就所向披靡了,雖然他們現在勢大無比,甚至可以壓倒袁家,但是比起北面的梁王朱允和東面時家的勢力,這些蟻賊頂多也就是能夠攪起一陣大風浪而已,並不足以顛覆這些豪門在這個地區的控制權。

  尤其是袁氏更有時家的支持,時家絕不會坐視袁氏在蔡、陳二地的地位被顛覆,那只會讓朱家趁機南下,失去了蔡、陳二州作為緩衝,那將迫使時家直接面對河南霸主朱家,這不符合時家的利益。

  如果這一點看法成立,那自己也許真的可以選擇入局了,曹萬川靜靜的想道,雪中送炭比錦上添花更有用,現在袁氏陷入困境,如果固始軍加入戰局也許真能為自己掙得一些原來未曾想過的東西。

  想到這兒,曹萬川抿了抿嘴,阻礙當然有,但是他無法阻擋自己,以為收羅一些光州舊軍就可以和自己抗衡,哼哼,還嫩了一點。

  不過這種趨勢不能下去,尤其是來投的光州舊軍數量日增,秦再道那個傢伙居然以為可以自立門戶,而陳蔚這個傢伙也對自己陽奉陰違,大張旗鼓的為那些光州舊軍提供糧食,現在光州舊軍數量已經接近五百人,居然打出了光州牙營的旗幟,牙營,真是一個好稱謂,不過光州軍已經成為歷史,所謂牙營就更不存在了。

  固始城的較場顯得很是破舊,這個較場已經有幾百年歷史了,從建安戍始建,這座較場就存在了,適值齊魏爭鋒,這裡更是南北必爭之地,無論誰控制這裡都不得不在這裡駐紮重兵,或鎖控中原,或襟蔽江淮。

  對於固始軍來說,這個較場雖然簡陋破舊了一些,但是足夠大,曹萬川佇立在較場柵欄邊沿遠遠打量著較場內龍騰虎躍的士兵們,顯得有些孤單,直到一道身影來到他身後。

  「有什麼變化麼?」

  「嗯,又有幾十名光州牙軍士兵來投,好像其中有一個姓張的都頭是江烽舊識,不過聽說身體受傷頗重,據說沒有一兩個月起不了床。」

  「張越張子躍?」曹萬川心中一動,張子躍雖然進入光州牙軍時日不長,但是卻也頗有些手段,加之其擔任法曹的叔父幫襯,很快就擔任了在光州牙軍中擔任了隊正,沒想到還混到了都頭一職,這個傢伙一直與江烽關係密切,他一來,江烽怕是又要平添幾分力量。

  「嗯,好像就是叫張越。」

  「唔,我知道了,他這幾天還有無什麼異動?」

  「白日裡倒無什異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營中訓練,只是和那秦再道走動頗近。呃,但前幾日裡,發現他似乎在夜間悄悄出營,只是無法追查到他的行蹤,好像在夜間也還有人出入後營。」

  「噢?」曹萬川一下子警惕起來。

  江烽非常狡猾,自己示意他去招羅光州軍潰兵,想要分散他在後營訓練上的精力,沒想到這傢伙卻刻意交好秦再道,把秦再道打發去整頓光州舊軍,自己白日裡依然埋頭於後營的整訓,這反而成了曹萬川心中的疙瘩。

  雖說後營都是新兵,訓練幾日也不可能就脫胎換骨,但是畢竟也讓江烽掌握了一支屬於他自己的力量,雖然掌控力度還很弱,不過再這樣繼續下去,江烽對後營掌控力會越來越強,這對於自己來說不是好消息。

  曹萬川也知道對方如果真要想挑戰自己的主宰權沒有外界力量支持絕不可能,只是現在光州許氏已滅,單單想要依靠那一點光州舊軍和谷、熊二人就想要和自己分庭抗禮顯然不現實,畢竟自己才是這固始軍的虞侯,但曹萬川卻想不出對方還能獲得什麼樣的支持,一個後營代理指揮還是自己給予他的,之前不過是一個斥候營的斥候,誰會支持他?

  沉吟了一陣之後曹萬川依然想不出端倪,但是對方不會無故失蹤,顯然是要躲避自己的耳目,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時間越拖下去變數越多,看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考慮,這件事情都應該有個決定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08 AM

第四十二節 強者?

  就在曹萬川苦苦思索隱藏在江烽背後的影子時,江烽卻顯得很平靜。

  張越的回歸讓他大喜過望,不僅僅是因為好友的安然無恙,而更重要的是張越歸隊可以讓他對光州舊軍的控制力又多了幾分,尤其是在獲悉曹萬川也在悄悄接觸秦再道之後。

  江烽雖然堅信秦再道會站在自己一邊,但是多一個自己信任的人來幫自己自然要好一些,更何況隨著光州牙營人數不斷增加,已經超出了一個營的建制,建立光州牙軍第二營也勢在必行。

  江烽也清楚曹萬川不會給自己那麼多時間,攤牌也就在這一二日之內,如果自己是曹萬川也絕不會再讓這件事情拖下去,尤其是子躍的歸來怕更是會刺激曹萬川動手。

  淡淡的白氣縈繞在江烽的額際和鼻息間,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這具穿越靈魂變得更加適應這一套功法,還是江二郎這具身體本來就已經步入突破階段。

  江烽能夠感覺到自己每天的修煉似乎都能夠感覺得到那份若有若無的進境,以熊坐之勢便是坐上三五個時辰不動,也絲毫感覺不到氣血不暢筋骨麻痺,這一要放在自己原來那具身體上簡直就是不可想像。

  如果說熊坐一式是以靜馭動,提氣凝力,那麼虎踞一式便是寓動於靜,借力入勢。搭手半蹲之勢還真有些如同猛虎踞山,俯瞰山河,熊坐變虎踞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氣血流動速度的變化,奔騰洶湧的力量如蓄勢待發,沿著身體的經絡血脈中遊走,力隨意動,這一式可以隨心所欲的轉換為鳥展、猿搏和鹿躍三式動式發動攻擊或者防守。

  「嘿!」輕靈的舒展了一下身體,一式熊展腰轉化為熊拍,一股渾然勁力直吐而出,房間中勁氣四射,兩丈開外的牆壁一陣搖晃,從瞑目打坐中醒過來的江烽,目注前方,若有所悟。

  繁瑣的雜務讓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全身心的投入到修煉中去了,而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的思維似乎特別清晰冷靜。

  黃安錦是個可造之材,江烽和對方接觸了兩次。

  對於江烽的折節下交黃安錦並沒有太多感動,對於他這個年齡的人,不是點兒小恩小惠就能打動的了。

  不過接下來江烽和他的幾番切磋之後點出了他武道修煉中存在的瓶頸問題倒是讓對方頗為意動。

  由於年輕時候習練多云寺羅漢童子功,這套不算太完整的功法使得純陽玄氣過於剛猛,對身體反而有些傷害,江烽把五禽戲中熊坐一式中的要義傳授給了對方,這一式靜功對於黃安錦疏導養成大有裨益,可以讓其純陽玄氣更進一步精純。

  對於一個武人來說,尤其是像黃安錦這樣的人物來說,仕途上他已經放棄了追求,反倒是武道上的追求才讓他更為看重。

  而江烽這一手無疑擊碎了他的心防,更何況江烽提出的要求也是無比正常的,只是要求他協助張越和秦再道抓好牙軍的建設,甚至要其在牙軍中選拔一些精銳出來,準備建成一支類似於蔡州龍雀尾那樣的刀鋒式精銳。

  當然這還只能停留於紙面計劃,而這些牙軍潰兵中能夠篩選出來合用的也屈指可數。

  拿江烽的話來說,任重道遠,不急於一時,但是要有這個意識。

  掐指一算自己踏入這個世界似乎已經快兩個月了,點點滴滴的記憶浮上心頭,身份的不斷變換讓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去適應這個時代,從身份到心境,而這一切似乎雖然不敢說水到渠成,但是江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從被動到主動。

  生存永遠擺在第一位,江烽早已拋棄了那些網路小說上穿越者帶給自己的誤導影響,融入並成為其中一員才是首要的,至於自己原來的記憶能否給這個世界帶來變化,那都是很遙遠以後的事情了。

  江烽沒有心思去想太遙遠的事情,所處複雜而危險的環境讓他隨時都需要考慮如何保全自己,而要保全自己生存下去甚至生存得更好,那就只能讓自己變得更有力,更有實力,那些狗屁因勢利導命運垂青這種事情大概都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只能靠自己。

  實力源於何處,江烽覺得恐怕就目前來說一方面就是自己的武技實力,這一點正如尉遲無病所說,自己恐怕已經進入了高原境界,要想突破已經不只是靠苦修就能達到目的了,更清晰準確的路徑指導,還要有機緣,才可能是實現突破,而這恐怕也不是短時間能做到的。

  除了自身的武技實力外,恐怕就還有自己能掌握的實力了。

  後營這邊江烽自信經歷了這段時間的強化訓練和刻意攀交,已然能掌握大部,尤其是補充了大量新兵之後,曹萬川的影響力也被自己有意無意的淡化了。

  張越不用說,牙軍第二營必須建起來,哪怕只搭一個架子也得先搭起來,秦再道雖然是個實誠人,似乎也和自己挺投緣,但是江烽卻不敢把命運寄託在別人身上,所以必須要有子躍的第二營來牽制。

  曹萬川無疑已經與袁家達成了某種協議,像自己一樣,他也在等待最佳時機。

  蔡州情況並不好,看來黃蟻軍在汝洛之地與梁軍的纏戰對這幫泥腿子亂民不無裨益。

  江烽一直懷疑梁軍的意圖,以梁軍的戰鬥力,即便是不能徹底擊垮幾月前甫入河南腹地的黃蟻軍,但是至少可以在較短時間內就將他們掃地出門趕出汝洛。

  但是黃蟻軍卻足足在汝洛一帶轉戰千里,蟻軍也從不足五萬人發展到十餘萬人,戰鬥力更是有了長足提升,準確的說,梁軍充當了黃蟻軍的陪練,使得蟻軍從一群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的暴民群體向初具模樣的野戰軍隊靠攏。

  養虎遺患?驅虎吞狼?或者說培養一股禍水,然後禍水東引?

  如果真是這樣,那個朱允還真有些他叔祖父朱溫的手腕,縱容黃蟻軍這股勢力坐大,然後迫使這股禍水傾向東面的蔡州,自己坐收漁人之利,簡直精妙之極。

  強者如林,智者如雲。

  已然慢慢融入這個時代的江烽對於這個時代的強者比起歷史書和網路小說上那些虛構的人物瞭解得更為深刻,什麼才是強者?

  這個時代只有掌握足夠強大的力量才是強者,自身個體力量的強大固然很關鍵,但是掌握更多的資源和力量才更重要。

  固始軍不能被曹萬川這樣帶走,自己需要這支力量,而曹萬川和自己一樣來固始不久也就成了他的一大軟肋。

  當然這個傢伙有站在更高位置這個優勢,不過這一樣可能會成為他的劣勢,尤其是在光州許家這個授予他高位的基礎已經崩塌之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09 AM

第四十三節 命是自己掙來的

  天色尚暗,江烽吸了一口氣,搓揉了一下臉頰,打算起身活動一下。

  「什麼人?止步!」門崗上衛兵很警惕,但是卻擋不住劇變陡生,「啊!有刺客!」

  淒厲的慘叫在後營營房東南角傳播開來,讓整個後營頓時躁動起來。

  只不過襲擊來得實在太快,讓很多還沒有起床的士兵們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也四處角樓上的警哨對於這樣獨行而來的刺客根本沒有多少威懾力,對方甚至並沒有刻意迴避警哨的視線。

  長劍輕輕一撥,兩支劃空而至的箭矢被他很隨意的挑開,甚至連目光都沒有變化,便一腳踢開了院門。

  厚重的院門連帶著斷裂的門閘倒飛而出,撞擊在院內的小水池裡,連帶著水池邊上江烽自己養的幾盆盆栽都稀里嘩啦的碎裂開來,池水中激起一陣白茫茫的水霧,四散飛灑開來。

  三丈見方的小院,黑衣人猶如縮地成寸,只感覺腳步一動,便已經到了廂房門口,左掌隔空一按,木門便破裂開來。

  從黑衣人踢碎了小院木門開始,江烽就讓自己晉入了無慾無想的空靈狀態,凝神定氣,目注前方。

  倚在牆邊的白蠟大槍他沒有去拿,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室內站定,手中邯刀由上至下,輕輕一劃,似乎在感受什麼,然後重新舉過頭頂。

  從院門的破裂江烽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來人的對手,甚至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這是真正的天境高手,甚至可能比許德威還要強上幾分,自己在他面前絕無倖免。

  當然這並不代表自己就要束手待斃了。

  命從來是自己掙來的,而不是靠人施捨來的。

  木門落地,來人似乎還沒有怎麼適應室內的黑暗環境,凌厲無比的刀氣已經從頭到底的猛劈下來。

  雖然有所準備,但來人還是沒有想到一進門就是兜頭一刀,而這一刀更是匯聚了江烽調息半晌之後發出的傾力一擊!

  即便是黑夜中,來人面色不變,但是內心還是終於有了幾分驚訝,本來以為是一個手到擒來的簡單事兒,一個距離天境還有相當距離的角色,周圍更無什麼像樣的狠角色,要解絕對方,實在不難,但這一刻他意識到這一次任務恐怕沒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意態瀟灑的猿臂輕舒,手中長劍斜推,無比自然的卸掉江烽這傾盡全力的這一擊,沒有半點阻滯,來人左掌輕吐。

  這一章看似輕描淡寫,但是在江烽眼中卻是迅如驚雷,五禽戲中鳥、鹿、猿三動式中無數個變式,起碼有三五式可以化解或者躲過對方這一看起來並無出奇之處的平淡一印,但是江烽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這一掌拍了過來,眼見就要擊中自己左胸。

  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之力方才側身讓過這致命一擊,用左肩硬生生扛下了這一擊。

  「噗!」

  沉悶而凌厲的一拍,沒有任何花巧,就這麼透體而入。

  江烽的身體已經打著滾兒在空中翻滾起來,玄氣連運三轉,仍然無法化掉內心狂暴欲裂的血氣,暗紅色的血氣沿著胸部向面部蔓延,一直到噴出一口血沫,濺紅了半邊牆壁,身體飛撞在牆上跌落下來,激起一地黃塵,江烽才緩過氣來。

  咳嗽著站起身來的江烽也是駭然不已,自己如此凌厲一擊,對手竟然如此輕易化掉,而且還順勢就給自己一擊,若是沒有黑沙鰻鱗甲加法衣的護衛,自己只怕連身都起不了了。

  同樣驚訝的還有對方,來人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倉促間也還是有六七成力道的一擊,居然沒能讓對方重傷不起。

  在他看來,就算是對方讓過了要害,但是這直入內腑的玄氣也絕不是一個尚未觸及天境的角色所能承受的。

  但對方雖然吐出一口血沫,甚至還在咳嗽彎著腰,但是畢竟站了起來,這讓他大感意外。

  目光流淌,來人已經適應了室內黑暗的環境,四處一打量,便悠悠一笑:「江烽,真是不好意思,第一次見面就這樣,可沒辦法,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必須死!」

  江烽有些狼狽的活動著自己的身體,對方並沒有立即發動,甚至是有些意態悠閒的打量著自己,顯然是有絕對把握要解決自己,甚至不懼於在自己這個後營之中,足見此人信心之足,也說明此人對自己這一方的情況十分瞭解。

  他已經大概能猜測到對方來自何方了,能這樣大搖大擺單槍匹馬的直闖自己大營的,除了蔡州袁家袁氏三駒中人,恐怕就再無其他人了,只是不知道這是袁氏三駒中哪一個了。

  「袁家?不知道是袁家哪一位?」江烽努力的調息自己身體中有些失控的玄氣,天境高手的確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對方並不在意自己的調息,但他還是要搏一搏。

  「呵呵,聰明,不過你沒有必要知道了。」

  來人搖搖頭,長劍一揚,凜冽的劍氣如寒夜初霜,頓時充滿了整個房間,盤旋著向外擴展開來,連帶著房間的空氣都像是被切割得破碎零落起來,無論江烽向何處退去,劍氣都毫無阻滯的瀰漫而來,直迫心魂。

  知道沒有太多拖延時間的辦法,而且江烽也不認為有其他人來就能起到多大作用,也許就是徒增傷亡。

  還得要靠自己。

  身體緊縮起來,讓自己死死的縮在牆角裡,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對方發動的劍氣傷害,他沒有那個實力可以抗禦對方的劍氣攻擊,黑沙鰻鱗甲在對方劍氣面前就像紙糊的一般。

  江烽現在要做的就是,縮小攻擊鋒面,讓自己手中邯刀把最大力量爆發出來,最大限度地贏得機會。

  又是一波劍氣推出,江烽感覺自己就像十二級巨浪中被拋在巔峰的小船,隨時可能傾覆,一刀接一刀的連環劈出,儘可能的把自己渾厚的玄氣通過這種正面劈砍徹底釋放出來,以求一博之力。

  只不過他還是過高的估計了自己,搖動的劍光輕而易舉的破解了他的這種企圖以拙勝巧的伎倆,在級差相距實在太大時,一切花巧都是枉然。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09 AM

第四十四節 伏殺

  「引頸就戮吧!」來人再度迫前一步,封死江烽任何一個逃脫可能,劍光飛舞中一抹清冽的劍意一閃。

  「嘿!」意識到了生死攸關之時,江烽知道任何留手和心存僥倖都是找死,半點不敢輕忽,邯刀交與左手,瞬然一揮,右手袖中滑出的木符落在手掌中,向後猛力一拍,狠狠的擊打在背後敦實的磚牆上。

  「嘩啦」一聲,煙塵蔽天間,整個土木結構的房屋都似乎搖晃起來,從江烽藏身那一隅角落透過來幾縷天光,整個牆角竟然被江烽這一拍擊碎了整個牆角,甚至連整個房屋都搖搖欲墜。

  沒有任何停滯,江烽毫不猶豫的一個後滾空翻從角落空處彈射而出,立馬就要逃出生天。

  來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這傢伙隨意的向後的一掌竟然將相當結實的土房角落全部打碎散落開來?!

  如果有這般實力,這傢伙顯然早已踏入踏入天境,又何須如此狼狽?

  但這只是一轉瞬他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情,術法!

  這傢伙肯定動用了術法符籙這一類的東西!

  對方翻轉而逃,眨眼就消失在角落破損處,讓他怒不可遏,如果在自己眼皮子下都跑掉了,他這一回就真的丟臉丟大了。

  來人毫不猶豫的穿空緊隨,薄劍輕搖,劍氣開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定要將對方斬於劍下。

  這麼短距離,他不怕對方能逃出自己手掌心。

  但當他一鑽出角落時,一左一右夾擊而來的凶悍殺氣,還是讓他略微色變,難道對方真的是有意為之?

  秦再道和張越幾乎是同一時間躍上江烽小院的牆頭的。

  作為後營指揮,尤其是在目前局面極為緊張的情況下,沒有誰會對自己的安全不重視。

  江烽也不例外,雖然他沒想到過會是袁家高手來解決自己,但是哪怕是要防範曹萬川的突然襲擊,他也得要有所防範。

  他自己的居所就是在後營東南角,如果曹萬川要突然襲擊,那麼他專門佈置在四周的哨塔不但可以起到預警作用,同樣自己專門挑選出來並加以特別訓練的長弓手也一樣可以發揮遠射狙擊作用。

  只是江烽也沒想到對方只來了一人,但不幸的卻又是天境高手,自己布設的防禦體系基本上沒有發揮作用。

  直接越牆而入,甚至根本不怕露形跡,就這麼昂然直入,自己的親衛哨位根本無法發揮阻滯作用,如果不是自己早晨起得早,聽到警號就立即做了一番應對準備,只怕自己現在已經走不出居所了。

  恐怕來人也沒想到秦再道和張越就住在自己旁邊。

  以來人的驕狂,恐怕也不屑於向曹萬川瞭解一個微不足道的固始軍後營指揮的底細,在他看來這就是易如反掌之事,誰想要阻擋,那就殺誰。

  不過他也忒小覷光州無人了。

  張越的凜鋒矛攪起漫天風雲呼嘯而來。

  一口氣就是連續三十三刺,剛烈的鋒芒捲起陣陣殺氣,但化入矛式中卻又瞬間變為淋漓盡致的點點滴滴,小處如張敞畫眉,情人低語;大處如挑山填海,橫行八荒。

  槍刃細微的顫動,每一動都蘊育著無限殺機。

  洶湧的槍氣化成數十道淡淡的白氣,縱橫叱吒,封鎖住了從角落裡追出來的敵人。

  這一擊就要定勝負。

  從江烽狼狽不堪的震壞牆角逃出,張越就知道對手的凶悍,但他也是一個遇強則勇的驍悍堅韌性格,面對這樣的危局,反而激起了他內心的狂野情緒。

  張越手中的九鍛鐵矛叫凜鋒,這是他自己為自己這柄最心愛的長矛取的名,寓意可以迎鋒而上,不懼強敵。

  他一直希望能夠在這柄鐵矛中加入能夠進一步強化攻擊力的秘銀或者隱藏屬性的玄夜砂,但是即便是他有一個在光州刺史府裡擔任要職的叔叔,也沒能幫上忙,因為無論是秘銀還是玄夜砂都實在太少見了,光州刺史府的材官署也不可能專門為你一個小小的牙兵都頭專門去採購或者收羅秘銀和玄夜砂這一類很少見自然也很昂貴的材料。

  所以最終結果就是羅真煞費苦心地為其九鍛鐵矛在最後一鍛時添加了幾分玄鐵,這也是材官署能盡到的最大努力了。

  幾乎是同時,秦再道也邁著沉穩的步伐,雙目平視,氣息悠長,連進三步,雙手握刀,嘿然出聲。

  連環三十三,吾敢斷華山!

  邯刀瘋狂的劃動,切破空氣,三十三刀連環不斷的劈出,細密而兇狠,在空中發出淒厲的尖嘯。

  這是秦再道在與蔡州軍一戰之後,首次把自己實力提升到了極致爆發出來的戰力,哪怕是那一日與江烽較量,也遠未讓他如此發揮。

  來人顯然沒有想到在牆外竟然埋伏著兩個在戰力絲毫不遜於目標,甚至還要高出目標一籌的角色。

  這也罷了,關鍵是這兩個傢伙一上來就擺出了悍不畏死的拚命姿態,這讓他竟然生出一種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想法。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恐怕真的有點兒輕敵了,沒有把自己最拿手的武器帶來,而只是帶了一柄隨身攜帶的輕劍,對付目標一人自然綽綽有餘,可還有這兩個不要命的傢伙,就得花些手腳了。

  該死的曹萬川,居然沒提醒自己一句。

  他顯然忘了自己根本就沒有給曹萬川說話的機會。

  面對著左右兩翼撲面而來的殺機,他並沒有太緊張,也就是多費些手腳罷了,他會讓對方明白,一級之差會有多麼巨大。

  輕巧的後退半步,讓身體靠在牆角殘垣斷壁處,手中輕劍隨手一扔,猶如變魔術一般,便插入腰間劍鞘中,雙手把住磚牆殘缺處,臉上掠過一抹青色的潮氣,「嘿!」

  「小心!」

  已然盤旋在空中的江烽在發現了張越和秦再道的伏擊意圖時就翻身反撲了,但是在看到對手臉上泛起的青氣雖然只是一掠而過,卻在晨曦中格外刺目,這是對手要下狠手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0 AM

第四十五節 一力降十會

  說時遲那時快,對手並沒有給江烽、張越和秦再道他們更多的思考和準備時間,臉上獰笑隱現,雙手已然把住牆角的殘磚,猛力一拉,整個房舍頓時搖晃起來。

  煙塵撲地,塵霧中,對方雙手已經把拉散開來的兩塊巨大的牆體揮舞起來,狠狠的向撲上來的張越和秦再道扔去。

  一丈多寬的不規則磚牆牆體竟然就被對方這麼一手一堵的抓了起來,而且還帶著無盡的罡風勁氣揮擊而來,這在尋常人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幻象,但是對於天境高手來說,這就是他們的真實實力的深刻體現。

  已經來不及躲閃,張越和秦再道明知道這樣硬憾吃虧的只會是自己,但是卻無法回頭了。

  爆發的槍氣捲起轟然勁力,迎上了撲面襲來的磚牆,「轟!」,磚牆在強勁無匹的槍力轟擊下碎裂開來,四散飛落,伴隨著碎磚泥土散落開來的還有倒飛的張越。

  天境之威不是他能匹敵的,反襲的勁力徑直把他擊打得飛出三丈開外,一直撞在了院牆上才跌落下來,嘔出一口鮮血,斜靠坐在牆邊上調息喘息,手中的九鍛鐵矛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和他境遇相似還有秦再道。

  比起張越的九鍛鐵矛,秦再道的百煉邯刀更為不堪,碰撞之下,頓時就斷裂成了三塊,連同著秦再道的身體也橫滾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醜陋的弧線,伴隨著嘔出的大片血沫飛灑在半空中,構成了一副極其妖異慘厲的畫面。

  睚眥欲裂的江烽來不及多想,雙目赤紅,手中邯刀在凌空飛渡撲至對方上空的一瞬間,一口氣悍然劈出了十三刀,波光凜冽,刀氣縱橫,然後才在最後那一刻投出邯刀,雙臂卻不經意的微微彎曲。

  「嗖!嗖!嗖!嗖!嗖!嗖!」

  六枚只有手指長短的黑影從江烽外袍下的甲冑裡快慢不一的鑽射而出,形成一道不規則的弧形扇面暴襲而至。

  對方根本就沒有把江烽的凌空撲擊放在眼裡,雖然剛才那悍然一擊耗去他不少元力,但是效果也是明顯的,兩個傢伙都別想爬起來了,縱然不死,也得要重傷,而現在江烽撲上來就純粹是自尋死路了。

  一拍腰際,輕劍再度飛出,輕而易舉的就盪開了江烽的凌空十三刀,刃尖劍芒微吐,甚至還在對方的腰際拉開一道血淋林的口子,一直到次第飛襲而至的六枚短矢箭頭在晨曦中散發出詭異的紫芒,他才意識到有點兒不對。

  輕劍盤旋,泛起粼粼波光,浮動著迎上,幾枚箭矢在劍氣絞殺下碎裂成殘渣碎屑,但是那點點「叮叮」作響的撞擊仍然讓他覺察到了這幾枚箭矢力量和材質的不同凡響。

  這顯然不是單憑劍氣就能解決掉的小玩意兒,甚至在箭矢頭撞擊在自己輕劍劍葉上都帶來了相當的震盪力,這是混合了術法之力的特殊強弩!

  一枚箭矢終於突破了那密織的劍氣光網,雖然在劍氣絞殺下只剩下一枚偏離了方向的箭頭,但是它還是不屈不撓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在袁無畏的怒吼聲中,只是剛來及鑽入袁無畏的身體肩部就被玄氣反震飛離了出來。

  江烽面色淡漠的揚刀不動,張越也掙扎著爬起身來,重新從腰間拔出了短劍,擺足陣勢。

  而匍匐著爬上院牆的秦再道再度嘔了一口鮮血,但是仍然一揮手,數十名強弩手早已經攀上了四周院牆,虎視眈眈的瞄準了仍然在撫摸著肩部傷口的來襲者。

  「有點兒意思,江烽,沒想到你還藏著這等彫蟲小技,你覺得有用麼?你能靠這個逃得性命?」放下手來,來襲者活動了一下胳膊,箭頭入體不深,立即就被自己玄氣反震出去了,但是對方弩矢箭頭帶來的力量還是傷害了他一條經脈,尤其是還殘留了一抹力量,這是術法特有的力量,需要用元力逼出,而對動手就會有一些影響。

  「有沒有用我不知道,但是我總得試一試吧?不能引頸待戮吧?」江烽也有些艱難的一笑,沒有理睬嘴角滲出的血跡,環顧了一下四周,「但我感覺這些東西還是有些效果的,你說呢,袁大人?」

  來襲者對江烽判斷出自己的來路並不驚訝,他也有把握在三招之內就解決眼前這個傢伙,哪怕藏在這個傢伙袖甲裡可能還有給自己造成傷害的袖弩。

  問題是,這環視在四周的強弩就不好說了,他不確定這十餘具強弩裡邊有沒有像剛才自己遭遇的這種東西,一旦全力攢射,自己也沒有把握能躲過這種用術法之力加注的東西。

  微一思索,來襲者笑了起來,臉上甚至露出漂亮的酒窩,很果斷的點點頭,「也是,那我現在就暫且放你一馬,看看你能不能活過今天。」

  話音一落,來襲者一晃之下,便翩然消失在搖搖欲墜的房舍中,緊接著另外一堵牆轟然倒地,整個房舍終於全部倒了下來。

  漫天煙塵中,包括江烽三人在內和所有強弩手們仍然半點不敢放鬆警惕,如果對方這個時候突然返回來反戈一擊,這一群人未必能擋得住。

  一直到重新佈防完畢,江烽三人才來得及趕緊療傷收拾殘局,。

  「這是袁氏三子中哪一個?」張越一把服下調息的藥散,這是江烽根據《青囊書輯要》專門配製的活氣化瘀散,不敢說有奇效,但是也算是能拿得出來的最好東西了,起碼比光州刺史府的玩意兒只強不弱。

  「臉上一對酒窩,娘娘腔,袁家除了袁無畏,還能是誰?」已經吞下藥散的秦再道臉色也在慢慢恢復正常,握拳在胸,默運玄氣來盡快恢復。

  他和張越的傷都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重,。

  張越是靠內穿的一襲法衣化解了相當大的衝擊力,而他則要比張越慢半拍才迎上,那個時候力度已經小了不少,而且他反震的距離也要遠不少,受創要輕不少,加上兩人都穿了一身黑沙鰻鱗甲,多多少少也都起到了一些防禦作用。

  江烽其實也猜測是袁無畏,只是光州刺史府的斥候偵察重點方向一直是申州鞠家和可能危及光州的黃蟻賊,所以對蔡州袁家只是瞭解,袁氏家族中的翹楚人物大多也只是聽起名未見其面。

  命運的軌跡也許早就注定,又或者會在某個不經意的一瞬間發生改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1 AM

第四十六節 傳檄

  曹萬川滿意的注視著眼前的局面。

  自己突然提出要所有都頭以上的軍官都參加大出所有人預料之外,本以為江烽會堅決反對,但是對方只是愣怔了一下並未表示異議,看來對方暫時還不想因為這個問題與自己翻臉。

  或者真如袁無畏所說,對方受創非淺。

  固始軍五營二十多名軍官黑壓壓的坐在廳堂內,由於廳堂太小,許多軍官不得不縮著身體,按照要求所有軍官的鄣刀和橫刀都被勒令取下放在門口警哨處。

  谷明海以刀在人在為由拒絕,軍官們紛紛效仿,拒絕交出隨身武器,警哨面對這些軍官們的強硬態度,在請示了之後只能放行。

  江烽瞅了一眼在曹萬川一側的兩個矮幾,攤牌在即,他不知道這兩個位置屬於誰,看樣子應該是來自蔡州方面的人,不過蔡州、光州局面如此緊張,誰會來這裡呢?

  「有請蔡州刺史府錄事參軍趙千山大人和袁無畏大人。」掃了一眼廳內眾軍官,大廳內頓時安靜了下來,曹萬川淡淡一笑,延手示意。

  一名文士模樣的中年男子與一個手持摺扇的翩翩青年悠然而入。

  「袁無畏?!」廳中一片驚訝的唏噓聲。武人更重視武人,趙千山固然是袁氏一脈外姓中的重要人物,但是對於武人來說,袁無畏的大名更為在座眾人所知曉。

  江烽和列席參加會議的秦再道下意識的交換了一下眼中震驚的目光,目光落在那個緩半步的錦衣青年身上。

  手搖摺扇,一臉笑意,除了一雙比常人更明亮的眼眸,似乎尋找不出這個青年身上有哪一點更異於常人,如果一定要找出一點不同,那就只能說這個青年身上缺乏一點剛勁雄烈的男兒氣息,不是拂曉襲擊自己的這個傢伙,卻又是誰?

  拂曉那一戰中,疾如星火,煙塵蔽天,加上本來天尚未大亮,江烽一方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搏殺上去了,根本沒有多餘精力來看對方模樣,這個時候倒是可以好好打量一番了。

  這就是號稱鐵戟橫天的袁氏天驕袁無畏?

  這個曾經三年前在與河南朱氏爭奪陳州控制權時入彗星般崛起的人物,據說手中一柄雙月牙鐵戟蔡水河畔縱橫無敵,連敗河南梁軍,項城奔襲戰中力挽狂瀾,一夜格殺梁軍悍將七人,連梁王朱允的堂侄號稱河洛三公子之一的驚羽公子朱懷羽都被袁無畏擊成重傷,重奪南陳州控制權。

  若然不是梁軍勢力遠勝於袁家,只怕整個陳州都被袁家一口吞下,可以說袁家對南陳州三縣江山完全就是這個袁氏庶出子一手打下。

  江烽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文弱不堪的青年與想像中巨無霸一般的彪形大漢聯繫起來,哪怕他已經和對方來了一次生死之戰,但現在把形象貼合在一起,還是讓他有些不太相信。

  這種時候他似乎應該留在蔡州一線才對,為何卻來到這偏居一隅的固始?就為了收回固始城?

  曹萬川很滿意自己突如其來這一手給麾下眾軍官們帶來的震撼。

  袁無畏的出現無疑可以讓自己一方的氣勢提升到一個高度,任何人想要反對自己的提議都不得不考慮面對袁無畏代表的袁家。

  袁無畏到了,那麼袁家大軍呢?

  這亦可以從另一個角度提醒在座眾人蔡州局面並非想像中那樣不堪,蔡州袁氏一樣有餘力宣慰州縣。

  尤其是在看到下邊一干都頭這般角色表現出來的震撼,曹萬川更是覺得心中篤定,江烽這個蠢貨還是服軟入彀了,一切傳檄可定了。

  江烽內心冷冷一笑,越是這般就說明蔡州局面越是侷促,若真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何須要趙千山和袁無畏這樣的角色出面,一紙檄書即可傳定諸縣,何用親臨親為?

  「諸位,也許大家都已經知曉眼下我們光州所面臨的局面,蟻賊十餘萬已然兵發蔡州,中原赤地千里,民怨沸沸,我們光州緊鄰蔡州,禍延而來亦是難以阻擋,今日之所以召集諸位論事,便是要速定大計,以便阻遏蟻禍蔓延,望諸位敞開心扉,暢所欲言。」

  曹萬川此言一出,江烽心中放下泰半。

  他最擔心便是曹萬川以雷厲風行之勢獨斷乾坤,不給自己質疑異議機會,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只要稍稍露出不滿之意,也許對方就會直接將自己解職,迫使自己直接攤牌。

  但是現在看來曹萬川對於他自己對固始軍的控制力顯然也有顧慮,短短幾個月時間並不足以讓他贏得固始軍的絕對信任,尤其是在谷明海和熊貴這種固始軍宿將,更不是輕而易舉就可以收攬招納的。

  谷、熊二人表現出來的獨立情緒也加劇了曹萬川的擔心,他不得不將希望寄託於蔡州袁氏的威壓來迫使軍官們倒向他那一邊,而這正是自己樂於見到的。

  很顯然袁無畏和趙千山對固始這邊的情況也不是十分瞭解,對於曹萬川的方案大概也不好過於質疑,同時倉促間也不好拿出太過激烈的意見,這就給了自己機會,否則以趙千山的智慧,豈會讓這樣一個尷尬的局面出現?

  「光州易主固非我等願意見到,然事已至此,當務之急乃是如何應對蟻賊禍勢蔓延,蔡州袁氏入主光州既然已成事實,非我等所能左右,我等唯有追隨虞侯大人誓死抗擊蟻賊而已。」

  發話的是右營指揮甘全福,這也在江烽預料之中,此人已經完全投靠了曹萬川,江烽也從沒有將精力浪費在此人身上。

  「甘指揮此言差矣,名不正則言不順,蔡州袁氏與我光州本有盟約,卻在關鍵時刻背後插刀,此等齷齪行徑讓世人齒冷,現下卻企望我們固始軍投效為其賣命,我谷明海雖然不才,卻絕不答應。」谷明海絲毫沒有顧忌甘全福眼中陰狠的目光,泰然自若的道。

  既然撕破了臉也就無需遮遮掩掩,該揭開的始終要揭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2 AM

第四十七節 撕破臉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次軍事會議剛剛進入正題便使得早已深埋的矛盾驟然爆發,而且一下子就進入白熱化狀態。

  甘全福和谷明海兩個固始軍中資格最老的指揮一上來就針鋒相對,會場空氣驟然緊張起來。

  一干都頭們都下意識的縮著頭豎起耳朵關注著這場爭執,他們這一段時間裡雖然隱隱感覺到自家軍中怕是要出什麼事情,但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爆發會來自前營和右營兩營指揮的對抗。

  絲絲涼意在一些稍許敏感的都頭們脊樑上泛起,一些都頭甚至下意識的想要以出恭之名溜出去,但是神容嚴峻的持戟士兵讓他們明白要想踏出這道大門並沒有那麼容易。

  江烽注意到那袁無畏金箔摺扇一開似欲插言,但卻被那趙千山一個眼神給予制止,看樣子這一次這個文士一般的趙千山才是正主兒,而那袁無畏不過是用來震懾敲打固始軍軍官們的鎯頭罷了。

  曹萬川神色未動,目光平靜的掠過環坐兩側的軍官們。

  面對上司的逼視,谷明海略略有些不安,但是很快就恢復了鎮靜。

  而熊貴似乎變得深沉了許多,昔日飛揚浮躁氣息卻湮然無蹤。

  賀德才依然是那副木訥表情,似乎甘、谷二人的針鋒相對完全與他無關。

  「谷指揮,依你之見,我等該如何才是呢?驅逐袁氏,光復光州?還是坐守固始,束手待斃?」甘全福也非弱者,陰惻惻的聲音在廳堂裡顯得格外刺耳。

  「這等大事非谷某一人可言,若非如此,虞侯大人何須召集我等商議?只是甘指揮若是迫切想要抱袁氏粗腿,卻也須考慮我等光州故人的感想才是,人若無信義,何以立身處世?」谷明海不屑的輕哂。

  若是要論口才甘全福萬萬不能與谷明海相比,谷明海言語雖然不多,但是句句犀利無比,直入要害。

  「蔡、光二州,素為一體,袁氏入蔡州固非我等所願,然亦非我等所能改變,所以我不想置評。」

  甘全福咬牙切齒的提高聲音,對方直接質疑自己的人品讓他有些難以反擊,然而人性都是現實的,在面對袁氏強勢入主的情形下,又有多少人敢於丟棄一切去捍衛所謂信義?

  「但是眼下我等急需面對的是蟻賊的威脅,如何摒棄前嫌同心協力抗禦蟻賊荼毒,才是我等武人的職責所在!那些高談闊論聽起來悅耳動聽,但是能夠解決我們可能面臨的危機和困境麼?蟻賊一來,一切皆光!我們都是光州人,我們親友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就憑我們現在的力量,我們拿什麼去保衛他們?」

  江烽看不出甘全福還有這等急智,企圖利用軍官們對於生存的渴求來換取他們的支持。

  「所以我們就只能選擇投靠蔡州袁家,這個剛剛在我們背後狠狠給了我們一刀的叛盟者?」谷明海冷冷的反問道。

  「然則谷指揮以為我們可以如何化解眼前可能面臨的危機?蟻賊已經逼近光州地界,請不要用一些虛無飄渺的理由來矇騙大家,我們都有腦子,都會思考!」甘全福輕蔑的一笑。

  下邊的都頭們都不傻,一樣看得清楚形勢,現在要說那些云遮霧罩的東西,他們也不會信。,甘全福對這一點相當有把握。

  「蔡州袁家就可以保衛我們光州麼?」谷明海避開對方質問,反擊對方,「那麼西平、吳房二縣被洗劫一空,蔡州果毅都尉薛檀敗走上蔡,朗山、真陽烽煙四起,蔡州袁家連自己的領地都無法保護,何以衛我光州?」

  廳內頓時一陣大嘩,眾軍官驚訝之餘也是交頭接耳。

  這等消息尚未傳入固始,一干人只知道蟻賊已經攻入蔡州境內,卻未想到在光州軍面前耀武揚威的蔡州軍竟然被一幫黃蟻軍擊敗,而且全境烽煙瀰漫,自顧不暇,如何談得上保衛光州保衛固始?

  曹萬川、甘全福以及袁氏來使皆是一陣面色微變,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之後曹萬川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面干預的話,只怕一干軍官都會被谷明海所惑,那時候再要想扭轉乾坤就有些困難了。

  他沒有想到這些消息竟然會被對方所掌握,之所以不敢再拖下去也就是希望能夠在這些負面消息傳開之前先行決斷,但是沒有想到對方亦是早有準備,居然會在這個關鍵時候突然爆料發難。

  「虞侯大人,方才谷指揮所言是否屬實?」一名劉姓都頭已經按捺不住,發言問道。

  「上座不是有二位袁家使者麼?問問他們不就知道了?」谷明海沒等曹萬川答話便插言道。

  這顯然有些僭越,不過情急從權似乎也可以理解,谷明海就是利用每一個機會打擊曹萬川的本來就在固始軍中並不穩固的威信。

  「趙大人,袁大人,我所言是否有半句虛言?蟻賊南下,朗山、真陽民眾四散潰奔,而新息民眾據說已經逃至我們光州境內,我不是妄言吧?」

  這個時候否認意義不大,蟻賊在蔡州橫行的情況很快就會傳來,而且看對方如此篤定的態度,顯然也是有相當把握,如果否認,說不定正中對方下懷,拿出一系列證據來,反而會讓己方陷入困境。

  這個時候無論是曹萬川還是蔡州袁氏這一方都意識到了對手是早就有備而來,說不定己方提出的這個會定正合他們的意圖。

  一直沉默不語的趙千山臉色再變,情報上的欠缺讓他也感覺到棘手,當初並未將固始軍這個無足掛齒的力量計入,所以斥候部門也根本沒有花多少心思在這上邊,一切都被這個該死的曹萬川給忽悠了。

  不是說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麼?不是說只是要自己和無畏來壯壯聲勢麼?

  眼下這個谷明海竟然公開挑釁,顯然是要挑起這些軍官們對袁家的敵意和不信任,這樣的下屬曹萬川居然無法壓制?

  瞅見趙千山陰冷的目光掃視過來,曹萬川心中也是一凜,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投靠袁家,這種時候也就只有自己出面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4 AM

第四十八節 策略

  「谷指揮,蔡州戰事並非你所說那樣不堪,薛都尉在吳房一戰不利是真,但前日裡,薛都尉已經與飛騎尉趙錦瑜大人聯手在真陽城南擊破了蟻賊秦衡部,斬首五千餘,蔡州局勢正在向良好局勢轉變,且蔡州已得徐州方面支持,徐州大軍很快就會到來幫助蔡州平定蟻賊騷亂。」

  薛檀和趙錦瑜與蟻賊秦衡會戰與真陽是真,但卻並未像曹萬川所說那般斬敵五千,反倒是小挫一陣,被對方斬殺兩千,不得不退守新息。

  蟻賊勢力日盛,而且其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已經與往日蟻賊表現大相逕庭,這也讓蔡州方面極為不安。

  現在蟻賊已經逼近蔡州南境,對蔡州治所汝陽構成一個弧形包圍圈,可以說蔡州局面相當不佳。

  但此時曹萬川也是退無可退,與江烽、谷明海一方勢若水火之局已成,對方也絕不會再敢於雌伏於自己麾下,自己只有硬著頭皮與袁氏合作奪下固始軍控制權才是唯一出路,否則就只有被淘汰出局。

  「徐州軍?等待徐州軍到來,只怕我們光州早就成了蟻賊蹂躪成荒地一片了!」谷明海冷笑一聲道:「虞侯大人,莫不是那蔡州袁家許了你多大好處,你才這般賣力的鼓動大夥兒投效袁家?」

  「放肆!」曹萬川和甘全福同時勃然大怒。

  谷明海太囂張了,竟然敢在眾多中級軍官面前公然詆毀上司。

  這顯然是在侮蔑曹萬川的威信,如果不給予堅決強硬的反擊,必然會帶來很壞的影響。

  但是對方如此這般的做作,也明顯是要挑起曹萬川的怒火,這樣可以把水攪渾,而這種時候蔡州方面卻又絕不願意看到固始軍四分五裂,這不符合他們的意圖。

  「曹大人,你這固始軍中下屬難道就這般桀驁不馴?如此公然蔑視上司?若是你心存善意不忍下手,不若讓我來替你教訓此賊如何?」摺扇陡然展開,溫雅文士倏然站立起來,「谷明海,是吧?一個小小的州軍指揮,居然如此放肆,我無法想像你們固始軍軍紀敗壞到什麼程度?我倒是想要考校一下你究竟有何本事敢這般囂張?」

  「固始軍內部的事情不需要外人來插言!更不需要那些口蜜腹劍的偽君子來假惺惺!」江烽悠然而道:「若是袁家想要考校我們固始軍的戰力,戰場上有的是機會!」

  錦衫青年錐子一般的目光落在一直刻意保持低調的江烽臉上:「江烽?!」

  「無畏兄,拂曉一戰,滋味如何?」江烽毫不示弱,璨然微笑道:「久聞袁無畏大人的鐵戟橫掃蔡陳二地,也不過如此嘛,不如領軍來我們固始試試如何?」

  江烽一句話讓整個廳堂裡頓時為之嘩然,一干都頭們都相顧失色,紛紛交頭接耳。

  難道說江指揮已經和袁無畏交過手?就連甘全福、熊貴和谷明海等人都面帶驚異之色,有些不敢置信。

  江烽和袁無畏交過手的話,卻依然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那意味著什麼?鐵戟橫天浪得虛名?

  這一份微妙心思起來,就讓場面上的氣氛有些尷尬了。

  袁無畏面色一僵。

  他也沒想到這幾人恢復如此之快。

  如果不是忌憚對方的強弩手中隱藏有術法強弩,如果不是曹萬川拍著胸脯說他有把握控制局面,拂曉那一戰袁無畏哪怕是冒一些受傷的風險也要把江烽等人解決掉的,沒想到局面變成這般,尤其是面前此人竟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真讓袁無畏有些吃驚了。

  照說自己早上那一戰也是給對方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哪怕對方有御法衣甲護身,哪怕對方有靈丹妙藥,但也不可能恢復如此之快才對,尤其是眼前此人竟然半點看不出受過重創的模樣,不由得讓他驚疑不定,對這個原來並不放在眼裡的傢伙也多了幾分忌憚。

  內心雖然已經下定決心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先解決這個傢伙,但表面上卻神色不變,摺扇更是連連輕搖:「呵呵,江指揮拂曉晨練昏了頭麼?我和趙參軍中午才趕到,若是江指揮真的想試試我的鐵戟,那兄弟我當然樂於奉陪,現在就可以,怎麼樣?」

  「無畏兄的鐵戟我也是久聞大名了,當然想要一試,不過在這裡可不合適,強賓不壓主,難道說曹大人就放任外人來欺壓我們固始軍麼?」江烽好整以暇地淡淡道,並不理睬對方的挑釁。

  這個傢伙很陰險,時刻都把固始軍和袁氏樹立成對立的一面,這份心思可是陰毒得很,一直沒有說話的趙千山目光流動,看來曹萬川這個蠢貨根本就無法控制住局面,看看那些切切私語的都頭們,在這樣下去,恐怕真的要被這些傢伙把水攪渾,拖下去已經毫無意義,不如······

  感受到來自左側的目光,曹萬川發現自己現在真的是騎虎難下,動兵無疑是最為被動的手段,就算是把江、谷等人拿下,也是自傷元氣,軍心浮動不說,而且也會對自己個人威信造成很大傷害,但是現在不這樣,只怕情況又會更糟糕。

  「江指揮,看來你也是堅決反對我們固始軍納入蔡州軍陣營了?」曹萬川深深吸了一口氣,目注江烽,只要對方明確表示反對,他就要斷然採取措施處置了。

  「不,不,虞侯大人,我不是說過麼,許家統治光州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雖然我們對蔡州袁家背盟行徑很不齒,我們得承認這個殘酷的現實,畢竟我們還需繼續生存下去。」

  江烽注意到軍官們對於谷明海的言論雖然有同感,但是在嚴峻的現實威脅面前,他們中很多人不會因為對許氏忠貞不貳,打動他們的只能用利害關係。

  他需要時間,現在需要讓蔡州方面和曹萬川不要馬上翻臉,得給他們一絲希望。

  江烽這一席話讓曹萬川大為吃驚,下意識的望向趙千山和袁無畏二人,趙袁二人也有些吃不準江烽的意思,難道說這傢伙真是要待價而沽?若真是這樣,倒不妨先許給對方一個空頭願。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4 AM

第四十九節 翻手,覆手

  「你想表明那個一個什麼意思?」趙千山目光緊盯著江烽,一字一句道:「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我想我們都可以談。」

  「參軍大人,我無意挑戰袁家的地位,只是我得為我們自己考慮不是?」江烽笑了起來,笑得有些陰鬱,「固始軍這兩千多號人,可不是哪一個人或者哪幾個人的固始軍,虞侯大人固然是首領,是不是也該徵求我們一下意見呢?或許袁家給他許了一個好去處,可我們呢?他能代表我們?或者說,你們蔡州覺得他就能完全掌控這兩千多號人?」

  被江烽這一番話給擠兌得有點兒下不了台,曹萬川也不是光靠嘴皮子練出來的,勃然大怒之下,起身就要發飆,但是卻被趙千山一手制止了,「嗯,江指揮的話也不無道理,那你說說,你想要什麼?」

  「要什麼?」江烽哂笑,「那要看袁家能帶給我們什麼,我們認為我們值得袁家認真掂量一下,……」

  趙千山也不是蠢人,立即意識到對方這是有意在拖延時間,臉色一變:「江指揮,你如果這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蔡州袁家想要入主光州,那我們怎麼辦?袁家準備給予我們在座眾人一個什麼樣的安排?仍然讓我們繼續在固始呆下去麼?或者是直接把我們拉上戰場去充當擋箭牌抵擋蟻賊?這是一個問題。」江烽也知道再拖不下去了,無論是趙千山還是曹萬川都不可能一直和自己在這裡磨嘴皮子,他一口氣逼問道:「另外我們對蔡州軍的表現實在不敢認同,他們連自己的領地都無法保衛,如何保衛我們光州?讓我們固始軍跟著他們,我們有前途麼?」

  「江烽,你是個人才,但是你自視太高了!」曹萬川氣極反笑,「假以時日也許你真的可以有一番作為,不過你不覺得你太急功近利了麼?你以為我讓你領後營,你就可以掌握後營?你以為其他人就一定會相信你的花言巧語為你所矇騙?我倒想看看有誰會真的跟著你走!現在我宣佈解除你代理的後營指揮職務,暫時由我領後營指揮一職!來人,將谷明海和江烽拿下!」

  「誰敢?!」谷明海猛地一躍而起,卻被身旁一人一式金蛟鎖拿牢牢扼住肋下琵琶骨,身體頓時痠軟下來,癱倒在地,「熊貴?!」

  「對不起,老谷!我不能跟著你們去送死!」熊貴凶橫的臉上露出一抹有些無奈的苦笑。

  金蛟鎖拿十二式是熊貴最拿手的絕技,平素從來都是秘不示人,沒想到這一出手就是用在自己平素最要好的朋友身上。

  「你!」又氣又急的谷明海眼前一黑,差一點暈了過去,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最信任的摯友所賣!

  江烽站起身來冷冷的注視著這一幕,熊貴的表現大出他的意料,難怪曹萬川如此氣定神閒,原來早已盡收買了熊貴!這熊貴倒是裝得挺好,竟然瞞過了自己的眼睛。

  這也是一個教訓,總以為自己大局在握,沒想到還是有意想不到的因素。

  不過他倒想看看誰還會在這關鍵時候離開!

  江烽背後五名都頭都早已立身拔刀怒視持槍而來的虞侯親衛,戰鬥一觸即發!

  廳外傳來陣陣喊殺聲,滿臉得意之色的曹萬川臉色一僵,怒聲道:「怎麼一回事?」

  「曹大人,你以為把我們幾營都頭全部羈縻與此就可以為所欲為?」江烽眼神平靜,「你倒行逆施,只會眾叛親離!」

  整個廳堂內頓時亂成一團,熊貴死死拿住谷明海不敢鬆手,卻也不敢直接將對方直接格斃,而谷明海背後的前營都頭們早已經與熊貴的左營都頭動起手來,而甘全福的右營都頭則與江烽背後的後營都頭怒目對峙,一場混戰立馬就要拉開序幕!

  「張子躍!」江烽厲聲怒吼。

  「到!」高亢清越的聲音穿破廳門而入。

  廳堂前門在陣陣吶喊聲中終於被推倒開來,一名悍將全身血跡斑斑手持長矛,滿臉殺氣飛身而入!

  曹萬川大駭,熊貴早上不是說張子躍傷勢尚未痊癒就又遇襲,重傷不起,沒有三個月根本無法下床麼?

  專門將秦再道引來列席,就是想要讓光州牙營眾軍群龍無首,同時秦再道如果有異動,也可以讓袁無畏直接出手解決,卻沒有想到對方早有防範,甚至連張子躍傷重不起都是真對自己的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

  現在看來他們連一直沒有暴露的熊貴都從未信任過!而張越那邊肯定早已經把牙軍那邊動員完畢,做好了戰鬥準備。

  趙千山和袁無畏交換了一下各自眼中苦澀之色。

  說實話他們對固始毫無興趣,即便是這支固始軍若放在平時也難以引起他們的興趣,如果不是眼下蟻賊猖獗,若不是曹萬川誇下海口稱易如反掌,他們根本就不屑於來這固始。

  一支州軍而已,區區兩千餘人,能濟得什麼?若然不是現在蔡州兵力不足,想要讓這支軍隊充當誘餌吸引蟻賊,何須他趙千山和袁無畏連袂親來?

  「靜一靜!」袁無畏提氣怒喝,眼見得戰事即將蔓延開來,再無控制之力,雖說並無多大把握,但也要盡一分力,再不濟也得要把這幫人斬殺幾個,大不了也就帶一支殘缺不全的軍隊回去好了。

  一式輕盈的縱躍,袁無畏手中鑌鐵摺扇如毒蛇吐信,連續三點擊打在前營三名都頭橫刀刀刃上,「啌啌啌!」三聲清越的撞擊聲後,三名都頭虎口同時震裂,「哐當」聲不絕於耳,竟然同時落地!

  緊接著立即有人將一柄斑斕長戟送到了他手上,顯然是之前他不願意太過於暴露用意,現在卻再無顧忌。

  長戟在手,袁無畏氣勢頓時一變,淵渟岳峙,只是冷冷一眼,那股子外溢的殺氣立時震懾住了幾欲陷入混戰的局面。

  江烽也暗自驚心對方實力的雄厚,早上那天焰神弩發出的破甲金箭看來並未對這個傢伙造成太大影響,這長戟在手,只怕自己和秦再道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了。

  秦再道也早已竄至他身旁,兩人皆是拔刀作勢,防範對方的突襲。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5 AM

第五十節 你方唱罷我登場

  「大家聽袁某一言,蔡州大軍即刻就到,識時務者為俊傑,若是妄加頑抗,小心玉石俱焚!」

  狠戾的聲音壓倒一切,袁無畏猛然拔空而起,雙腿連環踢出,罡風勁射。

  江烽後營兩名都頭頓時悶哼連連,如麻袋一般委頓倒地,長戟一帶直逼江烽和秦再道二人。

  「嘿!」江烽和秦再道同時扎步沉聲,兩柄橫刀化為兩輪光圈冉冉浮動,猛然間炸裂開來,捲起罡風嘶吼,潑面而出。

  「哼!」袁無畏長戟旋勢一掄,點點扇影幻化為一圈圈浮動的光影,半步不退,幻影中長戟大開大合,兩輪光圈立即如天燈隕碎,碎裂開來,

  江烽與秦再道同時倒退幾步,幾欲嘔血,渾厚無比的勁力透過長戟毫無阻滯的長驅直入。

  二人不得不狼狽不堪的翻身滾動,躲過這凌厲無匹的一擊,也是這大廳內立柱甚多,對長戟的發揮有一定影響,否則一旦讓袁無畏的長戟發起勢來,只怕在場眾人中真還無三合之將。

  袁無畏身影驟然閃動,燦爛斑斕的天蛟長戟劃空而過,蕩起層層銀波,瞬間就要將秦再道和江烽二人捲入,而此時甘全福也在曹萬川的示意下一躍而起,手中長槊攪起勁風陣陣,直撲已經進入大廳的張越,眼見得同室操戈的混戰便起。

  秦再道和江烽交換一下眼色,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驚懼和絕望,這差距實在太大,對方一旦長戟在手,和拂曉時只有一柄輕劍時截然兩樣,這份氣勢就足以壓倒一切,雙方在武道實力上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江烽暗嘆一聲,如果自己約好的人現在還趕不到,恐怕也就不用再來了。

  「好精彩的一幕大戲啊!險些就趕不上了,無畏兄,可容小弟作個和事佬?」略略有些高亢的聲音壓過金鐵交擊聲,在廳堂中迴蕩。

  袁無畏心中一凜,頓時收住勢頭,立目而望。

  廳門口已經湧入三五人倚壁而立,握劍按刀,顯是一言不和便要拔刀相向,當先一人更是昂然負手徑直而入。

  「請恕袁某眼拙,請教何人?」袁無畏與趙千山都意識到形勢似乎出現了超乎他們控制範圍的變化。

  「小弟鄂州杜三。」

  「鄂州杜立?」袁無畏心中一驚,鄂州杜家也插手了?

  小小固始城竟然引來如此多勢力矚目,看來自己這一次來固始還真是來對了。

  「正是小弟。」昂然而入的壯碩青年遊目四顧,「同室操戈,何苦來哉?」

  「杜立,你欲何為?」深深吸了一口氣,袁無畏給曹萬川打了一個手勢,沉聲道。

  「袁家來得光州,,莫非我杜家就來不得固始不成?」壯碩青年臉上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黝黑的膚色反而讓對方沒來由的多了幾分親切的味道,一襲暗花玄衫清爽利落,只是他背後所負一柄連鞘巨劍隱然生光,足以證明對方絕非只是來當和事佬那般輕鬆簡單。

  袁無畏深深吸了一口氣直視對方,此時的重心已經轉移到了光州一地的歸宿問題上來了。

  若是鄂州勢力北上深入固始,那殷城必然已落入杜家手中,杜家兼有掌控大別山三關之利,可以說袁家想要在光州立足困難重重。

  若是無蟻賊襲擾,袁家自可與鄂州方面一戰,但是眼下蟻賊勢盛,蔡州自顧不暇,如何面對鄂州勢力的入侵?

  趙千山亦是沉吟不語,這一遭雖然未完全達到目的,但是卻探悉了南面杜家野心,也算聊有所獲。

  眼下袁氏在光州勢力並不穩固,由於北面蟻賊勢力膨脹蔓延,光州駐軍已經全數集中在定城隨時準備馳援蔡州,樂安與光山事實上已經處於放棄狀態,而袁家內部現在對是否暫時放棄光州也意見不一。

  今日來固始原也有想要收並固始軍的念頭,依靠光州舊軍臨時代掌光州事務,以便抽出蔡州軍回防蔡州,但現在看來曹萬川根本無法控制住固始軍,本想以袁氏威勢駕馭,控制住這支力量,但未曾想到鄂州杜家也插手光州事務,讓局面驟然複雜化。

  略一沉吟,遊目四顧之後,趙千山提氣揚聲道:「杜三公子,我們暫且休戰,商討一番你看如何?」

  「有何不可?江指揮,你意如何?」杜立目光落在江烽身上。

  「雜亂紛呈,不若就留下幾個能主事者,其他人各自歸位,怎樣?」江烽深吸一口氣,淡淡的瞥了熊貴一眼道,「老熊,莫不成你還要把老谷一直扣留到死不成?」

  熊貴醜臉一紅,目光卻投向曹萬川。

  「好,放了他!曹大人,你留下,讓你的人回營!」袁無畏冷然道,「你們這邊呢?」

  見曹萬川微微頜首,熊貴這才有些遺憾的鬆手,「對不住了,老谷。」

  谷明海一躍而起,卻無任何表示,只是狠狠掠了熊貴一眼,卻向江烽點頭道:「我等皆由江指揮作主便是。」

  秦再道亦是出言附和。

  混亂的局面頓時由平靜了下來,大廳中除了留下斑斑點點的血跡之外,顯得格外空曠,倒是那位杜三公子頗有閒暇的打量著周圍。

  「杜三公子,莫非杜家也要和我們袁家為敵?」袁無畏手中摺扇重新展開,絹絲扇面上一副淡雅的水墨畫上,「大道無形」四個柳體小字若隱若現。

  「無畏兄,明人不做暗事,你們結盟背盟,反殺許家,是不是太不地道?南陽劉氏奔襲申州我杜家無話可說,但是你們袁家這般手段絕殺許家如何讓光州人心服口服?我杜家若是在這件事情上沉默不語,豈不讓天下人笑話?」杜立黝黑的臉上浮起一抹義憤之色。

  「兵不厭詐,他許望亭既然想打申州鞠家的主意,他也該掂量一下子自己的份量,也應該有那份被別人所滅的覺悟!」袁無畏毫無羞慚之意,顯得很淡然,「杜立,你也無需在這裡忸怩作態,蘄州、黃州如何落入你們杜家手中,莫不是別人主動雙手奉上?許氏已滅,這是事實,在座眾人無許姓之人,我相信他們也都不是抱殘守缺的呆子,何去何從,他們很清楚!」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6 AM

第五十一節 分道揚鑣

  袁無畏如此直白無忌的將事情徹底抖落開來,讓場內氣氛一陣無言的尷尬。

  杜立也是有點難堪,不過都是場面上經過些風浪的人,自然不會被袁無畏幾句話就打發,杜立目光汩汩流動,半晌之後才道:「無畏兄,你意如何?」

  「很簡單,光州許氏已滅,再無自立能力,入我袁家理所當然!」

  袁無畏理直氣壯的道,言語間手中長戟更是微微振動,天蛟神戟戟鋒光芒湛然,熠熠奪目。

  「袁家從不畏懼一戰,無論是誰想要從袁家拿走東西,都要付出代價。」

  「好一個理所當然!蔡家在河南道稱雄,咱們淮南道上的事情何時輪到你們河南道上人來插手了?袁家不懼一戰,難道說我杜家就吝於流血不成?」

  杜立冷笑著上前一步,以顯示自己的決心。

  他很隨意的反手一拍背後劍柄,嗆啷一聲,烏黑巨劍自動飛騰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幽然烏光,盤旋一週,頓時三丈之內,殺氣森嚴,八步凝霜。

  「淮南道?河南道?呵呵,三十年前淮南道何曾有你們杜家的份兒?江南西道都能把手伸入淮南道,這個時候卻來質問我們袁家,真是可笑之極!」袁無畏哈哈大笑,並不在意杜立的示威,「李唐失國,這天下便是天下人的天下,可不是某一州某一道人的天下!」

  「杜三公子,我們也毋需如生意人一般討價還價,光州入袁家已成定局,杜家遠來若空手而歸,想必也難以交差,殷城歸杜家,如何?」一直未曾出聲的趙千山突然插言道。

  「殷城加固始!」杜立沉聲道。

  殷城必須控制在手,這是黃州,也是杜家控制的大別山三關北上通往光州和固始的要道。

  雖然殷城縣小城破,但是只要控制了這裡,固始就不至於孤懸於外,隨時可以獲得來自南面黃州的支持,而控制了固始,就能袁家形成牽制,這也是杜家出兵的目的。

  「成交!」趙千山沒有理睬袁無畏反對的眼色,悍然應道,他才是此次前來處置固始事件的決策者,「只是這固始軍······」

  「誰能指揮就歸誰,趙大人你看如何?」杜立立即應道。

  「好,杜三公子快人快語,就這麼辦!」趙千山一揮手,「曹大人,你去收攏你的部隊,告訴他們,願意跟我們走的,袁家絕不會虧待,定城、樂安、光山三縣皆屬袁家,讓他們好自抉擇!」

  三人對話,快語如珠,絲毫沒有將一旁的曹萬川和江烽二人放在眼裡,頤指氣使間徑直便將光州五縣和固始軍瓜分殆盡。

  曹萬川和江烽這兩個本來的當事人卻早已被甩在了一旁。

  江烽對於這樣的結果也有些始料未及,但是轉念一想,如此結局已經相當難得了。

  曹萬川早已和袁家談好了條件,條件就是這尚有一定戰鬥力的兩千多固始軍。

  這兩千多固始軍不少軍士都來自定城、樂安、光山三縣,加上曹萬川、甘全福、熊貴的影響力,怕是這固始軍一大半人都會被他們拉走。

  較場內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主將們的對立情緒也很快就蔓延到了下層軍官和兵士們中,何去何從擺在他們面前,而中下級軍官們的動向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兵士們的態度。

  「許家已滅,我們兩姊妹出面又有何意義?江大人,能蒙你收留我們兩姊妹已經很感激了,若是能幫上一星半點忙,我們姐妹絕不會推辭,但我擔心我們出面會不會起到負面作用?」

  滿臉疲憊的許寧、許靜兩姊妹一身素服,鬢間一抹白色絲帶垂落在肩頭。

  粉妝素裹讓兩女顯得更加妖嬈可人,只是眉宇間濃郁的悲楚之色揮之不去。

  「寧小姐,我擔心眼下局面不穩這種情形下袁家必定會讓曹萬川回定城收攏人心,現在我們迫於局面無法干涉,但是只要寧小姐和靜小姐出面澄清,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牽制袁家在定城那邊的影響,我們現在逗留固始,並不代表我們日後也無法返回光州!」

  喟然一嘆之後,江烽才又淡淡的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袁家卑劣無行,總會遭到報應。」

  「報應?江烽,我們可以相信這個詞語麼?那淪落到我們姐妹倆身上的命運難道也是報應麼?」許靜悲憤的道:「如果說我父親他們是成王敗寇的命運使然,那我們許家其他人呢?」

  江烽默然。

  許氏家族數百人,成年男子敢於反抗者幾乎都被蔡州軍屠戮一空,而女性大多淪為蔡州軍那些軍官們的奴婢或者成為州城中官妓坊的官妓。

  這是這個時代公開的規則,如果不是自己提前警告讓許寧暫時避禍殷城的話,只怕二女也一樣早就淪為袁氏的床上玩物了。

  並沒有出乎江烽和許氏二女的意料,二女的出現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

  許家滅亡這個消息一傳開就標誌著他們已經毋須向什麼人證明他們的忠誠了,尤其是許望亭並沒有留下什麼有力的繼承人的情況下,兩個女流之輩根本無法贏得軍官們的尊重,更無用說什麼忠誠了。

  此時的中低級軍官們態度更取決於他們自己直接上司的傾向和親密度。

  甘全福的右營和熊貴的左營與江烽的後營和谷明海的前營壁壘分明,幾乎沒有出現什麼變故,唯一出現意外的賀德才的中營。

  賀德才本身並無太大的影響力,但他畢竟擔任了這麼久的中營指揮,他出人意料的站在了江烽一邊,使得中營出現了分裂。

  中營絕大部分老軍追隨曹萬川而去,而新兵和部分老兵則附和了賀德才的立場。

  賀德才的選擇讓曹萬川無比憤怒,而江烽則是大為意外中卻多了幾分驚喜和信心。

  中營過來的人雖然不多,但是卻是一個信號,意味著自己在固始軍基層已經初步具備了一定的影響力和知名度,已經能夠吸引到一些下邊兵士們的支持和信任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6 AM

第五十二節 心有不甘

  車聲轔轔,馬蹄踏踏,策馬而行的江烽心情也有些複雜。

  他沒想到這個社會是如此的殘酷而現實,許寧許靜的出面沒有起到多大作用,哪怕許寧在較場內的表演堪稱完美,連他自己一時間都有些動容。

  軍官軍士們都是現實的,尤其是在軍隊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中低級軍官們。

  從都頭到隊正這一級,他們的感情傾向基本上就決定著這種軍隊的走向。

  正如袁無畏所說,許氏已滅,失去了立足的根基,而且也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對象值得他們效忠,他們就不會被女人的眼淚所打動,因為這關係到他們的身家性命。

  許家現在雖然還有兩個失蹤的角色,但應該已經無力回天了。

  老一輩的許望俠和年輕一輩的許子清,但許望俠因為脾氣暴躁,本身在刺史府中人緣關係就不太好,而許子清則因為長期在崇文書院修煉閉關幾年,和外界尤其是軍隊中接觸甚少,威信遠不及許德威。

  這兩人一個在申州之戰後失蹤,一個在光州城破時消失,至今都無消息。

  按照江烽的判斷,這二人要嘛就是當場戰死或者受傷未癒隨後死了,要嘛就是暫時藏身於它地,觀察形勢,以待機會。

  但在江烽看來,其實這已經意義不大了。

  不再可能有屬於他們的機會了。

  光州一失,許氏家族被連根拔起,根基已失,可以說許氏已經喪失了東山再起的基礎。

  固始小城一座,固始軍中目前幾個重要人物,無論是谷明海還是秦再道、張越,對許氏的忠誠度已經下降到了很低的程度了。

  畢竟他們當初都是不被重要投置閒散的角色,也和許氏一脈沒有任何親緣關係,或許在感情上還有一些親近,但是在理性上他們已經不再可能效忠許氏了。

  而且誰都知道或許袁家能夠容忍固始軍以這樣一種混亂的姿態存在於固始,但是絕不會允許許氏一脈在這裡重新復辟,哪怕是杜家大概也同樣不希望看到許氏在這裡重新落足生根吧。

  許氏在這裡重新立足,只會遭來袁家第一時間的全力攻擊,他們不會容忍一個威脅到他們對光州統治正統性的許家出現。

  坐在馬車裡的許寧許靜二女則是哀思滿胸。

  她們的出面沒有收到多少效果這在意料之中,但是這些軍士們的現實還是讓她們心塞不已,畢竟這才距離許家統治崩潰多久?人性的涼薄似乎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刺目。

  「姐,我們該怎麼辦?」許靜咬著嘴唇,看著一動不動只是默默注視著車廂窗外的姐姐,有些擔心的問道。

  「什麼怎麼辦?」許寧倒是表現得很平靜,「該怎麼樣,還不就得怎麼樣?現在我們還有的選擇麼?你覺得江烽把我們推出來,讓我們去招撫那些士卒,真的就是這個目的?」

  「啊?」許靜吃了一驚,茫然不解的注視著姐姐,「姐,你什麼意思?」

  「哼,你以為江烽還是原來的那個江二郎?」許寧輕輕哼了一聲,對於自己妹妹這方面的遲鈍,她也很是無語,「我早就說過我們姐妹對那些士兵沒有影響力,但江烽堅持要我們出面,你覺得他的目的何在?哼,他是想要通過這個方式告訴我們,我們已經毫無價值了,我們已經是任人宰割的魚肉了,……」

  「不,不,姐,江烽不是那種人,……」許靜驚惶地連連搖頭。

  許寧毫不客氣地打算妹妹的話頭:「你看看的所作所為,還是那個心思單純的江二郎麼?谷明海,秦再道這些人唯他馬首是瞻,連曹萬川甚至袁無畏這些人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你能想到他會去把鄂州的杜家招來嗎?恐怕秦再道和谷明海這些人都想不到吧?更不用說張越和羅真這些人了。」

  被姐姐的話給堵得無話可說,的確,江烽的種種表現不僅僅是許氏姐妹無法置信,同樣也讓谷明海、秦再道這些人大感震驚,甚至於張越也是越來越看不穿自己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好友了。

  「他這樣做有何意義?」許靜還是不相信姐姐的判斷,「他只想多留下一些軍士增強實力罷了,……」

  「這麼簡單?好了,小靜,我們不爭了,靜觀其變吧,我想狐狸尾巴遲早都會露出來,而且我相信會這一刻會來得很快的。」許寧嘴角掛這一抹冷豔的嘲笑。

  從那一次江烽在光州大牢裡看自己姐妹的怪異眼色她就很不悅,就覺得這個傢伙有些說不出的詭異,那種目光,她也說不出來,很有點兒無所謂的淡然,總而言之讓人很不舒服。

  如果不是小靜一直在為他說好話,當時她甚至根本不願意去出面,只不過時移勢易,這種局面現在卻變得如此尷尬而讓人無法接受了。

  許寧的確有些心有不甘。

  雖然作為女人,她對家族大計並無多大發言權,但是父親一直因為沒有男性子嗣而對自幼聰慧的她寵愛有加,在家裡也會和她談一些家族的美好願景,這也讓許寧一直覺得許家一定能夠在這片土地上光大門楣。

  父親甚至容許了自己在婚姻上的選擇,選擇了舒州周家,一個與光州並不相鄰,卻有著相當實力,但又不是那種真正的頂級門閥家族。

  而她的婚姻對象,周氏的老大周倫,也是一個性格老好的人物,雖以文才聞名於州郡,但卻性格溫文和雅,正因為如此許寧才選擇了對方。

  在她看來周氏和許氏家族地位相若,而兩家的聯姻也有助於光州下一步的勢力的拓展,。

  這同樣也是父親的想法,尤其是夾雜在光州和舒州之間的壽州,更是光州下一步的目標,當然前提是在光州能夠成功吞併掉申州之後。

  只不過很多事情是想得太美好,沒想到現實竟然是如此殘酷,殘酷得讓人無法接受,一招走錯滿盤皆輸,而輸的代價就是整個家族的潰滅。

  一切都過去了,往日的種種都不復存在了,想到這裡,許寧就禁不住潸然淚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7 AM

第五十三節 誘人交易

  固始城並不大,尤其是在大量城外因為恐懼蟻賊來襲的鄉紳以及他們的親眷僕從進入城裡之後,也連帶著有不少丟下土地的佃戶僱農也因為恐懼跟著主家進城來了。

  加上光州城在被蔡州軍打破之後,不少來自光州的士紳富戶都還抱著觀察形勢的想法來固始暫避一下風頭,所以一時間固始城裡有點兒人滿為患的味道。

  而各種飲食、百貨甚至青樓暗娼等行業也都自然而然雲集起來,雖然時日尚短,但是只要有人,哪裡都不會缺這些,給人感覺固始城裡竟然有一種畸形的繁榮感覺。

  也難怪陳蔚對固始城內的存糧有些擔心,雖說光州官廩在這裡,但是這只是官廩之一,本身在固始軍全面擴軍補齊兵員之後糧食消耗就會大增,現在光州舊軍來了,光州的士紳富戶們來了,又有本縣大量鄉下人口湧入,糧食需求和價格都免不了有一個波動,尤其是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時候,糧食這個關係到生存的戰略物資就更重要了。

  雖然經歷了一天的混亂,但是這個混亂並沒有體現到外界,普通老百姓並不知道一場關係到他們生死存亡的博弈剛剛結束,也幸虧沒有帶來巨大的紛爭。

  馬隊和馬車徐徐通過了街道,街上的人們都很自覺地讓出了道路,這種消息從來都是保不了密的,總有一些消息靈通人士能夠通過他們的渠道來獲得最新消息。

  固始軍的分裂是包括陳蔚在內的這些本地望族所不願意見到的,但是在這個時代,地方士紳對於這種獨走的軍頭們的影響力還是相當薄弱的。

  從李唐後期的藩鎮勢力膨脹到後來黃巢之亂,要嘛是地方豪門望族本身就控制著軍隊,要嘛就是軍頭世襲逐漸演變成為地方地方豪門,從聯姻到滲透,從而言之就是相互需要,形成利益共同體,否則你普通地方士紳是根本無法對軍隊有太大影響力的。

  鄂州來人是被安排在招賢館。

  名義上是招賢館,其實也就是當初光州舊軍的接待站,徵用了緊靠城門的臨街民房,打通了幾堵圍牆,連通了幾個院落,也就成了一個類似於驛站和接待站的場所,現在正好用來接待鄂州來人。

  杜立一行已經先行返回了,不過看得出來鄂黃來客們還是保持著高度警惕,雖然達成了初步協議,但是這種協議隨時都可以撕毀,隨時都可能爆發戰鬥,所以一百來騎都基本上是就依託在民房休息,許多人甚至連馬都沒下,在兩邊城牆高處,也還安排了警戒哨位和弓弩手作為防範。

  江烽微微點頭,這還算是有點兒架勢。

  河南這邊對江淮一帶的閥族勢力並不怎麼看得上眼,認為這些閥族的軍隊戰鬥力都值得懷疑,可以說除了淮北時家和淮南楊家幾十年前曾經參與過圍剿黃巢之戰得到證明過的勢力,其他江南甚至包括荊楚一帶的門閥世家都不被中原這些門閥世家看重。

  杜立已經站在了大門上,烏黑巨劍仍然背負在背上,神色有些奇異的看著江烽這一行人過來。

  江烽也有些詫異,本來送許氏雙姝回居所就該在這個十字口轉右了,但是杜立的表情還是讓他覺得恐怕是有什麼狀況,他一帶韁繩,讓馬站住,然後下馬到了馬車旁,隔著車廂和許氏姐妹說了一下情況。

  許氏姐妹對於江烽的介紹也是無可無不可。

  她們現在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是光州許氏尚在,許氏和這種掌握三州之地的杜氏一族都還是有很大差距的,更不用說現在二女已經若喪家之犬,杜氏三公子屹立於一旁,若是不去見面,肯定說不過去。

  「三公子!」看見許氏雙姝盈盈下車,帷帽紗羅隱隱,江烽和秦再道這才前行一步,抱拳作揖和杜立打招呼。

  「二郎,那邊沒啥事兒吧?」杜立還是很關心固始軍那邊在較場上的分割。

  「沒什麼,這個時候,估計袁家和曹萬川他們也是沒多少底,還暫時不敢徹底撕破臉吧。」江烽把張越和黃安錦留在了那邊協助谷明海、賀德才整頓分割出來的固始軍。

  在整個過程中雙方都保持著相當戒備,然後各自分道揚鑣,在雙方高層都還沒有做好翻臉一戰的情況下,氣氛雖然緊張,但是卻也沒有演變到爆發衝突的程度。

  畢竟在今天之前大家都還是戰友袍澤,要驟然翻臉對哪邊來說,感情上都還有些難以接受,無論是曹萬川還是江烽,都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

  「哦,那就好。」杜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樣子你的猜測是對的,蔡州局面恐怕不太好,袁無畏這個傢伙不是善類,平素可沒這麼好說話,今天能這麼克制,看樣子是真的有所顧忌了。」

  「三公子,現在咱們都是麻秸稈打狼——兩頭沒底,大家都還在觀察。」江烽微微一笑,「不過蔡州局面肯定不會好,這是肯定的。」

  「唔,這兩位就是許望亭的兩位女公子了?」杜立目光轉到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許氏雙姝臉上,雖然有帷帽紗羅相隔,但是杜立凌厲的目光卻似乎要把二女看穿,「二郎,你知道剛才誰來了麼?」

  「誰?」江烽心中一緊。

  「袁無畏。」杜立顯得很隨意,「他說許望山很希望他兄長的這兩位女公子回定城,希望我們把這兩位女公子轉交給他們帶回光州。」

  江烽感覺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二女呼吸都是一緊,他表情不變,淡淡的道:「袁家在光州就這麼不得人心?非得要把許氏一族斬盡殺絕才能確保對光州統治的正統性?」

  「哦?」杜立耐人尋味的笑了笑,「他問我杜家是不是想要進軍光州,我說杜家無此意,只不過杜家也不能對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無動於衷,他說既如此,大勢底定,光州入蔡已是無可逆轉,袁家願意和杜家和睦相處,那麼把許望亭的這兩位女公子交給光州方面,也算是證明雙方誠意的一個表現,他表示作為交換,可以把曹萬川那一千多人馬都交給你。」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8 AM

第五十四節 拒絕

  空氣驟然凝固,無論是江烽還是秦再道,都沒有想到袁無畏竟然會向杜立提出這樣一個建議,以許氏雙姝換取一千多固始軍!

  誰都知道這一千多固始軍對目前固始方面來說是多麼重要。

  哪怕袁家會把曹萬川、甘全福、熊貴這些中高級軍官帶走,哪怕還有一部分可能會不願意留下來,相信只要一番努力,這一千多人留下一半是沒有問題的。

  而這一千多大多以老軍為主,對整個固始軍的戰力增長是大有裨益的。

  而許氏雙姝,無外乎就是兩個漂亮一點的女人罷了。

  現在許氏已滅,杜氏既然無意進軍光州,連杜立都流露出了可以做這個交換的意思,許氏雙姝的命運似乎就可以確定了。

  至於說許氏雙姝回光州之後是被囚禁,還是淪為某位袁氏大人物的禁臠,那就無關大局了,只要斬絕了這個可能性就足夠了。

  江烽感受到來自旁邊許氏雙姝的目光,帷帽紗羅因為身體的顫慄而微微抖動起來。

  「那三公子是怎麼回答他的呢?」江烽仍然顯得很淡然,輕鬆的回答道。

  「噢,我說固始的事情,還是要江指揮來做決定,不過我會把他的想法轉告給你。」杜立目光浮動,笑了起來,「袁無畏似乎很有把握,但看來他走了眼啊。」

  江烽微眯起眼睛,琢磨著杜立話語中的意思。

  莫非對方是在懷疑自己不願意交出許氏雙姝,而是想要借許氏雙姝打許氏名義來自立?不太像。

  以杜立的眼光,應該看得出來現在許氏這個大旗對固始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

  調侃自己?有意義麼?這個時候,哪怕杜立心境再好,也不太可能如此瀟灑吧?

  「三公子有何以教我?」江烽顯得漫不經心,似乎對這個問題不太在意。

  「嗯,二郎想聽真話?」杜立環抱雙臂,走了兩步,似笑非笑的盯著江烽。

  「嗯,真話,當然要聽真話。」江烽也不在意。

  「如果我是你,把她們倆交給袁無畏自然是上策,收穫數百老軍,你底氣也足一些,只要花些時間來打磨,你在這固始城裡也能坐得穩一些,畢竟杜家也不可能在固始這裡無限度的駐紮太多兵力,以你的智慧,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們杜家支持你的目的。」

  杜立說得很直白,但事實就是如此。

  杜家暫時無意北上爭雄,但是卻要防著拿下光州的袁家勢力膨脹太快。

  一旦被袁家吞下整個光州,便具有兩個半州之地,實力已經有了本質的提升了。

  袁家周圍的汴洛朱氏、南陽劉氏、淮北時家和淮南楊家均為擁地多州的巨擘,不是袁家能碰的,而相比之下南邊的杜家就顯得有點兒軟了一些了。

  一旦袁家整合完畢蔡、光兩州和南陳州三地,再得到時家的支持,很難說會不會對南邊鄂黃兩地產生什麼念想。

  為了防止這種情形,杜家插手光州也是應有之義,扼住固始和殷城,可以對袁家形成有效掣肘,同時也讓江烽這個野心勃勃的半獨立勢力在袁家和杜家之間成為一個緩衝勢力,這就是杜家的打算。

  杜家希望江烽能夠讓固始軍迅速壯大起來,達到能夠獨自肩負起固始的防禦任務,甚至可能還會把殷城都交給江烽。,以便讓江烽能夠更遊刃有餘的面對袁氏甚至申州方面的壓力。

  畢竟掌握著陰山關、穆棱關、白沙關三大關隘,大別山正北方向的防守要地盡在手中,黃州方面並不十分擔心北線安全,他們只不過要未雨綢繆,掣肘袁家,防止袁家迅速做大罷了。

  「三公子覺得多這幾百一千多兵士,固始就穩固了麼?」江烽搖搖頭,笑著反問。

  「有總比沒有強吧?」杜立也不在意,嘴角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怎麼,捨不得這兩位女公子,都說許望亭兩個女公子豔絕人寰,我見猶憐,二郎,你這愛江山更愛美人麼?」

  「三公子嘴下留德,二位小姐清譽可不能因江某而毀了,絕無此事。」江烽正色道。

  杜立聳聳肩,目光在微微顫抖的許氏雙姝身上逡巡,「二郎,真無此意?也罷,那我若要這二位女公子隨杜某返回黃州,你意如何?」

  此言一出,江烽臉色立即陰了下來,而秦再道也是臉漲得通紅,手更是下意識的按在了腰間邯刀上。

  「三公子請勿玩笑。」江烽輕輕哼了一聲,臉色一正道。

  「二郎何出此言?我先前問你,許氏二女和你有無瓜葛,你說沒有,現在這種情況,你覺得許氏二女留在固始合適麼?這不是隨時在提醒光州那邊,臥榻傍邊還有一個遺患麼?」杜立語氣也陰冷下來,目光如刺,冷冷的盯著江烽,順帶也有些不屑的掃了一眼秦再道:「秦指揮,嫌我的言語不中聽,準備給我來上一刀?」

  被杜立的話激得脖子都粗了一圈,面色更是紫漲起來,秦再道邁前一步,正欲說話,卻被江烽揮手一攔,「三公子,你這是何意?」

  「何意?很簡單,替你帶走兩個火引子,既然你不願意把她們倆交還袁家,那麼她們更不能留在這裡!更何況你也應該清楚,我是在沒得到我父親的同意下貿然出兵北上的,雖然現在我父親已經知道,但是這僭越之罪也是少不了一番責罰,恐怕你也知道我們家老七,太過老實,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婚配人家,我看許氏二女尚可,帶回去交給我們家老七,也不算委屈她們吧?」

  杜立說得無比自然輕鬆,但是秦再道卻再也忍不住,「三公子,誰不知道你們家那位七公子腦袋有問題?」

  「秦指揮,你好像有點兒踰越了吧?」杜立對秦再道卻沒有對江烽那麼客氣,語氣更見陰寒,「我在問江指揮,你插什麼話?固始城的事情是你來做主了麼?」

  被杜立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勃然大怒間,明知道這是在挑撥離間,秦再道就欲爆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8 AM

第五十五節 巧舌如簧

  江烽卻從杜立陰冷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寒光。

  他雖然相信對方不至於下毒手,但是以杜立的實力,一招之內給秦再道吃個大苦頭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些閥族子弟的心性有時候乖戾無常,不可理喻,趕緊上前一步遮攔住秦再道:「三公子,你恐怕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意識到江烽看出了自己的意圖,杜立輕輕哼了一聲,已經提氣欲發的身體重新放鬆下來。

  「秦指揮,作為刀口舔血的武人,找準自己的位置,認清自己的實力!這很重要!我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你這樣的角色,十招之內,我可以解決你三個!」

  被杜立狂妄無比的話語激得臉色從紅轉白,但是秦再道也不得不承認杜立並非誇口,只是男兒可殺不可辱,這般當面的羞辱實在讓人難以嚥下。

  江烽也有些頭疼,怎麼遇上個這種事情?

  對於杜立的態度,他的確也很惱火,但他有些驚訝的發現自己對於對方的放肆行為感到惱火並非是因為他對許氏雙姝的視若無物,而是因為他對自己一方的蔑視態度,這對於一個原本具有現代人心態來說的自己有些難以想像,也許是自己穿越過來變得越來越適應這個時代,還是自己內心深處本來就存著這種這些潛在的心思?

  但是無論怎樣,現在杜家算是固始的依靠,固始要在這夾縫中存活下去的依靠,自己都還不能撕破臉,還得有理有據有節的和對方較量。

  「三公子,我承認,二位小姐留在固始可能的確會給袁家帶來一些刺激,但是就目前來說,恐怕袁氏更多的還是要考慮蟻賊的威脅吧,還暫時考慮不到固始。而對於我們固始軍來說,我們畢竟是從光州走出來的,哪怕現在時移勢易了,但我們固始軍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起碼的道義良知尚存,如果做出你所說的這種事情,我想我們固始軍軍心鬥志都會受到不必要的影響,不利於我們整軍備戰,同時也對杜家在我們軍中的形象不利,三公子,您覺得呢?」

  江烽一句對杜家在固始軍中形象不利,讓杜立心中微微一動。

  縱然目前杜家無北上之意,但是他有一種感覺這江烽恐怕不是久居人下的角色,沒準兒日後也會有一番造化。

  哪怕日後鄂黃這邊無力控制對方,但若是能夠在這邊贏得幾分好感,或者說支持,對於日後自己競爭杜家家主大位也是極為有利的。

  雖說對許氏雙姝有些興趣,但是杜立畢竟也是閥族子弟,也清楚利害得失,若是江烽態度不那麼堅決,也許自己索要這二女就得手了。

  但從現在江烽的態度來看,此子雖然言語平和,但是骨子裡的桀驁卻已經隱隱流露了出來,恐怕不會為自己的要挾而讓步。

  「二郎,你這是要打算為難我了?我說了,我需要給我父親一個交代,嗯,而我那個庶母在我父親面前可是很說得起話來著。」杜立似笑非笑,環抱的雙臂放下來,似乎要活動一下身體。

  一時間讓場中氣氛也是有如凍僵了一般,甚至連周圍杜家帶來的騎士都覺察到了這一點,就像是接到了某個信號,頓時束甲帶馬,緊張起來。

  江烽心中同樣緊張。

  杜立所說需要給他父親一個交代這個藉口不高明,估摸著還是杜立聽說過許氏雙姝豔名,加上袁無畏來索要,所以更撩撥起了這個傢伙的色心。

  要說這傢伙高門子弟,起碼的理智應該有才對,就怕這傢伙一時間被色心沖昏了頭,又覺得己方有求於他太多,非得要把許氏雙姝弄到手,這就難辦了。

  江烽收斂了一下心神,抬起目光,笑了笑:「三公子,我既然敢來黃州督請你,想必你也應該清楚我對鄂黃那邊的情況還是有所瞭解的。三公子在杜家裡的情況,七公子家族的情形,我多少也是知曉的。」

  杜立表情僵了一僵,卻沒有說話。

  「設若三公子連立下如此大功,還要因為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行為而受到令尊懲罰,我想我也不必去督請您了,杜家若是這樣的情形,恐怕鄂黃蘄三州之地早就姓馬了吧?」江烽聳了聳肩,「三公子,令尊的情況我不多說,但是您和令兄他們的表現,恐怕杜家族人都在盯著呢,您這次的表現是好是歹,杜氏一族的族人難道都看不出來?那我也真的就無話可說了。」

  江烽毫不客氣地話語抽打在杜立臉上,也讓周圍一干人變色,就連憤怒中過的秦再道都覺得江烽這番話有些過火了,這簡直就是在直指杜家的昏庸無能了。

  沒想到聽了這番話之後的杜立臉色確是變幻不定,一時間竟然默然不語。

  江烽的話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父親的老邁平庸不是什麼秘密,而自己上邊還有兩個兄長,下邊還有一個弟弟,四兄弟被譽為杜門四駿。

  兩位兄長都是父親原配所生,雖然早已過世,但是其舅父卻在杜家執掌重權,而自己生母雖是父親繼室,但卻出身卑微,在杜氏一族中地位不高。

  另外一個五弟則是父親最寵愛的妾室所出,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自己在和其他三個兄弟的競爭中都不佔有優勢。

  執掌潭岳數州的馬家早就對右鄰杜家虎視眈眈,杜家也是將馬家視為最大敵人,一直小心防範,所以才未曾給馬家可乘之機,但這也使得杜家無力對外開拓,甚至對盡在咫尺的沔州和安州都無力吞下。

  現在南陽劉氏已經吞併了申州,蔡州袁氏吞併光州對南面的杜家雙雙構成了巨大威脅,杜氏一族恐怕也都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壓力,這個時候恐怕杜氏一族都要認真考慮誰才能真正承擔起扛起杜家重任的擔子了。

  而自己這一次斷然出兵北上固始,看起來似乎有僭越之嫌,但是卻極大的化解了來自北面的威脅,毫無疑問是可以為自己在族中長輩們心目中加分的。

  父親的態度並不太重要,關鍵在於幾個家族長輩的態度。

  自己永遠無法獲得有兩個親外甥居於自己之上的名義舅父的支持,那麼獲得另外幾個家族長輩支持就非常重要了,至於父親,他恐怕只會盯著那個妾生子吧?

  諸般心思說來繁雜如絲繞線纏,但是卻也是從心中一掠而過,杜立陰冷的目光在諸人身上轉了又轉,最終點了點頭:「這一次我給你薄面,也罷,就讓她們倆留下吧,但二郎你可別只顧著倚紅偎翠,忘了正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19 AM

第五十六節 走為上

  喧鬧一時的分裂一直持續到下午間晚些時候。

  固始軍被一分為二,袁家和杜家代表都虎視眈眈的注視這一場看似有些滑稽的鬧劇。

  一個小小的固始軍也值得這般小題大做,實在有些出乎雙方的意料。

  如果不是固始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對整個光州的影響力,如果不是眼下黃蟻軍猖獗的攻勢,想必杜家和袁家都不可能如此重視這樣一處彈丸之地。

  固始軍的分裂讓入夜的固始縣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街道上除了打更者蒼老的聲音抖抖索索之外,就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縣城中大多數民眾都已經逃出城外,誰也不知道這幫喪失了統一指揮的兵士會發生什麼事情。

  而同樣還沒有摸清楚對方底細的袁杜二家代表也是夜不能寐,徹底等待,等待著對方撕毀那毫無約束力的一紙協議。

  袁無畏面色如水,容色肅然,曹萬川在對方強勢下顯得有些不安,。

  這個年齡比自己小上十幾歲的袁氏庶出子表現出來的氣勢足以彌補他年齡上的劣勢,讓曹萬川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份自卑感。

  這一夜無疑是難熬的一夜,究竟翻臉相向還是在對峙中渡過這一夜?這個問題困擾著房中三人。

  「曹大人,你的意思是說就算如果發動突然襲擊我們也沒有多少勝算?」

  良久,袁無畏才吐出一句話,細膩白皙卻又瘦削的雙手摩挲著豎立在面前的月牙戟,眼角上帶著一絲煞氣。

  被杜立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不得不暫時退讓,但是袁無畏從來就不是被動退縮的人,哪怕面對氣勢上並不比自己遜色多少的杜立。

  鄂州杜立號稱一劍西來,據說一柄烏精鐵劍橫掃蘄州無敵手,三年前曾經在蘄州大雷水一帶,也就是雷池,斬殺了一頭即將化龍的潛蛟,由此一步登臨天境。

  但是袁無畏仍然斷定對方頂多也就還在天境初段的養息期,距離自己仍然有一定距離。

  他有相當把握在百合之內解決杜立,當然未必能留得下對方性命,但是給對方以重創還是能做到的,不過也許自己也會付出一些代價。

  「嗯,如果蔡州軍能夠在明日凌晨前趕到,那又另當別論。」曹萬川點點頭,臉色有些尷尬,語氣也有些艱難,「固始軍一分為二,我們實力相當,江烽那個傢伙出身斥候,相當狡猾且警覺,天尚未黑,他們的警哨就已經開始在重要部位布設了,而且秦再道、谷明海,還有那個白馬尖多云寺出身的黃安錦,都有相當實力,……」

  「那你的人呢?」袁無畏和趙千山交換了一下眼色。

  看似分割成兩邊,實力相當,但是對方在武人強者上明顯佔優,像江烽、秦再道、張越三人,都具有接近於天境的實力,那谷明海和黃安錦雖然還要略微遜色一些,但是也差不了多少,而這邊只有曹萬川略強,而甘全福和熊貴三人都只有谷明海的水準。

  這個傢伙還指望著光州方面的蔡州軍能夠趕到,哼,也不想像如果蔡州軍能夠到來,還用得著自己在這裡煞費思量的考慮琢磨?

  「甘全福的右營已經就位,熊貴的左營也提高了戒備,隨時可以增援右營,固始城只有這麼大,難以全部展開。」曹萬川艱難的道,「另外光州舊軍還有部分騎兵,所以我們如果主動發起攻擊的話,······」

  當江烽授意秦再道重建光州牙兵營時,曹萬川就明白自己原本想要分散江烽控制後營的伎倆顯得多麼拙劣。

  秦再道輕而易舉就被江烽籠絡,而所謂光州牙兵營更是以最快速度組建起來,而這些被蔡州軍卑劣的叛盟偷襲行為徹底激怒的光州舊軍根本就不可能支持自己投靠袁家。

  多一日拖延,來投的光州舊軍就多增加一些,反對自己的力量也就多一分,也不知道這些潰散逃亡的光州舊軍怎麼會都不約而同的來到固始聚集?

  照理說他們不太可能這樣步調一致地來偏居東南一隅的固始才對,他們怎麼知道固始還未被蔡州軍佔領?

  這讓曹萬川很是不解,但曹萬川卻知道著這無疑是自己來固始做的最愚蠢的決定。

  「光州舊軍有多少人?」

  「大約七百人左右,騎兵數量在一百人左右。」曹萬川臉上充滿了苦澀之意。

  「怎麼會有這麼多光州舊軍匯聚於此?」袁無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對方控制的兵馬達兩千人左右,遠遠超過曹萬川控制的兵力,一旦開戰,絕無勝算。

  即便是駐紮在定城的兵馬趕來恐怕也難以一下子全殲對方,尤其是杜家北上兵力尚不清楚的情形下,這無疑太過冒險。

  「無畏,你覺得如何?」趙千山也是眉頭深鎖。

  「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杜家我倒不放在心上,若是他們的兵馬真的已經抵達,怕早就動手了,但是那個一直不怎麼搭言的江烽是個狠角色,我有些擔心。」袁無畏負手站了起來,神色不定,來回踱步,「不行,我們得走!」

  「這個時候?!」曹萬川和趙千山都吃了一驚,但趙千山馬上就醒悟過來:「是得走,不能給他們準備的時間。」

  「對,馬上!趁杜家人馬還沒有趕到,我們得馬上離開,否則我們也許就走不了啦。」想明白其中道理的袁無畏斷然道:「曹大人,實話告訴你,我們並沒有計劃從光州抽調兵馬來固始,定城和新息那邊情況並不好,我們必須確保州城的穩定。」

  「啊?」曹萬川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說來先前這兩個傢伙作出來種種姿態都不過是虛張聲勢?

  見曹萬川臉色劇變,袁無畏淡淡一笑道:「曹大人,你毋需太過緊張,杜家情況和我們差不多,估摸著他們能夠調動的兵力也不多,而且也不是馬上就能趕到的,否則你以為杜家會這麼爽快的答應我們的條件?只要我們返回定城,隨時都可以捲土重來!」

  「那我們為什麼······」

  「那個江烽我有些吃不準,這個傢伙軟中帶硬,心思詭秘,是個狠角色,我擔心他看穿了我們虛實提前發動,所以我們今晚就得離開!」袁無畏沉吟了一下之後才又道:「趙大人,還要煩請你去和杜家接洽一下,告訴他們我們明天和他們在較場進行一個交接儀式,拖住他們,讓他們不虞有他。」

  趙千山略一思索也點點頭:「嗯,看來也只有如此了,現在他們在固始城中佔著優勢,若是杜家兵馬真的出乎我們意料提前到了,我們想走也走不了。這邊無畏和曹大人你們趕快安排,得防著被他們覺察。」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0 AM

第五十七節 各懷鬼胎

  石板街道上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騎探馬飛身而入。

  「怎麼樣?什麼時候能到?」杜立也早已換下了便裝,一手夾盔,一手持劍,連聲問道。

  「回三公子,前軍已經過殷城,估計明日午時之前能到。」

  「來不及了!」江烽搖頭,目光一掠眾人疑惑的臉上,「今晚曹萬川他們就要跑路,袁無畏不會等到明日!」

  「何以見得?」杜立揚眉反問。

  「定城距離固始並不遠,若是真有大軍隨到,以袁無畏的風格,現在就該發動了,而現在他們卻擺出一副警備森嚴模樣,分明是色厲內荏!」江烽耐心解釋:「他們不敢等到明日,因為他們也擔心鄂州方面一旦大軍趕到,他們便連一絲機會都沒有了,而現在他們至少還有一搏之力。」

  「你是說他們要把這一千多固始軍都帶離?」杜立略加思索,「這樣深更半夜的逃脫,對於他們來說恐怕也是一次冒險吧?」

  「他們別無選擇,曹萬川對這支軍隊的力量控制力並不強,而甘全福和熊貴大概也不願意和我們這邊打內戰,趁黑撤離回光州重新進行整編是最佳策略,另外還可以整合流失在外的光州舊軍,袁家大概也是想要用這支軍隊來作為抗禦蟻賊的急先鋒吧。」

  江烽話語裡也有些遺憾,光州軍也好,固始軍也好,在袁氏和杜氏心目中,都是可以用來犧牲的,唯有自身才會愛惜維護自身利益。

  「江指揮,你準備怎麼幹?」杜立黑臉上閃過一絲狠色,猛一點頭。

  如果能夠給予袁氏一次迎頭痛擊,當然是他樂於見到的,連江烽這個傢伙都有如此膽魄和決斷,自己難道還能輸給他了?

  江烽微微一笑,泰然自若的道:「要干就干個痛快的!」

  更鼓敲過三下,以縱貫固始城南北的順城大街為界的縣城已經陷入了沉寂,黑魆魆的街道中彷彿隱藏著無數擇人而噬的巨獸,偶爾一兩盞懸掛在拐角處的燈籠若明若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杜立悄悄打量著那個距離自己幾米開外的後營指揮。

  到現在誰都清楚他才是整個固始軍的實際控制者,無論是老辣深沉的前營指揮谷明海還是驍勇剽悍的牙營指揮秦再道,看似資歷和威信都高於這個傢伙,但是在決定固始軍命運的問題上卻總是由這個傢伙來拍板決定。

  這讓杜立好奇之餘也對這個傢伙產生了些許沒來由的警惕。

  一個強大而團結的固始軍從長遠來看也許並不符合杜家的利益,卻決不是現在。

  眼下杜家只能毫無保留的給予這個傢伙各方面的支持,只有確保這樣一顆釘子深深插入光州,才能有效的抗衡蔡州袁氏和南陽劉氏勢力的膨脹和擠壓。

  也許杜家暫時還沒有北進的企圖,但是卻絕不願意看到一個毫無掣肘的袁家出現在黃州北面,這很危險。

  杜立清楚杜家在黃州的控制力並不穩固,黃州入杜家之手時間尚短,黃州州內仍然有一些不穩定的因素存在,一些地方本土士紳仍然對杜家這個外來戶陽奉陰違,態度曖*昧,正因為如此杜家一方面再加強對黃州內部的打壓和控制的同時,對黃州周圍形勢的任何變化都相當敏感。

  而袁氏有大靠山時家的支持,且自身人才鼎盛,勢力膨脹很快,連汴洛朱氏在幾年前和袁氏爭奪陳州一戰中都未佔到多少便宜,足見袁氏的實力雄厚。

  一旦袁家在光州站穩腳跟,杜家在黃州甚至蘄州統治都會承受來自北方的巨大壓力,而杜家在周鄰的安州和壽州的影響力也一樣會被削弱,這是杜家絕不願意見到,也不允許出現的。

  如果不是這樣,杜立絕不會將自己帶來的這一百精騎毫不猶豫的交與對方。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傢伙的存在對於自己的價值和對於杜家的價值來說,似乎又有些錯位,這一點也是最讓杜立費神思索的。

  在自己索要許氏雙姝時江烽的一番話很是讓杜立琢磨,他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對杜家內部的事情也瞭解得如此深,而且看得如此透徹。

  一番不鹹不淡的話,竟然讓自己膽顫心驚,想來都覺得滑稽,但是卻又不得不三思。

  現在考慮其他有些多餘,面前的這一關要過才是最迫在眉睫的,過了這一關,有的是時間來琢磨下一步的構想,尤其是對這個傢伙該怎麼來確定雙方之間的關係,固始和鄂黃之間的關係,對方和自己的關係,都需要細細琢磨。

  但現在,正如對方所說,如果他放任曹萬川輕輕鬆鬆逃回定城,那麼要不了多久,在袁家的支持下,曹萬川就會挾十倍之力捲土重來,而那時候就悔之晚矣。

  「三更已過,這幫傢伙怎麼還沒有動靜?」杜立輕輕一夾馬腹,胯下健馬上前,與一動不動的江烽並列。

  「放心,他們會動的,袁無畏絕不願意見到這支力量從他手中溜走,更不願意見到這一千多人落入我們手中。」

  江烽微微側身,瞥了一眼對方。

  這個傢伙半步不離自己左右,而且貼身十名騎兵更是保持著高度戒備,一副隨時準備發動攻擊的模樣,難道是針對自己?

  不,不可能,江烽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杜立應該清楚沒有自己,固始落入袁家手中是遲早的事情,除非他們杜家準備與袁家公開撕破臉為之一戰。

  那他想要幹什麼?江烽臉上沒有半點異色,但是心中卻在急速盤算,除了自己,目標似乎就只有一個了,趙千山和袁無畏。

  江烽心中冷笑,端的是打得好主意,都說杜家看似人頭湧湧卻無多少真正的大才,看來並不竟然,至少杜立這份小聰明就可圈可點。

  以袁無畏的身手要想在暗夜中斬殺他可能性不大,倒是趙千山算得上一個明顯目標。

  不管成功不成功,只要下了狠手,自己和袁家便結下了不解之仇,而以固始軍現在這副情形,怕也只有與杜家死死綁在一起了。

  前端哨探傳來的呼哨聲讓江烽和杜立同時精神一振,來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0 AM

第五十八節 無畏

  暗夜中,曹萬川控制的城門悄無聲息的打開,首先出城的是兩隊斥候,步騎結合。

  從傍晚開始這道門周圍百米之外就戒嚴了,而城外也安排佈置了探馬。

  步行斥候負責近處觀察,而騎兵斥候則快速向四周奔行查探,以防止有埋伏,不過黑夜倉促間這種查探想要查悉什麼不太可能,更多的是流於形式。

  袁無畏心中有些怔忡不安,雖然自信無人能夠留得住自己,但是現在的結局卻讓他沮喪,他甚至下意識的期望對方能夠埋伏在城外挑起一戰,即便是這會帶來極大麻煩。

  這一遭固始之行算得上是掃興而歸了,不但未能將固始軍全數拉回,而且還不得不在鄂州杜家的壓力下放棄固始和殷城。

  雖說他也清楚趙千山應承下來的條件不過是權宜之計,殷城可以不計,但是固始的地位卻不一般,只要蟻賊的威脅消失,袁家就會在第一時間重新奪回固始的控制權。

  該死的杜家,居然敢來光州虎口奪食!

  想起杜立那貌似忠厚的面孔袁無畏心中怒火就忍不住上竄,如果不是蟻賊大軍壓境,袁無畏自信僅憑駐紮在光州的蔡州軍就可橫掃敢於踏足光州地界的鄂州軍,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忍下這口惡氣。

  「大人,前哨未發現異常。」斥候傳來的消息並未消減袁無畏的擔心,自己能想到的未必對反也想不到,只是考慮到拖到明天情況可能會更糟糕,袁無畏才不得不行險夜走。

  「讓曹大人率軍分三部先行,注意保持間距。」袁無畏點點頭。

  見到兩部主力都已經悄無聲息的踏出大門鑽入夜色中,袁無畏正欲鬆一口氣,卻聽得城內殺聲大震,心中猛然一悚,「不好!」

  突如其來的喊殺聲立時讓剛剛出城的固始軍陷入了混亂中,城內吶喊掩殺,有意威嚇攪亂軍心,則城外必有伏擊!

  眼見得一片慌亂的固始軍,袁無畏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樣的軍隊就算是能夠帶回光州又能起多大作用?

  一圈火把早已經在周圍高舉起來,星星點點,燦若星河,吶喊聲在黑夜野地中迴響,兩邊側翼高居馬上的突擊陣型如旋風一般席捲而來。

  鐵蹄雷動,聲震於耳,呼哨聲、喝斥聲、怒吼聲,交織成一曲絕妙的死亡進行曲,根本就沒有給尚未從震驚中驚醒過來的出城軍以任何機會。

  黑夜中的騎兵隊如兩柄犀利的剪刀,穿插切割,毫無阻礙的將原本就沒有多少戰鬥意志的固始軍防線撕得粉碎,而步軍早已四面合圍則牢牢的封鎖住了想要突圍的每一個縫隙。

  「走罷!」袁無畏發現自己此時卻異常冷靜,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自己的心態,彷彿早就料到了會有這種事情的發生。

  對手的確謀定而後動,而這一次自己的確有些大意失荊州了,那個江烽絕不簡單,他甚至可以確定自以為得計的鄂州杜家也絕對不會在這一場鷸蚌相爭中落到一個多好的結果,更有可能是養虎為患。

  身旁的三十鐵騎如狂風一般撕開固始軍剛剛來得及合圍的包圍圈。

  這些並無多少作戰經驗的步兵集群對於袁無畏來說實在不值一提,鐵蹄紛飛,鐵戟縱橫,人仰馬翻間,三十餘騎毫無懸念的將固始軍防線衝出一個巨大口子。

  兩名敵軍騎兵快速撲擊而來,看樣子是想要截住自己,袁無畏輕輕一帶馬韁,胯下神駿立即理解到了自己意圖,輕靈的側身放緩速度。

  待那名氣勢洶洶而來的頭名騎兵剛剛來得及舉起陌刀,袁無畏的戟刃陡然斜掛,蕩起一陣旋風,雙馬交錯間,早已經活生生將對方右腰剖開一個巨大的裂縫!

  肋腔中的內臟混合著鮮血一瞬間噴射出來,濺得袁無畏一頭,濃烈的血腥氣息反而激起了袁無畏衝天殺意。

  沉重的身軀伴隨著馬匹的止步跌落地面,戟鋒猛然一個突刺回絞,第二名疾衝而來的騎兵手中長槍頓時被絞落脫手,而順勢的一式前刺上挑正中對方咽喉,借助著馬匹的衝擊力將第二名騎兵的屍體挑出三丈多遠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斬殺了兩個擋路敵騎袁無畏心中抑鬱之意稍稍得到傾瀉,如果不是兩邊夾擊而來的騎兵隊已經快速逼近,袁無畏甚至想要殺回去再來一次撕裂以發洩自己內心的鬱悶和憤懣。

  狠狠的長嘯一聲來釋放內心的憤懣,袁無畏內心也是無比惱火。

  從剛才簡單的接戰就能看得出來,曹萬川當這個固始軍虞候當得有多麼失敗,固始軍的戰力從眼前左右營的表現就能看得出來一斑,一遇突發狀況就亂成一團,甘全福和熊貴這兩個營指揮根本就不合格,而同樣是固始軍,為什麼江烽和谷明海的前後營卻有不俗表現?

  當然袁無畏也清楚,恐怕今晚伏擊的主力還是杜立的鄂州騎兵和光州舊軍,但相比之下曹萬川的頭腦也蠢得出奇,居然不知道把光州舊軍這支經歷過幾番戰火的軍隊抓住,而拱手讓給了江烽。

  所以袁無畏也是越想越窩火,早知道如此就根本不該聯繫曹萬川而直接聯繫江烽,雖然這個傢伙口口聲聲指責袁氏背盟可恥,但是這個時代本身就是如此,袁無畏相信只要開出合適的條件,江烽這種聰明人也一樣無法拒絕。

  敵人的包圍圈並不算牢固,但是騎兵卻成為黑夜裡一大攻擊鋒,極具殺傷力。

  尤其是像固始軍這種根本沒有多少夜戰經驗,也從未經歷過騎兵衝擊的州軍,更是難以經受得起鄂州騎兵和光州舊軍騎兵的襲擊。

  袁無畏想像得到這支軍隊很快就會在攻擊下崩潰,要在這種情況下帶走這支軍隊已經成了一種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現在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把趙千山和曹萬川這幾個固始軍的軍官帶走,至於其他兵士,能走脫多少算多少。

  有曹萬川這幫本土軍官在手,倒是可以在回定城之後讓他學固始這邊一樣,把那些個潰逃在外的光州舊軍給收攏來,重新整訓,起碼也能起到抵禦蟻賊軍的盾牌作用。

  倒是這個江烽,袁無畏內心越發有些忌憚,雖然現在看起來這個傢伙不值一提,但流露出來的種種卻讓人越發不放心,袁無畏卻已經下定決心,一旦袁家在光州那邊緩過氣來,自己定要來將此獠斬殺,否則日後必成大患!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1 AM

第五十九節 襲殺

  就在袁無畏琢磨著如何斬殺江烽時,杜立也一樣在琢磨著如何解決袁氏的臂膀。

  趙千山的地位在蔡州相當重要,而趙千山的族弟趙錦瑜更與無為天王袁無為是連襟,同時陳州趙氏也蔡州袁氏一族的重要盟友。

  當年袁氏之所以敢於汴洛朱氏爭奪陳州,也就是得到了趙氏一族的鼎力支持,當然也還有淮北時家作為後盾這一關鍵。

  「江指揮,且看今晚能不能斬掉袁家的一條胳膊。」

  杜立陰冷的一笑,對於袁無畏大顯神威的突破,他並不意外,在座眾人中,除了自己能抵擋得住袁無畏外,其他人只怕都不是袁無畏五合之敵。

  「順帶也讓袁家不要太囂張,真還以為什麼地方他們都可以隨便來。」

  趙千山無疑就是他的目標,其他人,袁無畏他沒有把握,而其他人又不屑一顧。

  趙千山作為蔡州袁氏重要幕僚,能夠斬殺於此,相當於折去袁氏一根臂助,杜立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只是蔡州方面也是早有準備,八名甲士簇擁著滿身甲冑的趙千山,駕騎狂奔,長槍如林,猶如一頭蓬髮的刺蝟,駕騎一路狂奔。

  烏黑色的巨劍衝天而起,洶湧的劍意連帶著周圍兩丈之內都能感受到那股子橫掃一切銳勁,看得在杜立一旁的江烽也是咂然變色。

  這是杜立來固始之後第一次出劍。

  杜立號稱一劍西來,江烽雖然從未見識過其這柄墨色巨劍,但是也聽說過他這柄巨劍乃是玄鐵烏精打造而成,淨重六十八斤,看似無鋒,但卻無堅不摧。

  烏黑的劍幕攜帶著漫天的劍氣呼嘯而來,微微顫慄的劍葉嗡嗡作響,讓整個四周空間都似乎被擠壓得向不同方向綻裂。

  由於劍技被玄氣催發到了極致,整個劍葉到最後的奔行途中已經演變成了一道幽藍的光帶。

  這就是真正的天境高手之威,無人能撼其鋒!

  除非對方同樣是天境高手。

  兩名一聲不吭持槍猛衝的騎士連人帶馬被杜立這一劍斬成四八塊,衝天的血幕噴了杜立一身一臉。

  滿不在乎的一抹臉頰,本來看起來很親和的一張臉此時卻顯得猶如魔神一般猙獰,杜立猿臂輕舒,劍影搖動,飛身躍於空中。

  一名甲士奮不顧身的猛撲上來,長槍捲起一陣狂飆,突襲飛凌空中的杜立,另外一名甲士也同樣從胯下座駕上騰身而起,長槍擲出的同時,橫刀已然握在手中,昂然怒劈!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杜立哂笑,在空中輕靈的翻轉飛騰,巨劍脫手而出,在空中盤旋飛舞,那名長槍甲士的頸項立即飆起一抹血潮,轉瞬間,便是三名袁氏精銳甲士葬身於杜立劍下。

  橫刀甲士眼眶幾欲睜裂,血紅的目光死死盯住慢慢落下的杜立,手中橫刀蕩起層層刀浪,直罩杜立。

  雖然不是天境高手,但是袁氏精銳甲士這種抱著必死之心悍然迎擊的氣勢還是讓杜立都歎為觀止,這也讓杜立對袁氏一族的剽悍狂野更生忌憚。

  起碼在杜氏一族的甲士中,這樣在沒有任何上司的命令下而捨生赴難,真的不多見。

  但歎服歸歎服,杜立手中卻不會半點留手。

  靈巧的在空中一個側翻讓過那兇猛無匹的連續三劈,沒等手中劍持穩,杜立已經在空中欺身直進,兇狠的一個貼靠,肩頭狠狠的撞擊在甲士胸前。

  騎在馬上的江烽一陣駭然,彷彿聽到了甲士胸骨碎裂的脆響。

  杜立的這一手貼靠和黃安錦的那一手崩山靠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在境界上卻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甲士猛然倒飛在空中吐出漫天血雨,伴隨著內臟碎塊一併吐出,飛出幾丈開外才重重的跌落地上,一動不動。

  剩下的四名甲士神色慘然,但卻半步不退。

  兩名甲士護送著趙千山緩緩後退,兩名甲士依然毫不猶豫的舉槍前行,擺出架勢,牢牢地擋在杜立身前。

  杜立和江烽心中都在感慨,就這份捨生忘死的氣勢,就足以說明袁氏一族為什麼能夠在汴洛朱氏的強壓下而立足蔡州奪下南陳州,進而吞併光州了。

  這不是單單靠一些訓練就能達到的,這是經歷了長期血與火的戰爭磨礪才能熏陶鑄就這樣一支精銳力量。

  倒是那趙千山臉色陰鬱,終於抖開斗篷,隨手拿出一具畫軸,緩緩舉起。

  趙千山是袁氏重要幕僚,這一趟出來,自然也是護衛嚴密,可袁無畏竟然沒有和趙千山走在一起,八名甲士看起來護衛力量夠強,但是在杜立這一類天境高手之前卻如同土雞瓦犬,袁氏敢如此大膽,自然也是有所依仗。

  「三公子,小心!」江烽是見識過李瑾的這類術法捲軸的,知道這恐怕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趙千山賴以保命的絕活兒了,袁家敢這麼托大,那麼這一旦出手就絕對不會簡單。

  這種捲軸,用的材質越好,威能容納性越大,術法師甚至道法宗師製作的術法捲軸,甚至可能可以直接攻擊多人,足可相當於一名天境高手的威能,只不過這一類捲軸都只能一次性使用,就看你能扛得過沒有。

  捲軸猛然拋起,在漆黑的空中徐徐展開浮動,顯得格外的詭異。

  畫卷展開,畫面中驟然一亮,一抹璀璨的銀色光輪飛旋而出,如冰色輪盤,如皓月當空,盈盈綻放。

  從畫卷中飛出時尚只有盤盞大小,但是迅速就放大到足有三尺見方,飛揚而起,而且仍然在不斷擴展放大。

  只有經歷過或者知曉這一類術法的人才知曉,冰銀色的光輪其實並不是一個光輪,而是一具飛速旋轉的金屬刀刃因為旋轉速度過快而幻化成了這樣一個炫麗的刀輪,其實是一個真正嗜血收買人命的玩意兒。

  光輪銀盤在眾人驚呼聲中,詭異的呼嘯著,向杜立矗立之地轟然席捲而去。

  本來位於趙千山前方的兩名騎士似乎也聽到了趙千山的密令,在同時迅速策馬閃開,似乎對那個東西畏之如虎。

  那道碩大的光輪呼嘯而過,帶起陣陣讓人發僵的寒氣,甚至連旁邊一匹健馬的馬尾正好揚起在空中,剛好被冰輪掠過,也被斬成了兩段,紛紛揚揚的散落下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2 AM

第六十節 天光冰輪斬

  「天光冰輪斬!!!」

  「天光冰輪!!!」

  對於武將們來說,這種術法攻擊無疑是最讓人厭惡而又無可奈何的。

  明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但是只要擁有了這一類術法捲軸,他一樣可以釋放出不亞於天境高手的威能戰力,尤其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你極有可能就要中招。

  好在高級別的術法捲軸和術法靈符或捲軸極難製作,價格昂貴,等閒之輩根本就用不起。

  一方面是承載容納的特殊材質難尋,另一方面也還有製作此類高級術法道具的方術師甚至是道法師更是稀缺罕見。

  一般的方術士甚至方術師都根本無法製作這一類完全不依靠靈力啟動催發的道具法具,而起碼都是高級方術師和道法師甚至道法宗師才能製作,且在製作過程中很容易失敗,廢品率極高。

  所以這類靈符或者捲軸都是相當珍貴,非門閥望族不能有。

  袁氏能夠專門為趙千山配備一具這樣的超豪華術法道具,足見對他的重視了。

  看見呼嘯而來的冰色光輪,作為杜氏嫡系子弟的杜立自然識得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他考慮過趙千山恐怕不是那麼好伏擊的,但是卻沒想到招來對方如此大的反應。

  要知道這一類玩意兒杜家也有,但是那都是家族中在武技方面不擅長但是位高權重的重要人物才會配備,沒想到這趙千山居然也能隨身攜帶,也難怪這個外姓人士對袁家如此死心塌地了。

  猛提一口氣,玄鐵烏精巨劍插地而立,一閃即至的光****捲至杜立面前時已經膨脹到了一丈見方,兩丈之內罡風呼嘯,枝草伏地,連杜立挽好的髮髻和衣袍都被吹得獵獵飛舞。

  杜立的雙目圓睜,雙手持劍緩緩提起,就像拉動一輛滿載的牛車一般,緩慢但是卻又恰到好處的迎擊在飛旋而來的光輪上。

  「嗆!嗆!嗆!嗆!」連續不斷的金鐵交擊聲透入周圍眾人的耳中,幾乎要讓耳膜震破。

  那種特有的威能法力帶來的周圍空氣振動,讓方圓五丈以內的人都下意識的要後退兩步,避免早收波及。

  由慢及快,杜立手中的巨劍揮舞著,連續不斷的向著圍繞他盤旋飛舞的光輪發動猛擊,黝黑的面孔已經多了幾分紅潮,顯然是應對這一高等級術法襲擊也讓他費力不小。

  天光冰輪是典型的金系高等級術法。

  這是用極其罕有的冰月金硅石通過特殊的方式磨成粉末,然後找到了材質特殊能夠凝結這種這種冰月金硅石的汁液,然後塗抹在能夠承載這種超強道法之力的特製紙張或者特殊獸皮上,通過高級術法師甚至是道法宗師用玄法神通催動,採取各自獨有的方式加祝其上,方能得成。

  而從眼前這一具天光冰輪道具釋放出來的力量來看,江烽甚至可以肯定都是道法宗師的傑作了,甚至連道法師都難以達到這種水準。

  正因為如此複雜難制,這種高等級道法道具很難見諸於世間,而在白河船上李瑾的那個火靈術法捲軸就相當於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兒了。

  杜立側身讓過冰輪旋轉入地的急速撞擊,凌空飛起,和這個道具糾纏這麼久讓他有些惱羞成怒。

  本以為一個術法道具而已,三五兩下就能解決掉,沒想到這玩意兒竟然如此難纏。

  趙千山早已經在那幾名騎士的護衛下逃走了,現在追趕恐怕都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想到這裡,怒火中燒的杜立不再躲避,在空中一個美妙無比的龍翔於野,身體矯若驚龍,飛翔撲擊。

  手中巨劍一式驚豔無比的遙空穿射,「西風漸緊!」

  一連串的劍式沿著那一具依然強勁的光輪層疊穿刺,最後那一擊猛然刺穿光輪的中心,刺耳的嘯叫聲和沿著巨劍劍葉傳遞過來的強勁反震力讓杜立下意識的落地後退,然後穩穩站住。

  終於,冰輪光暈冉冉散去,慢慢變成一縷縷散落開來的銀色細砂,紛紛揚揚的落地而逝。

  「好厲害的天光冰輪斬!」杜立面色複雜。

  袁氏一族人才輩出,無論是武技高手還是這種術法宗師,其實力都是擁有三州之地的杜家所不及的,不得不承認,袁氏這幾年勢力快速膨脹,敢於挑戰周鄰,吞併光州,是有其資本底氣的。

  破解天光冰輪斬帶來的反震力讓杜立肺腑也是一陣血氣翻湧,但是他現在卻沒有多少時間來調息,袁無畏還在那邊,也不知道江烽幾人究竟能不能扛住對方。

  他沒有半點停留,飛身一縱穿入黑夜中。

  「杜老三,你給我記住,我們會再見面的!」

  怒吼聲在夜空中迴響,二十餘騎如疾風一掠而過,蹄音裊裊,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喘著粗氣的江烽制止了還欲追擊的騎兵們,不說無意攔截對方,單是對方的騎兵的表現就讓足以讓江烽打退堂鼓了。

  先前他和張越、秦再道再度聯手大戰袁無畏,雖然只是短短幾個回合,他們三人都能感受到自身和對手的巨大差距,如果不是鄂州這邊的兩名高手加入進來,他們三人就真的要撂下兩個了,即便是這樣,三人也是人人帶傷,好在傷勢還不算重。

  這個時候江烽才深刻意識到這個時空中個人武力的突出作用。

  這樣的鏖戰中,像袁無畏這樣的角色一個人就能闖入陣營中如砍瓜切菜,哪怕是像光州牙軍這樣的精銳結陣,也一樣經不起對方這樣的橫衝直撞,被對方以超強的武力攪亂陣型,除非你有和對方實力相敵,或者說哪怕略遜一籌的強者來扛住對方,否則戰爭結果真的會因為一個人而改變。

  有些東西還真不是光靠運籌帷幄或者深謀遠慮就能改變的,像這樣的不確定因素才會使得戰爭的變數越來越多,就像剛才趙千山祭出的術法道具,就硬生生讓杜立脫不開身,眼睜睜看著趙千山逃脫。

  江烽是越來越感受到這個時空和自己前時空中所學到的那些歷史描述不一樣,自己想要在這裡邊掙扎出頭,就不得不正視這一切,就像自己在武道進境上的突破瓶頸問題。

  與梁軍血戰多年鍛鍊出來的蔡州騎兵戰鬥力不是光州騎兵和鄂州騎兵所能相提並論的,雖然只有區區三十餘騎,但是突破固始軍防線卻是如砍瓜切菜一般輕鬆,這不能不讓江烽感受到雙方軍隊之間的差距,在這一點上也同樣值得認真思考。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2 AM

第六十一節 差距,焦躁

  「二郎,沒事兒吧?」策馬趕到的杜立帶住馬韁,偏身下馬,也有些神色複雜的看著固始軍這幾人。

  三個人的形象都不算好,江烽嘴角帶血,面色蒼白,明顯是遭遇了內創。

  秦再道和張越二人都是身體帶上,血漬浸潤出衫袍,張越更是用一條絲帶紮住了額際,殷紅隱約可見。

  但三人還是從袁無畏那裡挺了過來,雖然有自己這邊人的幫忙

  雖然說在武技水準上差了一點,但是對於這些非名門士族出身的武將來說,這個境界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三人聯手還算是扛住了袁無畏幾招,杜立還真擔心袁無畏突下狠手。

  雖然對江烽的觀感很複雜,甚至有一點兒隱隱的嫉妒和疑忌,但是杜立也知道現在江烽還不能出問題,這關係到杜家在北線的戰略支點。

  「還行,袁無畏無意戀戰,不過,三公子,袁家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啊。」江烽舒展了一下身體,表情複雜。

  的確,這已經是他和袁無畏的第三次交鋒了,卻一次比一次憋屈。

  第一戰被對方打得屁股尿流,秦再道和張越的伏擊也是被對方一招反擊就險些雙雙斃命。

  如果不是天焰神弩的威懾力和強弩手的虛張聲勢,只怕就要直接gameover了,這個時候江烽腦海裡都忍不住要冒出這樣一個怪異的遊戲用詞,只不過這可是真實世界,gameover的結果就是自己這異世走一遭宣佈終結。

  第二戰再戰廳堂,袁無畏很有點兒神戟在手,天下我有的味道,自己和秦再道完全就成了小丑般的背景牆,如果不是杜立趕到,只怕又要再次gamenover了。

  先前這第三戰更憋屈,五人聯手惡戰,不,根本就不算惡戰,袁無畏三五兩招就把五人的聯手之勢破解,揚長而去,順帶還再度讓自己三人灰頭土臉的人人帶傷,這是何等的反差和羞辱?

  也難怪袁無畏可以恣意張揚的找上杜立平等對話,甚至直接索要許氏雙姝,而杜立一樣可以如俯瞰人生一般視許氏雙姝如玩物,甚至大言不慚的告知自己要帶走許氏雙姝,因為在這個層面上,他們是真的沒有把自己打上眼,因為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把自己擊殺當場。

  正因為有了這份底氣,他們才會在面對自己時有著莫大的底氣,蓋因他們會覺得實在萬不得已,可以不計後果的走最後一招,斬殺自己就行。

  這就是差距,如不可踰越的鴻溝,只要你沒有填平這道鴻溝,你就會一直遭受這份差距帶來的巨大壓力。

  秦再道和張越可以心態平和的接受這份差距,因為他們早已適應並在內心深處就承認了這種差距,但江烽卻不行,現在他的身份和原來的意識都讓他難以接受。

  他想要盡快改變這種情形,雖然他也知道這不容易,更不簡單。

  江烽情況還好,只是在袁無畏鐵戟一式連環暴擊下震傷了肺腑,和早上的舊傷疊加,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秦再道和張越情況也相若,都是身體外傷。

  張越胳膊上多了一道口子,若是偏幾分,只怕就真的要廢了,額部被袁無畏戟鋒帶起的罡風掃傷,險些破相了。

  這些傷有自家煉製的藥散,倒也無虞,只是需要好好休整調養幾天罷了。

  個人武力上的境界差異以及帶來的巨大反差也讓江烽越來越難以適應自己的武技水準了,這讓他第一次感到了焦躁和痛苦。

  他和秦再道、張越已經是固始軍中個人武技最強橫的代表了,但三人聯手仍然根本不是袁無畏對手,如果不是杜立帶來的兩名武技與黃安錦實力相若的精銳高手加入,如果不是袁無畏無心戀戰,結果會如何,真不敢想像。

  他現在越來越意識到個人武技的提升在這個時空中的價值和意義遠超自己原來時空中對武力的定位。

  衝陣斬將,振奮士氣,突破襲殺,關鍵時候的關鍵作用,這一切看似和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有很大差異,但是在目前這種環境下,一般說來也就是數千到數萬大軍的對陣中,這種針刺式的關鍵作用極為突出。

  看看袁無畏在這場戰鬥中表現出來的叱吒風雲,如果不是考慮到己方有杜立作後盾,也許袁無畏就真要橫下一條心來,直接解決己方了。

  自己得抽時間好好梳理琢磨一下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了,尤其是對自身的打算。

  江烽能感覺到《五禽戲精義》給自己身體體質帶來的巨大變化,如果說崇文書院所學只是入門,那麼《五禽戲精義》則是真正把自己帶入了一個武道修行的康莊大道。

  但是康莊大道走得固然穩健,始終只能在山腳下盤旋,難以窺探隱匿在雲間山巔的堂奧,難以爬上山巔去見識武道世界波瀾壯闊的更高境界。

  這對於一個武道中人來說無疑是痛苦的,江烽覺得自己是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人,按理說在這方面心態應該更好一些,像秦再道和張越他們應該更為急迫才對,但是江烽卻發現並非如此。

  張越和秦再道對於他們目前的武道進境已經非常滿意了,或者不能說滿意,他們也有很急迫的想要提升自己的願望,但是他們卻不像自己這樣急不可耐甚至焦躁莫名。

  因為他們清楚他們這種庶族出身的子弟本身在武道修行上就有很多先天性的制約,能達到現今這個境地,他們已經是屬於同類人中的佼佼者了,看看谷明海、熊貴這一類人,年齡比他們大十來歲,但是進境卻還不及他們。

  但江烽卻無法滿足,他想要更強,他需要更高的平台可以和諸如袁無畏和杜立這些人平等對視。

  「唔,二郎無須擔心,我觀袁家現在也未必就能輕鬆,南陽劉玄不是省油的燈,佔據申州之後未嘗不會得隴望蜀,光州殘破,納入南陽一系只怕也是劉氏既定策略吧?現在雙方不過是臨時苟合罷了,真的局面穩定下來,只怕就要各自防備了。」杜立淡淡的道:「你不是說黃蟻賊規模甚大,在蔡州這一線折騰得很厲害,南陽和蔡州方面恐怕一樣也在坐臥不安吧,一時間哪還管得了你們這邊?」

  誰特麼說杜氏諸子庸碌不堪?杜氏四駿是徒有虛名,矮子裡邊拔高個?

  江烽恨恨的想道,就憑杜立的武技表現和這番話,就能說明這個時代能混出頭的,就沒幾個是庸才。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3 AM

第六十二節 吾心

  當晨曦漸漸散去時,固始城終於送走了一個難熬的長夜。

  那些壯著膽子沒有離家的人們提心吊膽的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傾聽門外有無異響,喊殺聲雖然持續時間並不長,但是卻讓他們膽顫心驚。

  誰都知道火並之後最後遭殃者都是手無寸鐵的他們,但是一夜過去,他們最擔心的事情似乎並沒有發生。

  陽光灑落在街道上時,膽大的人們在仔細觀察了一番之後終於意識到危險已經遠離,開始打開房門。

  生活依舊要繼續,這年頭除了警醒一點之外別無他法,真正要遇上厄運,那也只有自認倒霉。

  站在城頭上的江烽神色複雜的看著漸漸熱鬧起來的街道,一切似乎都過去了,而似乎一切才剛剛開始。

  袁無畏帶走了死心塌地跟隨袁家的曹萬川幾人以及一兩百僥倖脫逃者,剩下一千餘人都被包圍之後繳械。

  就像預料中的那樣,沒有發生多少值得一提的戰事,同屬於固始軍讓雙方都沒有戰鬥意願,在失去了指揮使指揮之後,投降就是必然,不過江烽並不打算強求他們全數留下。

  曹萬川這一走留下了一個難料的尾巴,返回定城的他也許能夠在袁家支持下重新收羅原來光州的殘兵,拉起一支隊伍,但是這種可能性不大,絕大部分光州殘軍對袁氏的背盟反噬切齒痛恨,很難接受重歸袁氏麾下的這個結局。

  也許曹萬川會被袁家拿來利用一番,然後拋棄掉,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會被慢慢的邊緣化,袁家還沒有大度到可以讓一個許氏餘孽執掌重兵的地步。

  目光環視四周,金色的陽光讓整個固始城與城外的田野似乎連成了一片,炊煙裊裊,只有城門口全副武裝的士兵和街頭巷尾交頭接耳的人們昭示著昨晚的不平靜。

  從光州之亂剛剛回過神來的固始人似乎也已經認命,尤其是那些惶惶然從光州逃到固始的士紳們。

  光州已入袁氏一族手中,袁氏軍隊入光州大掠七日,他們的財產宅邸已然被洗劫一空,現在逃到固始,尚未安定下來,卻又經歷了這樣一波風波,又怎麼能讓他們安心?

  何去何從?

  江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從腦海中跳出來的這個問題。

  走在城牆上,江烽浮想聯翩。

  投靠袁家被自己拒絕了,為什麼?

  是懷念許氏對自己的恩情?

  有點牽強和虛偽,許望俠招募自己入斥候營不過是這些門閥士族最尋常的招攬手段而已,談不上什麼恩情不恩情,何況除了許氏族人之外,他們也從沒有真正信任過外人。

  那是覺得袁家實力不夠強,投靠他們有風險?似乎也不是,袁家有時家作後盾,怎麼看起來也比一團散沙且遠隔著大別山的鄂州杜家強,自己何須不遠千里去邀請傳信杜家?

  若隱若現的線索似乎就在江烽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來,寧為雞首不為牛後?

  似乎有一點這個意思在其中,有曹萬川這個地位居於自己之上的虞候,又有谷明海、甘全福這等老資格指揮壓住自己一頭,自己想要出頭就尚需時日。

  僅僅這一點原因麼?江烽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似乎還有一點虛榮心在作怪吧。

  看見許氏雙姝往日那高傲不群的形容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那份楚楚可憐的姿態,直把自己視為唯一可依靠的長城一般,江烽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暢快。

  他想更長久更深刻的享受這份高高在上的滋味,即便是為此承擔一些風險也值得,尤其是在蟻賊的到來本身就給固始乃至固始周圍的各方勢力都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和不確定性情況下。

  只可笑杜立居然還想要向自己索要許氏雙姝,他還真以為自己只能依靠他們杜家的光環才能維繫固始的生存呢。

  不過眼下固始情況的確不容樂觀,區區一個小縣,勢單力薄,週遭幾大勢力環伺下,固始軍脆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無論是蔡州袁家還是東面已經控制了申州的南陽劉氏,抑或是南面的鄂州杜家,若是他們真要一狠心拿下固始,那也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自己現在唯一可依賴的不過就是黃蟻軍突然席捲而進帶來的詭異局面使得週遭幾方勢力或暫時無暇顧及,或有心無力,或有所忌憚,而不敢隨意動手罷了。

  目前這種情形下,袁家無疑是最大的敵人,而環顧四周,南面的杜家雖然會全力支持自己以牽制袁家,但是指望他們會直接出動軍隊來給予自己支援難度很大,而很大程度上只能以作勢和物資上給予自己幫助。

  若是論地理位置,壽州地界本是最靠近固始的,只是壽州一來州治壽春城偏居淝水之畔,距離固始較遠;二來壽州勢力素來錯綜複雜,鄭、田、梅三姓鼎立,各有依靠,相互牽制,要想獲得三家同時支持難比登天。

  而壽州亦是淮北淮南兩大勢力的分界線和緩衝之地,一舉一動都會引來淮北時家和淮南楊家兩大巨擘的目光。

  江烽很果斷的就放棄了對壽州的指望,徑直派人去鄂州尋求支持,這才有杜立率兵北上抗衡袁無畏之舉。

  但是杜氏在靠近光州的黃州、蘄州兩地控制力並不穩固,很大程度上還要在黃、蘄兩地駐軍來維繫,對於固始的支持只能一時,最終還是要靠自己,這正好符合江烽之意。

  似乎一切都在按照江烽設計的意圖行進,但是當走到這一步時江烽才又發現自己這一刻似乎有些迷茫。

  現在固始城已經匍匐在他腳下,兩千多名士兵還是幾萬固始民眾都在看著他,士兵們期待著他們迎來一場接一場的勝利,而民眾則盼望著能夠遠離戰爭危險,求得一個安居樂業的生存空間。

  袁家心有不甘的離開了,杜家也不會呆多久,雖然杜家很想插手,但卻是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蟻賊蜂起,已然迫近固始,誰也不知道那些瘋狂的傢伙下一步會踏向哪裡。

  一時間雜念紛呈,思緒萬端,江烽甚至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時何地,直到背後急促的腳步聲才將他從神遊中驚醒歸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4 AM

第六十三節 躲不過

  張越滿臉壓抑不住的興奮之色和秦再道、谷明海臉上的平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江烽內心雖然也亟欲知曉情況究竟如何,但是他卻需要在對方面前保持必要的矜持和冷靜。

  這並非虛偽,而是樹立形象的需要。

  「成了,二郎!」張越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多麼大一個錯誤,身旁秦再道和谷明海投來的目光壓得他下意識的掙脫那份重壓一般。

  眼前的江烽不再是昔日那個親密無間的好友,而是決定著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光州舊軍和固始軍前途的主宰者,這麼多人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怎樣走下去,希望都寄託在他這個人身上。

  「江大人,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俘虜的九百多兵士中,有六百多人願意留下來加入我們!」

  秦再道眼睛中也閃耀著一抹激動,他同樣興奮和喜悅,但是自尊和理智讓他表面上保持著作為一名高級軍官應有的風範,尤其是在眼前這個自己年齡小不少的指揮面前。

  「好!值得慶賀!」江烽臉上也路出滿意之色,雖然料到這些兵士在上官逃跑之後選擇加入是情理之中,但是畢竟這些兵士們大多數來自定城、樂安和光山三縣,選擇離開也同樣很正常。

  為此他專門告誡谷明海、張越和秦再道三人,對於這幫被俘虜的士兵,既要鼓勵打氣吸引他們,但也要和他們講清楚,絕不強留,願意走的都可以無條件的離開,當然盔甲、武器必須留下。

  江烽可不願意留下一幫迫於無奈或者三心二意的士兵,一旦遭遇戰事,這幫傢伙就會成為巨大的隱患,如果是這樣,他寧肯不要這批老軍。

  「陳縣令率領縣丞、縣尉一干官員們出面起到了很好的安撫作用,縣令大人承諾已經接到江大人的命令,士兵們將得到足夠的糧食供應。」谷明海補充道:「看來陳蔚是真的打算和我們站在一條線上了。」

  谷明海作為一個資深老軍頭,深知糧食對一支軍隊的重要性,尤其是像固始軍這種迭遭劫難的州軍,如果不能保證糧食供應,固始軍這支軍隊能夠維繫多久都很難說,而糧食供應又主要依賴於以陳蔚為首的陳氏一族這種固始本土士紳大族的支持。

  他也不知道江烽是使了什麼法子,竟然讓一直態度游移不定的陳蔚突然態度大變,異常熱心而堅決的表示要全力保障固始軍的軍糧和其他輜重供應,這簡直讓谷明海不敢相信。

  「不站在一條線上行麼?」江烽展顏苦笑道:「最新得到的消息,蟻賊秦河部佯攻平輿,兩天三夜奔襲兩百餘里繞過新蔡殺到褒信,擊破褒信縣城,褒信城內三十二家大戶被洗劫一空!我昨夜就將這個消息知會了陳蔚,他應該明白其中份量。」

  「啊?!」三人同時色變。

  雖然蟻賊的威脅已經紛紛揚揚許久,但是對於眾人來說總覺得還在數百里之外的蔡州境內,但是褒信的失陷卻一下子讓三人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蟻賊帶來的毀滅性力量。

  褒信距離固始也不過就是兩百多里地,蟻賊可以一夜從平輿奔襲褒信,也就一樣可以在一兩天之內奔襲到固始!

  「汝水現在水小灘淺,盡可踰越。秦河號稱蟻賊雙刺,蟻賊僅有的兩千騎兵被他掌握大半,戰鬥力比起蟻賊其他部不可同日而語,一夜奔襲百里不在話下。」

  秦再道皺眉道:「新蔡、褒信一直是南蔡州糧倉,有汝水、淮水灌溉之利,相對富庶,新蔡在汝水之北,而褒信在汝水之南,蟻賊避開新蔡選擇褒信,避易就難,就是利用了蔡州軍認為蟻賊會避難就易的反向心理,恰恰選擇了汝水之南的褒信。」

  「固始北有淮水橫亙,縱是現在水枯河淺,也不是那麼容易渡過的。」張越以掌擊垛,不以為然的插言道。

  「淮水根本不足為恃,重新息到壽春間可供渡河的地段比比皆是,蟻賊已經在淮水以北活動數月,以蟻賊的慎密,這些河段情況怕早已被蟻賊摸清,若是蟻賊真有意南渡,淮水一樣無法阻止他們的腳步,頂多也就是步伐稍微延滯一些罷了。」

  秦再道搖搖頭,對這一線的地理狀況他還是比較瞭解的。

  「秦大人說得沒錯,淮水並非天塹,十萬蟻賊,足可投鞭斷流了。問題在於渡河南下是否符合他們的意圖。」江烽若有所思的分析道:「淮水以南唯有申、光二州,申州城高牆厚,又為劉氏所佔,早已嚴陣以待,蟻賊不會以身犯險;目標就只剩下光州,但定城、樂安、光山三縣已被蔡州軍席捲一空,蟻賊會進兵這三地麼?我看不會。」

  「而固始歷來為邊戍重鎮,一旦控制這裡,便可虎視壽州。壽州兵少將寡,勢力交錯,又直接牽動淮南淮北楊、時兩家神經,拿下這裡便可隨心所欲的直插富庶的淮南腹地,可以說,除非蟻賊不渡淮水,一旦渡過淮水,那固始便是他們必得之地。」

  「江大人意思是說,除非淮水以北有更讓蟻賊垂涎的目標,否則蟻賊必定要南渡進兵固始?」谷明海一直沉默不語,此時方才答話。

  「要嘛淮水以北有更讓他們心動的目標,要嘛就要讓蟻賊們明白固始是一根不易啃的硬骨頭,要打固始得不償失!只有這樣,固始才能得以保全。」江烽斷然道,「第一點,我們無能為力,但是第二點我們卻可以有所作為。」

  「江大人,若真如你所說,蟻賊一旦確定南下渡淮的戰略意圖,只怕無論我們如何作為都難以抵擋。」

  秦再道再度搖頭,臉色沉重。

  「固始地理位置特殊,襟帶申宛,虎視淮南,加之眼下袁杜二家爭執不下卻又都有心無力,加之城池狹小,城牆破敗,固始又建有光州官廩,歷來為光州儲糧之地,蟻賊細作遍佈,淮水南北,此般種種怕早已被蟻賊知曉,若是我是秦權,第一選擇便要拿下這固始!」

  江烽暗自點頭,秦再道不愧是牙軍中的中堅人物,單單是這份觀點就足以證明一都頭之職實在是屈尊了,雖然限於自身學識眼界未必正確,但是能達到如此水準已經讓江烽刮目相看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4 AM

第六十四節 壯懷激烈

  秦再道的一番話讓張越和谷明海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而且是越想越心驚。

  中原已經被蟻賊攪了一個天翻地覆,他們的下一步目標也許就是更加富庶的淮南。

  固始地理位置適中,城小兵少,又是糧囤所在,若然蟻賊首領都是這般著想,那固始真還就是一個最佳的落足之地,只是這樣一來固始便危如累卵了。

  「秦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但是卻忽視了一個最為重要的關節。」江烽淡淡一笑,若是不能鼓起他們的信心和勇氣,那這固始城也就只有拱手相讓了。

  「請教。」秦再道眼睛也是一亮。

  他內心何嘗不希望自己所言不實?但若是掩耳盜鈴,那慘劇最終還是要落到自己身上,所以他明知自己觀點會極大地打擊眾人自信,但是還是不得不言。

  谷明海和張越的目光也落在了江烽身上。

  「若是這秦權變成了朱允或者袁懷河,那固始便無可救藥,我等也只有開城請降,但秦權不是他們,蟻賊也不是蔡州軍或者梁軍。」江烽自信的道。

  「有何差異?」張越和谷明海異口同聲的問道。

  「蟻賊,流寇耳,何謂流寇?」江烽嘴角含笑,「烏合之眾,無根之木,鼠目寸光,不求長久,但求眼前,流竄四地求食而已。十萬之眾,誰敢輕捋其鋒?但十萬之眾一樣也給他們的首領們帶來巨大壓力,一餐所需糧食巨萬,何地能供?便是一州一府之地,也只能供得一時,無力供給長久。固始固然有糧囤,但對於十萬蟻賊來說卻如杯水車薪;固始固然地理位置適中,但對於根本無法停下來的蟻賊們來說,卻毫無意義。」

  「江大人意思是說蟻賊無法停留於一地?」秦再道目光中已經有了一絲明悟。

  「或許以後會,但是絕不是現在,也絕不會選擇固始。」江烽目光投向北方,「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會慢慢明白四處流竄沒有出路,要嘛用武力真正贏得世家門閥們的認同,要嘛就只有用武力徹底摧毀這個世道的規則,現在,我看不出秦權就有這份覺悟和力量。」

  三人同時點頭,深以為然。

  李唐正朔在被朱梁所廢之後雖然旋即重起,但是就像那份尊貴被塗抹過狗血一般,它的神聖光芒便黯然失色再也難以重現昔日榮光了。

  但這也是一柄雙刃劍,朱梁固然因此聲噪一時,但是李唐王朝幾百年來在民眾中積澱下來的正統觀念卻非一下子能夠被抹去,相反卻把朱梁一族被推上道義的火爐上蒸烤。

  這也是朱梁佔據中原腹地,地盤最大,人口最多,勢力最為強大,卻始終難以有所突破的主因。

  周邊門閥世家內心深處雖然已經對李唐毫無眷念之意,甚至對它被打下神壇暗暗竊喜,但是對於朱氏的敵視卻是毫無二致。

  同樣對於蟻賊這種從最底層草莽竄起來的勢力意圖改變門閥世家統治地位的行徑,這些門閥大族更是視為無法接受的異端,也更是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後快。

  「聽江大人這般分析,我們固始尚算安穩?」谷明海總覺得江烽話語中依然有未盡之意。

  「未必。秦權或許無此覺悟,只能代表蟻賊主力或許不會南下固始,但是蟻賊十萬之眾,秦權麾下數部,任何一部只要有南下試探之意,只怕都會給我們固始帶來滅頂之災。而我可以毫不誇張的,這種可能性很大。」江烽搖搖頭,「也許我們不會面對蟻賊主力,但是如果蟻賊分兵而行,那我們一樣面臨無法預測的危險。」

  谷明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點點頭:「那我們現在可以做些什麼?」

  「高築牆,廣積糧,修甲兵。」江烽咬牙道:「但這都還不夠,我們還要最大限度的主動出擊,去削弱和挫敗任何可能會給我們帶來危險的存在。」

  高築牆、廣積糧、修甲兵,這三句話秦谷三人都能理解,但是後面的話卻顯得有些深奧了。

  意識到自己最後一句話含義有些模糊,江烽吐了一口氣道:「秦權麾下數部,秦衡、孫道、韓拔陵、林儒,加上秦權本部,前四部擁有的兵馬都在兩萬人以上,任何一部對於我們來說都是龐然大物,一旦渡過淮水,恐怕我們就不得不面臨一場艱辛無比的戰事,而這種可能卻又確確實實存在,所以我們不得不作好最壞打算。」

  「假設其中一部渡過了淮水,兵鋒指向我們,我們該怎麼辦?」江烽抬起目光望向三人,壯懷激烈,語氣卻格外沉重,「兩萬蟻賊,十倍於我們,我們如何粉碎他們的企圖?僅僅是被動的坐守也許就是城破人亡的結局。我們必須要主動出擊,儘可能的在他們發起攻城戰之前削弱他們,然後再利用據險而守的優勢戰勝之,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保存下來。」

  「主動出擊?」秦再道皺眉繼續搖頭,他覺得江烽有些想當然了。

  「我們手中兵馬不過二千餘人,面對十倍之眾,如何做到這一點?而且實事求是的說,我們固始軍在戰鬥力上還相當欠缺,武器、甲冑、城防設施以及訓練程度都遠遠不足,可以說短期內要想提升太多,很難,現在別說主動出擊了,就是防禦作戰都堪憂。戰爭不是光靠一腔熱血或者信心勇氣就能獲勝的,這一點我們都很清楚。」

  三人都覺得這說起來容易,其實毫不可行。

  固始軍初定,軍心未穩,在城滅人亡的威脅下守城也許還行,但這種被動守城在十倍於自己敵人面前,破城是遲早的事情,但要讓他們主動出擊十倍於他們的敵人,又實在令人無法想像。

  這些都是擺在眾人面前的現實狀況。

  作為一軍之將,你不能無視這個現實,只顧著自我吹噓,打了兩場甚至根本就不算仗的小戰鬥,就有些飄飄然了,這種自信心的過度膨脹相當危險,而秦再道和谷明海覺得江烽顯然就有這種趨勢。

  張越或許還好一些,但秦再道、谷明海都是明眼人,你拿出來的東西不能說服他們,就很難得到他們的全力支持。

  眉峰深鎖的江烽一時間沒有答話,良久之後方才道:「我自有辦法。」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5 AM

第六十五節 借兵

  江烽當然不是自信心膨脹過度,固始軍的現狀他很清楚。

  原本就是一支很孱弱的州軍,被偏置固始,根本就沒有像樣的戰鬥力,曹萬川從牙軍被發配到這裡擔任虞候之後開始有意識的進行整訓,但是一直到自己到固始任職之後和對方提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險,這只固始軍才開始真正進入了緊鑼密鼓地訓練。

  訓練時間如此之短,而且很多都還是在自己到來之後才開始補齊招募進來的新兵,之前就是純粹的泥腿子或者光棍閒漢,而在武器、甲冑等器械物資上都是奇缺,這樣一支軍隊,要應對十倍於己的蟻賊,想想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現在的江烽卻別無選擇,雖然自己埋伏在蟻賊裡邊的斥候還沒有把最近的情報送出來,但江烽還是有預感,固始遲早要面對一戰。

  因為蟻賊實在是太多了,十多萬人,他們要覓食,一兩個州縣恐怕都無法滿足他們的需求,兵分幾路是必然的,固始獨特的位置使得它成為一個繞不過去的節點。

  現在需要搞清楚的是哪一支蟻賊會來固始,而這支蟻賊力量會有多大。

  但無論是誰,江烽都準備打這一仗。

  他無法容忍自己連一場正式的戰鬥都不敢打就夾著尾巴跑路,哪怕自己有這個機會。

  他也怕自己這一次真的慫了,恐怕今後在這個時空中就再也不願意去冒險了,只想安安穩穩的當個富家翁清閒客了,這樣的生活也許到關中李家就能求到,但這不是他想要的。

  杜立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傢伙居然會在拒絕了自己的要求之後還敢提出這樣過分的要求,這傢伙還真有點兒得寸進尺的味道了。

  饒是他早就意識到眼前這個傢伙並非善茬,還是被對方輕描淡寫般的態度給激怒了。

  當聽到說江烽要來登門拜訪,杜立還以為是不是江烽的心思有什麼變化,比如主動把許氏雙姝送給自己,以便獲得杜家更多的支持,他甚至還琢磨著該怎麼拿捏一番,卻沒想到等來的是這樣一個結果。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錯?」杜立怒極反笑,目光死死盯住對方:「能告訴我麼,我憑什麼答應你的要求?」

  「憑什麼?就三公子已經來固始處理這件事情,形勢也不容三公子半途而廢。」江烽好整以暇的抖落了一下自己的軍袍,漫不經心的道:「事情走到這一步,你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本來已經屬於你們杜家的勢力範圍又落入他人手中吧?」

  「你什麼意思?」杜立眯縫起眼睛。

  這個傢伙太可惡了,給他的感覺真的是自己似乎一直在被這個傢伙牽著鼻子走,只要對方流露出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他就覺得對方這是在給自己設套了,而且自己好像每次都還不得不鑽進去。

  只是他實在他不相信現在這種情況下,對方這個時候還能選擇別家。

  壽州?可能麼?壽州勢力複雜,三大家各不相讓,各有倚靠,牽扯到淮北淮南勢力此消彼長,三大家也都是相互制約,很難有所動。

  東北面的潁州屬於淮北時家,現在被蟻賊攪得一團糟,何況時家一直是袁氏的依靠,不可能因為小小固始破壞它利用袁氏制約汴洛朱氏的戰略。

  那還能有誰充當這個傢伙的靠山?

  「沒什麼意思。袁家離開了,並不代表我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蟻賊一部已經逼近淮水,隨時可能渡河威脅固始,如果你不想你這一次固始之行功虧一簣,那你就必須幫我。」江烽狠狠的道:「你必須幫我,別無選擇。」

  「你說什麼?蟻賊要襲擊固始?」杜立吃了一驚,仔細打量江烽神色不似作偽,才定了定神道:「蟻賊勢大,如果渡淮南下,怕是連光州都未必能守住,固始根本無法倖免,我如何幫你?」

  「哼,蟻賊主力不會南下,倒是其一支偏師恐怕要經固始入壽州的意圖,我不能讓其得逞。」江烽輕哼了一聲道,「若是蟻賊主力要南下,我也不需要找你了,各人跑路才是上策。」

  「你確定只是蟻賊的一路偏師?」杜立狐疑的望著江烽,他總覺得這傢伙有些不懷好意,但又想不出對方有什麼企圖在裡邊。

  「三公子覺得我會愚蠢到要借你五百騎兵去對抗蟻賊十萬大軍?」江烽沒好氣的反問道。

  現在是和則兩利,分則兩敗,江烽也沒有耐著性子要曲意奉承對方。

  杜立在杜家中地位並不穩固,既然已經來了固始,也就意味著杜家還是對北方這條線很重視,不管杜家內部的勾心鬥角如何,如若有失,他杜立只怕也在杜家那邊難以交代。

  杜立躊躇不語。

  江烽要借自己五百精騎讓他有些為難。

  這五百精騎只有一百騎隨自己北上了,其餘四百騎仍然在殷城逗留。

  在獲知這邊情況已經穩定之後,杜立就命令他們駐紮在殷城。

  鄂州本來騎兵就不多,五百騎已經是一個不小的數目了,也是他能夠支配的極限。

  這要是一下交給對方使用,若是有個閃失,只怕難以向家族中交代,但若是不借,對方所言是真,固始得而復失,那自己這一著北上便算是失敗了。

  只怕一旦出現這種狀況,家族中又會有無數污水潑到自己身上,尤其是自己上邊兩個兄長,恐怕更是會落井下石吧?這同樣是無法接受的。

  江烽覺察到對方的猶疑,淡淡一笑道:「我不會干涉你騎兵的具體指揮,我只需要他們服從我正確的命令而已,我相信你的騎兵指揮應該具備對戰局的判斷能力。」

  江烽一番話讓杜立終於下定了決心。

  固始是一枚不容有失的釘子,對於杜家來說它的作用不在於能幫助杜家勢力北上,而是能夠有效防止蔡州袁家和南陽劉家勢力向南擴張。

  五百騎兵雖然重要,但是杜立相信自己的騎兵指揮可以做出正確判斷,若然情況真的不利,以騎兵的機動優勢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6 AM

第六十六節 假職

  杜家慷慨解囊暫借固始軍五百騎兵幫助協防的行為讓秦再道等人都是驚詫不已。

  要知道在缺乏騎兵的南方諸鎮,五百騎不是一個小數目,這讓一干固始軍的軍官們對江烽的能耐又多高看了幾分。

  固始城牆建設也進入了高潮,按照江烽的要求,固始城外已經湮滅的護城河被以最快速度疏濬,引澮水支流注入,使得廢棄多年的護城河重新發揮作用。

  同時在護城河內側構築羊馬牆,鑑於構築永久性的羊馬牆時間上不允許,江烽要求環繞整個城牆都要按照三米高要求木質柵欄以加強對城牆的保護。

  整個固始城內民眾在得知蟻賊將襲的消息之後爆發出了極大的熱情,普通民眾自動加入了修築隊伍中,而城中富戶更是積極捐款捐物,這讓江烽都大感意外。

  「這裡城磚已經破損,而且地勢較矮,要重新修補,最好將這裡改建為一個團樓。」

  江烽遠遠就見到賀德才一絲不苟的沿著城牆檢查,同行的縣丞哭喪著臉。

  「賀大人,按照你的要求這固始城乾脆就推了重修得了,護城河,柵欄,還要修築這麼多團樓和角樓,這還沒有算戰棚,我們固始哪來那麼多材料和錢財支撐啊?」

  「張縣丞,我只是按照江大人的要求提出哪些部位需要重新修繕或者補充,至於材料是否夠用,錢財度支是否足夠,那不是我過問的範圍,你應該向陳縣令報告才是。」

  賀德才搖搖頭,一臉愛莫能助的神色。

  「不過張縣丞,我建議你們最好多在城內發動宣傳一下,比如召集那些個士紳大戶們,和他們合計合計,尤其是那些從光州來的大戶們,他們都親身經歷了光州戰亂的慘狀,恐怕對城破可能的後果更是清楚。蟻賊若是破城,那便是玉石俱焚,與其付之一炬或者被蟻賊們洗劫一空,還不如拿出來保城為民,固始百姓也會記得他們的恩德,你說是不是?」

  「賀大人說得好,陳縣令,張縣丞,我以為可以在這縣城城頭上勒石為碑,將那些捐贈財物的士紳富戶們的大名鐫刻其上,永為保存,以茲紀念。」迎上前去的江烽接上話道:「我們固始軍士兵是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保衛他們固始,我相信固始士紳應該能夠理解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們的生命財產安全,如果有誰在這一點上無法作出表率,我想他就應該遭到唾棄和懲罰!」

  江烽最後一句話中已經隱隱充滿了陰森森的威脅之意。

  如此緊急情況之下,若是還有人不願作出「貢獻」,那自己只有將他「貢獻」給蟻賊們了。

  縣丞也聽出了江烽話語中未盡之意,

  在城頭上巡視了一圈的江烽回到較場內的軍衙中,這裡本來是較場駐守衙門,但是自從固始軍駐紮其中之後這裡自然而然就變成了歷任虞候的居所,而現在這裡又成了江烽的臨時居所。

  在送走了杜立之後,固始軍便開始了大規模的重新整編擴編。

  固始軍重建為五營,其中包括牙營和獨立騎營。

  張子躍任牙營指揮,主要集中了這一段時間以來陸續前來投靠的光州牙軍,再加上從歸攏會來光州舊軍殘兵中精選了部分精銳,數量補齊五百人。

  谷明海則擔任編制和戰鬥力最為齊整的中營指揮,主要是在甄選了原來固始軍中的精銳集合而成。

  一鳴驚人的黃安錦擔任前營指揮,吸納了前來歸附的部分光州舊軍和部分固始舊軍,也補足了五百人,開始了有計劃的大規模整訓。

  而左營則是由原來部分固始舊軍和前期新招的軍士組成,戰鬥力最弱,由江烽自兼左營指揮,同樣也開始了整訓。

  秦再道負責組建不屬於固始軍五營中的獨立騎營,只不過限於目前的戰馬數量,騎營還只有兩都。

  江烽也在眾人推舉之下毫無懸念的暫假固始軍虞候,真正成為固始軍的首領。

  當然這個虞侯還只能是假職。

  按照這個時代的慣例,縣軍也就是屬於州軍序列,而州軍虞侯一般是由州刺史府任命。

  目前光州雖然是被袁、杜兩家瓜分,但實質上仍然是袁氏佔據主導,包括州治所在的定城、光山、樂安三縣均在袁氏控制之下,想必袁氏也早已經派出使者前往長安謀求任命了。

  只是州刺史一職的任命需要獲得長安的首肯,哪怕這只是一個名義上的認可,但無論是中原、江淮還是荊楚,都基本上還是沿襲了這個慣例,先假職,後獲得長安的認可。

  當然如果與長安交惡,假職十年八年的情況也不鮮見。

  甚至被長安另行任命他人也一樣有過,只要你有實力,這個名義上的任命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只不過有些時候缺了這個名義,在做某些事情時就顯得沒有那麼名正言順了。

  對於秦再道擔任獨立騎營指揮的這個決定,江烽也是斟酌再三。

  毫無疑問,日後騎兵對於一支軍隊的作用來會越來越大,也是不可替代的,但是就目前來說,能夠勝任騎營指揮的人屈指可數,除了秦再道,就只有張越。

  從實際經驗來說,秦再道更為豐富,而張越也需要替江烽牢牢把握牙營這支完全隸屬於自己、聽命於自己的精銳力量,所以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賀德才暫時未進入固始軍中,被江烽委以負責完備修繕整個固始城的重任。

  江烽以為以賀德才的品性和脾氣更能勝任這種繁瑣而又不敢輕忽的事務,尤其是眼下更需要一個與固始軍有特殊關係的人來負責這項工作。

  一個星期下來,江烽發現自己讓賀德才負責這項工作無疑是一個最明智的選擇。

  從護城河疏濬到羊馬牆的新修,從倉庫中弓弩、盔甲的統計到滾木、擂石、石灰的準備,賀德才都能細緻清楚的逐一督促到位,一絲不苟。

  稍有不如意的地方,賀德才便沒有半點含糊的堅決指出,不依不饒的要求補齊,讓那位配合他工作的張縣丞叫苦不迭,直叫固始縣幾年的積累都要被賀德才敗光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7 AM

第六十七節 議戰

  剛剛走到自己衙門口,守門軍士已經稟報,「大人,有斥候回來一直在等你。」

  江烽心中一凜,在得知蟻賊可能南下便配合派出了斥候與自己當初在蟻賊軍中埋伏的眼線進行聯絡。

  但是蟻賊居無定所,游動不定,派進去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除非十分緊急的事情,否則斥候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返回。

  「把他帶到我房間中。」江烽三步並著兩步。

  斥候呈送上來的信函上字跡十分潦草,且內容簡單,但這些都不重要,問題的關鍵在於它表述的意思。

  並沒有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雖然江烽很希望自己的意料是判斷失誤,但是正如一句哲言所說,糟糕的預測往往都是準確的,蟻賊終究還是渡淮南下,而固始正好是他們渡過淮水之後東進的必經之路。

  將這張桑皮紙的信函在手中反覆掂量了幾遍,彷彿是要感受這個消息帶來的份量,許久之後江烽才示意斥候先行下去休息。

  他需要一個人獨自思索一番。

  雖然早就抱定了誓死保衛固始的信念,但是作為一個穿越者,江烽並不想輕率的結束自己這一趟異時空之旅。

  這個世界對於他的誘惑越來越大,除了能夠感受異時空帶來的復古風情之外,這個時代不同身份帶來的特權身份讓江烽也有一點食髓知味的感覺,。

  穿越前作為一個小商人在那些手握大權的官員們面前江烽感覺自己活得實在太累了,而在這個時代中,似乎恰恰調了一個個兒,他真有些留戀那份權力帶來的美妙感受。

  難怪說醒掌殺人權、醉臥美人膝是男人畢生追求,而醒掌殺人權更是排在了醉臥美人膝之前,古人誠不欺。

  想一想高傲不群的許氏雙姝在自己面前一下子態度大變,那份轉變讓江烽都一時間難以適應,難道這就是手中掌握權力帶來身份地位的變化引發的這一切?

  貌似也只有這樣一個解釋才能符合邏輯。

  拋棄固始也許能夠避免這一場正面的對抗,但是毫無疑問這會讓自己先前為之殫精竭慮謀劃的一切都付之東流。

  失去了固始這個根基所在,固始軍也就成了無根浮萍,要不了幾天就會土崩瓦解,而自己建立在這之上的一切自然就煙消雲散。

  江烽已經深刻感受到這個時代並非像那些穿越小說般可以任你發揮,如果不是江二郎自身具備了厚實的基礎,自己就算是再通曉時政,再智慧過人,人格魅力再強幾倍,想要掙扎上這個位置那也是休想。

  江烽不想失去這一切,失去了這一切再要從頭開始去奮鬥,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遇上這樣的機遇,也許一次偶然的不幸就會終結這一切,與其那樣,江烽寧肯拚死一搏。

  「來人,去請秦、谷、張三位指揮大人,以及賀德才大人和陳蔚縣令到我這裡來。」

  江烽深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向窗外揮舞了一下拳頭,人生能得幾回搏,要玩就玩個心跳!

  當江烽將一切和盤托出之後,整個房間像死一般寂靜。

  秦、谷二人面面相覷,臉色陰晴不定。

  張越全身發抖,雙拳緊握,臉色卻是潮紅一片。

  賀德才眼瞼低垂,似乎是在苦苦思索什麼,

  而陳蔚卻是臉色晦暗,雙手緊握,長衫下身體瑟瑟發抖,顯然是對陳氏一族的命運如此乖悖感到絕望,但絕望中又有一些不甘。

  「諸位,情況就是這樣,很不幸,蟻賊終究還是要過淮水,雖然只是一部偏師,但是僅這一部其數量就超過我們十倍有餘,我想現在是該我們作出決斷的時候了,何去何從,也該有個明確的決定了。」

  房間中依然是一片寂然無聲,除了眾人粗重的呼吸聲之外,再無其他聲音。

  江烽竭力讓自己表現得更超脫更淡然一些,雖然他內心仍然被一種莫名的緊張和恐懼所充斥,但是他知道他決不能在這些人面前表現出半點懼意,否則便是再無懸念。

  他努力的控制自己面部表情,讓自己看上去更像是在談論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但他發現自己要做到這一點實在太難,那種泰山壓頂不變色的氣概似乎難以在自己身上體現出來。

  不過在其他幾人身上江烽的表現已經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了,淡然自若的介紹著情況,好整以暇的將煮好的茶末親自傾入眾人面前的茶盞中,然後悠然自得的回到自己位置上靜候,這份養氣功夫實在不俗。

  「何去何從?!這還有什麼值得猶豫的?蟻賊若然來犯,定讓他們片甲不回!」張越實在無法忍受這份窒息憋氣感,率先打破沉寂。

  「片甲不回?張指揮,我們固始軍不過兩千餘人,武器不足,甲冑未修,而且甫經內亂,軍心未固,士氣未穩,固始城城小牆矮,如何抗擊十倍於我們的蟻賊?」谷明海臉色陰沉的搖搖頭。

  雖然之前江烽也是在諸人面前氣宇軒昂信心百倍,但那時候畢竟還沒有得到準確的消息,大家內心更多的還是抱著一絲僥倖心理,但現在一切都可逆轉,大家就不得不認真考慮應對之略了。

  「昔日令狐潮攻雍丘,張巡一千餘人守,亂軍四萬人不得入,後張巡、許遠守雎陽,七千人抗十萬,守一年不倒,難道我們固始軍就做不到?」張越奮然道。

  「張巡何許人?我等如何敢於其相提並論?」谷明海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巡帥智勇雙全,麾下將士誓死效命,兼有城防、民心之利,方能以寡擊眾,而眼下固始······」

  「谷指揮未免自蔑太甚。」張越怫然不悅,「固始軍雖然不敢稱虎狼之師,但若是面對蟻賊毀家滅族之危,難道還會臨陣退縮不成?」

  谷明海臉色微變,嘴唇一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搖搖頭,「敵我懸殊太大,縱是將士效命,怕也難以逆轉乾坤。」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27 AM

第六十八節 野望

  「再道,你的意見?」江烽目光落在秦再道身上。

  這一干人中,若要論真正的戰爭經驗,怕只有這位昔日光州牙軍都頭算得上宿將,其他人包括江烽自己在內更多都是紙上談兵,所以江烽更重視秦再道的看法。

  「韓拔陵部是蟻賊進入汝洛之後才收編組建起來的新附賊眾,其戰鬥力斷無法與其他幾部蟻賊相比,這也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加之這幫賊眾在蔡州打得順風順水,難免有些志得意滿,這也是可資利用之處。」秦再道沉吟了一陣方才緩緩道:「我們要打就要把他的信心和士氣徹底打垮,讓他不敢再生出窺覷固始之心,否則若是被他們得了勢,那便危險了。」

  「若是將此部打痛,蟻賊其他部來增援,那又如何應對?」

  陳蔚見一干軍官們的信心漸漸被激發起來,心情也篤定了許多,但是事關整個陳氏一族的生存,他明知道此話一出也許會激怒對方,但還是硬著頭皮問道。

  「那便是我們命悖,各自跑路便是!跑不了,那也就硬著頸項挨那一刀便是!」不等秦再道答話,江烽洪聲應道:「退,我們往哪裡退?殷城?還是逃到山中?那我們固始軍還有存在必要嘛?諸位,我們別無選擇,唯有一戰!」

  「先前諸位所說我都仔細聽了,說來說去不外乎就是蟻賊人多勢眾,但是我們來分析一下,韓拔陵部是一些什麼人構成?伊陽、永寧、臨汝一帶的流民山賊而已!說直白一點,就是一幫剛剛放下鋤頭的泥腿子農夫,沒有飯吃被迫逃亡山中,現在秦權給了他們一個名號,讓他們搖身一變成了蟻賊!」

  「盔甲,幾片破皮甲怕都要都頭以上軍官才又,武器,鋤頭、木棒就是他們的主要家當!看看他們在汝洛的表現,除了替真正的蟻賊們搖旗吶喊之外,他們還幹了什麼?什麼都沒幹!進攻西平時,甚至在沒有遭遇蔡州軍的情況下自己潰散了,這樣的烏合之眾也配稱軍隊?也值得我們膽顫心驚談虎色變?若是這般情形下我們都還前怕狼後怕虎,那還不如現在就各自散夥回家!」

  江烽臉不紅心不跳的信口雌黃。

  韓拔陵部戰鬥力的確不如其他幾部蟻賊,但是卻絕非他所說這般不堪。

  他們的裝備也在擊破了幾縣縣城,洗劫倉儲之後得到了長足的改善,並非所說的只有鋤頭木棒那樣荒唐,至於西平潰敗就純粹是江烽刻意造謠詆毀了。

  一干人都被江烽這一番鏗鏘激揚的話語激勵得雙目放光,是啊,不就是一幫亂民糾合起來的烏合之眾麼?

  在此之前他們甚至只敢龜縮在山區靠偷雞摸狗的行當生活,這樣一群貨色便是人數再多又有何可懼?昔日張巡能以一千六百人破四萬賊眾,難道固始軍以一敵十就做不到?

  「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老賀、陳大人,這城防修繕我就交給你們了,我看終究要一戰才能斷絕蟻賊們的念頭,那就讓蟻賊們來感受一下我們固始軍的鋒刃吧!」

  *********

  「沒想到這個傢伙還真是有些膽魄,倒是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來以前我父親和三叔都錯把人中龍看做草蛇了。」優雅的將額前一抹散發拂弄上去,深潭般的黑瞳閃耀著迷人的光澤,少女提起茶注屈身替對方將茶盞注滿,若有所思的道:「那若是依秦大人之見,這一戰勝負如何?」

  「這個時候預測戰事勝負為時過早,不過韓拔陵部雖然戰鬥力不如幾部蟻賊,但是畢竟有近三萬,而固始軍卻只有寥寥兩千餘人,而固始城也難以與定城相比,蟻賊一旦圍城,固始必陷。」

  秦再道有些怔忡。

  他知道自己來這裡不太妥,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但是對方三番兩次派人相招,他不願意背上一個翻臉不認人的惡名。

  何況自己胸懷坦蕩,來這裡也並無什麼見不得人之事。

  只是他已經從對方話語中流露出來的語氣裡感覺到這位大小姐似乎對江烽很有些不滿,這讓他有些不安。

  照理說江烽的表現應該是讓許氏雙姝心存感激才對,怎麼大小姐卻對江烽這般挑剔和疑忌?

  再說了,以許氏雙姝的身份,似乎也沒有資格再對江烽有什麼看法,這樣做只會讓其陷入困境,以大小姐往日秀外慧中的表現,不應該不明白這個道理才對啊。

  「啊?」少女吃了一驚,茶注準頭一失,險些倒在秦再道腿上,「對不起,妾身失態了,只是方才秦大人不是說勝負難料麼?為什麼又說圍城必陷呢?」

  「大小姐誤會了,我是說如果放任蟻賊渡淮南下不管,那蟻賊一旦圍城,單靠被動防守,難以抵擋。但我看江大人不會如此,他似乎已經有了腹案。」秦再道定了定神,解釋道。

  「哦?什麼腹案?」少女看樣子十分感興趣。

  「他早早就從杜家手中借來五百騎兵,就是有備而來,蟻賊本來騎兵不多,而韓拔陵部更少,且缺乏正規訓練,江大人怕是要利用這一點給蟻賊一個迎頭痛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秦再道目光有些說不出的味道。

  江烽這個傢伙早就有了決定,卻還要聽自己一干人的意見,不動聲色間就把大夥兒意見統一在他的意見下,而且還巧妙的把軍中士氣激勵起來,的確不簡單,僅這份心機自己怕一輩子都學不會。

  「五百騎兵就能破兩萬多蟻賊?」少女烏亮的眼瞳一閃,「妾身雖然不懂軍務,但是······」

  「破當然不可能,韓拔陵部雖然戰鬥力不強,但是畢竟也是經過附和著蟻賊主力打過滾的,五百騎兵如果運用得好,倒是可以給他們以重創,挫一挫他們的銳氣。」

  秦再道端起茶盞細細抿了一口,茶盞上傳來淡淡的幽香讓他心旌微動,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若說處於此境毫無感觸,那顯然是假話,但是雙方之間的巨大差距讓秦再道從未想過其他。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47 AM

第六十九節 許氏雙姝

  「大姐!咦,秦大人在這裡?」門吱呀一聲推了開來,荊釵布裙的少女見秦再道與自己大姐相對而坐,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啊,二小姐!」秦再道趕緊起身一禮。

  「秦大人無須多禮了,現在我和小靜已經不是什麼許氏小姐了,光州許家已經不復存在了。有誰還會記得我們許家?」許寧傷感的抬起目光,目注窗外良久方才臉色一正道:「我此身別無他念,惟願能看到袁氏的覆滅,便是死也心甘情願!」

  秦再道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話語安慰滿臉淒色的二女。

  許氏嫡系三老,許望亭已去,許望俠不知所蹤,還有一個原本在崇文書院中閉關潛修的許子清,但光州城破之後,許子清也不知所蹤。

  可以說許氏一族中已經沒有能夠支撐得起的男性成員了,尤其是許氏老大許望亭,身後只有女眷,並無傳宗接代之人。

  只剩下賣身投靠的許望山,現在不過是作為袁家傀儡苟延,許子明也被押往蔡州作為人質,一旦光州局勢穩定,以袁家行事風格,卸磨殺驢也是意料中之事,可以說許氏已再無復起之希望。

  而要打倒袁氏談何容易,袁氏與時家乃兒女姻親,有時家作為後盾,就是獨霸中原的河南朱家也無奈於他,何況現在已瀕覆滅的許家。

  「呃,大小姐無須太過感傷,江大人少年英發,智計過人,必定能扭轉乾坤。」乾巴巴的話語連秦再道自己都覺得欠缺誠意,但他實在找不出合適的安慰語言。

  「江烽?我們可以相信他麼?秦大人,告訴我,你覺得我們可以信賴他麼?」許寧美目流轉,溶溶目光再度落在秦再道臉上。

  「這個,唉,大小姐,我無法給你什麼明確的看法,但是目下光州大部已被袁氏控制,固始偏居一隅,江大人能夠做到維繫固始軍不被袁氏所吞併已經是難能可貴了。」秦再道艱難無比的道:「我不認為現在還有誰能比他做得更好,更何況我看江大人對二位小姐仍然是心存恭意,假以時日,……」

  氣氛似乎一下子變得有些凝滯,秦再道並不愚笨,他隱隱約約能夠感受到對方言語中隱藏的含義,這讓他不寒而慄,衝鋒陷陣生死相搏他不懼怕,但是這種無聲無形的搏殺較量卻是他不願沾染的。

  「好了,大小姐、二小姐,時候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若是有什麼事情,大小姐和二小姐只需要派人帶信給我就行了。」匆匆站起身來,秦再道起身一禮便忙不迭的離開了。

  看著對方有些倉惶的背影,許寧眼睛中閃過一抹輕蔑之色,「光州牙軍第一都頭?窩囊廢!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江二郎都不如!」

  「大姐,你究竟想要幹什麼?秦大人忠勇果敢,連父親都一直十分讚賞,你怎麼這麼說他?」許靜幽幽道。

  「哼,忠勇果敢?有什麼用?我們兩個弱質女流要想為父親為家人復仇,只有依靠他們,但你看看這一幫人,張子躍是江烽的鐵桿,要想拉攏他,根本不可能,谷明海這些人我們連人都不認識,現在秦再道又是這份態度,我們該怎麼辦?」許寧銀牙幾欲咬碎,不甘的握緊雙拳:「小靜,羅真是個老實人,但是你要指望他能幹出個啥來,休想!他天生就是給江烽當附庸的!」

  「大姐,你為什麼總覺得江烽不可靠呢?」許靜對姐姐詆毀這些人有些不以為然,但又不願意和姐姐爭吵,只能岔開話題,跪坐在自己姐姐面前不解的道。

  「他?哼,小靜,先不說父親和三叔將他發配到這裡這一場變故,你看看他聯絡鄂州杜家掀翻曹萬川的手腕,哪裡像你所說那個質樸淳厚的書院學子?現在他又刻意交好陳氏,把固始本地大族牢牢和他捆在一起,你覺得他這份心機和手段,還能指望他幫我們許家復仇麼?他這種人毫無骨氣立場,最是能趨利避害,說不定一轉眼,他就能和袁家握手言歡,將我們賣給袁家也未可知。」

  「大姐,你是不是太多疑了?袁家那邊的要求也就罷了,杜立那個下流胚子公開索要我們二人為妾婢,他不是凜然拒絕麼?按理說杜家對於他來說才是最大的靠山,他沒有必要為了我們得罪杜家才是。」

  許靜臉色有些發白,顫聲道。

  「哼,小靜,我覺得你原來對這個傢伙沒有半點好感啊,怎麼現在又替這個傢伙辯護起來?」

  許寧沉默了一陣,有些疲倦的搖搖頭,目光落在許靜瘦削不少的嬌靨上。

  這一段時間心力憔悴而把全副身心都放在和材官所裡折騰上,許靜瘦了許多,但是眼睛裡的神采卻沒有黯淡,似乎有一股子氣支撐著她,或者說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生活中的重心,這既讓許寧寬慰,又有些心疼。

  什麼時候許家二小姐也淪落到要靠到材官所裡搞那些亂七八糟的體力活兒來尋求解脫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許寧搖搖頭:「我也有些看不穿他,杜家是他拉來對抗袁家的後盾,對他來說應該是利益攸關,但他卻又敢公開拒絕對方,真是奇怪,或許他是真的有些喜歡你?」

  「呸!」許靜臉頓時紅了起來,立時反擊,「哪有這種事情?我看他看大姐的神色有些特殊才是真的。」

  許寧也覺得臉一熱。

  她當然感觸得到江烽看自己目光那份隱藏的灼熱,但是一來自己早已是訂過婚的人,二來書院中也傳言江烽對小靜單戀,所以也就沒有在意。

  不過現在世易時移,自己兩姊妹已經淪為無家可歸的落魄之人,可恨自己訂婚的舒州周家在得到家族覆滅的消息之後立即公開解除婚約,這份莫大的羞辱對於任何女性來說幾乎就是逼人自盡。

  如果不是心中那份強烈的復仇意念支持著自己,許寧真不知道現在這份寄人籬下的生活自己怎麼能夠忍受得下去。

  身份地位的變化讓許寧強烈的感受到世態炎涼。

  在這固始城中就是這樣一處偏僻小院還是江烽特意安置的,固始城中那些士紳官員彷彿完全忘記了昔日許家的存在,除了一兩個窺覷自己姐妹倆姿色的商人找了一些無聊媒婆上門來想要娶自己姐妹倆為妾外,幾乎再也沒有什麼人登門了。

  巨大的反差讓許寧難以接受這個現實,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懷念原來眾星捧月般的生活,粗茶淡飯她可以忍耐,荊釵布裙她也一樣可以接受,唯獨那份被人遺忘一樣的失落讓她無法排解。

  她不願意就這樣忍氣吞聲的度過這淒涼的一生,只要有一絲機會,她都要盡全力去抓住。

  她要讓那些曾經冷落過自己、傷害過自己的人為此付出代價,袁家、周家,一切有意無意傷害過自己的人,哪怕她為此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8 11:47 AM

第七十節 擊其中流(1)

  江烽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悄悄站起身來向東遙望了,讓他失望的是暗沉沉的夜幕中仍然沒有半點聲響。

  不時有戰馬不耐煩的噴息聲被士兵們小心的按捺住,已經整整在這淮水岸邊枯守了三個時辰了,但是河對岸依然沒有動靜。

  「不,不應該出問題。」揪起草根塞在嘴裡慢慢的咀嚼著,略到苦澀的青草味兒讓江烽有些煩躁的心情又慢慢平復下來。

  事關重大,他不得不謹慎一些。

  從蟻賊中傳來的消息應該相當可靠,否則他不會用這樣風險極大的方式來告訴自己,江烽相信自己看中的人。

  三日前韓拔陵部便開始在淮水沿岸徵集民船,論時間也該就在這一兩日裡渡河,而昨日苦等無戲,今日一等又是三個時辰,眼見得已過正午,日頭漸漸偏西下去,若是在這樣下去,今日又是白費。

  要知道將近三萬蟻賊渡河,就算是徵集到數百隻船隻,那沒有三五個時辰那也是休想。

  江烽瞅了一眼一旁閉目養神的秦再道,這個傢伙現在表現得比自己更沉穩,看樣子是算定了蟻賊必定會從前方渡河。

  江烽有些拿不準這個傢伙的心思,貌似許氏雙姝對他頗有拉攏之意,這個傢伙也表現得很曖昧,也不知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不過現在江烽可沒有多少心思來思度這些,一切的一切都的建立在固始在這一戰中保存下來這個前提下,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他需要在固始保衛戰中取得完美的勝利,江烽清楚這是自己在這支軍隊中站穩腳跟最快捷最有效的手段,所以他力排眾議親自出戰。

  等待無疑是最為難熬的,只有當那一刻到來,你才會真正感受到長時間壓抑積澱下來的憤懣和抑鬱得以釋放爆發所獲得快感是多麼愉悅,你會感受到之前的所有忍耐、守候、準備都是值得的。

  一陣窸窸窣窣的蛇形游動聲音迅即變成了細碎的腳步聲,江烽運足目力,前方灌木叢中一陣急促搖晃,秦再道和江烽右側那個滿臉肅色的傢伙立時睜開眼睛清醒過來。

  忽明忽暗的火把下,一個全身都被塗抹成泥黃色混合著綠色和褐色斑斑點點的人形物體出現在十米開外,弓弩手的箭矢已經搭在了弦上。

  「是黃順明!」光州舊軍斥候營中碩果僅存的老手。那道斑駁的身影終於站立了起來,疾步向這邊走來。

  「怎麼樣,順明?」江烽從對方疲倦中帶著興奮的神色已經感受到了一些喜意。

  「大人,來了,已經來了,我返回時已經發現了將近三十艘船只靠岸,至少有超過五百人已經登岸正在整隊列陣,全是步兵,沒有發現馬匹。他們也派出了斥候,但是搜尋範圍並不大。」斥候黝黑的的臉上也滿是興奮,這樣重要的消息被自己一行探知,按照固始軍重建時確定了軍規,自己至少可以記上一次兩轉策勛。

  「噢?」江烽心中一定,並不出自己所料,韓拔陵部並無騎兵,這是一個好兆頭,「這第一波靠岸的船隻只有這麼多嗎?」

  「回大人,距離太遠我們無法觀看細緻,只能大概估計,我離開時至少一大堆船影正在陸續抵達,估計不會少於先前已經靠岸的那些船隻數量。」咕嚕咕嚕猛灌了一陣涼水,斥候抹了一把嘴巴,喘了幾口粗氣才補充道:「焦元吉還在那裡守候,我先回來報信。」

  「再道,渡河而過大概需要多少時間?」江烽扭頭問已經開始勒腰束甲的秦再道。

  「看情況,現在淮水水淺道窄,水流平緩,如無意外,半個時辰應該可以來回一趟。」秦再道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你回來用了大概多少時間?」江烽點點頭又把目光轉向斥候。

  「不到半個時辰,屬下是抄近道直行而來,黑夜裡沒設麼顧忌。」

  「這麼說來對方現在第二波都應該是啟運了。」江烽濃眉一掀,「假設一輪蟻賊能有一千五百人渡過,三個時辰之後便會有六千人左右渡過河,二位覺得怎麼樣?」

  秦再道瞥了一眼江烽左側如石像般的甲士,「何大人以為如何?」

  「卑職奉三公子之命,但憑江大人吩咐。」甲士似乎不太情願的動了一動,才又道:「不過黑夜裡我們地形不熟悉,怕是穩妥一些好。」

  江烽在心裡罵了一句,黑夜中偷襲對於騎兵來說無疑是最為有利的,這個傢伙貌似恭順,但骨子裡卻是謹慎得緊,只是自己手中的騎兵數量實在太少,若然不能讓這個傢伙心甘情願的上陣,一旦上陣後有什麼風吹草動,這個傢伙率隊溜之大吉,那才是滅頂之災。

  「何大人,方才我方斥候的報告想必你也聽見了,這一段河岸平緩狹長,正適合我們騎兵衝鋒,而對方並無騎兵,我們雖然地形不熟,但是先前我們已經在地圖上作了幾次模擬演練,應該不是問題。」江烽耐著性子道:「這黑夜裡蟻賊一樣陌生,算來算去怕還是我們佔優才對,今日正是我等建功之時,若能大勝而歸,固始三萬民眾定要為鄂州鐵騎請功,不知何大人意下如何?」

  「嘿嘿,江大人說怎麼好便怎麼好,何某遵命便是,只是何某有言在先,三公子將這五百騎兵交給何某,那可是要何某將這五百騎帶回鄂州的,若是戰事不利,休怪何某先行告退。」

  甲士一番不軟不硬的話讓江烽心中一凜,這個傢伙軟硬不吃,難怪杜立如此爽快的將這五百騎丟下,這卻要尋一個法子好生將這五百騎的戰力發揮到極致才是。

  「何大人所言甚是,江某與杜三公子是有這個約定,不過還煩請何大人遵約而行,莫要稍有風吹草動便驚惶不安,一來墮了鄂州兵名頭,二來若是這固始有失,只怕杜三公子回去一樣難以交代才是。」

  江烽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這個大人儘管放心,這五百騎兵都是何某一手率領,戰場上若無何某命令,斷不會擅自撤退。」騎兵首領傲然道。

  「那就好,那就請何大人先行去準備,我們即刻出發。」

  「那何某便去準備了,靜候大人命令。」

  看著甲士消失的背景,江烽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這卻怪不得自己了,可是你把你自己送上門來的,這五百騎注定要為固始奉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9 05:48 PM

第七十一節 擊其中流(2)

  淮水畔是一片沸騰,現行過河的步兵隊還顯得有些散亂,士兵們都忙不迭的整理著身上的家什,一邊接受著軍官們的呵斥。

  淮水河面比起一個月前已經明顯寬了不少。

  好在這一段時間天公作美,並無多少雨水,河水還算平緩,不斷有船筏靠岸,負責接應的士兵們吆喝著拉攏船韁,讓船筏能夠穩穩停住,一波接一波的士兵如潮水一般的卸下。

  熊熊火光下,一堆一堆的士兵笑罵著,開著粗俗的玩笑,說著俚語野話,濃重的豫西口音在夜幕下空曠的河灘地上顯得格外刺耳。

  韓拔樂早已卸下盔甲,裎亮的明光鎧看似威風,但是實在有些沉重不便,披在身上一走就是幾十里地,便是韓拔樂野牛般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

  他揪開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多毛的胸膛,汗漬不知道已經將這件土黃色的破衣浸潤透了幾遍,散發出濃烈的汗酸味。

  好在他的親衛們都已經習以為常,半步不離的緊隨著這位左軍副帥。黑夜中四周雖然早已派出了斥候,但是空曠起伏的灌木叢壟地中,斥候能起多大作用很值得懷疑。

  從熊耳山中一出來,韓拔樂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將迎來一次難得的轉機了。

  當黃蟻軍的招撫使一來到山寨中時,他就不厭其煩的勸說自己尚未拿定主意的兄長投靠黃蟻軍。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在這熊耳山中固然自由自在,但是每年冬春兩季都只能蜷縮在寨子裡苦苦掙扎,太艱難了。

  而山外周邊幾縣的塢堡數量越來越多,堡牆也越來越高,越來越厚,就憑自家那點人馬,一兩天攻不下,河南府或者汝州的騎兵隊便會感到,趕得自己像兔子一樣東躲西藏。

  這日子沒法過了,如果不是黃蟻軍的到來,韓拔樂相信寨子裡的老兄弟怕有一半都挺不過今年冬天。

  現在可好,背靠大樹好乘涼,兵馬增加了幾倍不說,攻城拔寨,幾個縣城打下來,多少連腚都包不住的兄弟也能穿戴上兩片像樣的皮甲了。

  往昔的木矛紛紛套上了鐵尖,土製的木盾至少也包上了一層厚實的老牛皮,要不就徹底換上了官軍的制式盾牌。

  尤其是那步兵橫刀,想到這兒韓拔樂就下意識愛惜的撫摸一下腰間的這柄九鍛百煉鑌鐵橫刀。

  這可是自己射殺了蔡州軍一名指揮之後從他身上得到的,堪稱百煉刀,揪起一把草根扔向空中,迎風一斬,那草根頓時紛紛揚揚化為兩叢落地,喜得自己兩三天沒睡好覺。

  又是一波靠岸的木筏撞擊在河岸邊上。

  興許是沒有掌握好靠岸的實際,木筏被兇猛的反彈力彈了出去,雖然有岸邊接應士兵的賣力牽拉,但是捆綁木筏的繩索還是斷裂,木筏頓時化為圓木散裂開來,二十多名士兵紛紛落水,引起岸邊一陣喧嘩。

  韓拔樂有些惱怒的瞪視著被映得白晝一般的岸邊,一幫蠢貨!

  先前已經在對岸連續幾日進行了適應性演練,結果還是出現這種現象。

  好在岸邊早已有士兵拋出繩索扔給落水的士兵,倒也不虞生命之憂,只是慌亂間讓後續的幾艘正準備靠岸的船筏也都忙亂起來,原本還算順暢的進程頓時停滯下來。

  「讓那些落水的士兵讓開,向下游一段再上岸,不要阻礙了後面的弟兄登岸,保持進度,不要耽擱。」韓拔樂皺起眉頭下達命令。

  先前幾日的演練看來還是有些效果,至少這擺渡過程基本上是按照預定計劃進行的,只要這兩萬多人一過河,韓拔樂自信這光、壽兩州便沒有人能夠擋得住自己前進的步伐。

  唯一遺憾的就是自己兩兄弟率領的這支左翼軍沒有騎兵,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極大的遺憾。

  看見秦河率領的那一支飛翼軍來去如風韓拔樂就羨慕得直嚥口水,但是焰軍騎兵數量實在太少,主要還是馬匹嚴重不足,也缺乏相應的武將軍官,除了飛翼軍和隼軍,難以組建起像樣的騎兵,便是其他幾部也是寥寥無幾。

  一陣忙亂之後,灘頭上又漸漸恢復了秩序,喧鬧的士兵們也在軍官的呵斥下開始整隊列陣,但是登岸的士兵很快又帶來一陣忙亂,使得整個灘頭這一片一直處於一種雜亂無章的情形下。

  「怎麼一回事?讓已經登岸的各軍趕快離開岸邊列陣防禦,這個時候如果有官兵來襲,我們豈不是坐以待斃?」

  韓拔樂極不滿意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從山寨中帶下來的散漫習氣加上大批的新附流民加入,使得整個隊伍的戰鬥力普遍下降。

  雖然跟隨著焰軍主力打了幾場仗,也接著機會好生整飭了一下風紀,但是看來效果仍然不夠,但願能夠利用光、壽兩州來鍛鍊鍛鍊自家的軍隊。

  「副帥放心,這方圓幾百里還有誰來太歲頭上動土?現在光州城裡的蔡州軍自顧不暇,深怕我們去找他們的麻煩,哪裡還敢來尋釁?」旁邊的幕僚諂媚般的陪著笑臉。

  韓拔樂並不認為有誰敢來找自己的麻煩,光州境內蔡州軍現在不足五千人,而且一直駐紮在光州城中不敢動彈,便是連樂安光山二縣都打的是棄守的主意,若不是要全力東向,韓拔樂真還有點想要去光州那邊找找樂子。

  而從光山到廬州這四五百里地間就沒有一支能夠阻擋自己前進的力量,固始、盛唐、霍邱、安豐還有舒城這幾縣幾乎就是不設防的城鎮,等著自己去採摘這些肥美的果實,這也是為什麼自己和兄長為什麼要不怕麻煩選擇渡淮水南下的原因。

  「哼,固始那邊情況怎麼樣?」韓拔樂並沒有忘記固始還有一支可憐的固始軍。

  「沒什麼異樣,好像只是封鎖了縣城,禁止出入,斥候報告說縣城裡也在積極的修繕城防。」

  「呵呵,就憑那座小城也想阻擋我們?」韓拔樂摸了一下頜下的濃須,傲然一笑,「讓兄弟們速度快一些,拿下固始開戒三天,樂呵個夠。」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9 05:49 PM

第七十二節 擊其中流(3)

  勻速行進的馬隊向一片烏黑的密雲不動聲色的向著目標飄動,派出的兩騎斥候已經悄然返回,情況並沒有異常,何乾章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一直不太相信身旁這個貌似誠懇的青年,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間將自己的上司掀翻,引虎驅狼將袁家逐出固始,能夠說服三公子將他視若拱璧的五百騎留下,何乾章從內心深處就不相信這個傢伙。

  如果不是三公子明確告訴自己可以便宜行事,何乾章是絕對不會接下這個燙手山芋的。

  看來對方並沒有在這一點上期滿自己什麼,畢竟雙方在這一戰上的目標是一致的,破壞性的偷襲,重挫蟻賊的士氣,儘可能的殺傷對方有生力量,說一千道一萬,就是要趁賊渡河期間立足未穩給他們沉痛一擊。

  「何大人,怎麼樣?可以開始了吧?」江烽並沒有對對方派出自己的斥候查探情況的行徑表現出什麼不滿。

  他理解對方的心態,不過並不表示他就會放過對方,這樣一支騎兵力量不好好發揮「作用」,怎麼對得起不遠千里而來的鄂州人?

  「嗯,可以開始了。」何乾章點點頭,他總是覺得對方和藹的笑意中隱藏著什麼不良企圖,也許是自己有些多疑或者是心理作用,不過現在想這些沒有什麼意思了。

  以五十騎為一個行進菱形的騎隊迅速化為十個錐形攻擊鋒,組成一個更龐大的菱形移動騎陣。

  何乾章並沒有將對方的那兩百騎兵計算在內,在他看來只有如臂指使的兵士才能最大限度發揮出效果,而無法運轉如意的力量,他寧肯不要。

  秦再道也悄悄的調整著自己麾下的騎隊,箭囊中早已換裝了裹上麻布條的火矢,這些麻布條上浸潤了桐油,在發射時只需用白磷摩擦引燃,便可在最短時間內發射出去,讓敵人的船隻變成一具具火棺材。

  靜默的狀態一旦被打破,整個騎隊方陣就變得狂暴無比。

  沿著河岸這一段平坦的地勢對於奔行起來的騎兵集陣無疑極為有利,它可以讓騎兵隊的速度在最短時間提升到最快,同時也可以讓騎兵隊最有效發揮其衝擊力。

  一陣疑惑,豎起耳朵靜聽,細密的冷汗一下子就滲透了韓拔樂的全身。

  那隱隱雷動般的聲音雖然在河灘地上嘈雜的士兵喧鬧聲中若有若無,但是長期警惕養成的警覺性讓韓拔樂一下子就意識到了危機的來臨。

  東面,是東面!

  騎兵,該死的,是誰?

  蔡州軍還是南陽軍?

  不,不可能!

  猛然匍匐在地的韓拔樂伏地簡單的查探了一下就就如同被火炭燙傷一般跳了起來。

  此時他已經來不及猜測來者究竟是蔡州騎兵還是其他,但是斥候傳來的消息不是說駐紮在光州的蔡州軍並無異樣麼?

  這方圓幾百里地間,誰還能擁有騎兵?

  又驚又怒的韓拔樂,三步並作兩步竄上高壟,淒厲的怒吼聲在河灘地上如同厲鬼般嚎叫:「有敵來襲!司號手吹號!」

  「周自榮,命令你的方隊後退三十米,退上斜坡,弓箭手準備,目標正北方!」

  「劉二麻子,你的方隊就地列陣,持槍,荷盾,目標正東方!」

  「張老矬,我*操*你娘!你瞎了狗眼麼?讓你的士兵趕快結陣,間隔劉二麻子方陣三十米,方向一致!」

  「謝歪脖,趕快讓你的士兵上岸!娘的**!你的兵沒吃飯麼?」

  韓拔樂知道自己這樣扯起嗓子怒吼很容易讓軍隊陷入混亂,但是他卻不得不這樣做。

  來敵是騎兵!

  騎兵的衝擊力有多麼大他清楚,他親眼看見蔡州軍一個軍在秦河的五百騎兵盤旋穿插中被撕得粉碎,同樣他也見識過蔡州軍的一千驃騎在孫道一萬大軍構築的連環陣中縱橫馳騁所向披靡,三進三出之後傲然絕塵而去。

  步兵,如果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和豐富的作戰經驗,在野戰中面對騎兵,那幾乎就是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兒,而恰恰自己這支軍隊卻符合這個特徵。

  此時他只有寄希望於劉二麻子的方隊能夠阻擋住對方的衝擊,雖然這不太現實,但能夠贏得一些時間,哪怕是劉二麻子的全軍都犧牲,只要能讓張老矬的人馬能夠構築起第二道防線就足夠了。

  「快!快,列隊,插搶,杵地,斜置!」又氣又急的劉二麻子臉色漲得通紅,臉上的麻子坑彷彿也深陷了了,變得更加難看。

  號稱「麻蠍」的劉二麻子這個時候幾乎要急瘋了,他已經覺察到了巨大的危機降臨到自己身上。

  敵襲!而且是騎兵來襲!

  自己這一軍從位置上來說正巧首當其衝,想要躲閃都沒法,而且在這個黑夜裡,你怎麼躲閃?看看麾下這幫傢伙茫然無措的鳥樣,你能指望他們在黑夜中接受命令,作出正確的反應?

  想到這裡劉二麻子幾乎要急暈過去了。

  這個時候他無比懊悔自己當初怎麼就要要不顧一切的充實部隊,一口氣就擴充到了兩千多人,如果只是自己那幾百號老兄弟,這個時候不說令行禁止如臂指使,但是起碼能夠快速反應過來,哪怕是逃跑也能找到一條生路啊,你再看看現在這幫兔崽子們,簡直就是亂成一窩蜂,這個時候哪怕是天王老子都難以讓他們俯首聽命了。

  這些該死的新兵,慌亂中要想讓他們明白該幹些什麼比讓他們自殺還難,看看他們茫然無措的呆笨模樣,劉二麻子就恨不能把他們生剮了。

  一腳踹醒那個還有些迷糊的都頭,劉二麻子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附在他耳朵邊上怒吼道:「我要把你這個不知死活的雜碎生吃了!我讓你趕快組織結陣!面向旗手,列隊!」

  跌跌撞撞衝向自己隊伍,劉二麻子用一連串的俚語方言咒罵著自己屬下時,劉二麻子麾下的幾個指揮也都手忙腳亂的抽打著自己手下一干亂成一團的士卒,示意他們趕緊結陣迎敵。

  只是這黑夜中實在太為難這幫剛丟下鋤頭不久的農夫們了,也許假以時日他們在經歷了幾場血火洗禮之後能夠做到,但現在顯然還不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19 05:50 PM

第七十三節 擊其中流(4)

  就在劉二麻子的方陣忙亂而又緩慢的集結起來時,對方已經不再給他更多的時間了。

  跳躍不定的一大片身影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躍出黑暗中,參差不齊卻又張牙舞爪,如嶙峋怪石一般蜂擁而出,砸向猝不及防的最外圍焰軍。

  密集的箭雨先於騎兵衝鋒之前覆蓋了心膽俱碎的焰軍士兵們,痛苦的嘶喊和呻吟瀰漫在整個河灘地上,短短幾十米地中,來襲的騎兵只來得及發出一箭便不得不收弓入囊,馬槊橫刀早已經高舉在手!

  如同巨熊踉蹌步入整潔的雪地中胡亂踩踏一般,孱弱的步兵方陣一下子就被撕得粉碎,間或有斜置的拒馬長槍刺入不走運的騎兵身體或馬體中,翻滾倒地,壓倒一片陷入混亂的焰軍士兵。

  更多的騎兵則如同颶風一般橫掃而過,一百多米的橫形截面被騎兵衝撞得支離破碎,焰軍步兵們大概從未經歷過如此突兀慘烈的一幕,幾乎沒有作出任何像樣的反擊便崩潰了,紛紛抱頭鼠竄。

  就像是被捲入漩渦中的爛泥,首當其衝的步兵方陣被摧枯拉朽一般擊垮了!

  黑壓壓的潰軍呼號奔逃,絕望的軍官即便是連連斬殺逃跑的士兵也難以起到作用,黑夜帶來恐懼讓毫無思想準備的士兵本能中向遠處逃遁,企望借助夜色來保得自己性命,至於其他,他們已經顧不得了。

  驚呼狂喊聲在河灘上此起彼伏,這個時候任何命令都已經毫無用處,受驚過度的士兵們此時只想往最遠處最黑暗的地方逃跑,在他們看來,那裡才是最安全的所在,這讓整個陣型一片混亂,甚至波及到了後面的部隊。

  潰散的軍陣雖然難以對暴風驟雨般襲來的敵軍騎兵有多少威脅,但是散亂奔行的士兵仍然對集陣衝鋒的騎兵隊起到了一些阻礙作用。

  揮舞的馬槊橫刀,起揚的鐵蹄黃塵,飛濺的赤血肉體,金鐵交擊的鏗鏘,嘶喊怒號的激盪,人仰馬翻的紛亂,這一切便在短短幾息間一掠而過,徒留下一地狼藉。

  「放箭!」韓拔樂幾乎是從肺腑裡迸發出這一聲怒吼,一個二千五百人的方陣竟然連一刻時間都沒有支撐到就崩潰了,雖然劉二麻子的軍中新兵佔了絕大多數,但是這樣的結果還是讓韓拔樂痛徹骨髓。

  這些可惡的偷襲者,他要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

  「嘣嘣嘣嘣!」的脆響混合著「嗖嗖嗖嗖!」的輕嘯,如細雨輕飛,雖然還不成形,但是箭矢次第飛起,從黑暗中傾瀉而出。

  已然屹立於斜坡之上的焰軍弓弩手儼然成了這一戰中的漁利者,不規則的箭雨越來越密集,呼嘯而來,讓剛剛品嚐了勝利芬芳的騎兵們終於意識到了戰爭帶來的並非只有甘醇的甘甜亦有刺鼻的血腥。

  蜷身,縮體,據盾,儘量縮小打擊面,這是騎兵面臨居高臨下的箭矢供給最基本自我保護方式,當然最好的辦法便是快速通過這一段距離,脫離弓箭射程之外。

  箭矢密集的落下帶起陣陣血霧,中間落馬者轟然滾地,戰馬悲鳴間,周圍跟進的騎兵不得不狼狽的躲閃著墜落的同伴在泥灘地上痛苦的呻吟。

  此時此刻絲毫的憐憫猶豫只會給自己帶來死亡,唯有目不斜視的勇往直前才是求得生存的唯一途徑。

  江烽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真正感受死亡的猝襲。

  這和單打獨鬥不一樣,而是一種無法控制的面對,也許下一支勁矢就會穿透自己頭顱,讓自己生命終結,你卻難以做出反應,但你還得坦然面對。

  雖然蟻賊的弓弩手水準實在算不上高,但是二千五百具弓箭就算是輪番攢射每一輪也會帶來數百枚箭矢的洗禮,就算是其中只有三分之一進入了射程範圍之內,一樣會給這支騎兵隊帶來巨大傷害。

  就像是秋風中瑟瑟哆嗦的樹葉,甚至連哼一聲都來不及,周圍的騎兵不斷有中矢墜地,不過這一切並不能阻擋突襲騎隊的前進步伐。

  馬槊橫刀入體的悶響和士兵們發自內心的怒號交織成一曲華麗而血腥的屠戮之曲。

  如疾風驟雨席捲而過,劉二麻子忙亂中組織起來的第一個方陣甚至還沒有真正來得及擺足陣勢便在洶湧而來的騎流中崩塌了。

  但是他們的犧牲並非毫無意義,當騎隊不得不冒著箭矢的掃襲衝撞第二方陣時,迎接他們的是如林的戟槍和木盾。

  當先的數十騎已經來不及停步,面對對方還稍顯凌亂但是已經成型的密集兵陣,他們別無選擇,這個時候勒馬停步只會讓整個衝擊方隊陷入混亂,最終被斜坡上的箭陣所吞噬,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擊破眼前的兵陣,就像擊碎先前那個方陣一樣。

  呼嘯而來的騎隊如海浪一般擊打在步兵防線上,密集的槍林頓時將第一波衝擊絞殺得粉碎。

  除了寥寥幾騎能夠憑藉自身的武技僥倖突破外,其他同伴都變成了槍林上穿透的屍體,飛舞的橫刀踉蹡落地,犀利的槍鋒活生生將這些騎兵勇士的生命吸吮一空。

  十多騎甲士就在這槍林中喪身,鮮血淋漓間,悶哼慘叫聲不絕於耳,劈啪悶響是騎士落地撞擊,在黑暗中更顯得淒厲慘烈。

  這是騎兵突破步兵陣型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如果不是利用了黑暗間的突襲,這種代價還要大得多,當然,對方也一樣會為此付出代價。

  步兵方陣尚未來得及品嚐勝利的喜悅,第二波第三波的騎兵已經接踵而至!

  連續的衝擊很快就將這些缺乏像樣盔甲的步兵防線撕裂了,多重因素讓這些步兵們根本難以支撐太久,能夠鼓起勇氣完成第一波的防禦已經是他們的極致了。

  借助戰馬的衝擊力和居高臨下的優勢,騎兵們只要撕開了前沿的密集防線闖入腹地,便可以輕而易舉的舉起屠刀享受生殺予奪的快感。

  每一次揮舞,總伴隨著血肉橫飛和淒厲的慘叫,而哭喊嘶吼夾雜痛苦的呻吟,更是瘟疫一般向四周傳遞。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02 AM

第七十四節 損招

  四散奔逃的蟻賊士兵這種恐慌情緒迅速蔓延到了整個河灘上的各軍,黑夜間這種混亂不堪的踩踏擠壓帶來的傷害更是勝過了敵軍騎兵帶來的殺傷。

  缺衣少甲的蟻賊在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騎兵衝擊毫無抵禦力,本身黑夜過河行軍對這些沒有多少經驗的新兵來說就充滿畏懼,這又突然遭遇襲擊,這種恐懼更是被放大到了極致。

  「不要戀戰!保持陣型,衝出去!」何乾章怒斥著週遭被血腥刺激得有些失控的部下們。

  任何一個士兵在這種情形下都難免會被激烈的情緒所左右,尤其是在居高臨下可以掌控對方生死的這種心理優勢下,鄂州騎兵和光州騎兵一樣被激發起了狂暴凶悍的血性。

  此時的他們只想揮刀,揮刀,再揮刀!

  殺人,殺人,再殺人!

  斬盡一切敢於在自己面前出現阻擋自己前進道路的任何一樣東西!

  這一個步兵方陣的戰鬥力明顯比起第一個要強上許多,雖然被自己的騎兵突破分割,但是就地為戰表現出來的悍勇頑強還是頗為值得期許的,當然,他們的頑抗並不能改變戰爭結果。

  擔任右翼的秦再道在衝出第二道防禦圈之時便率先向亂成一團的河中發射了火矢,百餘支火矢落在剛剛來得及靠岸的船隻和木筏上立即又引起了一陣混亂。

  河岸上的人喊馬嘶和河道中的火光一片讓整個淮水南岸都變成了一個修羅場,胸腹急劇起伏的韓拔樂眼睜睜的看著這一波敵人縱馬狂奔而去,內心的憤怒幾乎難以壓抑。

  他一度想要奮不顧身的衝入敵陣斬殺幾個敵人來洩憤,但是殘存的理智卻告訴他這對大局無濟於事,而一旦敵人還接著有第二波襲擊,那自己這個先鋒主帥卻不在位,責任就大了。

  兩個步兵方陣五千人就這樣眼巴巴的看著被對方蹂躪而過,劉二麻子重傷不起,張老矬肩上也平添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半邊黃袍都被血浸潤透了,猶自咬著牙關整隊。

  唯一讓韓拔樂稍稍心安的就是周自榮的弓弩隊還算完整,如果沒有他們的強力狙殺,只怕那幫襲擊者還會把剛剛來得及上岸的謝歪脖軍給捲進去。

  如一群出沒無常的夜梟,騎兵隊迅速鑽入黑暗中,消失在河灘地上火把的照耀範圍之內,這一片淮水之南的崗地地勢複雜,幾百騎隊要想隱匿藏身什麼難事,尤其是這黑漆漆的夜裡更是如此。

  一口氣奔出好幾里地,何乾章才算稍稍鬆了一口氣,先行的幾騎已經高擎起火把為後隊引路,整個騎隊的陣型早已經被打亂,能夠跟上就算是大功告成。

  河邊的谷地越來越窄,江烽策馬趕上,示意騎隊放緩速度。何乾章立即意識到出了狀況,這個傢伙只要一露面就絕對沒有好事。

  「怎麼一回事?」

  「何大人,恐怕我們不得不重新返回去。」江烽面帶微笑好整以暇的道。

  「重新回去?你瘋了?」何乾章尚未答話,他旁邊一名鄂軍都頭禁不住叫嚷起來。

  「給我一個理由。」何乾章帶住馬韁,心卻禁不住往下沉,但是他還是掙扎著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

  「前端是一處半弧形的高壟,被淮水漲水時掏空了,也許人能夠勉強翻越而過,但是馬恐怕不行。」江烽有些歉意般的道:「我們過來這一線的地勢陡偏高,都是高壟地,馬要上去都很困難,所以我們必須得回去。」

  「你早就知道?這是你設計好的,對不對?江烽,你究竟是何居心?!」何乾章眼睛中幾欲噴出火來,厲聲問道。

  即便是在敵人毫無準備的情況之下,自己所屬的五百騎也付出了將近百騎的代價,這還不包括不少帶傷負痛的,現在這種情形下重新返回殺回去,這不是存心想要讓自己這五百騎全數丟在這裡麼?

  何乾章身旁幾騎鄂州騎兵已經將手按在了腰間橫刀上,目光如炬,怒視著這個心機如此歹毒的「盟友」。

  「何大人何出此言?你我宜屬同盟,這一戰我不也一樣隨你一同出戰,一同分擔麼?我們固始軍騎營不也一樣傾囊而出?面對蟻賊,難道我們退縮膽怯了?」江烽平靜的道:「如果你覺得我們不這樣做,那又該如何?難道放任他們渡淮準備就緒之後再戰?」

  「但你這等行徑卻又為何?」何乾章強壓住內心的怒火嘶聲問道。

  「無他,置之死地而後生。」江烽淡然一笑道:「蟻賊方遭襲擊,驚魂未定,萬難料到我軍會捲土重來,警惕心稍減,我等又迅猛回擊,必可大勝!」

  何乾章死死盯住江烽,內心怨毒難以言喻,但是他內心同樣清楚,對方所言無差,此時敵軍只怕永遠料不到這幾百騎竟然還敢故技重施,可以說這第二波突襲只怕第一波突襲更出人意料,取得的戰果只怕也更輝煌。

  只是襲殺這黃蟻軍對於自己來說卻並無多大實際意義,而自己騎兵的損失卻難以彌補。

  對方如此精心設計只怕就是要讓自己入彀,迫使自己不得不按照他的意願行事,為他贏得最大的戰果,實在是可惡之極。

  「何大人,你我都別無選擇,方才那一襲戰不過破敵二軍,對於擁有兩萬多人的蟻賊來說,無傷元氣,而固始城也許就不得不面臨蟻賊更兇猛的進攻,所以我必須再度冒險,而現在你也同樣沒有選擇,除非你願意讓你的騎兵變成步兵!」

  江烽能夠感受到週遭鄂州騎兵們內心的恚怨,不過他並不在意,鄂州杜家大概也只能利用這麼一兩次,如果放走了實在太可惜了,至於日後,相信在共同的利益之上,一切都可以拋開。

  「走!」這一聲出口,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嘶啞,何乾章再無言語,圈馬回頭。

  此時此刻,他已經不想和這個傢伙有任何言語,杜三公子再三告誡自己要小心此人,自己也是處處謹慎把細,沒想到還是著了這個傢伙的道兒。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03 AM

第七十五節 梅開二度

  當數百騎兵再度席捲而來時,韓拔樂懊悔得幾乎要把自己胸膛撕破。

  這幫土狗,竟然如此齷齪歹毒,如此放肆大膽!

  簡直是欺人太甚!

  他想過敵人會不會有第二波,所以他甚至派出了兩撥斥候沿著河岸查探,只可惜過河的幾乎全是步軍,斥候沿河偵察還沒有來得及發現敵情,敵人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撲回來了。

  剛剛來得及上岸的謝歪脖軍就這樣被對方刀砍馬踏的沖得七零八落,而周自榮甚至也遭到了對方來自側翼的襲擊,如果不是佔據了良好的地勢,只怕周自榮軍也也一樣難逃毒手。

  數百人竟然視自己如無物,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從自己面前呼嘯而過,韓拔樂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暴怒,狂呼一聲沿著河岸邊的高壟狂奔,最後借助著奔跑之勢,從高壟崖坎上衝天一躍而起,直撲那仍然在瘋狂收收割人命的敵人。

  澎湃起伏的心情如同顛簸不定的身形,江烽手中的馬槊蕩起重重血浪,砍瓜切菜般的快感讓他甚至有一點飄飄欲仙的滋味。

  三十多斤重的馬槊在在他手中與白蠟大槍並沒有太大的差異,但是面對密集的蟻賊,江烽一支馬槊幾乎成了收買人命的閻王令。

  尤其是看到那些蟻賊士兵在自己面前狼奔豕突,倉皇逃竄,江烽有一種甚至比自己穿越前和女友第一次做愛時感覺還要舒爽。

  江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變態,那種殺戮的慾望得到釋放的感覺久久迴蕩在心間,一直到返回固始城他都還沒有從這份快感中自拔出來。

  「小心!」秦再道的聲音從十丈開外傳來。

  凌空而至的凜冽刀風在相隔三丈之遙時就已經透露出來了森寒的殺氣,江烽立即意識到了這是一個實力絲毫不亞於自己甚至猶有過之的武者高手。

  微微側首,江烽就看到了猶如巨鵬展翼,雙足在空中蹬踏奔行,一具雄壯矯健的身軀已然在空中猙獰撲至。

  「呀呀嘿!」幾乎要咬碎口中板牙的韓拔樂死死盯住那個為首的身影,濃烈的殺意洋溢在他胸中,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想要渴望著斬殺一個人了,雖然他並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但是現在他就想要殺人,而且還要生吞活剝嚼碎了這個傢伙的身體!

  隱隱的殷雷聲伴隨著滾動的刀影席捲而來,韓拔樂已然把自己元力內氣提至極致,牛眼血絲密佈,鼻息咻咻,他要讓對方為他們的放肆付出代價。

  覺察到對方的企圖,江烽自然不會小覷對方,雙腿一夾馬腹,縱身而起,手中馬槊在地面兇狠的一點,整個身體隨著馬槊一點借力,飛騰而起,迎著對方撲襲而至的身影就是凶悍的一記突刺!

  先下手為強!

  趁著對方飛身凌空難以變式,江烽借助馬槊強勁的反彈之力,先發制人。

  韓拔樂粗壯的身體在空中一個異常靈活的翻滾,讓自己的身軀繼續保持一個最佳的撲擊之勢,手中百煉九環刀已經帶起無窮的雷霆之力橫掃而來。

  「嗆!」

  油浸蠟木槍桿竟然在被對方這力沉勢大的狂野一擊硬生生斬斷,狂笑聲中,韓拔樂臉上浮起猙獰得意的笑容。

  他要活生生扭掉這個傢伙的頭顱,用來祭奠那些在河灘上被踩成肉泥的兄弟們。

  江烽眼中閃過一抹冷峻的精光,身體並未因為手中馬槊被斬斷而倒退,反而欺身急速直進。

  韓拔樂訝然間才意識到對方並未因為武器被斬斷而慌亂,甚至是一閃及至。

  不過貼身近戰對韓拔樂來說也不陌生,長期在流民群體中稱霸,早已練就了一身貼身肉搏的絕技。

  兩具身體迅速貼靠在一起。

  韓拔樂在第一時間就丟下了他心愛的百煉九環刀。

  這種零距離的貼身肉搏,拼的就是勇氣和實戰經驗,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實力。

  兩張面孔,一張猙獰可怖,一張冷峻陰狠,驟然貼合在一起。

  「黑虎破膽!」

  「羅漢十八手!」

  這是流行與中原伊洛一帶的拳法,在流民中多有習練,據說源自白馬寺,江烽在和黃安錦切磋時就見識過。

  大別山白馬尖多云寺和洛陽白馬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就是白馬寺的一處下院,對這一點黃安錦也從不諱言,只是他多年前就離開了多云寺,和寺中僧侶聯繫不多。

  不過江烽卻知道從兩晉到李唐,雖然經歷了多次滅佛,但是佛家勢力依然不可小覷。

  尤其是隨著李唐失國,地方門閥勢力的崛起,各地佛寺本身也就有著雄厚根基,不少更是依託各地門閥大族再度興盛起來,像洛陽白馬寺和汴梁大相國寺就是其中佼佼者。

  羅漢十八手易學難精,在伊洛一帶十分流行,流民中不少以此作為強身健體的當家拳法,但是能真正悟其堂奧的確少之又少。

  韓拔樂卻是其中高手,浸淫二十年的力道水準,混合著元力玄氣發力,一出手就是招招致命。

  二人貼在靠在一起便是一番激戰,韓拔樂兇狠的一肘擊中江烽的右肋,頓時讓江烽血氣浮動,鼻腔溢血,黑沙鰻鱗甲加法衣也沒有能抵擋得住對方這勢大力沉的凌厲一擊。

  但江烽也沒有怠慢對方,一記散手云橫秦嶺,橫肘斜擊,以牙還牙的給了對方左頸一擊,肘尖更是掠過對方下頜,頜下火辣辣的疼痛和頸部被擊帶來的沉悶鈍痛感讓韓拔樂也是又驚又怒。

  韓拔樂怎麼沒想到對手也是一個精於肉搏的狠角色,要知道江烽少年時同樣時使氣任俠,在光州城裡也是縱橫一方,一直到進入崇文書院之後被許靜所迷,才收斂起來。

  兩人在空中的交集搏殺也是讓下邊仍然在廝殺不休的雙方戰士都側目不已。

  一個矯若驚龍,一個飄若浮雲,手、肘、肩,腰、膝、足,每一處都是對決的兵刃武器,時開時合,劈啪交擊聲和吶喊喝斥聲不絕於耳。

  偶爾落地一點,便又縱身飛騰而起,再度交鋒,看得人如痴如醉,蔚為大觀。

  江烽當然不會和對方戀戰,一旦騎兵離開,自己孤身一人落入敵眾中,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眼見得騎兵隊已經輕而易舉的剖開對方步軍陣型,將對方陣營撕扯得一片狼藉,他這才利用最後一式交錯對擊,狠狠的在對方的腰下留下一擊,彈空躍身而去。

  當然江烽也沒有討得好,左肩同樣被對方一式火神分金擊傷。

  騎兵隊潑剌剌的再度席捲而過,河神灘上只留下一片哀鴻遍野,撫弄著自己頸項的韓拔樂找到自己的百煉九環刀,面色陰鬱。

  現在他已經沒有心思發怒了,他需要考慮如何面對兄長的怒火。

  自己好不容易討來一回先鋒官主帥,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這要回去被仇老大和苟三子恥笑數落都是小事,大兄被落了臉,怕是要開殺戒的,自己雖然是他親兄弟,但在這種事情上,他一樣不會放自己一馬。

  想到這裡,韓拔樂就不寒而慄,他必須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否則就真的過不了這一關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04 AM

第七十六節 算人

  當江烽一行人人困馬乏的回轉固始時,天光已經大亮,一夜鏖戰讓出動的七百騎只剩下不足五百騎。

  乾涸的血跡混合著塵土凝結在士兵們的盔甲衣衫上,但是士兵們的精神卻是出奇的健旺,一夜兩場鏖戰,連續突破蟻賊的步兵軍陣,縱橫馳騁於數千蟻賊中如入無人之境,斬殺蟻賊數千,作為軍人,這份榮耀也許一輩子也難以遇到,就算是起初他們也是迫於無奈而冒險,但是現在卻一樣為之驕傲無限。

  何乾章神色複雜的觀察著策馬走在前端的那個傢伙,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判斷相當準確,尤其是第二波逆擊取得的戰果甚至超過了第一波。

  剛剛從震驚混亂中鬆弛下來的賊軍又遭到了第二輪反撲,以至於他們已經放鬆下來的弓弩手都沒有來得及作出像樣的反擊,如果不是地勢幫了那幫傢伙的忙,何乾章相信固始騎營的偷襲真的要大功告成,即便是這樣固始騎營的冒險仍然取得了實效,至少成功的破壞了蟻賊弓弩隊的有效射擊。

  看見對方胯下戰馬逐漸慢了下來,何乾章知道對方是要等自己上前有話要說。

  說內心話他不想再和這個傢伙打交道,這個傢伙的心思太過陰毒詭奇,而鄂州騎兵卻不屬於固始軍,這也就意味著隨時可能被當做一顆棋子拋棄。

  只是三公子卻要自己留在這裡協助對方站穩腳跟,讓杜家的勢力能夠在光州取得一個立足點,即便是再不願意,只要鄂州那邊沒有讓自己離開,那自己就不得不和這個傢伙打交道。

  「何大人,怎麼樣?感覺如何?」江烽似笑非笑的候著對方上前,這才涎著臉皮道。

  「江大人,如果你的部下一夜之間損失了將近三分之一,你的感覺會怎樣?」何乾章陰沉著臉回答。

  「將軍難免陣上死,瓦罐難免井口碎,何況士兵?吃了這碗飯,那就得有送命的準備,不是麼?」江烽知道對方現在是一肚子氣,但他不在意,「三千,至少有三千蟻賊命喪我們手中,這還不包括被我們擊潰散亂的蟻賊,付出這樣的代價,值!鄂州騎兵好樣的!」

  「哼!」何乾章沒有理睬對方的恭維,「江大人,你如願以償,不過你覺得固始是否就因此而穩如泰山了呢?」

  「不,不,我從未如此想。」江烽搖搖頭,「所以我還需要何大人繼續鼎力相助。」

  「你!」何乾章怒意溢面,「休想!」

  「何大人連江某什麼要求都未聽,就如此乾脆的拒絕,難道杜三公子與江某的約定當真就要作廢麼?」江烽冷冷的道:「如果杜家不介意壽州協防固始,那江某方才的話就當沒說。」

  何乾章心中咯噔一動,壽州?這個傢伙居然又和壽州勾搭上了?心念急轉,何乾章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

  江烽心中暗笑,杜立留下一個謹小慎微的主將,以防這支軍隊以為這樣可以防止自己利用,這樣更好,謹小慎微也就意味著缺乏通達權變,想和自己鬥心機,多看了千年史書中那些勾心鬥角的把戲,再怎麼也可以學會一些手段,江烽自信可以遊刃有餘。

  「何大人,江某並非忘恩負義之人,但是擺在面前的情形很嚴峻,如果被動防守固始,最終的結局就是城陷人亡,兩萬多蟻賊就是拼消耗,他們也把我們耗光,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江烽神色沉重的道,「我相信杜家也一樣不想看到固始落入蟻賊手中。」

  「你想怎麼樣?」何乾章幾乎一連吸了深呼吸了幾遍才算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怒意。

  「蟻賊遠渡淮水,補給肯定困難,固始境內我早已經採取堅壁清野之策,量他韓拔陵也在固始呆不住,要嘛他一鼓攻克固始,要嘛就只有略作停留遠遁他鄉,我希望他選擇後者,但是如果不造成一種他無法在固始取得想要東西的架勢,蟻賊不會輕易離開,所以我們不得不捨死一搏。」

  何乾章死死盯住對方,「不要給我廢話,我只想聽具體的東西。」

  「對不起,現在我只是有了一個意向性的想法,具體怎麼做還沒有頭緒。」江烽輕飄飄的推開話題,「我只是提醒何大人,我們是盟軍,固始會履行對杜家的承諾,但是鄂州軍也一樣要盡盟軍的責任,既然來了固始,那就不要隨時抱著想要抽身的想法,那對你我都只會有害無益。」

  說罷江烽便徑直策馬而去。

  饒是何乾章算得上是一個忍耐力極好的人了,也被江烽這一番沒頭沒腦的話語徹底激怒了,右手已經按上了鄣刀,如果這個時候將這個傢伙一舉斬殺於此,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後果?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固了一般,周圍鄂州騎兵也都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何乾章自信只要一個手勢,光州牙營這一百來號人就只有躺下的份兒,但是問題在於解決了他們固始怎麼辦?

  固始的陷落就是必然,而以杜家現在的局勢,並沒有力量阻擋袁家或者南陽劉家在蟻賊離開之後控制這裡。

  一直到江烽率一百餘騎走遠,何乾章仍然只是死死的瞪視著對方高聳在馬鞍上的背影不發一言,本已緊握的鄣刀卻始終未能拔出。

  「二郎,你就不怕何乾章真的翻臉將我們······」一直走出百餘米,秦再道才算是將吊在嗓子眼上那顆心放下,右手丟開馬韁在空中虛作了一個劈殺的手勢。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脊背上又已經濕透,何乾章周圍那些鄂州騎兵下意識的反應並沒有躲過他的眼睛,只要何乾章稍有動作,一場惡戰就有可能爆發,好在何乾章保持得相當克制。

  「怕,當然怕,不過我不得不先把醜話說在前,蟻賊最遲明日就會抵達固始城下,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如不能齊心協力,那大夥兒都只有死路一條。」江烽嘆了一口氣,「何乾章能夠被杜立留下來統帥這五百騎,自然是杜家心腹,杜家目前局勢和戰略他多少也清楚一些,何況此人謹慎有餘衝勁不足,我量他不會有此膽量對我動手。」

  秦再道也是黯然一嘆,「若是光州騎軍還在,何須如此?那昨夜蟻賊便只有屍橫遍野的份兒!」

  「韓拔陵部一直追隨蟻賊主力,並未經歷過真正像樣的硬戰,故此這等鬆懈,我倒是有些擔心昨夜一戰敲醒了他們,他們的圍城戰只怕就沒有這樣輕鬆了。」江烽有些感觸的道。

  「二郎你也太過多慮了,這一戰總算是挫了對方銳氣,對激勵固始民心,凝聚固始士氣,也是好處多多,怎麼倒成了壞事一般。」秦再道不以為然。

  「說的也是,倒是我有些太悲觀了。」江烽笑了起來,一場大勝仗落在自己嘴裡就走了味,難怪對方不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04 AM

第七十七節 小戰,勝!

  打了勝仗,自然就要大張旗鼓彰顯雄風,這既是一場真刀真槍的硬仗,但是同時也還是一場鼓舞士氣的精神仗。

  江烽對這一點是太瞭解了,如何把這一場從本質上改變不了戰爭結果的勝仗演變成為有助於整個固始保衛戰的勝勢,卻十分重要。

  固始城裡現在雲集了大批來自光州城裡被袁氏剝奪了財產、房宅和田土的士紳,狡兔三窟,雖然這些人失去了在光州城裡的一切,但是並不代表他們就一無所有了。

  蔡州軍從偷襲光州盟軍到進入光州城,中間還有幾天時間,而消息靈通的士紳們早已經在獲知南陽軍進入申州之後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就開始提前進行轉移。

  雖然很多東西短時間內無法轉移走,但是親眷、金銀細軟這些東西還是能夠帶走的,其中相當一部分就逃往了距離光州最遠的固始。

  他這些士紳來固始的目的也就是觀察風色,看看蔡州袁氏對光州士紳的態度,會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來招撫。

  事實上這也是各地勢力易幟之後的慣用之策,沒想到袁氏要以光州酬軍,把光州士紳一掃而空而為支持他們的蔡州士紳提供地盤空間,自然也就沒有這些老光州士紳的位置了,當然少部分早就和袁氏勾結在一起的光州士紳也成為了贏家。

  這些失勢的士紳懷著對蔡州袁氏的切齒痛恨,只要能夠打垮袁氏,他們願意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行。

  但當蟻賊席捲而來時,這些傢伙又患得患失了,固始不過是他們的暫居地,如果真的蟻賊要拿下固始,他們並不介意先行逃離固始。

  對他們來說,再換一個地方固然很艱難,但也總比留在固始等死好。

  對於江烽來說,這一場夜襲戰必須要大書特書,要讓整個gs縣城的民眾都知曉,並為之振奮激動,也要讓那些個惶惶不安意圖離開的士紳們都留下來,否則在未來的城防戰中,沒有這些傢伙的鼎力支持,無論是在人力還是物資的支持上都會力不從心。

  固始將會是自己來這個是空中的真正起點,這一切將會取決於下一步的結果。

  *************************

  「好本事!好英雄!幾百騎就能把我幾千人打得落花流水!嘿嘿,我倒是真想看看究竟是哪路英雄如此了得!」

  大帳內充滿著一種怪異的氣氛,韓拔樂單膝跪地,袒露上身,幾束荊條被緊緊的勒在脊背上,毛髮蓬鬆的腦袋卻耷拉著。

  一隻腳踩在錦凳上的壯實漢子虯鬚遮面,濃密的長髮隨意的披散在肩頭,只是一條布帶簡單的一束,古銅色的胸脯半露,寬大的雙手撐在案桌上,饒有興致的傾聽著座下一名軍官的介紹,不時發出唏噓讚歎聲,卻對跪在大帳正中的韓拔樂是半眼也不看。

  「唔,你是說敵人是在偷襲而過不到半個時辰就折返進行第二次襲擊?」壯實漢子臉色自若的撫摸著頜下濃須,若有所思的咂著嘴巴,「這麼說來他們是沿著河灘而行,你們為什麼不派出探馬尾隨?為什麼不馬上進行備戰以防敵人再次襲擊?」

  「大哥,······」韓拔樂正欲答話,卻被壯實漢子粗暴的打斷:「我沒問你,周自榮,你說!」

  「呃,因為,當時劉、張兩軍都已經被沖散,副帥當時忙於重新整頓隊伍,也派了探馬,但我們都以為敵騎沿著河灘谷地已經逃竄,從那裡可以直接通達固始,加之時間太短,所以······」

  大汗淋漓的周自榮號稱周土公,這個土公可不是指土地公,而是指伏牛山區的土公蛇,咬人一口,毒入三分,在韓拔陵麾下群寇裡也是一個陰狠無比的角色,但此時他卻是連頭都不敢抬起,任憑汗水滴地,只敢盯視著眼前地面吶吶解釋。

  「噢?這個解釋可是很不讓我滿意啊。」壯實漢子臉上露出戲謔般的笑容。

  「幾百騎兵就能把我四軍超過萬人攪得稀巴爛,而且是去而復返,如此窩囊可笑的事情竟然發生在我軍身上,就給我這樣一個解釋?韓拔樂,周自榮,謝歪脖,張老矬,你們是玩女人玩昏了頭還是被人下了迷藥變成了傻子?」

  劉二麻子重傷未起,韓拔陵未提,其餘眾將皆備提及,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到對方笑罵中蘊藏著的滔天怒意,一干渠帥們甚至忍不住兩股戰戰。

  「韓拔樂,你真是我的兄弟麼?我韓家怎麼會出了你這樣一個狂妄無知的馬糞蛋?身為副帥,三軍已過,卻連一個軍陣都未列成,這是罪一;敵軍偷襲,斥候未報,這是罪二;敵軍折而復返,你竟然還毫無防範,這是罪三,如此三罪,你覺得你有幾個腦袋?」

  壯實漢子臉上那戲謔的笑容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陰森森的厲色。

  「兄長,我有解釋。」韓拔樂自然知曉自己兄長的脾性,這種怪異的聲音就表示兄長已經動了殺機,便是其他將官想要說情那也是無用,現在要想活命,唯有用言語說服對方。

  「講。」

  「我軍情報未明,光州一境,除定城的蔡州軍何來騎兵?此前這個情況我們一無所知,敗得不冤,此其一;都言固始軍不足掛齒,不過是些許一觸即潰的鄉軍,但前夜之戰,在座諸將不少在場,其表現出來的威勢戰力豈是鄉軍一詞可以掩蓋的?此其二;固始現在究竟歸屬何人,誰在其中主事策劃,主將脾性經歷,我等絲毫不曉,敵暗我明,如何不敗?此其三;我與敵軍一名將領交鋒,此人武技超群,絲毫不遜色於我,我從未聽說固始一縣之軍中竟有這等高手,這等情報為何我軍從未得知?要知道這可能對我們造成致命一擊!此其四。」

  這一番言辭雖然有些推脫責任的意思在其中,但是卻都是事實,尤其是跟隨韓拔樂一併過河的周自榮、張老矬和謝歪脖等人更是紛紛出言附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05 AM

第七十八節 定調

  韓拔樂也早有準備,自己兄長以殺人為樂,縱是有些兄弟感情,犯上這種錯誤,那是半點僥倖也別想,要想活命,非得在道理上說服他不可。

  韓拔樂一番話讓在座眾將點頭不已,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耳目失聰,情報不暢,對對手情況一無所知,焉能不敗?

  韓拔陵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個有些放蕩驍悍的兄弟竟然能不慌不忙的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井然有序,而且一琢磨還真有些道理。

  一雙怪眼在韓拔樂身上遊走幾遍,韓拔陵才悶哼了一聲道:「聽你這麼一說,你倒是無罪之人了?」

  「不敢,我警惕不夠讓對手有機可乘,這確實推脫不了的。」韓拔樂咬著牙關道。

  「哼,你倒有自知之明。」壯實漢子臉上戲謔的笑意再度浮起,「八十軍棍,議事之後自行去領罰吧。」

  一直僵滯的氣氛頓時鬆動下來。

  八十軍棍聽起來雖然駭人,但是只要命留下便是天大幸事,何況只要玄氣護體,再做些手腳,八十軍棍下來也就是在床上躺半個月而已。

  如果再做點兒手手腳,也就是點兒皮外傷的事情,一兩天就沒事兒了。

  尤其是現在大戰在即,韓拔樂所屬也是主力軍之一,勢必要一雪前恥,這要傷了主將,反為不美了。

  「現在我們需要搞清楚一個問題,那就是固始現在究竟掌握在什麼人手中?」

  談及正題壯實漢子臉色也為之一變,收斂起笑意,目光變得狠厲而具有穿透性,在眾人面前游動。

  「呃,先前的情報似乎並不準確,固始原本駐紮有光州許氏一個軍,規模應該只有一千多人,軍虞候叫曹萬川,但是現在這個曹萬川似乎帶領了一部分士兵離開了固始歸屬了蔡州袁家,固始城中據說仍然有兩千多固始軍殘部和原許氏覆滅後流竄來的殘兵,主事者據稱是原光州刺史府一個小吏叫做江烽,但是具體情形由於固始城早已經封城許進不許出,斥候無法進入,我們無法瞭解到更詳細的情況。」

  眾人目光都落在了壯實漢子身旁的搖扇文士身上,能夠在大帥身旁坐上位置的,僅此一人,而能夠在大帥面前搖頭晃腦說話的,同樣也僅此一人。

  「這麼說來,也就是一幫許氏余殘兵敗將踞在此了?一幫喪家犬,也想抗拒焰軍鋒芒,哼哼,待我破城之後,便要好生整治這幫敢抗拒天威的餘孽。」壯實漢子聽的是原光州許氏餘孽,也就不大在意。

  光州軍在和申州軍激戰之後被蔡州袁軍一舉擊滅,許氏一族灰飛煙滅,剩餘殘兵連主家都找不到,何來多少戰鬥力?也不過就是一些找不到去處無處容身的餘孽,在固始城裡苟延殘喘罷了,韓拔樂他們過於托大被對手偷襲得手,並不代表他們就真的可以阻擋自己的大軍了。

  「大帥,也不竟然。袁家佔領光州也有些時日,為何卻未能控制固始?固始為光壽二州間戰略要地,於情於理都該拿下才對,如何能讓許氏餘孽盤踞?我以為這卻需要弄清楚其中奧妙。」

  搖扇文士一聽連忙插言制止。

  這也是他最為疑惑的。

  以袁氏一族風格,如何能夠容忍這樣一支殘兵盤踞在固始?

  哪怕固始的確偏居一隅,但固始地位非常重要,卡在光壽二州之間,尤其是對壽州有俯瞰之勢,袁氏如何能放過?

  難道說袁氏早就料到焰軍要東進南下,固始偏居一隅難以支撐,就故意放任這樣一支殘兵在這裡來當替死鬼?袁氏一族中智者甚多,倒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哼,老屠,你就別文縐縐的給弟兄們掉文了,無論這固始城中是什麼人,也就只有兩三千兵,就算是他有數百雜騎兵,趁我們不備搞搞偷襲還行,難道我們圍城紮營之後,他還能從地裡冒出來不成?我就不信我兩萬多人還吞不下他一個小小的固始城!」

  狂暴悍野之色開始在壯實漢子臉上浮起,一雙大手更是在空中賣力的揮舞,麾下眾將都清楚每當這種神色出現,那也就意味著主帥要準備大開殺戒了。

  這對於大伙兒來說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固始雖然只是一縣,但以往都是與焰軍其他部一道,本軍從未單獨享受過洗劫一空的待遇,準確的說,每每有這種好事情的時候都會被其他幾部搶先,誰讓自己這一部是最後加入焰軍的呢?

  這也是之所以左翼軍主動要求分兵南渡淮水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干將領們都紛紛附和主帥的意見,搖扇文士眼見得無法扭轉這些人看法,心中有些擔憂。

  但轉念一想這固始也從未聽過有什麼不得了之處,而那江烽更是名不見經傳,兩三萬人一擁而上怕是推也把這固始城推平了。

  就算是讓韓拔陵這幫傢伙受些小挫折也有益處,免得他們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自己只需要牢牢掌握不讓這幫傢伙偏離權帥的戰略方向即可。

  「大帥既是這般決定了,屠某也無異議,只是諸將都須小心才是,這可是咱們左翼軍開天辟地第一著單獨作戰。」

  「嗯,老屠,這一次你還算爽快,我正琢磨若是你再要在這裡敲破鑼,我便要行駛一次主帥權責,將你的意見否決了,讓你明白這支軍隊究竟是姓韓還是姓屠。」壯實漢子斜睨了搖扇文士一眼,似笑非笑的目光讓搖扇文士心中也是一凜,這個傢伙難道覺察到一點什麼?

  「呵呵,大帥言重了,你是左翼軍主帥,決定自然由你作出,屠某不過是諫言參考而已。」搖扇文士臉上半點不豫之色皆無,淡淡笑道。

  「那就好。大夥兒都在這裡,今日便要全數抵達那固始城下,明日休整一天,然後三天內將一切攻城器械準備停當,第五日辰時三刻準點攻城,三天之內我要將這座城踩在腳下讓它變成齏粉!」

  暴烈粗獷的聲音在牛皮帳內裊裊擴散開來,混合著一干鬼哭狼嚎般的歡呼嘯叫,彷彿要將帳頂衝破開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06 AM

第七十九節 誓師

  回到固始城中,淮水畔破敵的消息便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固始城裡傳得甚囂塵上。

  幾乎是一個上午固始城上上下下便都知道固始軍已經在淮水南岸大破蟻賊斬敵萬人,如此榮耀的事蹟無須人刻意傳播,也迅速在上至官員士紳下至逃荒躲難的鄉民中傳得繪聲繪色。

  什麼鐵騎踹營山崩地裂,什麼擊敵中流浮屍塞道,什麼勢如破竹所向披靡,鏖戰了一夜的士兵們雖然疲倦無比,但是卻無一人願意休息,只要是能夠支撐得住的無一例外的都參加了江烽特意舉行凱旋儀式。

  上萬民眾將本來就不寬敞的街道塞得水洩不通,都來一觀破敵勇士的風光無限。

  尤其是在看到士兵們血跡斑斑的戰袍和卷刃缺口的鋼刀,誰都可以想像得到這一場血戰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

  江烽需要這樣一個形勢。

  蟻賊的渡淮南下讓固始城中的士紳和普通民眾都陷入了極度恐慌,江烽甚至懷疑如果不來一場勝利鼓舞激勵一下士氣,固始城中的民眾會不會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逃離縣城。

  畢竟,和生命相比,其他一切都暫時可以擱置腦後,再美好的東西都必須要有生命才能享受。

  當騎兵昂著高傲的頭顱緩緩進入早已經列隊持刃的較場內時,隨之而動的人流也被騎兵們引入了準備好的較場內。

  盔甲整齊的步兵們或持槍叉腰,或挽盾按刀,雙目平視前方,不動如山,法術森嚴的氣勢讓隨著騎兵們而入的人流下意識的一滯,自然而然的繞過整軍列隊的步兵方陣,按照白灰畫出的界線站在界外。

  騎兵們繞行校場一週在閱兵台前立定,彷彿是感覺到了什麼,整個較場內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強烈的壓抑氣息從閱兵台上的區區幾人身上一下子湧向全場。

  「諸位鄉親父老們,我,江烽,固始軍假虞候,與gs縣令陳蔚大人今日在這裡隆重集會,慶祝我們昨夜在淮水河畔大破蟻賊,同時祭奠在昨夜一戰中壯烈犧牲的同僚。」

  此時較場內已經簇擁了將近兩萬人,將整個較場內塞得滿滿實實,好在這固始從南北朝以來就是軍事重鎮,縣城雖小,但是校場卻頗具規模。

  江烽提神運氣刻意釋放出來的聲音那是異常的渾厚有力。

  「蟻賊數月前橫掃汝蔡二州,十餘縣皆化為白地,民眾四處逃荒,而如今蟻賊渡淮南下,將欲東進壽州,我固始乃必經之道,可以說,我們腳下這座城池便是蟻賊如鯁在喉的釘子,固始要想不被毀滅,我固始軍別無他途,唯有與蟻賊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決一死戰!決一死戰!」

  士兵們高舉刀槍宏聲怒吼,激盪起的巨大聲浪立即也影響到了週遭的民眾們,讓他們也禁不住熱血沸騰。

  數十年前的黃巢之亂讓整個中原和淮泗之地都是一片白地,人吃人故事在各地上演,現在的民眾雖然未曾經歷過,但是一聽到那種駭人聽聞的慘劇,就讓人不寒而慄。

  汝蔡兩州被荼毒蹂躪的消息或多或少的流傳到了固始,只是畢竟相隔一條淮水,加之距離也不近,所以民眾更多的只是一種心理上的擔憂懼怕。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蟻賊已經渡過了淮水直奔固始而來,巨大的現實危機讓所有生活在這座城池中的民眾都團結起來起來。

  但是一群綿羊團結起來沒有用,他們需要一個更權威更強勢的領袖,一個像獅子一樣能夠給他們帶來勝利和安全的領袖來帶領他們渡過這一場劫難,而現在這個領袖似乎終於出現了。

  「蟻賊不可怕!雖然他們在汝蔡兩地荼毒千里,但是我們光州軍我們固始軍不怕!昨夜,我率固始騎營與鄂州援軍,七百騎,百里奔襲河神灘蟻賊渡河處,如砍瓜切菜,斬殺蟻賊五千人!這便是,蟻賊兩軍虞候之頭!」

  「噗噗!」兩個猙獰的頭顱扔在閱兵台前,江烽負手泰然自若,傲視前方,眼前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凝聚成一股濃烈的戰意迴蕩在他胸中。

  「蟻賊主力即將到來,他們不會甘心他們昨夜被我們當頭一棒,所以我們將面臨更加嚴峻的考驗,會有更多的蟻賊匍匐在我們固始城下,我們是俯首帖耳的奉送上我們的榮譽和財產甚至妻女,乞求他們饒我們一命,還是昂首挺胸,用我們手中的刀槍和城牆上的檑木滾石讓他們深深記住固始不可侮?我想這個答案無須我回答,它已經在我們心中!」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谷明海率先出列,嗔目怒吼:「有我無敵!」

  「有我無敵!」如林的戟槍隨著高級軍官們的出列揮刀起誓而猛然舉起,整個氣氛一下子被推向了最高峰:「有我無敵!」

  「有我無敵!」「有我無敵!」「有我無敵!」

  這一句話一下子成為了固始軍最為響亮的口號和名言,牢牢的銘刻在固始軍民心版上,便是多年以後,很多人都還能耳熟目詳的回憶起這一副令人熱血沸騰的景象。

  一度被恐懼擔憂所包圍的民眾終於被刻意營造起來的氣氛煽動起來了。

  從一開始在城內的宣傳發動,到血漬斑駁的騎兵們繞城而行,從士兵們的列陣示威,到江烽慶祝儀式上肆意渲染誇張,民眾們的心態情緒的每一處微小變化都被江烽牢牢控制著節奏,水到渠成般的將士兵和民眾的情緒調動到了極點。

  整個固始城內好戰的氣氛就像是曠野枯草一下子被燎原之火點燃般,猛地燃燒起來,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狂熱狀態中。

  民眾們踴躍出力幫助軍隊準備物資,修繕各種設施,士紳商賈們則義不容辭的捐錢捐物,士兵們自然義無反顧。

  固始,就像一個上滿發條的機械瘋狂的運轉起來,就等著那生死攸關的一刻的到來。

  這一戰無可避免,那麼就要讓這場戰爭按照自己設定的軌跡來進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07 AM

第八十節 利器

  江烽有些躊躇滿志的走在城頭上。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圖在運轉,尤其是這一場處心積慮設計的慶祝暨宣戰儀式更是將整個固始城的軍心民心一下子收攏來。

  有錢出錢,有人出人,固始城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大兵營,每一個人心中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保衛固始城,保衛自己的家園和家人!

  「老賀,這邊佈置得怎麼樣?」江烽在城門樓上站定,目光瞄向西北方。

  此刻蟻賊們大概已經渡過了淮水,正在摩拳擦掌準備復仇吧?不過他們很快就會明白,固始不是一塊好啃的硬骨頭,弄不好只會讓卡在他們的喉嚨上,讓他們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都按照你的要求加強和完善了,不過羊馬牆只是用木柵欄代替,雖然上面都塗抹了泥漿,但恐怕還是難以抵擋對方火攻;護城壕溝湮塞太久,幾乎是相當於重新挖掘,工程量太大,所以在深度上無法達到標準。」

  賀德才仍然是那副有些侷促的模樣,江烽地位的變化讓他一開始有些難以適應,但是見到谷明海、秦再道等人都安之若素,他也就很快就進入了自己的角色。

  「唔,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就算是有全城民眾支持,我們也沒有開天辟地的能耐,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江烽點點頭,「車弩呢?」

  「這幾日裡工匠們通宵達旦的勞作,也只作出來了五具,這還是因為固始庫裡有兩具損壞廢置的修復來的,新作的只有三具,而且在準頭和威力上恐怕都還無法與制式車弩相比,工匠們大多從未作過這種東西,大部分時間都靠摸索,全靠從光州逃來的幾個匠戶懂得一些,才算有些頭緒。」

  賀德才咂咂嘴巴,很有些遺憾的道:「這固始城裡匠戶也少,沒幾個真正懂得手藝,大多都是一些半路出家的夯貨,這還是全靠羅大人的指導有方,出了不少主意。」

  蔡州大軍入侵光州之後,光州士紳懼於袁氏一族作風,紛紛逃亡周鄰各州,其中亦有部分逃往固始,雖然當初也只是打著暫時棲身以觀形勢變化的想法,但是鑑於蟻賊大舉入侵蔡州和光州,所以這些士紳也就只能在固始逗留下來,而後續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從光州城內逃出來的匠戶。

  「五具?」江烽皺了皺眉頭,這數量未免太少了一點,自己竭力回憶大學時所學的歷史,這車弩應該是唐宋時代威力最強悍的重型武器,利用絞車張開,發射弩矢,威力無窮。只是這五具車弩能起得了多大作用?

  「嗯,大人所說的神臂弩,看那模樣大概也就是原來古制蹶張,沒有圖形規格,工匠們也無從下手,只能摸索著製作出了幾十具,也不知合不合意,還得等兄弟們嘗試之後才知道。」賀德才也不在意江烽的態度,自顧自的往下說:「羅大人說因為材質原因,質量堪憂,頂多幾輪下來就得報廢。」

  「唔,製作出來幾十具?那太好不過了,馬上安排兄弟們試用,還耽擱什麼?這玩意兒用法簡單,不需要刻意訓練,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江烽大喜,沒想到自己壯著膽子的提議真還有了一些效果,這也要全靠固始城特殊地理位置,正好有一個材料庫,能夠提供這些可供試驗的材料。

  「嗯,匠戶們都試用了一下,射程基本上都能在二五十百步左右,還算差強人意,只是精度上難以達到預期。」賀德才道。

  「能有這種效果就不錯了,日後逐漸改進就行。」

  江烽心中暢然,雖然這幾十具神臂弩未必能改變戰局,但是至少聊勝於無,只是這神臂弩耗材甚大,價值不菲,且極易損壞,要想大規模裝備倒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所說的那種旋風砲怎樣?」

  「嗯,已經按照大人所說製作了三十輛,操作也甚是簡便,一輛車只需幾人,我們已經實驗過,可將三四十斤重的石塊拋射出一百五十步之遙,石塊入地三尺,威力巨大無比!蟻賊若是敢來,定要讓他們好好嘗嘗旋風炮的滋味!」

  提及這個問題,賀德才立時精神一振。

  他也不知道江烽怎麼會突然想到改進拋石車的製作。

  拋石車製作工藝並不複雜,但是要想拋射出大石就不得不使用大量士兵,而且操作笨拙麻煩。

  而江烽所說的這個平衡重錘一下子就改變了拋石車原有弊端,不但操作人數減少許多,而且方便快捷,威力更是成倍提升。

  其實江烽也是在見到這個時代的拋石車之後才想起這項改進技術的,對於什麼火藥技術他還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應用,唯有這拋石機技術的革新相當簡單他還能利用一下穿越者的優勢。

  前一個時空中的元朝蒙古兵攻打襄陽,久攻不克,回回人獻新型拋石車,利用平衡重錘改進,不但操作人數大大減少,而且投射石塊的重量和距離都大幅度提高,一下子就扭轉了局勢,襄陽城遂破。

  而這項技術甚至在傳到歐洲之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推廣和發揮,使得它成為中世紀歐洲堅固無比的城堡的致命剋星。

  這一超級武器這一歷史江烽有些印象,將現有的拋石機略加改造便可使用。

  來到材官所的自有工坊裡,江烽看見的也是一片狼藉。

  和賀德才管的東坊不同,這邊西坊是羅真的地盤。

  東坊的規模要比西坊大得多,緊鄰著原來固始軍的武庫,這也是江烽正式接管了固始軍大權之後才開始擴建的。

  原來固始軍的器甲作坊只是一個最基本的修繕作坊,聊聊三五個匠人,主要就是為武器兵刃打磨回爐,順帶也把甲冑進行一些修繕,聊勝於無。

  江烽接管之後立即就對這裡進行了改造,一方面大力擴充本地匠戶匠人,另一方面也把從光州流落出來的匠人們強行送入這裡,哪怕引起了一些來自於光州士紳們的不滿。

  因為這些匠人很多原本是附從於他們的,但現在他們失去了權力的基礎,他們也無力過多的干預這些匠戶的生存方式,所以江烽固執己見的堅持下來了。

  東坊主要是為固始軍的基本武器、器械和武器製作修繕服務,雲集了大約五六十人,已經初具規模。

  西坊規模就要小的多,準確的說更像是羅真的個人作坊,除了羅真從匠戶子弟中物設了兩三個十四五歲的年輕子弟來打下手外,也就只有許靜時不時來這裡了。

  好在今日許靜未來,否則江烽還真覺得有點兒尷尬,不知道還如何面對對方。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08 AM

第八十一節 草木甲

  和江烽一起從東坊那邊過來,羅真仍然在嘖嘖讚歎不已。

  他印象中自己這好友好像在器具製造這方面並無多少天賦,自己在各方面都被好友碾壓,唯獨在術法和器具製造這些方面他還是很有心理優勢的。

  沒想到江烽居然又突發奇想,提出了改進拋石車的想法,而且一下子就取得了質的飛躍,其他普通匠戶也許還意識不到這個改進帶來的巨大影響力,但是羅真卻敏銳的覺察到了。

  這樣一個改變可以讓拋石車效率極大提高,雖然可能會對拋石車的製作工藝和材質要求提出更高的要求,但是只要解決了工藝和材質,拋石車威力的極大提升,無論是守城還是攻城上發揮作用都是難以想像的。

  「二郎,這旋風砲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羅真瘦了好幾圈下來,從來到固始之後,羅真就全副身心的投入到了材官所的建設中去了。

  這也是江烽從一掌握了固始城大權之後就開始要全力籌建的。

  固始位置極為重要,但是卻限於時代,已經被冷置了多年,城防體系的建設不是短時間就能做到徹底改善的,而這種修修補補很難經得起真正的血火考驗。

  同樣,固始軍在經歷了分裂之後,實力也削弱了不少,尤其是一些骨幹老軍的離去,也使得固始軍戰鬥力下降了不少雖然這段時間裡江烽、張越、谷明海和黃安錦也是竭盡全力加強訓練,但是戰鬥力的提升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得到質的改善的。

  一支部隊的戰力提升,是多方面的。

  固始只是一支州軍,哪怕是最整齊的谷明海所在中營,也只能說整齊,在戰鬥力上都相當堪憂,張越的牙營要論戰鬥經驗,肯定最豐富,但這支軍隊方遭大敗,士氣受到很大影響,雖然用復仇這個理由來鼓勵,但是總的來說還是需要一段時間來慢慢恢復。

  而且這兩支最主力的力量無論在武器還是甲冑裝備上都參差不齊,這也是制約戰力提升的一方面。

  老牙軍是在逃亡過程中免不了要丟盔棄甲,而固始本軍則是原來就不受重視,在武器甲冑方面就有些不足,都是在光州正式陷落之後,這邊才開始如夢初醒的補齊裝備,但限於自身條件,這方面並無多少儲備,也是捉襟見肘。

  好在光州陷落之前,已經被江烽提醒的羅真就開始有意識的進行準備,一些資材、器物也都被悄悄地轉移到了城外。

  在獲知光州軍遭遇蔡州軍伏擊之後,羅真就沒有怠慢,連夜將這部分資材轉移到了固始境內,但是卻沒有轉入固始城內,而是藏身於城外。

  一直到固始軍徹底決裂江烽掌控了固始大局之後,方才將這筆資材器物送進城裡。

  「不是我想出來的,你覺得我有這本事麼?去蟻賊裡打探消息時,遇上一大食人,是個匠師,快餓死了,給了兩塊餅,幫他多活了幾天,臨死前和我說了這石砲的原理,……」江烽隨意敷衍道:「那玩意兒看樣子還行,就是不知道能撐多久?」

  「難!做工不講究也就罷了,但是對材質要求太高了,拋出巨石反震力太大了,對部件損傷太厲害,我測試過,大概一具重型旋風砲,大概能反覆投擲六十到八十枚石彈,基本上就要散架了。」

  羅真注意力迅速被轉移到這上邊來了,興致盎然。

  「但如果能夠尋找到更好的材質,再加以其他術法來進行固化,估計可以延長到三百彈以上也是可以的,不過現在我們根本做不到。」

  「現在我們當然不指望這個,固始這點家底還全靠你從光州弄來的,沒你弄來這點兒家底,這一關我們熬不過。」江烽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雖然在人前人後江烽是信心十足的模樣,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真正這一仗打起來,能不能熬過去,還是一個未知數。

  蟻賊數量實在是太大了,大得完全可以以量勝質,堆都能把固始給堆垮了。

  這中間的差距不是靠改良一兩樣器械護著加強一下城防設施就能彌補得了的。

  兩萬多蟻賊!

  現在整個gs縣城裡加上這段時間躲進城裡來的逃難者,也不過三四萬人,其中老弱婦孺還佔了大半,可蟻賊卻是兩萬多經歷過戰爭洗禮的精壯,這一仗真的不可預測的變數太多了。

  羅真也能感受到自己好友內心的巨大壓力,只不過在戰事指揮佈局和臨陣拚殺上,他卻是幫不了多少忙,他唯一能幫忙的就是自己最擅長的了。

  本來還要習慣性的叫苦喊累一番的,這個時候羅真也不廢話了,指著對方在倉庫中堆砌好的木黃色物件,頗為自豪的揚了揚手,「瞧!」

  「哦?這是什麼東西?」江烽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有些訝異地走近。

  這堆了半個倉庫,明黃色澤在窗戶透過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細密緊致的絲草似乎是用什麼筋線編織起來,看上去更像是某種綿甲。

  「二郎,你要我做的草木甲,我已經盡力了。我在芍陂周圍收購了一批千重蘆草,找了一些手巧的婦女來編織,然後加了紫木棉進去,勉勉強強做成了三百副,然後用牛血和檀膠浸潤過了,效果只能說差強人意,比尋常的牛皮甲要強,與明光鎧相比還差得遠,不過在韌密度上卻不差,對於抗禦箭矢有很好的效果,只不過在正面搏殺上,防禦度還是無法和鐵葉甲相比。」

  製作草木甲是不得已為之。

  目前固始軍五營,騎營暫且不算,張越的牙營和谷明海的中營就是一千士兵,而有全套皮甲的不足七百,如果再算上黃安錦的前營,一千五百人裡,欠缺甲冑起碼在七百副以上。

  這還沒有算江烽自領的左營。

  整個左營只有一百副殘缺不齊的破爛貨,這也是左營將士訓練時怨氣最大的。

  可要補齊這麼多甲冑,一來固始這種小縣城,根本沒有能力製作如此大數量的甲冑,二來,即便是想要去外埠購買,固始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兩來。

  現在固始維繫兩千多軍士的糧食都已經相當艱難了,更遑論其他。

  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江烽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草木甲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10 AM

第八十二節 博山的執念

  其實草木甲並非羅真首創,在西南牂柯蠻地區和大理就是草木甲最為盛行的地區。

  當然西南地區因為氣候原因草木繁盛,盛產各種特殊質料的草木藤蔓,其用各種葦草、灌木、藤蔓、枝葉編織的草木甲各具特色,效果也各不相同,其中不少都堪稱極品。

  只是由於草木甲的材質需求和製作工藝上的特殊性,尤其是對術法上,在西南地區被稱之為巫法的使用上更有特別要求,所以製作生產和和使用主要還是在西南地區。

  只有一些十分特殊和檔次較高用於武者高手配備使用的草木甲會被販售到內地,其他較為大規模用於軍隊使用的草木甲很少流傳到中原江淮地區來,人們也鮮有聞之,倒是羅真因為自身喜好略有耳聞。

  鄰近芍陂歷來是江淮一帶葦荻重要產區之一,一些特質的葦葉荻根主要是作為藥物原料來配藥,而像運用到草木甲上,對於羅真來說也是一個嘗試。

  好在羅真還在光州材官署時就嘗試過,只不過那個時候更多精力沒放到這上邊,一直到江烽要求羅真幫助製作黑沙鰻鱗甲開始,羅真才開始有意識的嘗試草木甲的試制。

  而這一次更是一次性的就製作了三百具草木甲,也是規模空前的,這也是被逼無奈之下的選擇。

  而江烽也沒有指望效果能有多好,所以聽到羅真說這批草木甲能抗禦箭矢襲擊勝過皮甲時已經是大喜過望了,至於說想和明光鎧這一類金屬甲冑相媲美,江烽也從未想過。

  「博山,真的對箭矢防禦有很好效果?」江烽忍不住問了一句,一邊走近拿起一具草木甲,用力拉扯了一下,細密的筋線具有很好的彈性,而千重蘆本身就是蘆荻類中以

  感覺到好友質疑自己的專業水準,羅真有些不悅:「二郎,我什麼時候在這些事情上誇大其詞了?我說了,抗禦普通箭矢效果很好,不比明光鎧遜色多少,但是對刀槍劍戟這一類武器的正面砍劈捅刺效果就很一般了,只能說比皮甲略好,所以你自個兒看著辦。」

  江烽點點頭。

  他很滿足了,要知道普通皮甲現在也是價格不菲啊。

  這三百套草木甲,抗箭矢打擊能力已經可以趕上明光鎧,防普通刀劍砍刺能力超過普通皮甲,你還奢望什麼?

  三百套草木甲基本材料成本不超過一千五兩紋銀,當然這有固始緊鄰芍陂產地以及其他人對這一類原料認知度不夠的原因,加上人工和輔料成本也不過兩千五百兩左右,而三百套皮甲價格則需要四千五百兩官庫銀,這中間價差有多大?

  當然這裡邊還有羅真就整個草木甲設計製作工藝的心血在裡邊,從很早以前羅真也就開始實驗對草木的剛度和韌度進行加工提升,現在也算是小有成績,終於在這草木甲上開始有所體現。

  只不過這年頭可沒啥專利保密,所以江烽也專門交代羅真無比在加工工藝上要保密,只能他一人知曉,尤其是對草木用其他輔料進行浸潤加注時的工藝需要嚴格保密。

  「靜小姐也幫了我不少忙,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協助我。」羅真突然有些沒來由的說了一句,江烽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知道羅真話語裡的意思,但是卻不太好就這個話題說什麼。

  見好友沒有說話,羅真仍然不依不饒,放下手中的一具精巧的袖弩,抬起目光看著好友。

  「靜小姐這段時間每天都和我一起忙到深夜,她是女孩子,是千金大小姐,從來沒有這麼勞累過,人瘦了不少,我讓她去休息,她也不肯。許家現在變成這樣,她心裡現在很苦,二郎,我不知道你現在心裡怎麼想的,但是我覺得你變化太大了,原來你不是很喜歡二小姐麼?現在……」

  沒想到博山也變成了一個婆婆嘴,江烽忍不住苦笑,「博山,你想說什麼?」

  「你該去看看寧小姐和靜小姐,尤其是靜小姐!哪怕陪她們說說話也好!她們現在正是孤苦伶仃的時候,正需要人安慰,……」

  沒有理睬好友臉上的尷尬和煩躁,羅真語氣裡多了幾分不悅。

  「二郎,你變了,但是**************,許家固然對你我有這樣那樣的不好,但是寧靜二位小姐對你我還是不薄的,寧小姐幾次為你在參軍大人面前說話,靜小姐就更不用說了,前期的黑沙鰻鱗甲如果沒有她們幫忙,根本就做不出來,這一次靜小姐又夜以繼日的辛勤操勞,幫了我很大忙,……」

  「博山,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我每天忙得睡兩個時辰都是奢望了,昨晚這一戰,咱們看似勝了,但是對蟻賊有多大影響?根本未傷筋骨,他們還有兩萬多人,一樣可以把我們給吞噬了,可我們只要敗一場,就再無翻身回頭的餘地。」江烽攤攤手,「你說我現在還有那份閒心去考慮其他事情麼?」

  羅真有些干涸的嘴唇抿了抿,還是有些不同意江烽的態度,「二郎,我就不信你就忙得去她們那兒坐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了,你有那麼忙麼?關鍵在於你的心思是不是變了?!」

  江烽是真拿自己這個好友沒轍了。

  這其實也不怪羅真,誰讓自己這具軀體的原有者,嗯,原來的江烽當初對許靜如此痴心甚至是痴迷呢?

  現在許氏一族覆滅,許寧許靜兩姊妹落魄,在羅真看來自己好像就因為許氏姐妹的身份變化而「變心」了,這是一直是許靜為好友的羅真不能接受的,所以性格爽直執拗的他當然為許靜感到不忿。

  關鍵在於自己真的沒對許靜有多少心思啊,江烽也有點兒啼笑皆非,而且說出來羅真也不會相信,要知道原來江烽的痴情是讓羅真和張越都頗為感動的,甚至也勸說過江烽不要痴心妄想,但江烽仍然不會所動,怎麼可能會在短短幾個月時間裡就像是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呢?

  可他就是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啊,內心很多方面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江烽了,可這如何讓人相信呢?

  看著羅真堅決而固執的目光,江烽不得不舉手投降:「好了,博山,呃,我答應你,我會去看望寧小姐和靜小姐的,但不是現在。寧小姐那邊,相信我,她比你我想像的都要堅強,我們無須為她擔心,至於靜小姐麼,我覺得如果讓她多一些精力放在配合你的工作上,也許能夠排解她內心的苦悶煩鬱,你不是說她在某些方面很有天賦麼?比你還強?」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11 AM

第八十三節 許靜的天賦

  不得不說江烽用的手法很有效,一方面巧妙化解了好友的不滿情緒,另一方面又不動聲色的把話題帶到了羅真最感興趣的事情上來了。

  「記得你說過的話。」羅真還是專門叮囑了一句,他也並非不通世務的人,也感覺到現在好友的心境似乎有些野了,對許靜的心思也在變化,但是他還是要盡到自己作為朋友的責任。

  「靜小姐的確在匠作上很有天賦,嗯,我感覺她在一些小物件上的設計特別有天賦,尤其是那個天焰神弩,……,嗯,甚至她的玄神修行也進境很快,比我強多了,……」

  說到這一點時,羅真都有點兒不好意思,趕緊把話題岔開。

  當初習武不成,進入崇文書院,對文章也沒多大興趣,反倒是對這種有些偏門的東西非常來勁兒,慢慢就陷進去了,到後來乾脆就丟開其他一門心思專研這一塊了。

  可在術法一道中極為重要的玄神修煉上自己一直進境不快,主要還是心思太雜,沉迷於術法器具的設計製作上去了,連許靜都說自己有點兒捨本逐末了。

  相比之下,許靜在玄神修煉上更能沉得下心,尤其是這一段時間裡,許靜在玄神修煉上進境很快,連羅真都覺得是不是許靜因為哀莫大於心死,所以才會有這般精進。

  「哦?天焰神弩是她設計製作的?」江烽吃了一驚,問道。

  那幾具天焰神弩雖然因為材料限制的原因在威力上不算太大,但是設計製作相當精緻,貼合肘部的綁定設計相當巧妙,尤其是在天芒木和紫金的搭配上別具匠心,而且也的確發揮了關鍵作用。

  如果不是自己將兩具天焰神弩藏於袖甲下突發奇兵,只怕那一日自己和秦再道、張越三人都得要被袁無畏給撂倒了。

  「嗯,算是我和靜小姐合作吧,我提的大致設計構思,她對設計進行了細化,並且自己對天芒木和紫金進行了加工製作和加祝,尤其是紫金箭頭她用了玄神之力進行催化加祝。」羅真點頭,「否則,你以為這神弩這麼容易就製作出來?我當時精力都放在做黑沙鰻鱗甲上了,天焰神弩主要還是靜小姐自己在進行加工製作。」

  羅真的話大出江烽的意料之外。

  他以為許靜只是興趣所致,或許也還有點兒小天賦,但是也就是給羅真打點兒下手罷了,沒想到羅真對許靜評價如此之高。

  江烽定了定神,看了看羅真的表情,不似作偽。

  以江烽對自己這個好友的瞭解,羅真也不會在這些事情上撒謊,也不會為了讓自己重視許靜而用這種方式,只會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江烽才若有所思的道:「沒想到靜小姐居然術法一道上有這般天賦,可喜可賀啊。博山,你倒是應該好好向靜小姐學一學,玄神修煉是術法一道的核心本源,玄神修煉不到家,再精妙的構思也無法付諸實施。」

  來這個時空之後,江烽也在一直不斷調整著自己的世界觀,嗯,也就是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政治、經濟、軍事武力,尤其是軍事武力的重要性也越來越凸顯,也讓江烽對這一點重視程度猛增。

  無他,軍事武力是這個社會維繫自身生存的最大保障,而前兩者就目前來說,都是為軍事武力提供支持保障的,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只有軍事武力的有力保障,你所賴以生存的政治和經濟才能得到留存。

  就像光州一樣,許氏一族的軍事力量被擊潰,那麼光州便毫無懸念的易手,政權覆滅,人口、地盤、經濟統統被人吞併,而之所以被擊潰,歸根結底還是軍事武力不夠強大。

  而這個軍事武力不夠強大如果細化下來,一樣可以分為諸多要素,比如你地盤不夠大,經濟不發達,人口不夠多,難以支撐起更多的軍隊,而同樣,這些方面的不足也制約了你軍隊中的高級將領、武道強者、方術師以及智謀型人才不夠多不夠強,武器甲冑不夠先進,這才是導致光州失敗的主因。

  像汴洛朱氏一樣,地處中原四戰之地,面臨晉地李氏、蔡州袁氏以及淮北時家和南陽劉家這些強敵,戰敗無數次,但是它實力夠強,戰敗一兩次無關大局,憑藉著雄厚的軍事武力,一樣可以扭轉回來,而像光州許氏這樣的小族閥,一戰失敗就足以滅族了,這就是實力的差距。

  從這個角度來說,也不能說許望亭急於求成反受其害了。

  像光州這樣的小勢力,哪怕他不去謀求吞併申州,也一樣會被南陽劉氏或者蔡州袁氏所窺覷。

  就像申州鞠家一樣,鞠尚良在申州名聲極佳,和周邊關係也頗好,可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佔住了申州這個要地,擋住了人家的擴張之路,實力卻又不足以保住這塊地盤,自然就會被人家視為眼中釘盤中肉了。

  許家在打申州的主意,南陽劉氏一樣再打申州的主意,只不過南陽棋高一著,與蔡州聯手玩出了一齣好戲,劉氏袁氏各取所需,一併把申州、光州瓜分了個乾乾淨淨。

  若不是自己從中插一腳把鄂黃杜家拉進來,這一場大戲就是再完美不過了,可以想像自己這一次是招了多麼大的仇恨。

  現在的固始固然不值一提,但是一旦袁氏緩過氣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而到那個時候杜氏會不會傾盡全力來支持固始,或者說杜氏還有沒有那麼大的餘力來支持固始和袁氏對抗,江烽不看好。

  而固始要想自立,現在看起來還不太現實,一縣之地,無論如何都顯得太過單薄了一些,支撐這樣一支兩千多人的軍隊已經相當吃力了,而且這支軍隊的支撐架構也顯得太過脆弱,無論是武道高手還是術法人才,亦或是謀主智囊型人物,在固始軍這支力量中都還十分瘠薄。

  對於固始日後如何立足,江烽心裡也還沒有多少數,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固始需要積累,物資上的積累,人才上的積累,尤其是像術法人才這一類,在固始軍中武道強者明顯不足且無法在短時間內得到根本性地改善時,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江烽也沒想到過許靜在這方面會有如此好的天賦,或許是許氏家族的覆滅也刺激了許靜,讓本來是把術法一道當作興趣愛好的許靜在這方面有了很大的精進突破,按照羅真所說,也許許靜日後還真的能在術法一道上有所造詣呢。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12 AM

第八十四節 接戰

  簇擁在江烽身旁的都是固始軍中的幾個重要人物。

  斥候的情報已經傳來,兩萬多蟻賊已經全數渡過了淮水,正向固始逶迤而來,一場惡戰迫在眉睫,今日這一視察也就是作最後的準備。

  先前誓師大會上熱血沸騰的情緒已經漸漸消散,作為久經戰陣的軍人,谷明海、秦再道等人自然清楚士氣鼓舞高漲固然重要,但是士氣的消漲一樣會隨著戰爭的發展而變化。

  真正決定戰爭勝負的還是在雙方的實力比拚上。

  兩萬多蟻賊,十倍於己方,就算是河神灘一戰中消滅了對方兩軍,但是蟻賊已然擁有兩萬以上的兵力,固始城能抗衡得住蟻賊的瘋狂進攻麼?

  幾人內心深處一樣在琢磨著這個問題。

  不過秦、谷等人卻沒有想到江烽將自己幾人召集來卻不是商量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戰爭,而是將自己幾人帶上一起上城頭瞭解防禦體系的準備。

  這讓幾人都很有些不以為然,直到車弩和神臂弩在賀德才嘴裡出現才讓幾人竦然變色。

  如果說羊馬牆的修繕和護城河的疏濬只是讓秦谷等人意識到江烽對於戰爭的綜合分析考慮能力的話,那麼對於遠程武器的製作和改進上的安排就真的讓他們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們未曾想到江烽早已經在與曹萬川分道揚鑣之後就開始著手進行戰爭準備了,而且準備得如此詳盡細緻。

  拋石機的改進技術更是讓三人大為震驚。

  要知道尋常的拋石機射程只在五十到八十步之間,拋出二十斤重石塊已經是極限了,就這樣一具拋石車也需要數十人來拉動炮繩。

  他們之前從未聽說過竟然有眼前這樣威力強勁的拋石車。

  見到秦、谷幾人面面相覷不敢置信的模樣,江烽微微一笑,他今日將諸將招來這般演示一番,就是要鼓起他們內心的底氣。

  僅靠語言鼓舞起來的士氣難以持久,必須要讓他們見識到勝利的曙光,他們才會下定決心為之奮鬥。

  「怎麼,你們還不相信?」江烽哂笑,「一會兒便讓老賀帶人給你們演示一番吧,我相信你們在見識了旋風砲的威力之後,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自信滿滿了。」

  旋風炮的演示過程雖然並非盡善盡美,但是卻讓秦谷等人望向江烽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看似簡單的一項改進,卻讓威力倍增不說,更重要的是大大減少了操作者數量,三十具旋風炮至少可以節省近千人!這簡直就是奇蹟!

  他們無法想像江烽怎麼會對拋石車這種尋常並不多用的遠程攻擊武器感興趣,甚至還能改進革新,而那些匠戶們發自內心的敬佩也讓秦、谷等人模模糊糊感覺到眼前這位虞侯大人似乎與他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已經不侷限於某一方面,而是所有。

  黑壓壓的營寨連綿不絕,江烽只能勉為其難用自己的眼睛來觀察逼近固始城的黃蟻軍。

  沒有望遠鏡,在江烽記憶中,至少要在明代才會有單筒千里鏡出現,而現在,連玻璃都未曾出現的這個時代,自然不可能有那麼遠距離的觀察設備。

  不過這個時代的術法一道中亦有許多分支,像冶煉鑄造一行中也有不少術法一道的人才。

  江烽對玻璃製造工藝並無多少印象,但他知道按照歷史軌跡,這個時代琉璃已經開始流行,但是真正的透明玻璃還未出現,但歷史已經有了扭曲,術法一道在這個時空中已經如此昌盛,那麼不知道有沒有方術士們在這方面有所探索,若是有機會,倒是不妨在這方面嘗試一下。

  說實話,江烽覺得這麼遙望看不出對手底細,這樣粗略的觀察沒有多大用處,但是江烽不得不在諸將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沉著冷靜和氣定神閒。

  這關係著軍心士氣,無數人都希望通過他們自己對主將表情的觀察來確定這場戰爭趨勢。

  厚重的明光鎧披在江烽身上讓江烽很不得勁兒,但是作為主帥他不得不披上這層貌似威武其實並無多大意義的東西。

  三天的間隙時間讓江烽可以有更充足的時間來調整佈置,但是同樣三天時間也給了黃蟻軍建造攻城器械的充足時間。

  雙方都在利用這三天進行最後的準備,誰能笑到最後,便是真正的勝利者。

  *****************

  秦再道、谷明海臉色都有些蒼白。

  兩萬多蟻賊真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簇擁在固始城外四百步之外,這在強弩的射程之外,無數不同顏色不同圖案的旗幟標識著蟻賊們所屬何部。

  如此大規模的敵軍,對於兩人來說都是第一次見識。

  短兵相接白刃相向對於二人來說並不陌生,但是關係到自己乃至整個固始城數萬人生死的一戰對於秦再道和谷明海來說,還是顯得太沉重了一些。

  而江烽的表現卻讓他們自嘆弗如,當然,他們並不知曉無知者無畏這句話用來形容第一次真正參加戰爭的江烽的表現也許更適合一些。

  「蟻賊們選擇東面作為攻擊重點,卻放棄了南面地勢上的優勢和城門弱點,再道,你怎麼看?」江烽沉吟著道。

  「呃,我以為他們可能認為東面城牆更易被打破,而濠溝也更易被填平,四百丈的城牆,實在太寬了一些。」

  秦再道目光仍然還留在城牆下遠處的曠野中,密集的蟻賊方陣給了他很大的壓力,東面防禦由他全權負責,包括張子躍率領的牙營在內的三個營都交由他來指揮。

  畢竟秦再道算是久經沙場了,包括江烽在內,在這種面對面的實戰經驗上都還要遜色許多。

  「至少並沒有出乎我們預料之外。」江烽點點頭。

  固始城除了城門和四角用城磚包裹了一層之外,其餘城牆主幹全都是用夯土築成,這讓他大開眼界。

  他一直以為這城牆應該都是城磚壘砌而成,卻未曾想到並非如此。而這種夯土築成的城牆對於諸如拋石機一類的重型打擊武器究竟有多大的抗擊力,江烽心中並沒有把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13 AM

第八十五節 鏖戰固始(1)

  富有節奏的敲擊聲終於開始響起,江烽和秦再道臉色都變得嚴肅起來,一場決定生死之戰就此拉開帷幕。

  如翻滾的海潮,蟻賊兩個攻擊方陣平行推進,黃朴朴的士兵簇擁著各色器械車輛緩緩向前移動,給站在牆頭上的江烽以巨大的視覺衝擊。

  這就是戰爭,真正的古代戰爭,往昔在電視中觀看到的一切都遠不如現在清楚而直觀,只不過這種享受也許就要用生命來換取。

  當江烽知趣的退開之後,秦再道的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戰局上,全副身心投入其中的他已經忘記了周邊一切,只是死死的盯住城牆下洶湧而來的蟻賊。

  三百步!當蟻賊們一進入車弩的攻擊範圍之內時,速度驟然加快,很顯然蟻賊中一樣有經歷過攻城戰的老手,三百步正好是車弩的射程範圍。

  「車弩,放!」秦再道雙眉猛然一掀,厲聲怒喝。

  三具絞弦咯吱作響的車弩頓時發出一聲劇烈的反彈悶響,「嘣!」

  三七二十一支規格不一的弩矢如颶風一般暴射而出,兇猛的反彈力讓整個沉重的弩床都禁不住微微顫抖。

  黑壓壓的蟻兵方陣隨著速度加快而迅速蔓延開來,密集如蟻這一詞語實在是對眼前這副情形的最好描述。

  二十一支弩矢幾乎是一眨眼間便刺入了蟻賊群中,蟻賊不規則的衝鋒面上出現三個幾乎不為人察覺得細微缺口,但是僅僅一瞬間便消失了,彷彿從來沒有過。

  江烽仔細的觀察著自己來到這個還屬於冷兵器作戰時代中的第一次大戰,他很知趣的將戰場指揮交給了秦再道這種宿將,卻缺乏實戰經驗的他現在更適合作為一個旁觀者來熟悉和瞭解這種戰爭中的一切。

  車弩操作手的動作還算迅速,不過也許是第一次面臨這樣的惡戰,操作手們的行動還是有些慌亂。

  三具車弩的第二波襲擊就可以明顯看出三隊操作手之間的差距,居右的那一隊操作手在動作熟練程度和銜接配合的默契上高出另外兩隊一籌不止,當另外兩具車弩剛剛來得及發出第二波攻擊時,居右的車弩的第三波弩矢也已經安裝完畢。

  強勁的弩矢絲毫不能阻止蟻兵們漫卷而來的勢頭,雖然每一波突射都會讓數十名士兵慘叫著倒地。

  他們那可憐的木盾根本無法阻擋這種這個時代最強悍的機械武器,弩矢甚至可以輕而易舉的擊穿盾牌將他們釘死在地上,如果不是數量太少,加上填裝和發射程度太過複雜,且容易損毀,江烽相信這玩意兒完全可以給對方造成更大的麻煩。

  鮮血如溪流一般浸潤入褐色的泥土中,混合著橫七豎八僕地的屍體,斑駁陸離,但是這絲毫不能阻擋蟻賊們前進的步伐,如同在洶湧而來的海潮中丟下幾塊石頭,嘶喊著咆哮著的蟻兵咬牙切齒的向著羊馬牆猛撲而來。

  「強弩手,準備!弓箭手準備!」秦再道已經從最初的緊張和壓抑中舒緩下來,不動聲色的給身旁的令旗手下達指令。

  如同被猛然抽了一鞭的小狗,令旗手倏地跳了起來,沿著城牆一邊奔跑,一邊揮舞小旗。

  城牆內沿一直保持著肅立的強弩手們紛紛吸氣據弩,向前兩步半跪舉起,目光透過望山可以清楚的將弩矢瞄準每一個目標。

  其實面對如此蜂擁而來的蟻兵,根本不需要瞄準,只需要最快速度的發射裝填,每一支弩矢都不會落空,如何利用這一波犀利的打擊面壓制最為凶悍的敵軍攻擊鋒才是指揮官需要考慮的。

  列成三列的弓箭手也紛紛拉開距離,引弓待發,這些都是從固始軍中精選出來的上弓者,力貫六鈞,射程可以輕而易舉達到兩百四十米,

  江烽又是一陣感慨。

  據城而守,脫胎於蹶張的神臂弩無疑是最為有力的狙殺武器,操作士兵既不需要刻意訓練,而且威力強勁無比。

  只是這玩意兒和車弩一樣,製作工藝要求高,價格昂貴,射擊時裝填麻煩,而且相當容易損壞,真是個花錢費事的活計,但是其作用也的確不可小覷。

  江烽一直在琢磨這是否可以將這玩意兒和車弩一樣進行分解製作,形成流水線製作,這樣一來不但可以極大的提高製作效率,而且亦可大大改良製作水準。

  只是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這場戰爭完勝的基礎之上,江烽也就只有收拾起雄心壯志,等待著這場戰爭的落幕。

  「咻咻咻咻!」六十張神臂弩如密集攢射立時讓織起一道範圍並不寬廣但卻異常惡毒的羅網,剛剛奔行起來的郭老疤部就像是突然遭遇了迎面一拳,重重的擊打在士氣高昂的最前端。

  如鐮刀割麥一般,橫掃而來的弩矢飛掠而過,輕盈的穿透了蟻兵們單薄的甲冑和衣衫,嗜血的箭鏃飛旋著鑽入士兵們熱血沸騰的身體,貪婪的吮吸著血汁。

  絕大多數士兵甚至連吶喊聲都來不及發出便僕地不起,間或有未中要害的士兵痛苦的摀住傷口在地上掙扎翻滾著,企望能夠有人給他們一個痛快。

  緊接著簇擁上來的蟻兵立即將他們淹沒,他們需要將木柵徹底毀壞,然後還要將肩頭上的土袋投入濠溝中,才算是完成任務。

  但是漫天的箭雨如飛蝗一般飄灑而下,固始軍的弓箭手開始發威。

  蟻軍過度密集的陣型為固始軍弓箭手提供了最好的打擊目標,稍許確定射擊範圍之後,弓箭手們手中行雲流水般的射擊過程讓一旁觀看的江烽也是歎為觀止。

  這兩百多精選出來的弓箭手無疑代表著固始軍弓箭手們的最高水準,從引弓搭箭射出再到抽箭上弦重新引弓,每一次動作都是那樣嫻熟而又富有韻律,看得江烽唏噓讚歎不已。

  一直隱藏著蟻賊士兵堆中的尖頭木驢也在士兵們的推動下開始加速,並很快就形成了多個攻擊鋒,躲藏在尖頭木驢中和在起背後的士兵們利用高高豎起的皮屏風牌來抵擋來自城牆頭上的箭雨和弩矢,並儘可能快的逼近木柵。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14 AM

第八十六節 鏖戰固始(2)

  秦再道滿意的觀注著戰事的推進。

  直到現在,這場戰爭的主動權仍然牢牢的掌握在己方手中,但是他也注意到了敵人各種工程武器開始陸續出現。

  尤其是那尖頭木驢和屏風牌的出現立即就起到了立竿見影的作用,弓箭和弩矢都難以對這種東西造成傷害,而上面塗抹的泥漿顯然是用來防火之用。

  蟻賊中還是有些人才的,像短短三天之內,就能建造起如此花樣繁多的攻城器械,而且數量也還不少,如果不是沒有一些精於此道的專業人才,不是早有準備,是根本無法做到的。

  像尖頭木驢和皮屏風牌這些東西遠非什麼普通雲梯那麼簡單,這可以極大的減輕以輕甲士兵甚至是無甲士兵為主的蟻賊在通過城牆前這一段弓弩覆蓋面的傷亡,效果極佳。

  想想也是,這幫流民歸附在蟻賊麾下之後,蟻賊為了實現自身戰略目的,當然也會不遺餘力予以對方支持,再加上在hn與梁軍和蔡州軍纏戰這麼久,而且也攻陷了不少城邑,除了一般流民窮人外,稍稍有些頭腦的賊首也會去擄掠匠戶這類具有更高價值的人戶,納為己用。

  這些蟻軍也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也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把你周圍一切一掃而空,讓你食無所食,住無所住,要想求活,就只能跟著蟻軍走,這樣被裹挾其中,你想要求得家人生存,更好的生活,自然也就要貢獻你的智慧和力量。

  這種情況下,這些匠戶也自然只能竭盡所能了,哪管得了,這些東西用於何處。

  至於說建造材料,對於蟻賊來說,反正走到哪裡都是一掃而空,留下一片白地也是你梁軍和蔡州軍的事兒,能拆就拆,能搬走就搬走,自然也不會缺。

  是該動用殺手鐧的時候了。

  江烽告訴過他無需將改良型的拋石機當作軍事秘密來隱藏什麼,對手不是久經戰事的正規軍,最大限度殺傷敵人並破壞他們的士氣才是最佳策略,秦再道雖然有些擔心,但是還是深以為然。

  過不了眼前這一關,一切都是枉然。

  巨大的震動聲讓整個城牆似乎都發出了一陣顫慄,江烽這才意識到這麼多拋石機同時發力是多麼的危險。

  也許一次偶然的共振效應就會讓整個城牆垮塌下來,這不可不是明長城,而是用夯土築砌起來的土牆,只不過在表面鋪築了一層城磚而已。

  雖然不知道為何原因,秦再道還是毫不猶豫的按照江烽的意思向已經全面進入發射階段的拋石機操作組下達了分批次進行發射攻擊的指令。

  這位關鍵時刻居然將全權指揮權交給自己的主帥有太多出乎他意料的東西,僅僅是這改良的拋石機就足以讓無數人為之驚豔側目了。

  數十片大小不一的石塊在轟然聲中騰空而起,就像在城牆上空騰起一片黑雲,嶙峋的石塊向著下方的蟻軍士兵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幾乎沒有任何反應,事實上蟻賊們也無法作出反應。

  應對這樣如列缺霹靂般的瘋狂打擊,任何抵抗防禦的手段都是徒勞,數十斤重的石塊從空中攜帶著巨大的重力慣性落下,無論是盾牌還是鎧甲都無法與這種從天而降的煞神相抗衡。

  如雹襲嬌花,雨打殘荷,拋石機設定的打擊區域立即變成了無人地帶。

  啪啪噗噗的悶響聲中,塵煙瀰漫,巨大的石塊落下砸起漫天黃塵,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驚駭恐慌的呼號聲更是讓整個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黃蟻軍原本迅猛無比的攻擊鋒面頓時為之一滯,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場面。

  「讓謝歪脖給我壓上去,難道他沒有見識過拋石機麼?就說我說的,讓他親自上第一線!」韓拔陵面沉似水,厲聲道,「陳丕子,你的人馬給我準備好!今天就是用人身體填,也得給我把壕溝填平!」

  「大帥,你注意到他們的拋石機射程沒有?」明知道韓拔陵此時心情惡劣,但是屠連舉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進言。

  「怎麼?」韓拔陵目不斜視,眼睛直勾勾的瞪視著遠處牆頭,城牆頭上旌旗招展,赤紅色的旗幟中央一個斗大的「江」字格外刺目。

  「他們的拋石機怎麼會有這麼遠的射程?甚至趕得上弩矢了!」屠連舉沉聲道:「還有小小一座固始城怎麼會有這麼多拋石機和弩矢?就算是光州城只怕也不過如此!我無法相信這會是一座縣城!短短幾天之內,他們就算是神仙也變不出這些東西來!」

  「你想說什麼?」

  韓拔陵臉色愈發陰沉,他何嘗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事實上當斥候報稱固始城新修了羊馬牆時他就有些疑惑。

  如果說河神灘偷襲可以牽強附會的歸結於固始方面斥候信息靈通這個原因之外,那麼羊馬牆這種不是三五天就可以完成的工程會搶先橫亙在固始城外就有些令人起疑了。

  而現在固始方面每一處令人意外的表現,無一不為韓拔陵沉甸甸的心中增添一塊石頭。

  除了新疏濬的壕溝和新建的羊馬牆,修繕一新的城牆,更令人震驚的意外還在一幕幕出現。

  車弩?這可是通州大邑才會有的重型防禦武器,就算固始是重要軍鎮這個理由來解釋吧,那弩矢陣就讓人不可思議了。

  韓拔陵相信即便是原來的光州軍只怕也未必配備得有強弩。

  這種玩意兒製作不易,成本高昂,且極易損壞,基本上就是兩三次就要報廢的易損品,雖然威力強悍,但是並不為各地官軍所喜,但是居然出現在固始城牆上,這就忍不住讓韓拔陵嘀咕不已。

  難道說對手是早有防備?

  而威力巨大的拋石機無疑讓韓拔陵確定了這一點,對手不但是早有防備,恐怕還是有針對性的精心準備才是,屠連舉的問話正好勾起了韓拔陵的心中的疑問。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這固始城在焰軍尚未確定要渡淮東進時就知道自己會攻打固始?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15 AM

第八十七節 鏖戰固始(3)

  「固始軍不可能未卜先知,可能性只有兩種。」屠連舉輕搖羽扇,很有點兒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感覺,「一種是我們焰軍內部有固始軍奸細,他們可以隨時掌握我們的動態;另一種可能就是固始軍中有高人,很早就預料到了我們焰軍可能會渡淮,提前預作了準備。」

  「有內奸?」韓拔陵眼中驚怒之色一閃而逝,「如果有內奸,我們一切底細豈不是被對手摸得一清二楚?」

  「其實我更希望是前一種可能,內奸不過是掌握一些情況罷了,只要我們內部加強防範,他便翻不了什麼大風浪,倒是如果是第二種情況的話,我們就有些麻煩了。」屠連舉臉色有些捉摸不定。

  他不認為在這是什麼內奸就能做到這一切,焰軍內部真正進入高層的無一不是浪跡多年的狠角色,也就是說如果真有內奸,那起碼也是三五年前就進來了,這種可能性不大。

  尤其是在韓拔陵這支部隊中就更不可能,這支流民軍基本上都是韓拔陵的鄉鄰故舊,可以說高層大多都是和韓拔陵相識相交十多年以上,一般近期混進來的內奸斥候根本瞭解不到更多的軍事機密,這一點上還真不值得多擔心。

  像固始這樣區區一縣,屠連舉也不認為對方甚至可能在幾個月甚至一年之前就派人混入進來刺探情報了,那也太誇張了。

  「噢?願聞其詳。」韓拔陵來了興趣,內奸不可懼,反倒是敵人預料到了己方的行動步驟十分令人擔憂,他倒是想聽聽這位權帥為自己派來的高級策士能力究竟如何。

  「如果只是有內奸滲入我們內部,量他也無法進入我們焰軍高層,大不了就是混在我們後期招募的人手中,只需小心防範,注意保密,然後輔之以其他手段,肅清也是遲早的事情。」

  「嗯,有道理。」

  「倒是第二種情形有些麻煩,固始軍不過是一縣州軍,居然能判斷出我們焰軍要渡淮,尤其是在前期,我們擺出的架勢都是要從蔡州東進,而這種情況下對手都能夠猜測到我們的意圖,而且能夠在如此短時間內作出這樣完備的應對措施,那我們這一仗可就真遇上了對手了。」

  「哼,老屠,你這是長他人威風,滅自家銳氣!這小小固始城能有多少人?固始軍又有多少人馬?就算他們主帥是三頭六臂,他也變不出多少士兵來!兵法曰,十則圍之,五則攻之,莫非我們十倍於他們還拿不下這座固始城?」

  一直站在韓拔陵身旁的刀疤男子不以為然的道,原本就十分兇殘的瘦臉上一道長長的疤痕正好橫過鼻樑,略略凸起的刀痕比周圍肌膚眼色更紅一些,手中一把碩大無比的鑌鐵連枷扣在手腕上,磨得油光水亮,顯然是一件相當稱手的重兵器。

  「仇老大,你莫小看了對手,想想咱們在蔡州諸縣縱橫馳騁,未遇敵手,那真陽算得上是大邑了吧,你見過有這麼多弩矢,射程這麼遠的拋石機麼?」

  屠連舉對於這些莽夫就在沒有那麼好的臉色了,冷聲駁道:「僅這一點,就值得我們深思!打仗不單單只靠武力,還得動腦袋多想想!」

  簇擁在韓拔陵周圍的一干將領們臉上都是一陣不忿,不過在韓拔陵的積威之下,韓拔陵未明確表態之前,都還不敢出言反駁。

  「依你之見,這固始城便是攻不得了?」韓拔陵捻著頜下長鬚若有所思的道。

  「也不竟然。正如仇老大所言,固始城畢竟只有那麼大,兵力有限,我們渡淮而來,若是繞固始而過,豈不是顯得我們怕了固始不成?這一戰必須要打,只是得考慮如何打,萬一局面不利,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屠連舉的話讓一干將官們都有些不滿,仗才剛開始打,這邊就要先做不利準備,這不是自尋晦氣麼?

  不過韓拔陵卻並不如此認為,固始城已經給了他一個全新的認識,尤其是車弩、強弩再加上拋石機的表現,讓他作為主帥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你覺得這一仗該如何打?」

  「以屬下拙見,要打我們就傾盡全力,力爭一戰而下!若是一戰不下,就說時間緊迫我們不願在此糾纏,直殺壽州。」屠連舉微一躊躇之後斷然道。

  他本來還想說一句起碼要重創固始,但是想想這種情況下怎麼重創?要嘛就是一鼓作氣拿下,那麼就是全力猛攻之下不克,不作糾纏果斷撤離,拖下去無益。

  「在戰術上我們也可以採取一些辦法,那些車弩、強弩和拋石機雖然威力巨大,但是極易損壞,若是採取手段刻意吸引他們多發,便可大大降低其攻擊頻率和效力。」

  「好!就依你所說,今日務必摧毀城外羊馬牆,填平濠溝,明日傾盡全力強攻!破城之後,聽憑將士們狂歡三日!首破入城者,連升三級,賞錢百貫!」韓拔陵揚眉沉聲道:「將此令通報全軍,若有臨陣退縮,畏縮不前,毋須稟報,陣前立斬!」

  江烽和秦再道很快就注意到了蟻軍陣型的變化。

  從先前的密集衝鋒變成了分散性的線形衝擊,而且蟻軍士兵們開始有意識的採取游鬥策略,不斷變幻陣型,使得神臂弩和拋石機無法最大限度的發揮威力。

  而蟻軍抬起的巨型櫓盾和推行的尖頂木驢也發揮了巨大作用,有效的庇護了尾隨而進的蟻軍士兵。

  頂替羊馬牆的木質柵欄並沒有起到很好的作用,在蟻軍士兵的奮勇破壞下,幾段木質柵欄在兩個時辰之內就被破壞無遺,迅速打通了通向濠溝的道路。

  密集的箭雨開始覆蓋整個濠溝前的地域,缺少盔甲的蟻軍士兵只能依靠數量不多的櫓盾和尖頂木驢來抵禦來自城牆上的攻擊,火箭不時引燃櫓盾和木驢,撲火和投擲沙袋填塞濠溝的行動貫穿了整個進攻過程。

  「轟!」

  巨大的石塊擊中了一面已經有些破痕的巨型櫓盾,櫓盾終於支撐不住拋石機射出石塊帶來的衝擊力四散裂開。

  躲在櫓盾背後的十餘名士兵甚至連哀鳴聲都未來得及發出,便被城牆上鋪天蓋地的箭雨釘死在地面,那可憐的步兵圓盾根本無法抗禦這無選擇覆蓋的箭矢。

  但很快又有兩面櫓盾被推了上來,更多的士兵簇擁在櫓盾背後賣力的扛著沙袋一步一步逼近濠溝。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11:16 AM

第八十八節 三日

  「看樣子這濠溝怕是熬不到天黑就要被填平。」目光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城牆下三百步開外的蟻賊,江烽舔了一下有些乾燥的嘴唇,微微發苦的舌苔說不出的難受。

  對手的攻擊連綿不絕,一浪接一浪,卻又不像最開始那樣瘋狂,綿韌而堅決,這使得固始軍始終承受著巨大壓力。

  蟻賊們的成長速度很快,尤其是在hn經歷了號稱中原第一強軍——梁軍以及後起之秀蔡州軍的多番纏戰之後,被焰軍招撫進來的伊洛流賊們也開始正式步入了戰爭舞台。

  他們時而抱團猛衝,時而分散突進,時而保持一定節奏,總而言之,再也不像最開始那樣企圖一舉攻下,他們也意識到了對手是有備而來,不是他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第一目標就是填平壕溝,而且是在最小損傷的情況下填平壕溝,前期不計後果的衝擊看來是不成功的,蟻賊們已經充分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他們同樣也清楚,必須要保持必要的攻擊壓力,迫使對手不能鬆懈獲得休息機會,懸殊的力量對比,可以使他們遊刃有餘的採取這種壓力攻勢,哪怕付出的代價不輕。

  連續不斷的轟擊使得拋石機的故障率不斷增加,已經有十台拋石機不得不退出戰場,擱置在一旁,工匠們正在全力以赴的爭取修復。

  蹶張的損壞率一樣高得驚人,難怪這個時代沒有幾支軍隊能夠大規模使用這玩意兒。

  「我們的弩矢存量下降很快,恐怕得省著點用才行。」

  秦再道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但目光依舊銳利。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在這一段城牆頭上來回奔走了幾遍了,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說不出得難受,內衣都已經被汗水反覆浸潤了幾遍,一道流矢劃過了他的肩頭,替他身體上流下一道深深的血槽,好在沒有傷到筋骨。

  和申州軍一戰,以及後來蔡州軍突襲,都沒有像今日這一戰如此艱苦。

  申州軍戰鬥力不及光州軍,而且那時候光州軍氣勢正盛,秦再道自己當時也不過是一個都頭,所以並沒有太多壓力,至於後來被蔡州軍突襲,一擊而潰,秦再道更是沒有多少時間來考慮其他。

  「唔,弩矢消耗很大,不過估摸著等消耗完時,這批蹶張弩也都報廢了。」嘴巴發苦的江烽臉上泛起苦笑,嘴唇有些干裂,舔一舔都覺得刺痛難受,「這玩意兒也太不經用了,發射不到八十支就散架了。」

  「不錯了,大人,光州制式蹶張弩要求也不過是一百擊發,咱們這小小固始城一幫臨時糾合起來的工匠能造出這種水準相當不容易了,只是這樣的損耗未免太高了,一副蹶張弩光是材料和人工就得一千八百文,這一次下來就報廢,誰能用得起?」秦再道不以為然的道:「就這樣,固始庫中各種資材都已經被消耗一空了,如果還有下一仗,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再道,這一戰不贏下來,我們就沒有下一仗了?若是能憑這蹶張弩守下固始城,你覺得值還是不值?」江烽反問。

  「這自然又另當別論。」秦再道搖頭,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那便值了。若是城破,一切皆化為烏有,我們這是傾城一戰!」江烽斷然道。

  蟻軍士兵的綿延攻勢似乎是沒有盡頭,至少有六軍以上的輪流出動使得城牆上的固始軍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尤其是當大量櫓盾開始在城牆下近處豎立起來時,固始軍也開始面臨來自城下蟻軍弓箭手的壓制性反擊。

  這一場非對稱性的鏖戰從辰時一直持續激戰到酉時方才漸漸平息下來。

  次第退出戰場的蟻軍丟下了城牆下數千具士兵屍體退下,淡淡的腥臭已經開始城牆下蔓延。

  和蟻軍進行了簡單的溝通之後,雙方都同意清理戰場。

  畢竟屍體如果不及時處置很有可能演變為瘟疫,這對於第二天還想抓住機會繼續進攻的蟻軍來說一樣是巨大威脅,而屍體丟棄在城牆下對於蟻軍士兵其他戰士來說一樣也會影響到士氣。

  「大人,那些蟻軍士兵在趁機收集我軍箭矢!」

  「由他們去,只要他們能將這些屍體抬走。注意,不要讓他們跨越警戒線,防止他們趁機偷襲。」

  江烽不以為意,大戰之後大疫已經成了這個時代的通病,很多人卻並不清楚其中原因,腐屍靡爛之後污染周圍環境,極易造成諸如痢疾、霍亂這一類疫病流行。

  這些蟻賊倒是可以一走了之,而若是固始城迎來一場瘟疫,那自己說不定都難逃厄運。

  一日血戰事實上並未對固始城本體防禦造成多大破壞。

  壕溝和羊馬牆被填平和破壞本來就在預料之中,這種臨時疏濬和修築起來的設施能夠堅持一天,並且還給賊軍造成了數千人傷亡,這已經讓江烽很滿意了。

  江烽知道真正的決戰在明天。

  蟻賊中一樣有睿智者,從今天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填平濠溝就可以看出來他們也不準備和自己打持久戰。

  三天時間大概就是他們的底線,也就是說,只要自己讓固始城堅持三日不破,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目光從仍然在城牆上堅守的士兵們身上掠過,江烽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仍然帶著血腥味,但是聞起來卻和這個時空是如此的貼合。

  這就是亂世,征伐會是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主旋律。

  成王敗寇,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這一幕幕都會不斷的在這片土地上上演。

  自己會在這裡邊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江烽現在也無從知曉,但他不會屈服,刀山火海,總要走一遭。

  已經是晚飯時間,送上來的蒸餅和粥已經發到了每一個戰士手中,數量上的不足讓江烽不得不讓所有士兵分成兩班輪流休息,一半士兵在城牆上警戒,一半士兵就在城牆下的臨時掩體中休息。

  三天!

  江烽相信只要堅持過三日,這撥蟻賊定然就會打退堂鼓離開,後勤補給和蟻賊整體戰略都不會容忍他們繼續在固始這座小城下繼續逗留下來。

  唯一可虞的就是賊酋韓拔陵的作戰意志究竟有多強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23 PM

第八十九節 部將

  黃安錦邁著沉重的腳步走上城牆時,看見的是夕陽餘暉下,仍然屹立在垛口邊上,手杵連鞘邯刀凝望著遠處的江烽。

  這一戰打得如此慘烈,出乎所有人意料,無論是固始軍還是老光州軍。

  對於蟻賊,很多人都還只有一個模糊的意識,畢竟蟻賊崛起於潁、亳,縱橫於hn對淮南道這邊雖然也有影響,但是畢竟不是最直接的。

  包括秦再道、黃安錦他們這些老光州牙軍的軍官對蟻賊都並不熟悉,更多的情況還是來自於斥候的報告。

  在他們十分模糊的認識中,蟻賊大多還是流民糾集起來的賊軍,為了求食謀生這才會攻州佔縣。

  他們的武器大多是鋤鎬鐮以及木棍竹竿這一類東西,甲冑就更說不上了,甚至大部分人連一雙像樣的鞋都沒有,赤足上陣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幫烏合之眾,也許能打打順風仗,但是一旦遭遇突襲和面臨攻城這種硬戰,他們就會原形畢露。

  似乎河神灘那一夜的突襲也印證了這一觀點,但是在今天,蟻賊在攻城戰中表現出來的勇武和頑強,卻讓包括江烽、秦再道、谷明海、張越以及黃安錦本人都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尤其是這支軍隊還不是蟻賊本部,而是伊洛流民附集起來組成的蟻賊,準確的說他們還只是蟻賊的附庸力量。

  或許這些傢伙依然還談不上戰鬥力有多強,但是就食謀生的壓力已經逼得他們在勇氣上半點都不缺了,而在hn道上與梁軍、蔡州軍的多番纏戰也使得他們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蛻變,變得越來越強,越來越能打,越來越頑強。

  看看這些傢伙身上的武器和甲冑,有些明顯就是梁軍的制式武器和盔甲,也有少部分是來自蔡州軍,他們正在不斷的蛻變進化,正在急速的向一直真正的軍隊轉變,想到這裡黃安錦就覺得心裡發沉。

  無論這一場固始攻防戰的結果如何,黃安錦相信,對於蟻賊們來說,他們又會得到一次難得的磨礪,哪怕他們敗了,下一場戰爭他們會變得更加兇猛殘忍。

  江烽是被背後沉重的腳步聲驚醒的。

  「安錦,來坐。」江烽擺擺手,看著疲倦不堪的黃安錦,示意對方隨意,「還撐得住吧?」

  「還行。」黃安錦對江烽的感覺是比較複雜的。

  對方能折節下交,他很感動,但是他又知道對方如此這般交好自己是有意圖的。

  他也明白對方安排自己最初協助秦再道整頓牙營的用意。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得過分的固始軍假職虞侯在很多問題上比所有人都想得更深遠更周全,無論是秦再道還是谷明海,都遠無法與對方相比。

  附近戰場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雖然蟻賊軍並未能攀上城牆,但是並不代表他們對就無力對城牆上造成威脅,流矢、擂石都一樣在這裡留下了斑斑痕跡,而隨處可見的血跡也證明這裡一樣經歷了生死考驗。

  「這才是第一天,安錦,明天恐怕會更困難危險啊。」江烽一隻手仍然架在刀柄上,嘴角掛著一絲苦笑,「還是小瞧了這幫伊洛流民的成長速度,我才離開多久?之前他們可不是這樣,梁軍和蔡州軍都充當了他們的陪練。」

  「虞候大人,恐怕這一次我們又充當了他們的陪練了。」黃安錦臉上的神色同樣苦澀,「據我所知蟻賊是很少主動攻擊縣城的,因為他們缺乏這方面的經驗,尤其是製作攻城器械這些,他們原來根本就不懂,但是這一次固始成了他們的練兵場,下一次無論他們到哪裡,都會給那邊守城者帶來巨大的風險。不,屬下估計等不到下一次,明天,這些蟻賊就會難纏許多。」

  江烽微微一怔之後,明白了黃安錦的意思,這一次哪怕蟻賊打不下固始,但如果蟻賊日後捲土重來,甚至是明天蟻賊再度攻城,恐怕都會棘手許多,只是現在自己還考慮不到那麼多。

  不過出於謹慎考慮,江烽還是問道:「安錦,你覺得明天蟻賊攻勢會更猛?」

  「大人,可能你沒有注意到,事實上蟻賊在申酉兩個時辰裡的表現就要比最初已未時分的好得多,尤其是酉時上來的幾撥,應該就是早上第一波攻擊的蟻賊,他們在獲得休整之後士氣未墮,但卻變得更狡猾,我發現他們陣型更散更有規律,而且很會利用地勢,我們的旋風砲和強弩對其的殺傷明顯下降,他們的推進速度也更快。」

  黃安錦觀察得相當細緻,這也是習慣使然,從未遭遇過蟻賊,作為牙軍副指揮,第一戰很引人注目,他當然要需要認真觀察瞭解,評估敵人的實力,為戰爭每一步都做考慮。

  「哦?你的意思是明天一戰我們會更危險?」江烽果然皺起了眉頭。

  在這些細節方面他顯然還不如秦再道、黃安錦這些實戰型軍官做得那麼好,實際上在大戰來臨時,他精力過於全神貫注,反而對這些細節沒太在意,黃安錦的話也提醒了他作為一個現場指揮官,需要注意的事項。

  「都說打仗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完全準確,需要根據實際情況而定。像蟻賊這種,因為他們是圍城而戰,有相當充足的兵力保證,第一天主要還是以試探性的戰鬥為主,第二天恐怕才是真正的考驗,甚至可以說是定生死的一天。蟻賊首領肯定也會考慮他們自身的士氣鬥志能堅持多久。至於說第三天及其以後,我覺得如果我們能夠挺過第二天,他們的士氣肯定會受到很大打擊,但還能不能重新鼓起來,就要看他們的將帥本事了。」

  黃安錦的觀點頗合江烽之意,但黃安錦提到的蟻賊通過第一天的熟悉戰況,恐怕攻擊力和攻擊效率都會有較大提升,如果蟻賊首領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恐怕也會把第二天作為真正決戰之日。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26 PM

第九十節 底子

  沉吟許久,江烽都沒有拿定主意。

  他原本之意是要等待第三日才將殺手鐧拿出來,但是現在看來,恐怕蟻賊會在第二日就要拚命的可能性很大,而固始軍恐怕也未必能夠堅持到第三日,自己還是有些高估了固始軍的戰鬥意志。

  如果蟻賊明日要拚命,自己先前的準備是為第三日準備的殺手鐧,甚至可能沒用上就要出狀況,也許就這個失誤就要釀成大禍,自己就需要另做準備才行。

  想到這裡,江烽又禁不住掂量,如果提前用了殺手鐧,那麼蟻賊會就範麼?能不能一擊給予對方在作戰意志上以致命一擊?

  二萬多蟻賊,兩日血戰,哪怕己方再是依託各種設施給予對方以重大殺傷,但是傷亡幾千,也難以傷其根本。

  江烽很清楚,如果對方一意孤行非要拿下固始,固始是守不住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提前發動殺手鐧予對方作戰意志上的打擊未嘗沒有好處。

  起碼能示之以威,避免對方受創過甚而惱羞成怒,以至於為了挽回顏面而不惜一切代價拚死一戰。

  想到這裡,江烽心中已經下了決心。

  黃安錦一直在注意觀察著這位年輕的虞候大人。

  作為一個在光州牙軍中不太受歡迎的角色,黃安錦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和劣勢。

  年輕時候的暴躁性格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影響,現在已經三十好幾的他沒有太多機會再栽觔斗了,再鋒利的棱角經歷了挫折後也會被打磨得平滑圓潤不少。

  這一戰如果蟻賊攻克固始,那自然不必說,但如果固始守住了,黃安錦有一種預感,恐怕眼前這位虞候大人在固始城裡一言九鼎的地位就會穩固了。

  而從這位虞候大人層出不窮的手段和表現出來的深謀遠慮,黃安錦覺得只怕固始只是江烽踏上台階的第一步而已。

  江烽對他的招徠之意他很清楚,他也明白江烽讓自己執掌固始軍前營未嘗不是一個考驗,考驗自己整合部卒和練兵的本事。

  正因為如此,黃安錦在執掌前營之後所花的精力比任何人都多,而前營中因為吃不下這個苦的逃兵也遠勝於其他幾個營,甚至比江烽的左營還多。

  他需要抓住這個機會,這是一個一遇風雲便化龍的機會,云從龍,風從虎,也許有人天生就是龍虎之姿,那麼他黃安錦也很想當一當緊隨龍虎而上的云和風。

  「安錦,前營情況怎麼樣?」

  「還行,前期準備工作還是很有效,兄弟們都有心理準備,當然打得很慘,但我琢磨著經歷這一戰後,前營剩下來的兄弟,就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軍士了。」

  對於自己手底下的這幫兄弟,黃安錦還是很有底氣的,都是自己一手一足親自操練出來的,他心裡有數。

  「看來你對你的兵很有底氣啊,聽說你是用你在白馬寺練僧兵的辦法來操練士卒?」江烽笑了起來。

  光州白馬尖多云寺和洛陽白馬寺淵源很深,黃安錦自幼在多云寺出家,一直到二十多歲才因母親生病還俗侍候母親,母親病故之後加入光州牙軍,所以對白馬寺僧兵訓練手法很瞭解,用之於前營操練,的確讓很多士卒難以適應。

  「虞侯大人,前營既有舊軍,舊軍還分光州舊軍和固始舊軍,亦有新兵,形色駁雜,難以統一,屬下也唯有一視同仁,只看訓練結果,能勝任則罷,不能勝任那就得練到能勝任方能過關,其間難免有得罪人之處,望大人諒解。」

  黃安錦一番話倒很有點兒不卑不亢地味道,讓江烽也頗為滿意。

  「各營操練之法不一,那是各營指揮的權利,我不過問,我只看結果。」

  江烽也知道這年頭各人有各人的訓練之法,自己也無法強求一致,他的標準就是只看戰鬥力和紀律。

  黃安錦操練之法過於苛酷,許多老軍都難以適應,很多人都吃不消,但是從今日表現來看,前營表現出來的適應能力卻是最快的,甚至比谷明海的中營和自己的左營都要好。

  「那就謝謝大人的理解了。」黃安錦抱拳一禮,他也知道不少老軍跑到江烽面前叫苦告狀,尤其是一些原來江烽的素識,不過他相信江烽在這個關鍵時候是不會被這些所左右的,除非江烽真的不是個幹大事的。

  「安錦,你我之間無需這樣,你應該知道我的態度。」江烽雙手摩挲著刀柄,沉吟了一下,「恐怕你也看到了,我們固始軍現在看起來架子不小,但是從今天的戰鬥力表現來看,很是堪憂,而且如你所說,恐怕明日一戰我們的弱點還會暴露出來更多,我很擔心蟻賊明日還會表現出更多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東西來。」

  黃安錦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麼,江烽也看著對方,等待著什麼。

  「大人,我覺得我們士卒數量對於固始軍來說已經足夠了,關鍵在於戰鬥力的提高,而這其中主要還是我們的軍頭力量明顯偏弱,我們在這方面的底子太薄了。」黃安錦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軍頭這個詞語在這個時代是有特定含義的,而且亦有廣義和狹義之說,狹義是指各地節度使、巡閱使這種高級別的軍閥,而廣義則是指執掌軍隊的各級軍官力量,從都頭到指揮再到虞侯以及更高層面。

  黃安錦所指的軍頭當然是指廣義。

  也就是說固始軍的軍官架子不夠強,從隊正到都頭再到指揮使,相比縱橫中原的梁軍,橫行晉地和塞外的晉軍,還有號稱河朔三雄的hb三大鎮軍,以及雄踞兗鄆沂密四地的泰寧軍和盤踞青淄的平盧軍,以及獨霸淮北的感化軍,這些在中原風光一時的鎮軍其骨幹軍頭都無一不是武技精熟者,固始軍的軍官實力都和這些鎮軍不在一個水平上。

  可以說在這些鎮軍中軍官的提拔基本上都是和其自身武技高低息息相關,尤其是干到指揮使以上諸如虞侯這一級別的將領,都是在無數慘烈的戰爭中脫穎而出的,在武技上都有幾分水準,縱然達不到登臨天境的水準,也相距不遠。

  相比之下,像南方諸鎮在這方面的資質水準就要略遜,哪怕是號稱淮南雄軍的楊氏吳軍,都要略遜一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26 PM

第九十一節 要拚命了!

  事實上這一點,江烽也是心知肚明,固始軍在這個方面素質上就要遜色不少,畢竟固始軍原來只是一支州軍,本身就先天不足,甚至連光州軍距離一支鎮軍標準都還相差甚遠,尤其是固始軍缺乏一個能夠真正扛得起大旗的角色,一個中流砥柱式的角色。

  也許在權謀和指揮甚至是威信方面自己都已經在固始軍中贏得了尊重,但是這還不夠,在武技方面,這還是自己的一個最大軟肋,同樣對於固始軍中其他高級軍官來說,武技方面也同樣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短板。

  整個固始軍中無一人天境高手,這也導致了像袁無畏和杜立這種強者可以在固始軍中如砍瓜切菜一般出入無人之境,可以說那一日早上如果不是靠天焰神弩唬住了袁無畏,下午不是靠杜立及時趕到,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從某種程度上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支軍隊,一股勢力,有無天境高手,也就決定了你這股力量這支軍隊是否具備獨立的實力。

  而現在固始無疑就處於這種尷尬的狀態。

  蔡州袁氏來收編被拒絕了,而鄂黃杜家對是否真正插足光州還有些猶豫不決。

  這固然是因為杜立出兵固始並未經得杜家同意,另一方面也還是因為杜家自身內部尚有隱憂,對於出兵北上還有很多顧慮,短時間也不具備北上的實力,也不願意因為涉足固始而與周邊諸如淮南巨擘楊家和淮北大豪時家交惡。

  這種情況下杜家其實更希望固始保持一個半獨立狀態,依靠杜家,但是卻又保持一定獨立性和自保能力。

  這樣一來杜家既能對其發揮影響力,但是也能避免因牽扯過深而導致在發生一些不可預測的事情時被捲進去而無法脫身的風險。

  固始交惡於袁家,但是卻又無法得到杜家毫無保留的全力支持,那麼一旦真的有事,固始自身又不具備自保能力,這就非常危險了。

  所以黃安錦很含蓄的提出了固始軍客觀存在的問題。

  「安錦,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應該明白,有些東西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江烽以手撫額,苦笑著道。

  「大人,我感覺您給我的點撥對我進境很大,我自幼在多云寺修行,自認為在元力玄氣的修煉底子還是打得比較紮實的,但還俗之後缺乏名師指導,所以進境慢了下來,可大人指點我之後,我這段時間進境不小。」黃安錦沉吟了一下,「我和大人也切磋過,感覺大人的功底相當深厚,而且已經到了接近天境的水準上,為什麼大人不尋求盡快突破呢?如果能夠突破這個瓶頸,那大人的造化必將是另外一個境界。」

  江烽雖然和黃安錦切磋過幾回,但是更多的還是在武技上的交流,像這樣坦誠相待的對話,還是第一次。

  他覺得自己之前似乎對黃安錦的瞭解還不夠深,像黃安錦能夠說出這一番話來,顯然不是一個單純的還俗和尚或者牙軍都頭那麼簡單,這裡邊肯定還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看見江烽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黃安錦也知道江烽肯定在等待著後續的話語,想了想才道:「我在多云寺出家修行期間,除了拜師慈云大師外,白馬寺監寺慈定大師曾來多云寺暫住修持,我曾得他指導兩年,受益良多,後我還俗之後也曾前往洛陽白馬寺中拜謁,在白馬寺中又暫住一年,……」

  江烽點頭,這才符合常理。

  白馬寺乃是中原首屈一指的大寺,其監寺乃是三綱之一,自然不同凡響,無論是律法還是武技都絕對是出類拔萃的角色,只是不知道黃安錦如何能入了慈定的法眼,有了這番造化。

  「唔,安錦,我也知道這個情況,只是現在我那還有多少心思來考慮修煉啊,一切都得等咱們過了這個坎兒再說。」

  江烽倒是把這個事情記在了心上。

  這個時空中,雖然經歷了多次滅佛運動,但是佛門勢力依然不可小覷,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也願意尋求這樣一個奧援,尤其是在白馬寺和梁王朱允之間的關係並不算好的情況下,白馬寺也一樣在尋找著夥伴。

  當然,就目前來說,固始軍還是太孱弱了一些,不太可能被白馬寺這樣的大寺打上眼,但畢竟這是一個門徑。

  黃安錦對自己的提醒也的確值得深思,武道修行上的瓶頸已經成為一個極大的制約,不僅僅是對自身的制約,同樣也對固始軍的壯大成為了一大制約。

  **********

  就算是江烽也沒有料到這一場惡戰竟然來的如此兇猛如此暴烈!

  一夜的休整似乎又讓這些蟻賊們恢復了元氣,彷彿完全忘卻了頭一日在城牆下屍橫遍野帶給他們的傷痛,甚至他們表現得比頭一天更加凶悍狂暴。

  三個時辰不到,城牆便三度被擊破,湧上來的賊兵真如螞蟻一般,如果不是江烽親自率預備隊強行壓上將那最後一幫如野狼一般嗷嗷狂叫著撲上來的蟻賊頂出去,只怕這固始城就真的要換主人了。

  看樣子黃安錦判斷的沒錯,蟻賊是要拚命了,是要打算在今天決一勝負了。

  江烽判斷這可能也是因為對方士氣難以支撐太久,三天也許都高估了對方,對方也意識到了,索性這第二天就要拚命了。

  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失血之後的少許暈眩讓江烽覺得天空並不算太刺眼的陽光都格外難受。

  他一手撫在垛口城磚上死死的盯著城牆下,三百米內丟下的屍體絕對不下四千具,密密麻麻,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木屑,摻和著星星點點的醬紫色血跡。

  破碎的櫓盾和尖頂木驢隨處可見,間或還有仍然在燃燒的木驢在散發濃濃的黑煙,兩名來不及逃出的士兵被卡在木驢縫隙間,火舌仍然在舔食著他們屍體上的盔甲衣物,在空中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焦臭味。

  三個散亂的方陣丟下一地狼籍的死屍,正在緩緩向後退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27 PM

第九十二節 要撐不住了!

  「虞侯大人,恐怕要撐不住了。」秦再道抖落落在身上碎石塊,有些不得勁兒的活動了一下左臂。

  蟻賊的投石車數量很少,質量也不佳,但是卻以血肉之軀硬生生推到了城下不遠處,強行轟擊城牆上,這也給守城主力中營造成了巨大殺傷。

  一輪石彈下來,秦再道親眼看到就有十餘人被砸成血肉模糊的肉餅,而精神崩潰而逃跑被督戰隊斬殺的士卒也超過了十人。

  蟻賊幾乎是不惜血本的輪番發起攻擊,依靠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在發動衝擊,看樣子是要憑藉源源不斷的兵力補充來把固始給耗死。

  先前的一場激戰讓這三個蟻軍方陣都遭受了不小的損失,但是另外三個已經休整完畢的蟻軍方陣正在穩步向前,橫成兩排的櫓盾此時尚未舉高,一旦踏入城牆上弓弩的射程,這些櫓盾便會發揮巨大作用。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江烽回顧城牆上自己軍隊,民夫們正在忙不迭的用土袋填塞潰散的缺口,但是這樣倉促填堵起來的效果只能說差強人意。

  蟻軍攻擊重點顯然放在了這些被敵軍挖掘垮塌部位,這一波攻擊這些地段又將是一個個地獄屠場。

  周圍的士卒們都在抓緊時間休息,無間隙的車輪戰讓士卒們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

  江烽瞅了一眼寥寥無幾的拋石機,三十台拋石機現在只剩下八台,看樣子其中兩三台大概也就只能支撐不久了,蹶張弩幾乎全數報廢。

  這個時候還是看起來最普通不過的弓箭最為可靠,當然最終決定勝負還是得靠真刀真槍的白刃戰來決定。

  凝固的血漿讓江烽手上有些不得勁,隨手在自己戰袍上擦拭了一下,有些乏力的雙臂這個時候才覺得痠軟。

  江烽已經記不清自己手刃了幾名蟻賊了,但在白臘大槍寸斷之前,至少飽飲了十五名以上蟻賊的鮮血,而手中這柄略略有些卷刃的橫刀也掠過不少於十名蟻賊的肌體吧?

  秦再道這個傢伙還想和自己比試一番看誰能手刃更多蟻賊,江烽沒有理睬對方的挑戰,臨陣衝殺偶而為之可以,但若是屢屢得手,只能說明自己這個主帥做得太不稱職。

  「來了!兔崽子們,快起來,準備戰鬥!」谷明海嘶啞的聲音在牆頭上顯得格外刺耳,活像一頭髮情的公鴨。

  原本安靜的城牆上頓時活泛起來,士卒們紛紛重新進入站位,而僅存的拋石機也開始裝彈準備新一輪的打擊。

  戰爭來得總是那樣簡單而殘酷。

  密集的箭雨並不能阻擋成梯次猛攻的蟻軍,隨著高聳的雲梯不斷搭扣在城牆垛口上,無數蟻賊捨生忘死的發起衝鋒,城頭上的士卒們不斷將雲梯澆上桐油然後縱火焚燒,而更多的雲梯則靠上來。

  數台簡陋無比的巢車和臨沖也開始逼近城牆,巢車上蟻賊的弓箭手開始進行壓制性的射擊,這給城牆上的守禦士卒帶來相當大的損失。

  終於有兩三台臨沖冒著拋石機的猛烈轟擊抵近了城牆,蜂擁而上的蟻賊立即就與固始軍士卒在城頭上展開了空前激烈的爭奪戰。

  江烽手中的橫刀掠起陣陣青波血霧,凜冽的刀氣縱橫飛舞,兩丈之內都可以感受到那逼人的森森殺意。

  幾乎每一次出手都有一名蟻賊僕地不起,噴灑出來的血跡已然撲滿江烽全身,甚至連整個面部都是斑斑點點。

  身後的預備隊都是江烽從光州牙軍中精選出來足以以一敵十的強手,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卻是實打實的殺戮機器。

  或聯手合擊,或如劈波斬浪,預備隊的出現很快就將兩台臨沖帶來的威脅掃蕩得一乾二淨,但是僅僅是這樣一場衝擊已經讓城牆上留下了不下百具固始軍士卒的屍體,蟻賊的瘋狂程度可見一斑。

  「轟!」「轟!」

  江烽不用回頭看也知道又是某一處城牆被抵近作業的尖頂木驢中的蟻賊給挖掘垮了,這種用夯土填築起來的城牆根本不足以抵擋亡命的蟻賊。

  成百人完全不顧城牆上滾下的滾木擂石,還有那澆下桐油金汁,只顧捨生忘死的揮舞手中鎬鋤,一團團泥土向後飛舞,八米高的城牆在這些傢伙賣力的掘進之下,要不了多久就會潰塌下來,當然,前提是他們得付出無數生命的代價。

  「好!」一直站在塔台上觀察的韓拔陵猛然站起身來,厲聲下令道:「命令莊瘸子給我全軍壓上,一個不剩,拿下固始,我給他記首功!韓拔樂,你帶我的斑斕衛去衝陣,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把那個缺口拿下來!陳丕子,你的人馬做好準備,一旦韓拔樂突破,立即跟進!」

  張越飛身而上,長矛捲起千層氣浪,粼粼淼淼,如水銀瀉地一般席捲而過。

  三名持盾蟻賊只來得及慘叫一聲便被長矛矛鋒硬生生攔腰劃斷,瘰瘰癧癧的五臟六腑混合著腥臭的血漿一瞬間從腹腔中積壓噴灑出來,四散飛濺,噴得張越一頭。

  緊隨張越而上的士卒亦是咬牙切齒猛撲而上,吶喊著舉槍突刺,密集的槍林一下子將前方幾名蟻賊刺成蜂巢,但是隨後簇擁而入的蟻賊立即和往外擠壓的固始軍牙營混戰在一起。

  誰都知道這城一破,大夥兒便是一死,與其窩窩囊囊的被蟻賊們絞殺,還不如這一刻與蟻賊拚個你死我活,只要將這撥蟻賊擠出缺口,城未必會破。

  江烽也注意到了這一處大缺口的危機,蟻賊發狂一般向著這一處猛撲而來,雙方都覺察到了這個節點,一旦控制了這個缺口,那固始城防線便被攔腰切斷而徹底脫節,城破也是在所難免。

  「命令弓弩手和拋石機集中打擊缺口周圍,遏制蟻賊援軍上來!」

  向累得有些站不直腰,不得不以手扶牆的黃安錦丟下一句話之後,江烽便一揮手率領預備隊從城牆側翼潛下。

  這個時候他甚至有些後悔是不是該提前將鄂州騎兵投入,但現在再後悔毫無意義,唯有拚死將這幫蟻賊斬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28 PM

第九十三節 莊氏三豺

  莊瘸子並不瘸,只不過他身體太胖,平時走起路來活像螃蟹橫行,一搖一拐,所以得名莊瘸子。

  他一家三兄弟,也都是屠戶出身,年少時的好勇鬥狠,青年時代得遇異人,指點了三兄弟一些武技修行法則,三兄弟也頗有悟性,苦心修煉,迅速成為伊洛一霸。

  後來三兄弟與韓氏兄弟交好,隨著流民的興起,三兄弟成為韓氏兄弟在流民群體中的重要臂助。

  此時的莊瘸子卻半點沒有平素的蹣跚跡象,滿身肥肉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動作,手中一把斬馬刀血跡淋漓,土黃色的汗衫敞著,血跡和汗漬交織在一起,還有土塵,已經有些分不清楚顏色。

  肥胖的身體此刻顯得異常矯健敏捷,連續幾個橫滾躲開了從背後挺刺過來的兇狠一槍,莊瘸子卻沒有理睬背後連環進逼的長槍,而是心無旁騖的面對正前方的對手。

  一口氣連續三刀猛劈,凜冽的刀風如寒霜撲面,莊瘸子最終將一名官軍都頭模樣的角色的白蠟大槍斬斷,最後一刀更是乾脆利落的連桿到頸,頸項上噴濺起來的血浪更是沖了他一臉。

  莊瘸子滿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臉,讓橫肉四溢的臉頰顯得更為猙獰可怖,嚇得三名圍攻的官軍軍士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而在一旁,他的兩個弟弟莊跛子、莊矬子面對從背後突襲其兄的一名官軍隊正。

  一個精妙的交叉絕殺配合,莊矬子的圓盾封擋住了對方凌厲的一刺,在被震得後退半步的同時,一把連枷則狠狠的抽打在了對方的大腿上,狼牙錘擊打在對方大腿根部。

  別說沒有襠甲,就算是有,也根本抵擋不住這種連枷狼牙錘頭的重擊。

  錘頭一抽而起,狼牙上帶起一大塊血糊糊的肉團,淒厲的慘叫聲讓人不寒而慄。

  而莊跛子則連續不斷的貼地翻滾,雙刀狠狠的捅入另外一個飛撲而來準備對莊矬子發動致命一擊的官軍小校****,一陣猛攪,從小腹中湧出花花綠綠的腸子頓時灑落一地。

  一時間斷不了氣的小校在殘垣斷壁的泥牆下打著滾兒哀嚎,而莊跛子更是呲牙咧嘴的環目四顧,甚至還舔了舔嘴對方噴濺在自己嘴角的血跡,那股子狠勁兒看得人周圍人都全身發寒。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讓整個戰場猶如一個修羅場,此時此刻,早已經沒有了之前遠距離對抗時的那種疏離感覺,完全是面對面之間的生死搏殺,一念升天,一年入地,再無第二個選擇。

  洶湧而來的蟻賊軍士兵在短短幾息時間裡就塞滿了缺口,如同蛆蟲一般蠕動著從外向內攀爬湧入。

  莊氏三兄弟更是悍不畏死的竭力擴大戰果,將堵在缺口處的數十名官兵殺得狼奔豕突,缺口大有演變成為潰潰堤的局勢。

  這個時候,莊氏三兄弟的驍勇剽悍就顯現出威力來了。

  壓上來的本來是秦再道麾下最勇猛最有戰鬥經驗的一個都牙兵,而那個牙兵都頭在武技格鬥和戰鬥意志上都是秦再道麾下數一數二的,但是當莊瘸子將牙兵都頭強勢斬殺,而莊氏三兄弟中另外兩兄弟借勢突破時,士氣嚴重受挫的牙兵們還是抵擋不住敗退了下來。

  秦再道也沒有想到這一幫蟻賊中居然也有如此高手,莊氏三兄弟的凶悍出乎他的預料,而一著失誤,卻有可能滿盤皆輸。

  牙營已經是固始軍中最強悍的所在,而牙營中最強的一個都牙兵竟然就被對手三人一口氣連斬十餘人,這種超乎想像的兇殘頓時讓固始軍的士氣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如果說之前雙方的激戰縱然傷亡巨大,但還是互有勝負,尤其是固始軍還是依託城防之利佔據一定優勢的話,那麼這個關鍵時候似乎就一下子扭轉了雙方的氣勢,很有點兒成了此消彼長的節點了。

  對固始軍來說,這很危險了!

  對蟻軍來說,曙光乍現了!

  莊氏三兄弟顯然也明白這一突破意味著什麼,但突破只是掌握了破城的鑰匙,並不代表就打開了城門,固始軍當然不會輕易讓出這一步,接下來的肯定是不惜一切代價的反撲,但是莊瘸子卻信心十足。

  既然已經拿到了鑰匙,莊氏三兄弟就絕不會交出去,而且他也相信韓拔陵應該看得到這裡的情形,定然會派精銳來擴大缺口,只要從這裡突破擴展開來,那麼固始城破城就在此一舉了。

  強壓住內心的喜悅,莊瘸子靈活的縱身一躍,從旁邊的殘牆旁彈射而起,手中刀鋒迅如驚雷般的掠過一名站在殘牆上端持弩瞄準莊跛子欲射的弩兵喉嚨,身形甚至都沒有停留,就在空中一個變換,順勢又斬落了一名揮槍突刺他的士兵頭顱。

  局勢正在逆轉。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秦再道看到了缺口另一邊已經飛躍而去的江烽,握了握手中的邯刀,扭頭道:「老谷,這邊交給你了!兄弟們,跟我走!」

  此時其他幾處城牆下的蟻賊們也似乎意識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發狂似的蟻附而上,城牆上的鏖戰也更加激烈。

  谷明海也看了一眼那一處已經處於全面混戰的缺口,而城牆上也有多處垛口出現了爬牆而上的蟻賊身影,顯然雙方的士氣都被這一缺口突破影響到了,蟻賊變得更瘋狂,而固始軍這邊則出現了一些慌亂。

  他知道此事不是推諉廢話的時候,狠狠的一點頭,便昂首挺胸不再回頭,直奔那已經站在了城牆垛口上力圖突破的幾名蟻賊而去。

  丟開了城牆上不利局面的心思,秦再道從側道縱身而下,而江烽已經從另一側猛撲而來。

  跟隨在他身後的十餘名牙營中最精銳的甲士,其中有兩人甚至還穿了江烽專門交給他由他自行安排的兩具黑沙鰻鱗甲,其他十餘人也是人人穿上了第二批送來的草木甲。

  在這一點上連秦再道都不得不承認雖然他對江烽有些方面還是有看法,但是江烽的確比他和谷明海都更有資格擔任這個主帥,起碼在這些方面就不是他秦再道能搞得出來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29 PM

第九十四節 術法之威

  江烽比秦再道更先意識到危機。

  從這一仗蟻賊體現出來的戰鬥力,江烽不得不承認自己在河邊一戰之後還是有些大意輕敵了。

  蟻賊戰鬥力的孱弱體現在他們的紀律和應變能力上,所以騎兵隊在夜晚突襲讓猝不及防的他們陣腳大亂,損失慘重,潰不成軍,但是這不代表他們就一無可取之處了。

  尤其是像今日這種正面衝擊,憑藉著人數上的巨大優勢,一旦打瘋了,起了勢,這幫為求食而生的傢伙,一樣可以亡命拚命,而一旦不要命了,其戰鬥力就真的不好評估了。

  更讓江烽心裡發沉的是蟻賊中不斷閃現出來的高手身影。

  不要以為蟻賊中就都是只能憑藉一身蠻力拚命的角色,那些只是最底層的小嘍囉,而像他們的都頭、指揮這一級的角色一樣也具備了相當的武技戰鬥力。

  這些人也許比固始軍這邊的同級別軍官遜色一些,但是一個蟻賊戰鬥力最不堪的左軍,旗下都是十個軍,光是指揮這一級別的角色都多達數十人,而都頭這一級別的更是多達百人以上,在數量上根本不是固始軍能相比的。

  而更為危險的是他們的戰鬥力和戰鬥意志乃至指揮水準,在經歷了與梁軍的多番纏戰之後,已經上升到了一個略具雛形的境地了。

  同樣讓江烽感到危險的是蟻賊軍中一樣湧現出了不少武技戰力驚人的好手。

  就像企圖利用城牆垮塌一舉實施突破的這幾個傢伙,幾乎每一個都有著不亞於黃安錦實力的水準,比起自己和張越、秦再道來,恐怕也就是一線之間的距離。

  這意味著蟻賊軍正在日趨正規化,一大批具有相當武技水準的軍官正在躍然而出,成為蟻賊軍中首領性人物,尤其是像韓拔陵部這樣一個從流民武裝群體剛演變過來的流寇,進化得如此之快,不得不讓人心驚。

  幾息時間,江烽已經率領一隊人趕到了缺口處。

  此時的缺口處屍橫遍野,蟻賊軍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就像一處潰爛的傷口,把戰線不斷向兩邊蔓延,確保越來越多的蟻賊從缺口處湧入,尤其是幾張碩大的櫓盾也開始緩慢的出現在缺口處,昭示著局面已經危險到刻不容緩的地步了。

  一旦這些櫓盾兵在缺口四處站穩腳跟,那麼也就意味著大量蟻賊可以不用擔心投石機和強弩居高臨下的打擊,而順利通過這個鬼門關衝入城中。

  看著幾個用上前來的櫓盾兵,江烽心裡嘆了一口氣之餘,也只能忍痛發動。

  這種櫓盾兵手持的櫓盾幾乎是一人高,用多層牛皮和木製嵌合夾好,再用鐵條固定,重量基本上在五十斤作用,一般都需要選擇臂力奇佳者來擔當,一旦遭遇投石機和強弩襲擊時,這些櫓盾兵會在第一時間頂上去。

  在缺口這樣狹窄的地域內,這種櫓盾兵對於想要將蟻賊攆出城內的固始軍來說威脅就太大了,尤其是還有那幾個武技不俗的高手護佑,只需要拖上一段時間,等到更多的蟻賊跟上來,這場戰鬥也就只有宣佈結束了。

  貼地猛竄,身體微躬的江烽掄刀撥開幾支流失,左手中的土龍靈符配合著足下連環掃動攪起的泥土再度出手,強勁的玄氣催動,瞬間就把飄蕩在空中的黃土變成了翻滾的混沌之物,土龍靈符的土系威力催發到了極致。

  洶湧而出的土龍威能在空中幻化出一條巨大的暗黃色龍形巨物,翻滾咆哮著,張牙舞爪的向前撲擊,帶動的罡風威能更是壓迫得周圍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飛舞撲擊,龍形巨物帶來巨大的土腥氣,連帶著週遭的殘垣斷壁似乎都要震動起來,挾帶著無匹的威壓氣勢席捲而來。

  「地龍翻身!」

  這一式土龍符術不知道要比江烽兩個月前在南陽白水畔和南陽斥候交鋒時所用的土龍符術強幾倍。

  這是羅真挖空心思用光州材官署碩果僅存的一塊土精煉製打造的術符,其釋放出來的土性威能堪比天境高手之威。

  如果不是事態凶險,急於在第一時間打破櫓盾陣,江烽根本不會浪費這樣一個術符。

  單論術法,這一式「地龍翻身」並不算何等精妙,但是那一塊土精的質量卻非同凡響。

  偌大光州材官署恐怕能拿得出手的資材,大概也就這一塊壓箱底的東西,如果不是許靜私藏交給羅真,也沒有這具壓箱底的保命玩意兒。

  連羅真都一直在惋惜自己用這塊土精有些暴殄天物了,但形勢使然,卻不得不為。

  固始要真被攻破,啥都沒有了。

  莊瘸子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不妙。

  一下子毫無徵兆翻騰而起幻化在空中的龍形巨物也把他嚇了一大跳。

  飛騰膨脹,呼嘯登空,轉眼就變成一具要擇人而噬的龍形怪物,猙獰咆哮,猛撲而來。

  雖然頭角面目模糊,但是卻盤云帶霧,越發顯現出這具怪物的不同凡響。

  對於這一類道藏術法,他也是第一次見識,以往更多的還是停留於傳說中。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在山上跑,術法這一道對於山匪流寇們來說實在是一個太過陌生的東西了,有很多人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更不用說見識了,但是對已經在蟻賊軍中高層裡邊打滾了這麼久的莊瘸子來說,他還是有幾分見識的。

  他知道這玩意兒不可抗,至少對自己這幫人來說,還不具備直接對抗這種超越了尋常人認知的力量。

  莊瘸子來不及喊出聲,幾個嚇得魂飛魄散的櫓盾兵早已經丟下了手中的櫓盾怪叫一聲扭頭就跑。

  對他們來說,這種近乎於怪力亂神的東西實在太恐怖了,完全顛覆了他們的思維認知,此時此刻對他們來說遠離逃生就成了唯一想法。

  剩下五六個反應慢一點的櫓盾兵就倒霉了,呼嘯而來的土龍直接將幾個櫓盾兵連同他們扛握的櫓盾撞擊倒地,甚至連聲音都沒有來得及吭一聲,就被那無可匹敵的巨大威能直接擠壓得七竅流血,當場斃命,還真有點兒被鬼魅纏身而死的猙獰模樣。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29 PM

第九十五節 危機將臨

  櫓盾兵陣瞬間就被衝垮,江烽心中在痛惜羅真給他預備的這具堪稱唯一保命符的同時,也是興奮不已,體內玄氣提至極致,手中邯刀刀刃處一抹白色的光亮流瑩冉冉浮動。

  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和覺察到這一點。

  這一段時間裡,從袁無畏的拂曉襲殺到與曹萬川決裂時與袁無畏的再度交鋒再到連夜的伏擊對方,從前幾天的夜戰到今天的輪番惡戰,這一場場惡戰下來,可以說每一場惡戰都是在千難萬險裡邊打拚出來的。

  尤其是那一場拂曉之戰和今日的輪番惡戰,幾乎要把江烽的所有潛能都激發出來了。

  生死須臾間,每一擊每一殺都得要竭盡全力,否則躺下去的你就會變成一具屍體,這種激發了最大潛能的磨礪,也對江烽的元力內氣的錘煉和對更高境界的觸摸起到了極為有效的昇華。

  可以說如果在此之前的江烽,還只是在元力內氣的修煉上渾厚紮實這一優點,但是在真正要實現跨越這一門檻還有相當距離時,現在的江烽就已經具備了跨越這一道門檻的基本底蘊了,起碼他不至於在實現跨越突破時無所適從了,明白大略的時機把握了。

  肥胖的身軀一躍而起,莊瘸子是真急了。

  他覺察到了危機。

  櫓盾陣形的潰散,讓原本相對完整的防禦陣型立即出現了一個大洞,原本他是有信心拖到後援大部隊跟上來的,但是現在,尤其是看到那個施法者手中邯刀刃尖刀鋒處居然還流淌著晶瑩光帶!

  這特麼是個啥情況?

  這已然是接近於天境武者的水準了!

  這個傢伙一介入,只怕立即就要把現在最好的勢頭給打下去,自己麾下那些兄弟們莊瘸子很清楚底細,瘋起來皇帝來了也敢拉下馬,但是一旦被高手把銳氣給折了,在要想鼓起來,那就難了。

  這個時候恐怕是要自家三兄弟拚命的時候了。

  這種情況下如果自己三兄弟敗退了,哪怕韓拔陵和自己兄弟關係再好,恐怕也是要找一兩個人的人頭來祭旗的。

  那個時候他是不會聽你說有什麼方術士施法這類解釋的,自己或許能逃脫,但兩個弟弟卻未必有這麼好運氣。

  該死的韓老大,難道就真以為就憑自己三兄弟就可以打破固始城不成?增援力量在哪裡?

  氣恨交加,但是卻又無可奈何,莊瘸子清楚韓拔陵的性格,平素大大咧咧,關鍵時刻絕不含糊,這個時候容不得自己半點退縮。

  和自己兩個兄弟打了一個眼色,莊瘸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肥胖的身體陡然間慢了下來,雙手持握的狹鋒斬馬刀緩慢的揚起,當刀鋒舉過肩部時,身體驟然加速前衝,然後一個凌厲的飛縱,撲起在空中。

  「呀呀嘿!」沉雷般的怒吼聲在空中炸響,伴隨著這一刀撲面劈出。

  大天殛!

  自打加入焰軍以來,這還是莊瘸子第一次用上自己這畢生精血凝聚的這一擊!上一次用這一招,還是兩年前他在熊耳山中遭遇一頭即將化蛟的玄蛇,雖然未能斬蛇,但是卻也安然而退。

  猶如一道綠虹劃空,青綠色的刀葉在空中因為速度過快,變得有些模糊,顫動的刀鋒由於玄氣的貫注嗡嗡作響。

  這一刀,無人可擋!

  江烽也沒想到自己這一記土龍符術法就讓人盯上了,而且是一上來就要以搏命之勢解決問題。

  對手這一刀可以說是將全副力量貫注其上,甚至不惜催動了元力。

  這一刀的水準,如果換了兩個月前,江烽哪怕是能夠接得下,也要當場受傷,但是現在,他並不懼。

  讓他有些遲疑地是來自兩翼的突襲。

  莊跛子身體低沉,短粗腿疾如星火的一路狂奔,手中雙刀盤旋揮舞,形成一個絢爛的光球,瘋狂的向著江烽滾襲而去。

  兄長的眼神裡讓他看出了兄長的決絕,這是要搏命!毫無保留的搏命!

  血肉同根,莊跛子雖然還有點兒不明白兄長為何一下子就要上來搏命,但是既然是兄長下了決心,他當然不會人後。

  同樣還要搏命的還有莊矬子。

  和二兄的亡命硬撼不一樣,他也同樣看到了江烽同樣霸氣的土龍術符一擊,這同樣讓他震撼莫名,他也同樣明白為什麼自己大兄突然就要拚命了。

  因為不馬上解決這個傢伙,如果這個傢伙連續不斷的祭起術法,這場仗就真的沒法打了,直接跑路了事。

  手底下這些兄弟們你讓他們玩命可以,和高手混戰也不懼,但是多來這種超越他們想像的怪力亂神之術,他們就真的只有跪下叩頭了,對神怪之說的敬畏早已深入他們骨髓了。

  只是方術士也有這般高強的武技,而且還敢和武人一樣率先衝鋒陷陣還是讓莊矬子有些疑惑,不是說方術士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麼?

  不是說他們除了依靠術法來保命,根本就不敢參與面對面的肉搏麼?

  怎麼這個傢伙竟然敢舞槍弄棒的第一個發起衝鋒,而且大兄還擺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拚命模樣?

  只是此時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來供莊矬子多想了,現在的他一樣要投入搏命之戰中去。

  圓盾在被輕輕一按卡鐄,哢嚓一聲,十餘枚白森森的尖利鋒刃從圓盾邊緣凸伸了出來,莊矬子臉上閃過一抹紫紅色的暗潮,將圓盾交到了右手,然後一吸氣,元力提至極致,猛然向空中拋擲而出。

  淒厲的尖嘯伴隨著旋轉的圓盾以及圓盾周沿幻化成刃影的光輪在長空中一掠而過,兩名緊隨江烽而來的士卒猝不及防之下,頓時被這旋轉而來的盾刀輪撞了個正著。

  一名士卒頭顱被一掠而過飛揚而起,而另外一名士卒也剛來得及橫槍格擋,就被那沉重的盾刀輪撞斷了槍桿,盾刀輪沒有半點停滯,飛旋切削著刮過對方的胸腹。

  草木紛紛,碎裂開來,面對著這凶悍無匹的凌厲一擊,再好的草木甲也根本無法抵擋,士卒五臟六腑連同胸骨都被切開,鮮血淋漓間,慘嚎著萎頓倒地,甚至連掙扎的力氣都瞬間喪失。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30 PM

第九十六節 惡化

  江烽也沒想到危機來得如此之快,三人的合擊之術是如此天衣無縫。

  從三人的形貌來看也看得出來這多半是三兄弟,多年的戰場拚殺讓他們早已經心意相通,所以才能在第一時間就發動了致命一擊。

  此時的江烽瞬間就讓自己晉入了古井不波的境界,須臾的疏忽都會讓自己身死當場,現在也沒有人能夠幫得了自己,唯有靠自己來扛過這一關。

  呼吸變得平靜無比,動作也變得輕靈如羽,江烽目光澄澈,餘光四放。

  上有如雷霆萬鈞的凌厲一刀,無論自己如何躲閃,對手都會緊隨而來,不會給自己喘息之機,同樣,來自兩翼的襲擊也難以擺脫。

  三人的襲擊形成了一個巧妙而慎密的攻擊圈,只有心意相通長年配合,才能達到如此境地。

  腳下一個細微的八字步向左一撤步,凌厲之極的一刀已經君臨頭頂,江烽目不斜視,凝視著對方綠沉斬馬刀那勢如破竹的凶悍一擊,一直到刀氣已經逼近額際,一直側舉的邯刀才迅如奔雷的向右斜劈!

  斬馬刀對邯刀,兩刀的撞擊角度極小,幾乎是一個三十度的銳角斜撞在一起,而江烽正是借助這一記斜劈把斬馬刀的勁力卸掉不少,並將兩刀合力向右側狠劈而下。

  呼嘯而來的盾刀輪旋轉著飛撞而至,眼見得就要在撞入半步不動的江烽腰肋處時,被這奔雷般的雙刀合擊狠狠劈砍上。

  「噹!!!」

  刺耳之極的這一記金屬撞擊聲讓周圍三丈之內的士兵和蟻賊們都忍不住摀住了耳朵,合併了江烽和莊瘸子兩人的力量這一擊,饒是莊矬子的盾刀輪力量奇大,同樣也經受不住這一擊,險險的擦過江烽腰際,直撞入身旁的泥土中,直入土兩尺,兀自顫慄不止。

  而江烽的手中邯刀更是在這兇猛的撞擊中斷成了兩截。

  已經來不及多想,此時莊跛子的雙刀已然貼地席捲到了左側,江烽左手持握的靈符也悄然發動。

  無邊落木蕭蕭下!

  漫卷而來的滾木從空中翻滾落下,已經無法讓開的莊矬子有些絕望而猙獰的看著眼前突兀襲來的滾滾圓木,唯有咬著牙關催發元力硬撼猛劈。

  連續不斷的撞擊卻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兇猛,劈出的刀式竟然將看似堅不可摧的滾木陣斬成了一堆紛紛落下的木屑,這讓莊跛子大為吃驚。

  江烽也有些無奈。

  實際上羅真為其提供的這枚木系術法靈符在被尉遲無病斬殺一次之後就喪失了大部分靈力,只不過羅真再也找不到千年龍柏根這樣的木精,所以這玩意兒也就只能再湊合用一次。

  沒想到還是救了自己一命,但是想要對對方造成傷害卻成了妄想,對方輕而易舉的就把這一枚靈符徹底斬滅。

  借助這一時間的延緩,江烽終於擺脫了危機,而身後的士卒也把一桿白蠟大槍送到了他手上。

  江烽死裡逃生的這一幕也被已經趕到的秦再道看在眼裡。

  他幾乎是眼睜睜的看到江烽陷入危局卻又無能為力,十多丈的距離讓他無法為江烽提供一份助力,所以他是親眼目睹了江烽在這樣殘酷的攻擊圈內如何轉危為安的。

  連秦再道都有些佩服江烽膽子夠大,運氣夠好,當然也得承認江烽的確有些底氣。

  不僅僅是武技上的提升,而且這個傢伙身上總有一些層出不窮的古怪招法,尤其是青睞於術法的使用,這在武技強者中並不多見,因為這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到武者在這方面的修煉進境。

  當秦再道的邯刀加入戰團時,江烽也總算是穩住了陣腳。

  白蠟大槍迅速把莊瘸子的斬馬刀接了過去,而失去了圓盾的莊矬子只憑著手中一把連枷也難以發揮出正常水準,被江烽的白蠟大槍死死的壓迫在戰圈外,根本發揮不出效果。

  而秦再道一把邯刀則把莊跛子的雙刀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莊矬子時不時救濟在自己二兄一把,秦再道的邯刀就要暢飲莊跛子的血了。

  隨著江烽和秦再道帶來的牙軍精銳撲上來,原本已經佔據優勢的蟻賊軍就又被一點一點的從缺口被擠壓了出去。

  雖然咬死不退,但是無奈實力不濟,尤其是破損城牆兩側聚集起來的固始軍強駑手更是把強弩功效發揮到了淋漓盡致,蟻賊們上有強弩襲射,下邊有牙軍精銳的拚死襲殺,饒是他們很不願意退縮,在這種情況下仍然被是難以扭轉這個局面。

  這個時候韓拔樂終於趕到了,他帶的斑斕衛也趕到了。

  韓拔樂和斑斕衛的到來立馬就給固始軍一方打了一個迎頭痛擊。

  悍如猛虎的斑斕衛絲毫不負他們斑斕這個名頭,以虎皮為胸背甲是他們作為韓拔陵貼身親衛的明顯標識。

  這幫從幾萬流民中精挑細選出來的軍士都基本上是熊耳山和伏牛山中獵戶出身的狠角色,刀劍熟練不說,且多多少少精通一些作為獵戶小把戲。

  飛叉、標槍、甩手箭、梅花鏢、響石、鐵蒺藜這些暗器對於這些獵戶出身又在流民群體中打滾了多年的傢伙來說,都是拿手好戲,。

  這或許在大規模正面衝鋒中上不得檯面,但是在這種小規模突擊作戰,尤其是在突破、圍剿、伏擊這一類的小型戰鬥中卻是屢建奇功。

  毫無疑問從一開始,完全沒有預料到場面的固始牙軍就遭遇了一場暗器洗禮,十多名牙軍士兵都傷在了如暴風雨般襲來的梅花鏢、甩手箭、飛叉和標槍上,險些就把這些從未經歷過這種遭遇戰的牙軍們打蒙了。

  這種小玩意兒對於武者高手來說並無多大威脅,但是對於這種小規模戰鬥來說卻是頗有奇效。

  起碼從未固始牙軍就被狠狠的上了一課,連秦再道都有些分心,原本內心深處是很看不上蟻賊軍的他對這幫蟻賊軍的看法有了不小改觀。

  無論怎麼樣,能在遭遇戰中出奇制勝,也算是不簡單了。

  對於江烽來說,斑斕衛的到來也許只是增添了壓力,畢竟斑斕衛數量有限,而且就在這麼一個逼仄的缺口上,再怎麼雙方戰局也難以展開。

  固始牙軍的戰鬥力也不弱,依託長期訓練形成的紀律性,雖然遭遇了當頭一棍,但是他們迅速就通過自身的密切配合穩住了陣腳,死死的把斑斕衛以及莊瘸子的人馬壓在了缺口上,讓他們無法突破。

  從這個層面上來說,雙方陷入了僵持,但是韓拔樂的到來卻真正讓整個局面有迅速惡化的趨勢。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31 PM

第九十七節 以血換血,以命換命

  當韓拔樂的百煉九環刀揮動盪起了三名牙軍的人頭時,江烽和秦再道就面臨著艱難的抉擇。

  分明已經將莊氏三兄弟壓迫到了死角,尤其是在莊矬子在丟失了圓盾之後,戰鬥力下降一大截,但是就是這種情況下,兩人仍然難以給予莊氏三兄弟以致命一擊,徹底解絕對方。

  這個時候無論是江烽還是秦再道都深刻感受到了武技上欠缺那點兒火候的痛苦,佔盡優勢,就是無法把優勢變成勝勢。

  眼睜睜的看到蟻賊的高手拍馬趕到,立即局面就發生了巨大改觀,無人能敵新來的蟻賊高手情況下,對方卻一點一點要把奪回去的優勢變成勝勢,這份痛苦煎熬簡直讓人怒發如狂。

  韓拔樂的百煉九環刀已經變成了收割人命的閻王索,每一次揮出都會有兩三名牙軍勇士當場喪命,而這個屠夫出身的傢伙卻是很享受這份屠戮人命的感覺,樂不思蜀的不斷擴大戰果。

  饒是牙軍勇士驍悍,也清楚固始城一旦淪陷自己的後果,但是但也經不起這種毫無勝算的戰鬥,尤其是眼睜睜看到自己一個個同伴的身體在對方凌厲的刀鋒揮灑之下變成殘肢敗體,變得支離破碎,這份血腥中殘暴簡直要讓人發瘋。

  江烽和秦再道都明白,如果再無人扛住這個傢伙,恐怕己方陣勢恐怕就真的要崩陷了。

  韓拔樂何嘗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他看來一支小小的固始縣軍能夠支撐到現在這個模樣已經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了。

  兩千多人的縣軍,竟然能力扛十倍於他們的焰軍,而且還打得如此慘烈,即便是面對梁軍,韓拔樂有沒有覺得這麼難纏。

  對方表現出來的戰力簡直比起梁軍不遑多讓,而和莊瘸子三兄弟惡戰的兩人分明也都是官軍中有數的高手,如果不是自己率領大哥的斑斕衛適時加入戰團,只怕莊瘸子他們早就被攆出缺口了。

  現在他就是要利用對方無法壓制自己的有利機會,徹底擊破眼前的僵持局面,乘勢突破,讓後續的焰軍跟上來,徹底打破固始城,而這個目標正在緩慢但不可逆轉的實現。

  熟銅棍捲起一陣赤紅色的棍影從天而降,一道人影從缺口上端的城牆上高高躍下,氣勢如虹的力劈華山,顯然想要一招解絕對手。

  只可惜韓拔樂早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沿著城牆飛撲而來的勇猛角色,雖然內心萬般無奈,但是卻也不得不迎上去。

  百煉九環刀蕩起千重罡風迎擊而上,或尖銳或沉悶的撞擊聲,迅速把周圍兩丈之內變成了無人之境。

  韓拔樂牛眼珠子都紅了起來,面前這個傢伙死死的拖住了自己,對方原本已經潰散的局面又重新穩定了下來,越來越多的敵人加入進來,一步一步的把原本傾斜的天平重新扳了回去。

  眼前這個傢伙不是自己對手,但是一手羅漢棍卻是招招一命換命的打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窮盡元力,硬生生把自己給逼得縮手縮腳,難以施展。

  他也意識到了對方可能會在莊氏三兄弟那邊下手,一旦獲得成功,那麼結果可能就會逆轉。

  當黃安錦雄壯的身影從城牆缺口處一躍而下時,江烽和秦再道心裡都踏實下來。

  黃安錦無疑不是那個手持百煉九環刀屠戮成性的狂暴大漢的對手,但是他一手羅漢棍法江烽和秦再道都是見識過的,起碼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擋得住對手,而在這段時間就是江烽和秦再道唯一的機會。

  兩方都意識到了問題關鍵節點和嚴峻性,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雙方都發動了準備要終結這一站的勝負手。

  江烽的身體驟然一橫,原本猛攻莊瘸子的大槍突兀的一橫,猛然將正與秦再道酣戰的莊跛子也捲了進去,一下子將莊瘸子和莊跛子兩兄弟的攻勢全部接了過去。

  他甚至毫不猶豫的側身硬挺讓過莊矬子慌亂中猛力抽過來的連枷一擊,只不過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難以完全讓過,連枷頭上的狼牙錘還是帶過了他大腿邊沿,饒是有黑沙鰻鱗甲護身,仍然被刮削走了一大團血肉。

  秦再道也知道這是江烽在拚命為自己創造機會了,不搶在黃安錦落敗之前解決這邊戰鬥,這一戰恐怕就要結束了。

  邯刀掀起千堆雪,迎風怒放綻紅梅!

  秦再道這一刻心無旁騖,眼中只有被江烽白蠟大槍死死壓住的莊瘸子,聽憑奮不顧身從江烽白蠟大槍攻勢下掙扎出來的搏命的莊跛子雙刀中的一把掠過自己的肩部背部,帶起一抹血花,邯刀中宮突進,連續十七刀,間不容息的從莊瘸子小腹、肋部、大腿劃過,猶如庖丁解牛,血肉飛舞。

  慘叫聲中,莊瘸子狂吼著打著旋轉自戰圈中連連翻出,每一旋翻,由於身體的轉動,便濺灑起一輪一輪的鮮血,他的胸前、小腹、雙腿、兩臂,竟佈滿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刀痕,猩紅的皮肉全都鼓擠著倒翻向外,其狀淒厲可怖,慘不忍睹,與此同時,莊瘸子手中斬馬刀也脫手飛出,穿過了江烽左肩胛骨。

  與此同時韓拔樂的百煉九環刀也終於發威了,沉重的刀身每一次劈砍而出,都有如雷霆萬鈞,堂堂正正,不給對手半點躲讓的機會,而對手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每一棍挽起的元力罡勁都用盡。

  只不過實力的差距不是光靠拚命就可以彌補,連續七擊之後,黃安錦再也支撐不住,眼角、鼻孔、嘴角鮮血汩汩湧出,在架住韓拔樂第七刀之後,身體搖晃了一下,終於撲倒在地不起。

  滿面猙獰的韓拔樂正欲上前補上一刀,卻已經聽到了莊氏兄弟如喪考妣的哀嚎聲。

  兩兄弟看見莊瘸子的慘狀,哪裡還能忍得住,一個丟開手中的連枷接住自己幾欲倒地的兄長,一個更是奮不顧身的雙刀連環直奪,遮擋住還猛撲而上的江烽。

  而秦再道早已在第一時間放棄了追殺莊瘸子,飛身躍起,凌空一刀直撲韓拔樂而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32 PM

第九十八節 伊洛十大寇

  戰局在這一刻終於明朗化起來。

  莊瘸子聲嘶力竭的狂吼聲讓整個戰場都為之一震,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的被那一幕給吸引了過去,尤其是在看到莊瘸子打著橫圈兒從戰場上被拋出來時,那全身肥肉幾乎被凌遲的慘狀讓在場之人都禁不住有一種要嘔吐的衝動。

  實在是太慘了,誰也未曾想到秦再道和江烽會以這樣一種聯手方式肢解了莊瘸子,而莊瘸子居然還未死,甚至還能掙扎著從戰局逃出,只不過那一身數十刀的橫豎切割,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能讓滿身肥肉的莊瘸子徹底減肥了。

  莊瘸子的慘狀直接影響到了整個他麾下一軍人的士氣,整個士氣都是為之一靡。

  誰也無法面對主將在遭遇如此重創之下還能無動於衷,尤其是莊瘸子在整個伊洛流賊中就素以驕橫暴烈出名,沒想到竟遭遇如此慘劇。

  而莊矬子在接到莊瘸子的身體後,眼紅如火,兩頰肌肉更是抽搐難制,饒是他內心無比想要報復,但是也知道自己兄長還有一線生機,但如果耽擱下去,也許就真的沒戲了。

  沒有多加思索,莊矬子簡單查看了一下之後,躍身而起,滿懷著一腔怨氣和怒火看了已經有些混亂的局面,從胸腔中擠出一聲,「兄弟們,撤!」,便徑直後撤。

  在莊矬子看來,隨著自家兄長的敗退,官軍士氣暴漲,而韓拔樂空自率領斑斕衛這一支有生力量卻遲遲未能打開局面,這個責任已經不在自己這一邊,而在那個該死的韓拔樂身上。

  莊氏三兄弟付出了兄長生死不知全軍幾乎喪失大半的代價,已經足夠,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保住兄長性命。

  而莊跛子在三弟帶走了大哥之後也已經失去了戰意,和韓拔樂靠攏要求撤退。

  面對著這種局面,韓拔樂咬牙切齒之餘也是無可奈何。

  他知道莊氏兄弟恐怕對自己的不滿達到了極致,但是他也是無可奈何,難道他不想立即解決戰鬥,誰知道那個橫不畏死的傢伙會以這樣一種方式來拖延時間?

  現在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士氣重新爆發起來的固始軍一步一步把己方士兵重新擠壓到了缺口,而得到了莊矬子命令的士兵早已失去了繼續戰鬥下去的意願,現在的他們只想如何從牆頭上的弩矢網中安全快捷的脫身。

  而增援來的焰陳丕子卻也投石機和強弩死死的遏制下好容易進攻到了缺口外的百米之內,卻看到了從缺口處湧出撤離戰場的莊瘸子軍,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

  戰機已失,莊氏三兄弟有這樣的表現也很正常,畢竟這支軍隊尚未真正具備一支軍隊的嚴明軍紀,甚至連焰軍的鐵律都尚未完全遵循,相互之間的聯繫更多的還是靠血緣親緣和鄉鄰之情來維繫,這個時候韓拔樂也沒有辦法說什麼,只有等到回去之後看大兄怎麼來處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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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箭手與拋石機的遮斷式持續打擊遏止住了蟻賊援軍的攻勢,當重新登上牆頭的江烽手中白蠟大槍與張子躍的長矛會師時,才發現各自身旁的士卒已經所剩無幾。

  還好,總算是將這一股悍勇桀驁的蟻賊全數斬殺,原本用來防護城門的塞門刀車也被推了上來,活生生的將手中只有輕武器的蟻賊一步一步擠壓出缺口,頭頂上不斷拋下的土袋與石塊慢慢的將缺口填塞起來,而城牆上密集的箭雨與滾木擂石紛紛落下,也讓擁擠在缺口旁的蟻軍士卒損失慘重。

  當最後一撥蟻賊終於扛不住來自三面的打擊一窩蜂的扭頭往回跑時,其實也宣佈了這一場戰事的暫時告一段落。

  這種情況下沒有人能夠逃得出佔據城牆優勢的弓弩手的覆蓋射擊,雖然弓箭手們也已經精疲力竭,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依然會毫不客氣地把最後一支箭矢用盡還給對方。

  江烽癱軟的靠在一旁的土袋上,如同風箱抽動般劇烈的喘息,身體更是有一種不屬於自己的虛脫感。

  這種高強度的生死對抗一旦鬆懈下來,體力的透支副作用一下子就會爆發出來。

  強烈的乾嘔感讓他忍不住蹲下身體一陣反胃,手中的橫刀被他隨手扔掉,此時他只想靜靜地躺在地面上好生歇息一天。

  肩頭和大腿根處的創傷此時反而不覺得有多疼痛,簡單處置了一下,除了偶爾反射性的刺痛外,其他倒沒有什麼。

  生與死在須臾間走了一個輪迴,這讓江烽無比深刻的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黃安錦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中,元力消耗過大再加上對手兇猛的玄氣沖擊力,讓他內腑幾乎是在毫無保護之下直接承受了衝擊。

  沒有誰能夠吃得消,如果不是自己前段時間對他的玄氣修行指導,估計這傢伙當場就要嘔血斃命了。

  這個時候江烽有些後悔沒讓羅真多製作兩套法衣了,哪怕是最低層次的法衣,起碼也能抵消一些玄氣沖擊。

  只不過誰曾想到蟻賊中也有如此多的武道修行者,而且還都實力不俗。

  看樣子傳說中韓拔陵麾下的伊洛十大寇之名還真是名不虛傳了,自己還是有些小覷了這些流民盜匪的實力。

  想想也是,數萬人中,而且混雜了大量在山中以終日打獵為生的獵戶,豈能沒有幾個有武道天賦者?

  伏牛山、熊耳山山勢雄闊奇峻,溝壑溪澗縱橫,多有洞天福地,其間不乏奇人異士隱居,偶有獲得這些奇人異士指導一二者也很正常,只要有些天賦,自身再刻苦用心一些,一二十年修煉下來,哪怕是達到天境邊緣也屬正常。

  如果沒猜錯的話,把黃安錦硬生生震成生死未卜的傢伙就應該就是韓拔陵的同父異母兄弟,號稱十大寇中「瘋虎」的韓拔樂了,那三兄弟毫無疑問是以抱團狠毒為名的「惡豺」莊氏兄弟。

  今日算是會了會十大寇之二,江烽估摸著瘋虎韓拔樂的武技水準和自己不相上下,惡豺莊氏兄弟單打獨鬥要遜己方自己或者秦再道、張越一頭,但是一旦聯手,恐怕自己中的兩個人合力都未必能在他們身上討得了好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0 01:33 PM

第九十九節 決勝之機

  江烽雖然也曾藏身於伊洛流寇中,但是由於時間太短,他又不敢過於暴露自己,所以只能在較為底層中混跡,對流賊中的高層所見不多。

  唯一見過的十大寇中人是有「殘狼」之稱的謝歪脖,但也只是遠遠的見過一面,並無太深的印象。

  這十大寇或許在原來只是一些土寇山匪,但是在經歷了和梁軍以及蔡州軍的幾番纏戰之後,不但蟻軍戰鬥力在迅速提升,而十大寇本身的戰力也在迅速的展現出來。

  他們原來只是屈身於流民山匪中的悍寇,也許是天賦絕佳,也許是另有機緣,甚至可能是有意隱匿出身而別有目的,但毫無疑問所有人都低看了他們的真實實力。

  這些蟻賊流民平匿身豫西山地中,基本上沒有太多展示的機會,一旦給了他們機會,如錐處囊中,鋒銳立顯,而這種和高手的對決同樣也能讓他們的戰力得到磨礪昇華。

  江烽甚至可以肯定,莊氏三兄弟這一次逃脫大劫,下一次如果自己的戰力沒有得到提升,也許莊氏三兄弟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和自己比肩了。

  想到這裡,江烽要迫切提升自己戰力的心思更重了幾分。

  只是他也知道要想達到像袁無畏、杜立那種水準,自己恐怕尚需時日。

  袁、杜二人的武技戰力明顯都要比許氏一族潰滅之前武力最強的許德威更勝一籌,二人都已經跨越了天境初段中的第一層靜息期水準,進入了第二層養息期。

  而江烽也感覺袁無畏甚至要比杜立更高一籌,可能已經觸摸到了第三層太息期的門檻了,而一旦跨越了初段第三層太息期,也就意味著進入了天境中段,這同樣是一個令人仰視的門檻,可以說,只有達到了天境中段,你才可以真正的說,天下之大,哪裡都去得了。

  即便是江烽在這個時空中遇到的最頂級的高手——尉遲無病大概也只堪堪踏入天境初段的太息期,這一輩子能不能觸摸到天境中段也還是一個未知數。

  年齡越大,也許在經驗上越豐富,但是他們的悟性卻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慢慢蛻化,這是一個無可改變的規律,所以往往到了知天命的年齡階段之後,如果沒有特別的境遇機緣,你的武道修行進境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這些門閥望族子弟們天生就有許多資源優勢,在武道修行上比其他通過實戰摸索或者全靠天賦探索的民間武者要少走許多彎路,一般說來往往都能在而立之年就能有所造詣,天賦高者弱冠之年就能揚名於世也屬正常,而在不惑之年達到武技水準的巔峰階段,

  像黃安錦和秦再道他們,若論天賦資質也許比不過袁無畏,但是絕對不會遜色於杜立,而且在修煉的努力程度上甚至要比袁無畏和杜立這些人更為刻苦,但是因為缺乏門徑指引和資源支持,他們只能靠更刻苦的修煉和更多的實戰磨礪來彌補。

  即便這樣,他們仍然與像袁無畏和杜立這樣的門閥子弟的距離會越來越遠。

  如果沒有特別的機緣,可以說包括江烽在內,固始軍這群人裡邊基本上都只能在天境門檻之下徘徊,永遠無法突破這個瓶頸。

  這恐怕也就是包括袁無畏和杜立這些人並不是太在意固始,也並不太把固始軍看在眼裡的主因之一。

  江烽也越來越意識到,在這個時代,一支沒有真正強者作為依靠的軍隊,是難以支撐起大局的,這一個法則永遠不會改變,自己要想真正成為這支軍隊的主人,那麼就必須要在這上邊獲得突破。

  想到這裡,江烽這番心思也是越發急迫了,尤其是現在這種疲乏到了極點的感覺,也讓江烽更覺得有些事情是真的刻不容緩了。

  疲倦異常,但江烽知道現在還不是躺下的時候,他只能強撐著支起身體站立起來。

  張越比江烽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肋下的一刀劃過讓張越受創匪淺,雖然進行了簡單的包紮,但是血漬仍然滲透了半身衣衫,慘白的臉色也證明他失血不少。

  「二郎,這樣下去恐怕我們連今天都撐不過去了。」張越一邊喘息著一邊撫著城牆道。

  城牆下遠處敵人正在重新集結,可以看到一些已經被打亂了的各部被調整到了後邊,取而代之的是一直待命的另外幾部,張越感覺到恐怕這才是敵人真正的殺手鐧。

  這一仗打到這個境地,已經沒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了,蟻賊遭遇這樣的挫敗,可以說如果不拿出點兒像樣的交代來,賊酋韓拔陵的位置和威信都會受到動搖和挑戰,下一波攻擊,也許就是真的決定勝負的時候了。

  「撐不下去也得撐,現在還不是動用那支力量的時候,我們只有在最關鍵的時候才能發出殺手鐧。」江烽拍了拍對方的肩頭,「已經快酉時了,我們難,蟻賊也比我們好不了多少!堅持就是勝利!」

  張越難看的咧了咧嘴,嘴角因為乾渴有些發白,「說得容易,再堅持,只怕就只有變成一具屍體了。」

  「便是變成屍體,也得堅持下去,現在還不能動!」江烽知道好友的意思,但他還是斷然搖頭,如果這個時候就要動用何乾章他們,弄不好這幫傢伙以為局面不佳,就不會按照自己的意圖行事,一走了之那才是災難。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才用這支力量?」張越深深吸了兩口氣讓自己儘可能的快一點平復下來。

  這個老友還是太自信了一些,沒錯這前面幾戰的確打得相當精彩而勇敢,也把固始軍各方面的優勢都發揮出來了,給蟻賊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損失,極大的振奮了士氣,但是這也是在固始軍付出了巨大代價前提下,固始軍不是光州牙軍,士氣高昂也只能維繫一時,一旦發現周圍的戰友在不斷死去,而蟻賊攻勢不減,也許他們就會有不一樣的想法了。

  在頑強和韌勁上,固始軍也許要經歷完這一仗之後才能真正成型。

  「再等一等。」江烽站起身來目光深邃,活動了一下肢體,站在城牆垛口上,神色肅穆,「子躍,你要明白,他們和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只有讓他們感覺到勝利機率遠大於失敗機率時,他們才會賣力,否則只會讓他們拋棄我們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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